天上人间————泥娃娃
泥娃娃  发于:2009年04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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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笑道:“过来,让朕看看你的能耐。”

      “哥哥他……怎样……”我慢慢坐起来,每一下动作都痛得抽气。

      “他?”李慕大笑,“你说朕该将他怎样?夜入皇宫,身带利器,定是谋\逆。先送大理寺审审再谈别的。”

      “不!”我忍耐不住,水青阑一身是伤,不治便活不得,又哪里禁得住用刑?谋\逆是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大罪,李慕亲自下的令,又如何能不坐实?“放过他,我求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真的,我……听话……”极端厌恶的这两个字出口,我还是我自己么?


      他轻轻放下杯子,笑道:“怎样伺候人,知寒应当教了你不少罢?”

      “没有……”我惊慌地抓紧被子,不由自主地缩成一团,“我……没有力气……”盼望着,厄运\晚一天就是一天,即使晚上一刻也是好的。

      “好,那明天。”李羡极爽快地答应,“水青阑的伤,也明天再治。”他不动声色,淡淡一笑,“没什么事的话,朕走了。”

      “不要走!”我挣扎起来扑到地上,身上箭创又裂开,痛得眼前一黑。眼看着那双着了杏黄朝靴的脚马上就要迈出门坎,我却撑不起来追他,终于双膝一软跪下:“我求你,皇上,求你留下来,我……我……我什么都会做……一定让您,让您……满意……”心里不知被谁插了把刀进去,还在不停地搅,从没有过这么的痛,两行泪不争气地滑过脸,烧得伤口钻心。


      “就是这样的眼神,心里不甘愿,眼里是怨恨,却只能乖乖的。”李慕慢慢地走回来,托住我的下颌,梦游一般,“就是这个样子,很对。”那有些迷茫的目光凝在我的脸上,却并没有真的看着我,极远的,也许是时间,或者,是空间。


      困惑,虽然我算得好看,但比我面相俊美的人多得是,他身为皇帝,无论要谁都可以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却为什么对一个我下了这样的心思?五年啊,他等了五年才等我长大,又不肯一时强迫了我,非逼我自己下了决心……为什么?


      “楚儿,你心思不在这里,”耳边气息一热,我惊得几乎跳起来,却重重摔在地上一身冷汗,一丸药又放在我唇边,李慕轻佻地笑道:“没有力气是不是?服了它,好好服侍。”


      仍是冷先生密制的提神药,异香异气。我害怕,那药止痛、提神,木叶城外可以靠它征战沙场,如今自可以……可是服了之后……药性发作时候的苦楚是噩梦,那三天的苦熬凭的是一时血性,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再在它发作的时候对着它不说一个“求”字,如果我再服下去,也许一生都会被他握在掌中。可是,哥哥他……他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浑身是血,他会受刑……他会死……他会……


      我匆忙伸手,可指尖触到那光滑的,珊瑚珠儿一样的丸药却是禁不住一抖,哥哥……我在心里呻吟一声,终于拿过药丸,迟疑地含进口里,熟悉的异香熏染得全身皆醉,入了口便化,药性发作,眼前渐渐明亮,烛光灯火无端端便显得艳冶招摇起来,周身撕裂了似的疼痛逐渐变得细碎,暖洋洋的如在梦中,不再寒冷,也不再有痛苦。我慢慢站起身,却不知所措,真的要……


      李慕后退几步坐在床上,冷冷道:“跪下,爬过来。”

      我咬牙,狠狠地跪下去,挣裂的创口迸开,轻薄的纱衣染了血也染了汗,湿嗒嗒贴在身上,周身弥漫起淡淡的血腥味,可全身都醉了,丝毫不觉得痛。狠狠地瞪着斜倚在床上的那个人,我攥紧了拳,这腰却无论如何也弯不下。


      爬?我不是狗呵。

      李慕似笑非笑地斜睨着我,突然扬声道:“李忠,把东平王爷请过来……”

      “不要!”我惊呼出口,头一晕,终于挺不住伏在地上。又慢慢撑起,两手撑在地上,爬,一步、两步、三步……我不敢再抬头,眼里燃着的是火,若被他看到,不知要用什么手段对付哥哥,我不能害他。


      李慕耐心地靠在床头,笑道:“抬起头来,解了衣服给朕看看,这一身脏兮兮地瞧着碍眼。”

      我答应,紧闭了眼睛抬起头摸索着解开腰带,水缎带子轻柔地滑过掌心落在地上,本就只凭着带子束住的纱衣悄然敞开,我胸口一热,一股腥甜涌入咽喉,然后又扑出双唇,无法控制。抬手想抹,身体一轻已被李慕抱在怀中,箍住两手,只能毫无反抗地被他扯去衣服。


      赤裸的身体能清晰感觉到他身上的衣料光滑柔软,他的手却粗糙有力,他还是衣着整齐,只是把全无寸缕地我抱在怀中细细抚弄,仿佛玩弄一个没有知觉的偶人。

      不敢反抗。哥哥,我在心里悄悄地唤,我痛,不是身体,是心,你知道么?你为什么要来?还有一天,还有十二个时辰我就自由,百虫噬心的苦我都熬过去了,只要撑过这最后的十二个时辰,我就自由,你为什么要来?你为什么要来?


      和水青阑在一起时日同嬉、夜同眠,多少次裸裎相对,他也抚摸过我的身体,甚至在我十岁那年被他用了强的时候,都没有让我觉得象如今这样不堪。

      从没有觉得这样痛,即使知道这世上已经无人可依,无人可靠

      哥哥……

      李慕呼吸急促起来,热气喷到我的脸上,含糊道:“楚儿,睁开眼,让朕看看你的眼睛。”

      “好。”我应,鼓起勇气睁开眼,我不哭,模糊眼睛的是汗绝不是泪。痴笑着双手攀上李慕的颈子,解开他腰间的嵌宝鸾带,摘下他头上金冠,解散他紧束的长发,水知寒曾做过的媚态娇容我尽力演绎,我会,只消看过一次,我都记得。我不是水知寒,我没有心牵魂系的故乡和亲人,可我还有个哥哥,我最爱的哥哥,所以我只能和他走同一条路。


      我吃吃地笑,自暴自弃的将自己贴上去……曾几何时,我的手上握着枪、握着印信,冲锋陷阵所向披靡,千万人的性命只在我转念之间,换得英名恶名,但已经不会被人看不起……如今,却用来解开他的衣服,用来解开他的衣服然后凌辱我自己……


      李慕嘴角微挑,凝视着我的脸,竟似痴了。

      不!为什么我要任他欺凌?李慕心计深沉,我一直在他掌中不得逃脱,此时我便自甘下贱也未必救得了水青阑。就算这样救了他,那么以后呢?我一生一世都会被他操控,水青阑失去了一切却也不能和我在一起,我和他再无可能。但如果我制住了他李慕,用他做人质逃出皇宫,成功了便有以后,一天,哪怕一时也是好的。


      失败也罢,不过是一死,生既无欢,死又何苦?水青阑他胸有大志,为了现今局面蓄意良久、不惜一切,即使是最喜欢的我也可以毫无犹豫地抛弃。他今日一时情迷为我弃了一切、决心隐逸山林,但究竟能够多久,我根本想象不到。那么,就是这样,成功了我们便一起离开,失败了,就一起死,黄泉之下他就不会再有凌云之志,也就不会再弃我而去。在世不得相聚,九泉之下长相厮守也是一样。


      我咬牙,一瞬间便下定了决心,悄悄蓄起真力,故作姿态地双手勾住他的颈子,突然在他脑后玉枕穴上用力一按。真气透穴而入,他一声闷哼,烂木头似的软在床上。

      我跳下床几步扑到柜子前拣出件衣服穿好,伏在椅上半晌才喘匀了气,只觉心砰砰乱跳,没想到……没想到真的得手了。但我知道我内功不够深厚,制不住他多久,撕了床单紧紧将他双手绑在背后,又点了他身上十几处大穴道,可房中没有任何利器。


      一眼看见桌上的青瓷茶壶拎起来摔在地上,同时口里啊的一声惨叫,果然听见外面毫无动静。我一笑,拣起一块看起来尖锐的握在手里,在李慕臂上重重一划。立时皮破血流,他嘶了口气醒过来,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左臂,却只是翘了翘唇角,轻蔑道:“你还真敢!”


      “我又什么不敢?”我也笑,灿烂无比,将那瓷片比在他咽喉,“放了我们,不然,我就杀了你。”

      “哈哈哈……”他纵声大笑,“好孩子,你果然是有趣儿。你不想救你那王爷哥哥了?”

      “我就是在救他。你不是早已经知道,我狠毒,而且不择手段,杀人并不手软,即使你是皇帝。”我也笑,比他还要得意,同时手上用力,瓷片入肉,鲜血淋漓,他虽仍在笑,颈上肌肉却耐不住一阵抽搐。


      “你以为你能够挟持朕救了他?你以为你能逃几天?”他冷笑。

      “你不明白,你不会明白。”他永不会明白我有多爱我的哥哥,又有多恨这个叫做水青阑的恩人。生,或者死,便是听天由命,我不想再选择。

      寒鸦栖树,冰凉的啼叫声撕破了月色中宁静的天空。树梢的顶端展露出来的满天星斗,晦暗不明,苍穹之下竟无一线光亮,漆黑一片,天亮还有多久?

      “哈哈……”李慕放声大笑,慢慢地坐了起来,我绑在他手腕的带子寸断滑下,我来不及反应已经被他点中穴道歪倒在床上。

      他怜惜地掠了掠我的头发,含笑道:“傻孩子,朕既然没有废你的武功,自然就是不怕你的暗算。别忘了,朕练功夫的日子,比你的年纪还多得多。你真是不想活了,朕就成全你。”


      他轻轻地拉过我,宽大的手掌按住我的口鼻,在我耳边笑道:“朕亲手帮你了结,然后再去收拾水青阑,如何?”

      不,刚才一时情急,但此时想到哥哥他真的已无生路,全是我害的,恐惧猛地荮住心脏,比那只大手更让我无法呼吸。是我害死他的,我害他弃了一切来救我,害他为救我受了重伤,现在又害他丧命,甚至牵连他一家九族,皇后姐姐,还有小皇子颀儿,那个粉嫩嫩的才三岁不到的小人儿……我为什么不多考虑考虑……无力挣扎,我死死地瞪着那个一脸笑容的人,那笑容在窒息时迷离的眼里渐渐扭曲狰狞,然后一片漆黑。


      李慕的手突然拿开,我控制不住自己大口喘息,眼前还是黑的,却又晕不过去。

      李慕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笑道:“死也不会这么容易,朕不急,朕有的是时间,咱们慢慢玩。”一团布塞进我口里,他高声道:“李忠,把这小东西带出去吊起来,先……打五十罢。”


      27.长夜无涯

      沾水的鲛皮鞭子落在身上,带着风声劈啪做响,可并不如何痛。那药模糊了身体对痛楚的感知,清醒的只是神智。眼睁睁看着那条黑色细鞭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道极圆润的弧线,带起无数水滴洒落的银星,破碎的纱衣满天都是--动刑的太监手法真好。


      只不过后来,星子都变成了红的。

      我抬眼望向树隙间的天,云的缝隙或深或浅\,没有月光,只是一片或靛或墨的蓝……一切都在旋转……好累……我垂下头,目光越过已经破碎了的身体,看见地面聚积的那一摊鲜红,睡吧,一睡不醒,便绝了这险恶崎岖,背叛阴谋\,只是……黄泉无路,幽魂惘然,却不知哥哥他将会去哪一处?我们能不能相聚?


      “皇上,皇上,王爷晕过去了……”惊慌失措的禀报,脚步踢踏,但我已经没有力气听清下面的话,王爷,自然不是我,但那是谁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漂浮,鬼手,尖利的指爪……我嘶喊狂叫,却抓不住任何东西,那撕扯着我的身体、吞噬着我的血肉的面目狰狞的黑影里,竟有一个是水青阑……我爱的哥哥,或者,我恨的恩人。


      熟悉的异香沁入百脉,痛得轻了,飘飘然眼前是花团锦\簇、人间仙境……人间……睁开眼,仍然是那间富丽堂皇的寝殿,帐子上坠着无数金铃的流苏在晨风里轻轻晃荡,细碎而缠绵。空寂,连鸟声都一些不闻。


      陷在锦\缎堆里的这具身体不像是我的,根本不听使唤。殿内浓郁的异香腐筋蚀骨,能动的只有眼睛。直到午时,一群太监拥进殿内,扶起我喂药吃饭,用药膏涂抹全身。我才发现自己竟是一丝不挂地赤裸在锦\被里。一切由人摆布,全无自主的被那一双双眼看个清楚,被那一双双手揉来弄去,这样的羞辱令我五内俱焚,却又无法可施。


      伤一日比一日好,皮肤上也疤痕也悄然隐淡,但筋骨一天天软了弱了,武功不废也其实尽数废了。每日里只是吃药,饭食少得可怜,有时甚至没有。开始还知道饿,后来竟渐渐不再觉得,头脑已是越来越不清楚。能做的事情只是睡,睡不着时看窗外的天空,听着帐顶金铃细碎的低吟。


      李慕一直都不曾出现,骂人张不开口,发怒吐不出声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寂寞、暴怒、屈辱、绝望和希望,这样无声无息的残酷磨砺之后只剩下了憎恨。然后是恍惚,那些人每三天就给我服一次红色药丸,幽香缭绕的丸药能够给我一个暂时天堂,让躯壳留在床上而灵魂肆无忌惮,但这更让我恐惧,如此消磨下去,我总有一天会变成疯子,就算不成了疯子,也再离不开对那药物的依赖,得不到药物的焚心化骨之痛不堪忍受,李慕的用心显而易见。


      我开始害怕,于是拼命回忆从前,诗书、琴技、茶道、枪法、哥哥的笑容、征战杀场的威风……一幕幕连细节都在心里往复千百遍,竭力维持住思维的清晰。十五年的生命其实单调得可怜,那些深深浅\浅\的场景片断里,最暖的只有水青蓝清清淡淡的笑,清清冷冷的拥抱,其余的,都是灰白。短暂相聚之后永别的父亲,一直面容模糊的母亲,路人的叱骂踢打……我想要而一直得不到的拥抱和温暖,最后给了我的,只有水青阑。可是他在哪里?我没有死,他呢?


      夏移秋至,流光暗转,我已被困在锦\斑宫的床上整整两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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