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见录4完————蓝蝎子
蓝蝎子  发于:2009年04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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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相公从玉石堆里拣出一块羊脂玉玦来,放在手心把玩,那玉与尸体同葬,时候久了,沁了些血色,宛如满天翻白处腾出一抹流霞,甚是好看。金相公懒懒地看了壮汉一眼:“戚二,没别的了?”

      戚二低下眼帘,目光散乱了一会儿,又抬头跟相公说道:“没了。那官也就给这妾这点东西了。”
      金相公又盯着他看,手里转着那玉玦,似笑非笑。
      戚二被他看得直发毛,忙跪下磕头道:“请相公绕了小的,小的这儿还收了件东西,觉得不像是陪葬的,就没给您过目!”边说着边从紧身腰隙里掏出一块红幽幽的东西来。

      相公用两指掐了,放到光下去看,只见那东西蛋圆无方,通体血红,中心依稀是个雪白的物事,宛如红蛋青里藏了白蛋黄一般,夺尽造化。相公笑了笑,指了指地上的金银玉石说:“这些你们分了吧!”

      戚二与别的汉子见相公这么大手笔地赏赐,心里都很欢喜,一窝蜂涌上来,按着掘墓的功劳,分了个罄尽。戚二最是辛苦,所以得了许多,他慌不迭跑上前来谢相公:“金相公,多谢您了!”他瞅着相公还在那里细细把玩那块红石,心里痒痒,问道,“相公,这石头到底是什么啊?”

      相公瞥了他一眼,说道:“照我看,应该是上好的鸡血。本来是蛋圆的羊脂玉,周遭都沁了血,成了这个样子。”
      “哦。”戚二咽了口唾沫星子,贺道,“恭喜相公获得这个宝贝啊!”
      相公微微笑着,呼喝了一声:“回了。”
      一溜人马,朝西拱着金相公的抬椅,奔着日落而去。

      “爹,您回来了?”小孩梳着两小辫,正在院子里玩耍,见金相公回来,放下手里的木马,跑上前来,“爹,今天您又给孩儿拿到什么好物事?”
      相公摸摸他头,笑了:“你的玩意还不够啊?今天没了。”
      “有吧?是不是在衣兜里藏着?”孩子任性起来,翻起相公的衣襟袖子。
      “嘿,别闹!”相公瞪了一眼,孩子收了手。
      “泠儿,又惹你爹生气了?”门帘轻挑,一个穿金带银的年轻女子从屋中撂步出来,脚下莲花点点,眉间欢喜连连,问道,“相公,是不是今天挖了个空啊?”
      “那倒不是。我见他们辛苦,都让他们分了。”相公挽住她的细腰,笑道,“当家的,你也知道,底下那些人也不能让他们饿极了。否则,以后咱们还怎么过活啊?”
      “好,这事听你的!”女子笑了,倚到相公怀里,伸手叫唤孩子,“泠儿,回屋,该吃饭了。娘给你炖了上好的鸡。”
      泠儿一听有鸡吃,也不闹了,顺从地抓住娘的手,一家三口进屋去了。

      红烛高照,女子哄着孩子隔间睡下了,又斥退了丫鬟小厮,转身过来,见相公却还在品着小酒,心情不错的样子。她收拾了门闩,莲步轻摇,到他跟前来,扶着他的肩膀坐下,问道:“相公,今天为何如此高兴?”

      相公这才从怀中掏出那块鸡血,交到娘子手中:“莜音,你看这鸡血,可是汉代上好的玉。”
      女子拿过,放在红烛下照耀,但见血色显润,中心那块混沌的白色微微有些晃动,忙问道:“里边怎么是活的物事?”
      相公拿过来看,说:“你不是酒上头了吧?哪里是活的?”
      女子又接来看,那白色凝在一处,宛如蛋黄抱怀一般,甚是可爱。心里也便生起喜欢来:“这东西能值多少?”
      相公瞅了她一眼,醉眼笑道:“你呀,差少什么了?还记挂着银子。这东西我们留着做传家宝吧!”
      女子假嗔道:“瞧你看我多低,我心里刚才还担心你把它卖了呢?咱们收着才好。”心里更是喜欢,放在手心仔细咂摸起来。
      “睡吧。”相公酒劲上来,攘了她身,亲了一个。
      女子放下鸡血,在他额头上顶了一指,媚笑道:“就你心急!”
      两人搀扶着,落下床帷,不一会儿,枕席间响起咿哑的小声,又过了会儿,传来相公平静的鼾声和女子轻微的呼吸声。烛火也烧到尽头,灭了。

      叩,叩,锵——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的经过门外,嚷嚷了几句走远了。
      相公翻身起来,有些内急,慌乱间找不到便桶,走到屋子外来。正就着庭前槐树下解开裤裆,陡然听得幽幽的哭声,从不远处传来。他心尖一颤,机伶了一下,连尿意也没了。等了一会儿,听哭声还没停,才转身看看,只见不远处灌木里依稀是个红衣的人,蜷着身子,在那里啜泣。他见是人,以为是哪个家奴半夜里出来哭泣,胆子也便大了些,近前问道:“谁啊,大半夜的装鬼吓人?”

      那人抬头,相公的眼睛一呆,只见那五官精致如画,长发束起,在顶门绾成髻子,用根玉簪锁了,红衣宽袖长襟,似乎是汉代的男子装束。那人见相公发楞,便止了哭泣,刚一开口,如泉水般的声音微细传来,很是悦耳:“相公容禀,奴本刘家一位伺奉公子的书童,因为家主贪我容貌,想加害于我,我趁黑逃出来。见相公家门开着,便躲了进来。在这里黑漆漆的,想着自己的身世,心里害怕,就哭起来了。扰了相公的清梦,奴这就走了。”他起身就要往外走。

      “哎,你别走!”相公一把抓住他的手,只觉手心细腻,有如羊脂,不禁一阵心痒。
      那人见相公迟疑,忙跪下道:“相公请放过小奴,千万不要将奴送还刘家。否则……”不禁又是泪流满面。
      相公见他脸上梨花,心里更是喜欢,忙扶起他,拿衣襟拭干他脸上的泪水,轻声呵护道:“我自然不会再把你放回到恶人手里。要不,你就先在我家待着,以后做我的书童?”

      “相公愿意收留小奴?”那人瞪大了黑溜溜的眼睛,一片喜色浮上白皙的脸颊,“那叫小奴如何报答?”
      相公挽住他的手,笑道:“别说报答。这样吧,你随我到后花园的屋子住着,我也不跟家人提你。如果有奴才问你,你就说是我一个远房的表弟,前来投亲的。别的,你就不用管了。”

      “相公待我如此,艳卿纵然粉身碎骨,也无以还报!”他眉眼间决绝断然,唇边却微微流过一丝浅笑。
      相公握了他的手,盯着他的脸,笑道:“都说不用还报了!艳卿,果然是好名字。来——”他扯了他,缓步往后院里走。过了泛香的夜来香花丛,便到了一间独立的小屋。相公开了门,点了烛火,屋中顿时暖了起来。

      相公为他整顿了枕席,返身握了他手,说道:“艳卿,那你先休息着。我回前院去了。”
      刚要放手,艳卿却抓住了不放:“相公,我……我怕一个人待着。”
      “那……”相公笑了,“那我陪你。”他关了门,拿过烛火来,照着艳卿的脸,只是不自禁地笑。
      “相公笑什么?”艳卿细巧的眼睛瞟了他一下。
      相公更加心痒,伸手探到他的腮边:“你真的是人中极品。怪不得那个刘老爷会想要你……”
      艳卿低头:“相公别提那恶心的人。他那种剐千刀的,怎么能跟相公您这样的好人相比?”
      “你……”相公心痒难耐,“你愿意和我……”
      艳卿羞红了脸,低下头,只是不说话。
      相公回头呼的一声吹熄了烛火,涌身抱住了艳卿,胡乱扯下他的衣服,张开嘴儿,便上上下下亲吻起来。
      两人闹得火热,相公涌身进了艳卿,弄了半晌,两人都累了,抱在一处,昏睡过去……

      “相公!相公!”天刚亮,庭门外就有人捶着门急喊。
      小厮开了门,哈着气问:“干吗?”见来人,才道,“原来是唐四,找我家老爷做什么?”
      “戚二出事了!出大事了!”唐四很是着急,搓着手,要进屋。
      “怎么了?”女人从屋里出来,“一大早的,别吵醒了孩子。”她心里正纳闷相公后半夜去了哪里,正要往庭院里找,见门口呱噪,便过来看看。
      “夫人,相公在吗?戚二死了。”唐四往门里张望。
      “怎么回事?”女人不知道虚实,唤小厮去找相公,“你去后院找找老爷。”
      小厮急急地去了,园子里没有,见小屋子内里关着,忙叩门道:“老爷,唐四找您,说戚二死了。”
      “啊?”相公从床上爬起,见身边温香暖怀,不禁爱怜地摸了一把。艳卿转了转身,靠里边去了,似乎还没有睡足。相公披了衣服,绾上腰带,出门来,问小厮:“人在哪儿?”

      “门口正跟夫人说话呢。”
      “你先去,我这就来。”相公打发走了小厮,返身回屋,见艳卿睡得酣沉,便退了出来,返身锁了门,往前院来。
      唐四正跟夫人说话,见相公来了,忙行礼:“相公,这事还得您作主!”
      相公跟女人照了个面,没说什么,对唐四道:“走,我看看去。”
      女人见他冷淡,心里很不是滋味,嗔道:“昨晚干吗去了?”
      相公正要走,回头说了句:“读书去了。”
      “你八辈子都不读书了……”女人正要闹,见他早跟唐四走远了,瞪了瞪眼,“回来再收拾你!”

      戚二住得不远,槐树下,一间小屋。此时屋前早聚集了无数看热闹的人,在那里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怎么会死成这个样子?”“像被鬼吸尽了精血。”“那道士哪儿来的?好像本事不行啊。”

      “相公来了。相公来了!”唐四一吆喝,围观的人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相公走近屋前,见个玄袍白色拂尘的老道正在做法事,床上躺着个风干了的尸体,仔细看看,还能辨认出戚二的模样,死去倒没有几个时辰,就是整个身体都缩成了一团,漆黑色。

      相公问那道士:“道士觉得怎样?”
      道士转头,朗亮的眼睛盯着相公看了一会儿,说:“是饿鬼吸尽了他的精血。时辰当在昨晚三更之后。”
      相公笑道:“我们最不惧鬼的了,天天地下都要见的。”转身跟旁人说了,旁人都哄地笑了,“这怎么可能是鬼?唐四,看看戚二昨天分的东西还在吗?”
      唐四领命,在屋里一阵翻腾,过了半晌,在墙东角找到个暗阁,拆开看了,回头跟相公说:“好像没少。”
      相公皱起眉来:“最近戚二跟你有什么过节没有?”
      唐四回答:“小的觉得没有。不知道各位……”旁的人也纷纷摇头。
      “那……”相公看向道士。
      道士往尸体上贴了道符,喃喃念了半晌,才说:“我已经消了他身上的阴气,他可以投胎去了。只是相公,我看你眉心有个黑影,不知道相公近日有遇到什么奇怪的物事吗?”

      “奇怪的物事?”相公低头去想,突然眼前晃过那块鸡血,可又摇头,“没有。”
      “反正万事小心。老道这先告退。相公如要找老道,往镇南城隍庙去便是。”老道也不耽搁,顾自走了。
      相公命众人掩埋了戚二,安顿了好了,便往家里来,路上就想着那块鸡血,心中微微有些忐忑。才进门,就听着女人在训斥家奴,他进了厅堂,女人便劈头盖脸问道:“是不是你把那东西送个哪个妖妮子了?”

      相公没明白,问了句:“什么东西?”
      “你还装蒜?那块鸡血你说咱们收着,可今天我就见不到了,这些奴才也没拿。不是你昨天后半夜出去干好事了,还会怎的?”女人一顿抢白。
      “你说鸡血玉丢了?”相公心里隐约觉得蹊跷,见泠儿在庭前玩木马,问道,“泠儿,你看见娘亲屋里的红玉了吗?”
      孩子转头道:“我不喜欢玉,要那个东西干吗?”
      相公更加疑惑,心里又闪现出戚二的死态,冷汗涔涔落下:莫不是真有鬼?是我们昨天挖的那个墓里边有古怪?
      他一转身,往屋外走,召集了昨天盗墓的几个壮汉,买了冥纸酒菜,往坟地里来。他亲自烧了冥纸,祭了酒,心中默默祷告:不论你是何方神圣,我们盗挖了你的坟墓,今天我们前来赔礼道歉,请你快去投胎,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欠!

      在坟地里闹了半天,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
      相公刚进门,突然想起后院还锁着艳卿,心里着急。
      女人却攘上前来,问:“你这半天又去哪儿了?”
      相公没心思搭理她,道:“去坟地祭奠去了。”
      “你没来由去坟地干吗?”女人不相信。
      “戚二死得蹊跷,家里那玉丢得也蹊跷,我担心那墓里边有古怪。”相公说完,问道,“饭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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