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见录3————蓝蝎子
蓝蝎子  发于:2009年04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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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来不敢奢望更多,我只知道,让他满意,这就足够了。我知道他和八大胡同里的许多姑娘都有来往,而且和那个叫沁花的特别有意思,我还知道,在家童里,有好几个都跟他在一起过,而经常来往庆亲王府的那个九阿格和他也十分相得,但是,我一个前明罪臣,一个街头乞儿,还能要求他什么呢?我爱他,用我的全身心爱他,只要他允许我爱他,这就足够了。

      后来,他发现我的军事才能,就自己到皇帝跟前要了个将军的差事,把我留在帐中听用。这次康熙帝下诏灭吴,他一时心热,要了征讨的诏书,打着皇帝的旗号就南下来云南。虽然我知道他为的是成功以后的封王封侯,不过,只要他想得到的,我一定要为他争取到。何况,吴三桂这个老贼也早该亡命了!

      他的身体在我的口中抽搐着,就要到顶点了……
      突然,军营里响起了呼呼的风声,奇怪的不安袭击了我。我隐约听到了士兵们的哭嚎,慌忙抬眼看他,他正在兴奋的高潮上随波逐流,下意识地瞪了我一眼,说道:“你奶奶的在这个关口停下来!继续!”

      我继续用舌挑逗着他的敏感,突然,帐外响起了一声嘶吼:“将军呢?军师--啊--”
      他的兴致也没了,慌乱地披上大氅,跑到帐口往外小心张望,回头就开始穿衣服。
      “怎么了?”我问道。
      “你奶奶的快点,吴三桂偷袭来了!”
      我穿好衣服,跟在他的身后,钻出军帐,只见军营里一片大火,帐前一个血肉模糊的身体,依稀是他帐前的校尉。他骨碌一声,差点瘫倒在我的怀里:“快,快逃……”

      我审视了一下四周,看来吴三桂手下十分利落,一个偌大的军营已经大火汹涌,到处都是我方士兵的呼救声,大势已去,我望了望身边的男人,赶紧拽住了帐前的战马:“我们走--”

      夜风凛冽,马蹄声碎,我尽量躲过吴军的眼线,在黑暗中穿行。他纷乱的头发扎着我的脖颈,我可以听到他匆忙的心跳声,感觉到他杂错的呼吸,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怎么办?能逃出去吗?怎么办……”

      我轻轻地用手安抚他,在他耳边说着:“别担心,有我在,没有人能害得了你!”
      终于,身边影影绰绰的杀气消失了,他的心跳和呼吸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马蹄过处,蒿草乱陈,夜鸦别枝乱飞,毕竟,不远处,又是一片尸横遍野。但是,只要他还在我的身边,他还活着,那些人的生死,又与我何干?我把双臂往前伸了些许,这样可以让我的胸膛更加靠近他的脊背,我就可以更加深刻地感觉到他……

      战马虽然很强壮,只是马背上毕竟是两个堂堂七尺男儿,夜路又陡,它渐渐承受不了了。我想了想,翻身下马,跟在马侧奔跑起来,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了。他知道我的意思,渐渐放慢了马蹄,转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道:“安之,回京我好好赏你……”

      我笑了,毕竟,我在他的心里……
      突然,身后响起了匆急的马蹄声,一团气势汹汹的火把向我们赶来,风中传来森森的杀气:“别让他们主将逃了!”
      他突然夹了马肚,马儿吃疼,一下子跃出一丈远,我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听到他淡淡的声音:“安之,我会记住你的……”我的眼前一黯,咬了咬牙,往路边的蒿草堆里钻,高高的蒿草被我使劲地推动,以便让追兵以为他是从这个方向逃了。

      我披头散发地在枝桠间穿行,衣服被勾破了,一丝丝的血,从身体里往外渗透。我听到身后追兵的声音,微微笑着,突然脚下一滑,往坡下滚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烛火摇曳,仿佛是他的书房。我低低地喊了一声:“无心阿格……”然后,我睁开了眯缝着的眼睛。
      一张轩昂的脸,带着深深的表情,对着我发呆。
      “你是谁?这是哪儿?”油灯,照亮了一个奇怪的空间,不像汉家的房子,有犁,蓑衣,一把奇怪的鼓。面前的男人也穿着玄色的短麻衣,戴着玄色缠绕的头冠。
      “我叫胡英,这里是彝家。”男人爽快地答道,然后就提了一大堆问题,“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儿?为什么来这里?怎么会被人追赶?”
      “是你救了我?”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跟救命恩人说话,慌忙换了一副口气,谦恭地说道,“在下叫柳安之,是京城人氏,这次随军南征罪臣吴三桂,被他们暗算追赶。”

      “无心阿格是谁?”他直接问道。
      我腮边一热:“他是我的主帅。”
      “你知道吗?你在昏迷中一连叫了他一千七百五十九次。我很好奇,一个对于你这么重要的男人会是个什么样子。”他闪着大黑眼睛,长长的睫毛一跳一跳的。
      “他……”我又一次沉浸到那样的往事中,只是我不好说什么,傻傻地笑了一下,说道,“他是个……他是个公子。”
      “哦,不想说么?”他笑了,仿佛看透了我的心,从身后拿出一盆烧鸡,说道,“先吃点东西吧!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了。”
      闻到那味道我已经有些垂涎欲滴了,何况居然还三天没有进食了。我一把抓起一个鸡腿就啃起来,不过,味道有些怪,似乎不是家养的鸡,我看到墙上还挂着猎弓一类的东西,想想可能是野鸡。他趴在床边,看我吃得滋润,唇边泛起满意的微笑,我有些不自然起来:“你不来点?”他摇了摇头,还在笑,似乎看我吃就是一件很滋润的事。

      我饿得不行,也管不了那么多,一盆吃得干净,才发觉吃得有些撑了,摸了一把肚子,脸上显出愧色来。他突然仰天大笑,拍拍我的肩膀,说道:“爽快,像你这么爽快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不如我们做兄弟吧?”他的眼睛瞪得溜圆,像个童真的孩子似的。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这……”我有些迟疑。
      他一把扯住我:“瞧你,又生分了!跟哥哥在一起,就不要客气!”他似乎吃定我会和他结拜,而且,注定要做他的弟弟。
      可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豪爽、平直的气息深深感染了我,我脑门一热,点点头:“那哥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我要跪下,却觉得肚子撑着,不是那么顺利,他也一把抓住我的双臂,用力一扯,好大的力气,我被他托起来,与他面对着面,直视着他的眼睛,那里边,是一种直截的开心。

      “不用做这些劳什子。只要我们心意相通,就是远隔天涯,也一样是兄弟!”他紧紧握住了我的手,一股热流涌入了我久寒的心田。我感到我的眼眶润湿了。
      我从小就是一个独生子,从来不知道兄弟的滋味如何。临到大时,却又沿街乞讨,备受世人的白眼,除了无心阿格稍稍看中我以外,还从来没有人这么真心待我,我心中一片滚烫,竟是觉得生平第一次活过来似的,浑身都是劲,我的嗓音有些颤抖:“哥哥,我……我很开心!”

      他笑了,鼻翼微微皱起,眼角流出淡淡的漂亮的鱼尾,我突然觉得他竟与无心阿格有些相象,但是,哪里相象,却一时间说不出来。
      这以后的一个月里,他把我强留在身边,说是外边还在打战搜捕,虽然我心中十分牵挂无心阿格的安危,但是实在拗不过他的挽留,而且说起来,我们待的地方是在一片绝壁之上,寻常人根本不能上去的,可是,每天他都可以一口气从绝壁上飞跃而下,然后不到半个时辰,就带回一大堆猎物。而我想独自爬下绝壁去,也是千难万难,所以只好等他愿意我离开时才能让他帮我下去。

      不过,与他待在一起,我几乎忘记了世间的一切,除了无心阿格,那个世界对于我而言也实在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所以,我与他交谈的时候,最主要的话题就是无心阿格,说无心阿格的穿束,习惯,谈吐,仕途,一切的一切,每每谈起来时,我都会很投入,容光焕发,我用的对阿格的修饰不是温柔,就是宽容。而他,总是静静地听着,即使我提起我和无心阿格之间做的那些事时,他也是聚精会神的,微笑,似乎一个永远的旁观者和祝福者。

      有一天,大致是那个月的月底,他突然把我拉到我们谈天的那片草地,火红的马缨花盛开了,非常得鲜艳,风中尽是浓郁的芬芳,我微微有些醉。但是,看到他一脸肃穆,我便忘了想调侃他的话,用探询的眼神望着他。

      “弟弟,在说这件事之前,我暂且这么叫你,等说完这件事之后,你是否还愿意认我这个哥哥,都随便你。反正明天我打算把你送回平地,让你去找你的无心阿格。”
      “哥哥,何必这么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是我的好哥哥。”我真诚地说着。
      “呵呵,有你这句话,也不枉我们相交一场。”他热切地望着我,说道,“其实,我不是人--”他停了一下,见我微微有些动容,眼中的热切也淡了许多,“我是彝族人的族神。”我的眼睛稍稍亮了些,他便傲然说道,“我是一只白虎!”一阵风刮过,我的眼前赫然是一只白底黑纹、威风凛凛的大虎。我双腿一软,“哎呀”一声瘫倒在地,瑟瑟发抖起来。

      他慌忙收了本身,重新化做温和的样子向我走来,想拉起我。我不自觉地往后退却。
      他叹了口气,转过头去:“唉,看来我还是吓着你了。”
      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从马缨花丛中爬起,带着一身的花香。我的心虽然狂跳不止,可是,这一个月来的朝夕相处,已经让我深深地敬佩爱戴眼前的这位男子,所以--

      “哥哥,我……我想是我的不对,我还是用平常人的眼光来看你。其实,你是一个胸襟宽大、温和平易的好人。我不管你是什么族神,什么白虎,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好哥哥!”我的手,虽然不自觉有些颤抖,但是,终于还是搭到了他的肩上。

      “好兄弟!”他抓住了我的手,把我攘到了怀中。
      在那宽厚的胸怀中,我的心,渐渐恢复了平稳,热流涌遍我的全身,我也用我的双手紧紧抱住他,大声喊着:“哥哥,好哥哥!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哥哥!”
      那一天夜里,我们两人点燃了一堆篝火,在暖暖的风中,一起坐在星空下。天上一丝云都没有,无数的星辰闪烁着纯真的眼睛,流连着尘世的恬静。马缨花的芬芳在风中渲熏,我们都有些醉。

      他呆呆地望了我半晌,说:“弟弟,明天我就送你下山,如果你还想见我,只要你心念一动,我就会赶去找你的。”
      “哥哥,此次我回到人间,去找的也就是那个人。只要在他的身边,我会快乐的,所以,你不要担心我。”我劝慰他,但是,当我说着话望见他盯着我的灼灼的目光时,我突然觉得,我竟似乎喜欢上了他,喜欢他的男子豪气,他的真诚和宽厚,可能也正是这一点,让我觉得他与无心阿格有些相象,因为,我对他们竟有相似的感觉。但是,也许这只是一时的错觉,也许只是这个浪漫的场景给我的,或者是因为我们要分手了而使我产生的,我这样告诉自己,默默地坐在他的身边。

      无语,只有风掠过的声音,带起了我们鬓边的发丝……
      走了,真的要走了。
      他把我从绝壁上背下,一直送我到官道上,然后告诉我,吴三桂已经被平定了,如今坐镇云南的就是我的无心阿格,而且官封镇南王。临分手的时候,他还字斟句酌着,突然显得生分起来:“记着,只要你想见我,我就会到你的身边的。”

      我朝他点了点头,突然一滴热泪不争气,夺眶而出:“哥哥,保重!”
      “保重。”言语间多了一分沧桑。
      别了,真的要别去了--
      我不断地回头,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漫无边际的天尽头。当我低下头看到昆明的土地时,我的心又一次活蹦乱跳起来:我可以见到无心阿格了!
      镇南王府前,我恭敬地请门仆传话进去。等了许久,却不见他来。我正想让门仆再传,却见一队刀光剑闪的王府卫兵出来,大咧咧地问道:“谁是柳安之?谁是柳安之?”

      我答应了一声。却听他们呼哨一声就把我围了起来:“拿下这个前明的余孽!”我正惶惑着,已经有六七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他们把我五花大绑,押到了王府的地牢中。

      “扑通--”“咣当--”我被推在潮湿的地面上,牢门紧锁。我扯住牢门,大声喊道:“我要见镇南王!我要见无心阿格!”
      突然,一瓢冷水泼到我的脸上,一个尖锐的声音说道:“凭你一个前明余孽也敢叫我们镇南王的名号!让你清醒清醒!”
      可是,我只不管,依然拼命地叫喊,扯着嗓子叫喊,因为,那毕竟是我爱着的人啊!难道什么时候连呼喊他的名字的权利我也没有了么?
      那看守又敲牢门,又泼冷水,见我依然坚持,也就不再管我,顾自跑出门去。我就这样,对着牢门口那唯一的一丝亮光喊了整整一天。
      嗓子哑了,火辣辣地痛,心,却更痛!
      莫非镇南王不是他?是胡英哥哥骗了我?如果不是,那为什么他不来见我?为什么?为什么--
      我的思绪一片混乱,就像那一口天窗露出的苍茫的夜色。
      突然,我看到了一丝亮光,看到一双藏青色的官靴,海蓝色底子的蟒袍,然后,是他的脸,我这一个月来朝思暮想的脸。他手里接过跟随的灯笼,将周遭的人都打发出去,才对着窗户淡淡地说了声:“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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