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见录4完————蓝蝎子
蓝蝎子  发于:2009年04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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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正好端午,秋声在屋里纳凉,心里却备觉孤单,屈原泛汨罗而去,自己却隅居草舍,跟一群功名熏心的人住在一处。泛泠送来了粽子,有股甜香。也是无聊,秋声问他:“怎么粽子有香味?”泛泠答道:“我们那里做这粽子时,都要加些莲子月桂。”“你家是哪儿的?”“汨罗。”一句汨罗,秋声正眼看了他一下,就是这一眼,竟让秋声再也舍不得放开:泛泠的脸,泛着淡淡的淡淡的红……

      从此,他们一起谈诗论词,一起品评竹林七贤、陶渊明乃至于唐初四杰。秋声没有想到,一向没有正眼看过的泛泠,竟与自己心心相映,同声共气,他们都喜欢竹贤的越名教而任自然,都喜欢陶氏的采菊东篱,秋声开始舍不得泛泠,也许孤单了太久,他甚至想让泛泠搬到自己屋里,同吃共住,可泛泠自觉身份低微,不敢造次。于是,每每夜深,泛泠都要离开,秋声便独处在屋子里,等着天亮,等着第二天可以再见到泛泠。心里的这一份牵挂,渐渐成了一种茧缚,令秋声难以自拔。

      于是,有一个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泛泠要走。秋声反锁上门,一把抱住了他,劝道:“泠,别走。我求你。你不在的时候,我都睡不着。”泛泠不敢看他的眼睛:“这样……不好……”秋声吻了他泛红的脸,伸手摩挲着他的身体:“不,我要你留下!”那一夜,泛泠没有走,秋声也睡了个安稳觉。可是,从此以后,泛泠虽然还跟秋声在一起,却总是在人声还多的时候,借故离开,不敢留宿。秋声跟他说过多次,可他只是说:“这样……不好。”

      去年七月初五,秋声假称生病,想让泛泠留下来陪宿,可泛泠看着秋声将睡的时候就要往屋外走。秋声蓦地站起,气冲冲地问他:“你到底是怎么了?难道你……你一直以来对我……都是……虚情假意?”泛泠抬头,两眼涟涟:“你……离开我吧!我……我家贫如洗,父母都希望我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我……我不能跟你……”秋声看他伤心,心里更如刀割一般:“为什么?为什么?!”泛泠跪了下来:“你走吧……我……”秋声一时兴起,心酸难耐,背了个包裹就往门外去,也不分东南西北,一气乱走,就走到悦来客栈。整天沉在屋中,心中烦闷,又见屋外就是栀子树,与书社一般无二,心中一阵气苦,乞巧那天,想想觉得人生再无牵挂,便悬了白绫,自尽了。想不到,竟是在同一日,泛泠也在书社自尽了。

      唉……
      秋声在栀子树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春生,春生!”颜云突然从背后抱住了他,满心欢喜地叫着。
      “谁是你的春生?”秋声一把推开他,冷眼看他。在他的眼里,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官宦子弟,只知道仗势欺人、利禄功名。
      “我,我错了,还不行吗?”秋声扇了自己一巴掌,红红的掌印还留在脸上,“是我懦弱,让老师哄走了你!以后……”他双眼闪烁,突然又痛下决心,“以后我不管怎么,都守着你!”

      “我说过我是余秋声,不是田春生了。”秋声淡淡地说道,心里有些恻隐:想不到还有一对痴情的。
      “不,你就是春生!”颜云拿出那栀子花的玉佩,给秋声看,“你看,我一直留着,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啊。你走的这一天,我想死你了。一忽儿想你是不是回家了,一忽儿又想你是不是会遇到劫匪,一忽儿又想你会不会恨我,终生不见我……我……我这心里疼死了!”

      “可是,我真的不是春生。春生在悦来客栈已经死了。”
      “不——”颜云惨然道,“你没死。是你不肯原谅我!不肯原谅我啊!”颜云掩面流涕,踉跄地走了,声音凄楚,幽幽荡漾,“春生,你不肯原谅我……不肯原谅我……”

      “唉……”秋声听着那悲伤的声音,心中酸楚,突然淡淡地笑了,望着树下隆起的黄土,淡淡地笑了……

      “老师,老师——不好啦!”
      老师睡眼正惺忪,听到说不好,翻身从床上起来,只听得学生嚷道:“春生他……他在那株栀子树上自缢死了!”
      “啊?!!!”老师睡意全无,也不整理衣衫,慌忙爬起,往后园跑去,但见泛泠自尽的树上,赫然挂着春生的尸体,“这……这……”老师手足无措。
      “老师……不好啦——不好啦!!”
      “怎么?”老师冷汗直冒。
      学生上气不接下气道:“颜云……颜云他……”
      “他怎么了?”
      “他……他服毒自尽了!”
      “哎呀!……”
      秋雨如梭,筛尽人间多少烦恼,幽幽的栀子树丛,泛起一阵烟波……

      魔妓
      ——情见录之七八
      主啊,你为什么抛弃了我?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

      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光明便降临世界。我是光明的一束,一个六翼天使。我曾经遇见过撒旦,当他还是在天国的时候,他优雅而华丽,是天使之长。记得曾经有一次,天使们在天国的花园里游弋,撒旦出现了,所有的光都集中到他的身上,所有的美都集中到他的眼中。但是,很难想象,为什么他要背叛上帝,化身诱惑夏娃,创造了世界最黑暗的一面。撒旦去了地狱,而我,继续过着我天使的生活,无忧无虑,从来不考虑为什么上帝要淹没世界,惟独放过了诺亚,为什么上帝要向埃及降下天火、瘟疫和疾病,毁灭一个文明,也从来不考虑,为什么上帝只与以色列人订约……我不知道的事情很多,我地位卑微,无法知道上帝弥天的智慧。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上帝的命令:“莫里斯,去尤里西斯城,告诫他们,不要信别的神!”我感到震耳欲聋,慌忙匍匐跪倒:“遵命,我的主人。”

      尤里西斯城,在幼发拉底河畔,有深绿色的棕榈和雪白的沙土。这里有东方来的丝绸、茶叶,有金丝雀和绿色的孔雀,还有南边来的香料。繁荣的城市里,充满了涌动的人流,人们穿金戴银,蓄养奴隶,买卖各地的商品。妓女和男妓的马车在街道上穿行无阻,马车里甚至传出阵阵淫乱的笑声。这里有雅典女神的祭坛,有东方佛教的寺庙,有原始巫术的聚集地,在他们祭奠问卜的声音中,我听到了上帝的震怒。

      我从天上缓缓飞来,白色的羽翼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停伫到尤里西斯城的山峦上,我收起了翅膀,用和缓的声音召唤城里的长者:“上帝的子民们啊,我是天使莫里斯。我来代表上帝宣布福音——”

      人们慢慢汇集起来,在那座小小山峦上,他们有穿戴华丽的贵族,有衣衫褴褛的贫民,有抱着婴孩无所事事的妇女,有拎着鸟笼到处招摇的男子,男孩女孩们好奇地围绕过来,一个瞪着无知眼神的女孩触摸了我的白色衣衫。我微微地一笑。人群微微地一阵骚动。

      “年轻人,你凭什么说你是宣布福音的?”一个须发半白的老者问道。
      “我是天使。难道你没有看到我的翅膀和白色的圣衣吗?”我和气地跟他说话。
      他笑了,伸手对着身边贵族笼中的金丝雀一点,口中喃喃有词,笼子突然不见了,鸟儿展开绚丽的翅膀,变成了一个有着俏丽脸庞的带翅少女。少女在空中缓缓地盘旋,洒下无数奇异的花草,人群里又是一阵骚动。半会儿的功夫,少女落到地面上,又恢复成了笼中的金丝雀。老者笑吟吟地说道:“这个不过是最初级的障眼法。你还嫩着呢!小年轻。”

      我气愤不过,因为我的天使身份受到了置疑。我看着人群里渐渐调侃的眼神,抖动起我的翅膀,雪白的羽毛在空中尽情地扑扇,我飞上了半空。我用威严而愤怒的声音说道:“愚蠢的人类啊,不要被异教徒的魔法所骗,上帝赐予我力量,闪电为我开道!”轰的一声巨响,一道耀眼的闪电划破长空,击碎了不远处一个小山包,碎裂的土石轰隆滚下山来。人群一阵惊惶失措。

      突然,人群里走出一个光头百衲衣的中年男子,双手合十,虔敬而平静的表情让人敬畏。他低头呼喝着奇怪的神祗的名字,身体周围散发出一股股温和而优雅的光芒,翻滚的土石停住了,长出鲜嫩的长青藤和灿烂的太阳花。人群里又是一阵骚动。男子朝我敬礼,淡淡地问道:“作为上帝的天使,你除了继承他的愤怒以外,还有什么呢?”

      我愕然。
      “难道你没有看到他的慈爱吗?”人群里挤出一个年轻的深棕色卷发的男子,他用文雅的语言对着中年男子说道,“如果不是人类的愚蠢,怎么会招致上帝的愤怒?”他跪倒在我的面前,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奶香:“请原谅我的迟到,尊贵的莫里斯天使。我是神的仆人甘戈尔。”

      我微笑着扶起他:“甘戈尔,你来得正好。上帝拥有爱与惩罚的力量,我是来尤里西斯城传播上帝的爱的。”我向着人群大声地说话。
      “可上帝给我们的只有愤怒。”人群里走出一个学者模样的长者,手中的木杖长出了青色的橄榄叶子,“甘戈尔,如果你说人类是愚蠢的,那为什么上帝还要宣称他创造了人类?上帝的智慧应该创造出完美的生物,为什么却创造了只会引发他的愤怒的愚蠢?”

      甘戈尔低头沉思了一下,回答道:“莫里沙,雅典神殿的祭司,上帝创造的的确是完美的人类,但是,是撒旦引诱他们堕落。”
      撒旦!我又听到了这个词。我突然感觉到身体周围奇怪的波动,仿佛有一个上帝一般的力量在靠近。
      莫里沙继续笑道:“既然上帝是光的召唤者,作为光的天使之一的撒旦为什么会成为暗的力量?”
      甘戈尔继续低头沉思,人群开始把怀疑的眼光注视到我的身上,似乎要解释天使之间的光暗问题,只有我才能正确解答。我再次想到了撒旦的光洁的美丽,脑中再度划过那个久久不决,却又无处可想的问题:为什么他要背叛上帝?

      莫里沙没有给我们停歇的机会,他继续问道:“既然上帝是万能的,为什么上帝不去摧毁地狱,重创光明?难道撒旦的力量已经足以与万能相抗衡?那么,上帝还是万能的吗?”

      我隐约听到云端里躁动的愤怒,只是,奇怪的,为什么他没有发出毁灭的闪电?
      甘戈尔突然抬头,深思的眼睛泛着一丝忧伤:“有限的人类是不能洞悉上帝的智慧的。人类关于万能的想法,第一个念头就是错。因为人类本身不是万能。”
      莫里沙微微笑着:“甘戈尔,你太轻视人类的智慧了。或者说,是你那个上帝一直都在嘲笑人类的智慧?也许,他永远只是一个游戏者,把人类玩弄于鼓掌。既然这样,为什么我们要信奉他?”他转身,毅然地离去,青色的木杖一摇一摆。聚集的人群里,有一拨跟着他走了。

      原先那个施障眼法的老者也走出来,向人群召唤道:“上帝禁止你们娱乐,只给了一个安息日。如果你们需要快乐,那到我铎铎热斯的广场来吧。我为你们准备了美酒、食物和香料,我们可以整日整夜地尽情欢乐。”他朝我调侃地一笑,转身也走了,贵族和贫民中大多数人跟从了他。

      剩下的,有一些人在那里窃窃私语,似乎对某件事还犹豫不决。而方才那位光头百衲的中年男子走过来,朝我合十说道:“天使莫里斯,你得回去告诉你的上帝,愤怒只能引发背叛,爱才能包容一切。”他也朝甘戈尔点了点头,缓缓地走了,我这才发现他原来是赤足的,平稳而淡然的表情下没有一丝犹豫。跟随他走的也有一拨人。

      只剩下一小队人了,我想也许他们会真正信奉上帝吧。我快步走了过去。
      突然,我隐约感觉到那股诡异的与神相抗的力量开始转动,空气中燥热的因素越来越多,轻碎的声音像原始的咒语一般淡淡地在虚空里布开了。那一小队人似乎决定了什么,转身向我奔来,微笑中带着某种谄媚:“天使莫里斯,请您到我们的家中坐坐吧。请您给我和我们的妻子孩子宣告上帝的福音。”

      我很高兴,终于有人相信上帝了。我点头答应着,收起了我的翅膀。男人们簇拥着我,向他们的家中走去。甘戈尔却被他们挡住了。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但是,作为天使,我必须执行上帝的旨意,争取能争取到的人。

      男人们簇拥着我进入一个空旷的殿堂,里边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地毯,宽大的窗户上飘着紫色的窗纱,阳光在殿堂里显得有些散乱。我转头问为首的男子:“你们的妻子孩子呢?”

      他的眼睛透着游移的微笑,说:“他们马上就过来。因为要见到您这么尊贵的客人,他们都去沐浴了。”
      我点头,想找个地方坐下,却没有看到任何可以坐的东西。甚至连桌子都没有。他们看见我在寻找坐的地方,就笑道:“天使,您可以坐在地上,这样我们可以跟您靠得更近些。我们想更贴近地听到上帝的福音。”

      于是,我就坐到地毯上,空气中突然泛起一股浓郁的花香,那香气袭来,我的脑中晕晕的,突然泛过撒旦妖媚的微笑,那微笑像波澜一般在我的脑海中扩散,一种奇怪的欲望袭击了我的圣洁。

      为首的男子端上一盘果子,并且呈上了一杯酒:“尊贵的天使,这是我们用果子酿的酒,您尝尝。”
      我闻到酒的香味,本来并不想喝的,却突然觉得口渴,我勉强喝了一口。顿时,身体更加燥热起来,眼前恍恍忽忽都是人影子,我听到了一阵阵淫荡的笑声。
      我无力地晕倒在地毯上。我感觉我的衣衫被褪去,我赤裸在一群野兽的群中。
      上帝啊,上帝啊……我开始默默地念祷着,可是,却没有回音。
      我的身体被无数只手抚摸着,奇怪的欲望在开始横冲直撞,突然,一个异物刺入了我的身体,紧张地抽动着,痛苦和快感刺激着我的大脑,我撕裂了嗓子喊道:“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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