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见录3————蓝蝎子
蓝蝎子  发于:2009年04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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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热泪禁不住涌出来:他来放我出去了,他来救我了,就像当年一样。
      “无心阿格,快放我出去吧!”
      他没有在意我的话,顾自盯着我的眼睛说道:“安之,我知道你对我好,你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所以,这一次,你一定要帮我!”
      我忘了自己的处境,急忙问道:“什么事?你说!”
      “我上次兵败潜逃,本来要担个疏忽败军的罪名。那个时候,我以为你战死了,就跟皇上说,我身边混进了一个前明旧臣,我查出是他暗中给吴三桂通风报信,所以我才吃了败仗,但我已经杀了这个奸细。皇上相信了我,就宽恕了我的失察之罪,重整大军让我带领灭吴。我居然一战就打胜了,如今得了这镇南王的风光。可是,你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很让我为难啊!”他低下头去,似乎很不舍的样子,突然抬头,冷冷地说道,“所以,你只好再死一次。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我现在的地位!”他的眼睛又转为柔和,“安之,我知道你对我好,这次,你就再帮我一回吧!”

      我的心,被刺了一下。我淡淡地望着他,缓缓说道:“如果我不呢?”
      他笑了,毫无顾忌地哈哈大笑:“你说呢?”
      我颓倒在地,胸中一口闷气。小窗外的灯火逐渐暗去,我重新陷入了一片漆黑……
      潮湿的空气在周围游荡,我的前襟都湿了。我想到了庆亲王府的书房,想到了山谷中的军帐,想到了我们两个人同乘一匹战马,想到了那盛开的马缨花,想到了那伫立在绝壁上的轩昂英伟的胡英哥哥……

      呼--
      一阵清风掠过,我的身边多了一个玄衣玄冠的男子,挽起我,有力的臂膀支撑起了我整个的身体:“弟弟,我去杀了那个畜生!”
      “别--哥哥,”我拉住了他,心中隐隐地疼,“算了,毕竟,他有恩于我。”
      “那……”黑暗中,他的眼睛像那晚的星辰一般明亮。
      “带我走吧,去你的家,去马缨花盛开的地方。我永远……都不要回来!”
      “好,我们走--”
      一个走字落地,我的身体随着他往上升腾,冉冉的烟云在身边袅娜,我终于舒了一口气,望着他注视前方的脸庞,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我的头,不自觉地依靠在他的肩膀上,半晌,我说道:“以后,你就叫我安之吧?”

      他沉静了一会儿,把我攘到了怀里:“安之,只要你开心,要我做什么都行。”
      好温馨的感觉。隔着云海,我望到了那片马缨花,火红火红的马缨花,即使在柔柔的月光下,也显得无比娇艳。晚风袭来,满怀的郁郁的甜香……

      狐媚
                 --情见录之四三

      五代时候,天下大乱,兵阀征战,山东地方鬼狐兴盛。时常有人在夜行途中听到凄凄切切的啼哭声,但却见不到人影,还有的夜宿荒野,第二天醒来却全身赤裸,衣服被挂在三丈高的树枝上,迎风招展,还有人带了银两,藏在内兜,或枕在身下,第二天醒来,却全成了石头。于是,各种除妖灭狐的法师大行其道,也有真才实学的,也有招摇撞骗的,一时间,山东地方成了正邪两道的会战之所。

      正是桃花初开的时候,一树的缨红、淡粉、梨白,甜香四溢,巧笑含羞。春雨后的新泥黑黝黝的,泛着油光,浅草从土粒细缝中钻出,柔腰漫舞,全随了风的节奏。麻雀在枝梢间穿梭跳跃,偶尔抬头望望高不可攀的蓝色天宇中淡淡的三四抹流云,轻巧地叫着,仿佛天上有人在听它的声音。

      清风徐徐,官道上走来两个人。一个身背一柄长剑,棱棱的鳞纹遍锁剑鞘,一枚浅蓝色宝石镶嵌在剑把上,仿佛天神的眼睛,这剑客始终是淡淡地笑着,飘飞的长发顺势梳在脑后,只在鬓角扎了两个细碎的小辫,看上去,竟是别样的风致,青衣一袭,腰间垂着蓝绦,一块凤玉悬着,叮当作响。另一个却是个白衣粗衲的和尚,脸色淡白,不见一丝情绪,眉宇间蔼蔼的一道流光,看上去十分的亲和,他走时总不免用左手扶着胸前的那串玉佛珠,这珠子似乎是上古的精髓得了佛力,即使在树影子里,也熠熠泛光。与他们错面而过的人,虽然被两人雍和恬淡的气质所感染,忍不住与他们点头招呼,但是,他们可能并不知道,眼前的两人就是在一夜之间平定了东岳腹谷鬼狐之祸的知秋一叶大侠和灵吉尊者。两人自从出道以来,携手除妖,一把擎天剑,一串泥洹(“涅槃”的早先的音译)珠,不知超度了多少鬼怪精灵。这一次,他们是应了曲阜地方长者的邀请,前去消灭在那里作祟的九尾妖狐。

      泰安城中,车马喧走,大太阳底下,人们衣冠楚楚,笑靥如常,孩子们拉着父母的手,叫嚷着要买糖葫芦,那作买卖的也就忙得不亦乐乎。知秋要了壶清酒,一边喝着,一边与灵吉借了酒家临窗的一个位置,摆起了黑白子。灵吉执白,棋法泰然自在,包容宽简,淡淡然而无半分争胜之心,知秋执黑,却招招进逼,步步突进,杀气腾腾,正在争执不下时,却听得街边一声孩童的啼哭,两人都不禁抬头望去,却是个孩子被枯榕的树根绊倒了,捂着小腿在那儿哭。

      突然,一个红影晃过,两人眼前一亮,交换了一个眼色,知秋握住了桌旁的擎天剑,灵吉摁住剑把,朝他缓缓摇了摇头。两人重新安适地坐在椅上,放眼望去,但见那人一身红装,妖艳如火,舒缓地走向那孩童,淡淡地笑着,俯下身子,清泉般的声音听起来如玉佩击响:“摔疼了吗?来,哥哥给你买糖葫芦吃。”掸了掸孩童身上的尘土,把一串鲜红鲜红的糖葫芦递到他的手中。孩子脸上还挂着泪珠,却已经笑开了口,朱唇粉面,缺了一颗门牙,咬着一个糖葫芦,笑起来分外得甜。

      孩子蹦蹦跳跳地跑远了,那红影人儿一双春水般的眼睛望着孩子远去的身影,黛青的剑眉舒展开来,斜飞入鬓,他伸手掠起耳垂前的一丝长发,顺着指环滑了一个圈,低头沉吟了一下。春风乍起,桃花纷飞,絮絮绵绵,零落了一身,腰间的两缕玉蝶金丝绦随风招展,惹来行人无数艳羡的目光。知秋远远地看见,禁不住眼前微微恍惚,灵吉手中啪的一声震响,在棋盘上落了一个子儿,笑道:“知秋兄,你输了。”知秋低头看那棋局,黑子进退维谷,零落散乱,竟是败局已定,苦笑道:“你的棋艺越来越长进了。”

      正笑着,那红影人儿也不顾忌,径直走来,就地作揖,朗声说道:“如果在下没有认错,两位就是名震山东的知秋一叶大侠和灵吉尊者吧?”见两人戒备森严的架势,他接着淡淡地说道:“想必两位也看出在下非人。此次是我们宗主命我给两位上一封书信,请两位过目。”灵吉伸手去接,却接了个空,红影人儿有意无意地把一纸信函递到了知秋的手中,黑亮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柔柔地闪了一下。灵吉眉心微微一沉。

      知秋避过红影人儿的眸光,接过信一看,竟是一封请降书,说是风闻两人威名,身心俱寒,愿意举宗于春分时节在孔庙前跪降,希望两人慈悲为怀,不要赶尽杀绝。他把信又递给灵吉,微微沉吟,说道:“你回去告诉你们宗主,春分时节,我们一定在孔庙前等他。”

      红影人儿见他说得确切,转身要走,才迈出一步,却又回转过身来,欲言又止,眸中柔光百转,缓缓地投向知秋。知秋漠然问道:“还有什么事么?”
      红影人儿沉吟了半晌,才一字一句地说道:“两--位--小--心--”又望了知秋一眼,竟是十分地恋恋,叹了口气,走出店门。一阵风过,立刻失了踪影。
      知秋还在寻思那流光温情的眼眸和字斟句酌的四个字,眼帘微垂,手中把着酒壶,却没有半分想喝的意思。灵吉轻咳了一声,缓缓问道:“知秋兄,你觉得我们应当如何应对?”

      知秋嗯了一声,马上回转过神来,说道:“看来那老妖狐请降是假,暗中预备是真,我们还是随遇而安,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灵吉点头称是,不过心中隐隐生出一丝顾虑来,总觉得事情来得蹊跷,有些不对劲,但是,不对劲在哪儿,却说不真切。他沉吟了一下,玩着手中的白子,淡淡地说了句:“我们还要防备他们的狐媚之术啊。”

      知秋腮边微红,答应了一声。
      在泰安歇息了一宿,两人继续往曲阜赶路。沿路桃花开得更盛,千朵万朵,压枝垂低,蜜蜂嗡嗡之声不绝于耳,偶有粉白、金黄的蝶子从胸前飞过,鳞粉漫洒,在春天的阳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灵吉依然手握佛珠,轻松地走着,低吟着佛号,快乐悠闲。知秋却觉得那蜜蜂的鸣叫微微有些烦,似乎每一声都震响在耳边,刺激在心底,眼前恍惚中飞过一双眼睛,也不真切,却总是那般柔情,淡淡的,远在天涯,却又近在咫尺,可怎么也抓不着。才郁闷着,却闻得空气中隐隐有一丝腥气,他朝灵吉施了一个眼色,两人慌忙戒备,往血腥之地疾走。

      残花碎了一地,桃枝疏摇,一个红色的影子半吊在枝梢,晕了过去,长发直垂到胸前,虚掩着玲珑的脸庞,韵致的鼻骨尖端,欲滴未滴的一点珠泪,衣襟被鞭裂了,露出累累的伤痕,青瘀和血丝掩映着,竟是别样的艳丽。灵吉微微愕住了,想拦住身边的知秋,却拦了个空,知秋早挥动了擎天剑,只一下,绳索断了,人儿落了个满怀。

      知秋把他扶到树下靠着,揭开水壶,给他喂了一口清水,那人儿便幽幽地睁开了眼睛,见是知秋,忙不迭推开他,叫道:“你快走!宗主不会放过你的!宗主不会放过你的!”

      知秋抱住了他,温言软语道:“别担心,那老妖精斗不过我们的擎天剑和泥洹珠的。”
      听得知秋说得恳切,那人儿渐渐安静下来,然后缓缓说道:“宗主给你们下请降书是假的,其实是想让你们疏于戒备,他却在暗中筹划,到时候将你们打个措手不及。我那天说了多余的话,他便将我悬在这桃花林中鞭打,幸亏你们赶到,救了我的小命。”说着说着,言语间竟自哽咽,“我再也回不去了……”

      知秋也不知说什么好,回头望望灵吉,却见他一脸冷漠地伫立一旁,朝自己缓缓地摇了摇头。知秋心中一震,莫非是妖狐的苦肉计?可是,再看看眼前的红衣男子,却是百般纯真,没有一丝一毫的妖异之气,心中不禁烦恼起来。

      灵吉见他犹豫,一把扯过他,对红衣人说道:“既然这样,我们也不杀你,你自己寻条生路去吧!但是,如果继续为非作歹,小心我的泥洹珠!”
      红衣人抬头望向知秋,见他竟也决绝起来,心中一酸,眼中摇摇欲坠的都是泪花,他挺起胸膛,咽了口泪,苦笑道:“多谢两位不杀之恩,我红袖就此拜别。”俯倒在地,一连拜了三拜,知秋想去扶他,却让灵吉拦住了。

      红袖见两人再无挽留之意,抱着树干直起身来,战战兢兢地牵着树走,才走得两三丈远,一个不小心,被树根绊倒了,摔了个结实。知秋实在不忍,赶紧上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说道:“不要你可怜我,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知秋一时直了性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抱在怀里,说道:“你伤没好之前,我不许你离开我!”身后的灵吉听他说得这么坚决,叹了口气。红袖望着他坚定的眼神,眼珠儿柔柔地转着,一滴泪水,哒的一声轻响,落在知秋的手上。

      多了一个伤者,行走就慢了许多。知秋和灵吉就在山边搭了两间茅棚,一间给红袖养伤,一间给自己两个人清修。坐在茅棚中,耳中听得见不远处山泉丁冬的声音,还有枝头的山鸟啁啾的啼鸣,灵吉结伽趺坐,很快进入了禅定,身周淡淡的一抹白雾。知秋抱着剑,蹲坐在茅棚边上,望着渐渐昏暗的天空发呆。他想起了自己孩提时在山中跟师父潜修,偶尔累了的时候,也是这样依靠在山洞的边上,望着天边的晚霞从金黄变成粉红、淡粉,最终流成媚紫,淡淡的,又有些不满足。忽然,一声低低的呻吟,如丝一般,传到他的耳际,他站起来,往旁边的茅棚走去。

      红袖翻了个身,蹭到胸口的伤处,裂开了的地方又渗出了些血,他见知秋走了过来,似乎忘了伤痛,凝眸看着,淡淡地笑了。知秋撕下自己的衣褶,慌忙给他包扎,双手游走在他的胸背之上,有一种滑腻的感觉,心中稍稍一动,腮边竟已红了。红袖抓住他想缩回去的手,强摁在自己裸露的左胸口上,低声说着:“你听,这颗心,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就是为了你跳的。”

      知秋感觉着那砰然的心跳,腮帮更红了,望着红袖深邃的眼睛,额顶渗出几丝汗来。
      红袖伸出手,轻轻为他揩去汗丝,笑道:“想不到,你还未更人事。”手滑下,拂过他的耳垂,温存地托起他的下巴,娇媚地喊了一声,“傻瓜……”
      知秋一阵激动,却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佛号响起:“南无清净法身佛!”心神一震,抽回手来,淡淡地说道:“你好好休息吧。”退了出来。红袖捂着胸口新扎的绷带,一丝微笑浮上了脸颊。

      回到灵吉身边,知秋嘬了口清酒,也不言语,低头把玩起他的剑来。这柄擎天剑是上古的神兵,曾随姜子牙征讨商纣,灭了无数妖灵,久经流转,传到他的手中,成了他的左膀右臂,如今杀灭了许多鬼狐,原本黯淡了的剑锋,重又焕发出凌厉的光辉。只是,剑毕竟不是人,始终算不得伴,要不是在昆仑山遇到修禅开悟的灵吉,恐怕知秋至今还是孤单一人。但是到了现在,知秋深深地感到,就是连灵吉也无法填补自己内心的空缺,那种空缺似乎由来已久,可是,竟不能在一时间说清道明。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知秋,何必执着?”灵吉垂眉低语,每一字,都打在知秋的心上。
      知秋望了他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红袖的伤微微愈合,也能正常行走了。两人就携了他,一道前往曲阜。在路上,红袖偶尔用眼角去瞟知秋,知秋却总是远远走着,也不靠近,也不言语,神色间十分疏远。红袖叹了口气,缓缓前行,这时,耳边响起了瀑布声。红袖赶紧两步,走到两人跟前说道:“两位请止步,这瀑布名叫玉泉,洗濯身体能够消解疲劳,愈合伤口。红袖想请二位暂等一会儿,也许红袖医好了伤,就再不用拖累二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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