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格懒洋洋的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颇是不耐，他伸直手臂，平举着刀。「我不能杀人。」将刀锋转向内侧。

「我也没要杀人。」摩菲说。

两句话的时间，几个手持大刀的地痞们已经扑上，奥格双手轻轻松松的一抬一分，「锵」地将好几把刀同时架住。

地痞们恍然以为自己砍上了石墙，非但被架住的刀再也无法前进一分，还让反作用力震得虎口发麻。而奥格脸色不变，依然是那副不耐烦的样子，好像这些人只是挡在路前的小石子，脚尖一挑就能踢开。

瞬间的错愕之后，紧接的是好几道金属落地声响，他们这才发觉，砍上奥格长刀的武器，全都出现裂口，品质较差的甚至断成两截。

奥格的双刀由他的龙牙龙爪所化，那可是世上最坚固的物质之一，作为武器当然锋利非常，只有矮人打造的神兵才可能与之交锋。

地痞们被奥格的双刀吓傻了，但奥格厉害的不只他的牙齿爪子，跨出脚步，也没见有什么大动作，他已经站到地痞们的后方，刀背在他们后脑重重一拍，这些人毫无悬念的被打昏在地。

整个动作在眨眼之间完成，令众人措手不及。

「漂亮！」摩菲赞道，指腹擦过短刀刀锋，心想大概没有他出手的机会了。

被摩菲这么称赞，奥格顿时觉得意气风发、得意非常，龙尾巴在心里微微的晃，扫开他先前的不耐，终于来了点兴致，想在摩菲面前表现。

也不迟疑，奥格跨步冲向其他的地痞，手中的白刃一闪，瞬间敲倒好几个，速度之快，连摩菲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

奥格并未受过正规的武术指导，全仰仗自己的动作比人类要快，若让他有机会跟长老们学个几招，这些地痞们早就全被撂倒了。

地痞头子没有料到，原先以为能轻易解决的对象不是什么好咬的果子，心里是又气又后悔，但也没有退路，眼看自己人马要全被解决掉了，连忙喝道：「开枪！快开枪，别站着发愣！」

手枪一次只能发射一枚子弹，要填充很花时间，所以非到最适当的时机才能使用。

听闻首领的命令，拿枪那六人，纷纷将枪口对准正与其他人周旋——应该说，单方面的压制——的奥格，六把枪同时扣下扳机。

摩菲对手枪还是很忌讳的，虽知道对方是龙，可难免会担心他，焦急的喊了一声：「小心！」冲过去制住其中一名枪手。

龙的皮肤鳞片坚硬无比，连大炮都轰不痛他，更何况小小的子弹。随手一拨，朝他头部射来的两颗钢球不知被打到哪里去，其他几颗则是看也不看的任它们往自己飞来。

射在奥格身上的子弹，像是击中铁板，被奥格的身体反弹开来落到地面，连一点烟硝痕迹都没在奥格的衣服留下。

地痞头子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摩菲将一名枪手制服，奥格也解决了剩下的人，在场只剩下他一个。

总算明白人外有人的意思——更正，奥格并不是人类——「妈呀！」地痞头子怪叫着转头欲跑。

奥格追上去，抓住对方的裤腰带，把他拖了回来。「摩菲摩菲，你刚刚叫我小心对吧？」

摩菲抓抓脖子，无聊的将短刀收回鞘内，奥格太厉害了，害他都没机会出手。「是啊，怎么啦？」

「你担心我？」

「是有点……不行吗？」

奥格勾起嘴角，「没不行。」心里喜孜孜的。

「早知道就不担心哩，你太厉害啦。」

「我当然厉害！」

摩菲失笑：「是是是……」

地痞们再次的，被无视了。

「哈哈哈！那些小混混们总算吃瘪啦？！」上方响起一道豪爽宏亮的笑声。「我就说这两个小伙子没那么简单，硬是要去招惹他们，活该啊！」

「爽快！金发小哥，好身手、好身手！」

又有几道声音加入，都是爽朗豪气的。

「以你们的本事，哪要请人护航呀？」

「是啊，没人抢得起你们吧？！」

摩菲循声望去，只见黑压压的好几个人影蹲踞在屋檐上方。

那些人皮肤黝黑粗糙，肯定经过多年的风吹日晒，穿着轻便的束腿裤跟短袖上衫，手臂、大腿上鼓起一包包的肌肉，每个都是壮硕高大的汉子。他们对底下的奥格跟摩菲比手画脚讨论着，单纯的好奇，感觉不出恶意。

熟悉的，汗液混着海水的味道传来，摩菲咧嘴一笑，心里浮现怀念的感觉。

「唷喔！正牌的海盗可出现啦！」

第四章

「小伙子，我们见过面吗？很面善啊。」

摩菲疑惑的搔搔脖子，往问话的那人脸上随便看了一眼。「应该没有吧？我第一次来这里。」

「安德鲁从来不会认错人的，你们肯定在哪里见过。」另一个人这么说。

摩菲耸肩，的确是没什么印象……等等，安德鲁？！他猛然望向那人，将对方的样貌再看个清楚，脑子里模模糊糊的浮现一些画面，他张了张嘴，却还是把话忍在喉间。

那群海盗带他们到外城海港边的一家露天酒馆，点了出名的辣麦酒跟烤鱼，拉开凳子，摆开一副要跟他们谈事情的架式。

原本奥格对这种用餐环境是很不满意的，但跟摩菲在一起后，也渐渐习惯了，都能站在街上吃烤鱼，路边的小摊贩当然不会觉得怎样，见摩菲坐下，就跟着一起坐着。

「现在可以说清楚了吧，你们想给我们怎样的活？」安德鲁看来是这群海盗的首领，摩菲跟奥格一坐下，他劈头就问，好不罗嗦。

这种干脆的态度摩菲真是爱死了！他咧嘴笑道：「不就是运货吗？那酒保应该跟你们说过吧，否则你也不会主动与我们接触」

安德鲁哈哈大笑，「我本来也以为是哪个富商肥羊，但看到你们的身手后，我能肯定，你们绝对不缺保镖。」

另一人说：「不错，的确如此，这漂亮小哥太厉害了！」

奥格冷淡地瞥了对方一眼，那人原是要搭他肩膀的手尴尬地举着，被他无形的气势震撼，连玩笑话都不敢开了。

那人叫克雷，海盗们的第二领袖，安德鲁则是首领。

摩菲将刚送上的辣麦酒一口喝下。「哈！」抹抹嘴，他笑道：「好吧，不瞒你们说，我们的确不是要委托工作……我啊，其实想到海上去，你们知道的，就跟你们一样。」

海盗们一愣，随即拍桌大笑。

「安德鲁啊安德鲁，你看我们多有名气，这小鬼竟然想加入我们耶！」

另外一名壮汉说：「哈哈！真没想到，我们竟然出名了！原来抢东西也能混出名气。」

其它人也嬉笑个不停。

安德鲁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立刻摇摇头，说：「这位小弟呀，这种崇拜英雄的心态是不行的，我们这些人，干的可不是个好『工作』，都是逼不得已被赶到海上的。」

摩菲听得好笑，这说法怎么那么耳熟。「我想你误会了，我可不是因为崇拜你们，说实话，我只要有人能带我上船就好，是哪伙人都无所谓。」反正若理念不合，大不了离开就是，谁能拦得住他？

安德鲁误会了他的意思，脸上有些不谅解。「小弟，我看你不像凶狠嗜杀之人，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唉呀，怎么教训起我来了？！安德鲁，就说你弄错了，我可不是好玩才想上船的，我啊——本来就是海盗。」

论资历，他比在场这些人都还深呢，摩菲可是一出生就是名海盗。

「什么意思？」安德鲁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摩菲笑了笑，改口说：「对了，你还不知道我们叫什么吧？」他看了看一旁默默吃烤鱼，对他们的讨论没有半点兴趣的奥格。「他叫奥格，是……我的手下！」

奥格瞪他，但也找不到话能反驳。他的确听命于摩菲。

「手下？」安德鲁有些惊讶，奥格这一身的傲气，不像会甘愿屈服于他人之下。

摩菲点头，指着自己，「而我，我叫摩菲。」

初听这个名字，安德鲁起先还没多大反应，等到脑里将摩菲的名字跟他那似曾相识的脸贯连在一起，他傻住了。「等等……你说你叫摩菲？！」

「是呀，我就这一个名字。」摩菲轻快的说，很满意对方脸上的惊异。

在同伴们不解的视线中，一脸震惊的安德鲁从椅子上站起，粗糙的大手抓向摩菲肩头。他这动作很快，摩菲来不及反应……也无须多做反应，后方已经有头龙抢着发难。

安德鲁要抓上摩菲肩膀的手，被另一双修长却更为有力的手掌抓住。奥格的手劲很大，不可思议的大，安德鲁觉得自己的手骨几乎要被捏碎，痛得脸色发青。

「别、别紧张，我没要怎样，只是……只是确认一件事情。」安德鲁声线激动的颤抖着。

见首领被制，海盗们纷纷站了起来，掏出武器像是要动手，场面顿时变得一触即发。

摩菲倒还是那副没事人的样子，回头对奥格笑了笑。「是呀，别太紧张，让他看看。」

奥格冷哼，放开手，坐回椅子上继续吃他的烤鱼。其他人互看了一眼，也悻悻然坐下喝酒。

安德鲁松口气，刚被奥格随意一瞥，竟觉得腿肚子发软，想他什么大风大浪没遇过，可像奥格这般气势腾腾的家伙，还是第一次见到，直觉认为眼前这俊美的男子，并非凡人。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摩菲……

「失礼了。」安德鲁手探向摩菲，轻扯开他的领子，果然看见脖子两侧上的鳃裂，抓起摩菲的手掌反覆细看，他的指缝间的确连着一片透明蹼片。

心里无比惊诧，无法形容的喜悦在胸口炸开，安德鲁热泪盈眶，紧紧将摩菲抱住。「好你个摩菲，果然是你！还说不认得我了！」他将摩菲拉开，不停地左看右看。「我就说眼熟，你那蓝色的眼睛，你那张脸那神韵，都跟船长一摸一样啊！」

摩菲耸肩，说：「我的确是没立刻认出，但听到你的名字就想起来了……安德鲁，我以为你死了，真的，我不觉得你们能活下来。」

安德鲁，他父亲手下的水手之一，是忠诚英勇的好家伙。摩菲从未想过还能再次见到以前的同伴，这一切似乎在冥冥之中注定好了。

「是啊，我也以为自己死定了！」安德鲁拉着摩菲坐下，连忙帮他又叫了一杯酒。「你也知道，我不会游泳啊，当初上船的考验要不是你暗中帮忙，我绝对不可能通过。」

先前摩菲拿出来跟奥格笑话的旱水手，就是安德鲁。

「海军把我推进海里时，我真的绝望了，要不是赛维，他驮着我游回岛上，我不会站在这里。」

摩菲眼睛一亮。「喔？赛维也还活着？」

「是的，不过他没上岸，他想留在船上看船。」

「哈哈，真没想到，我还以为赛维是个懒虫呢，原来他这么有责任心呀？！」

「他是个好家伙，我们一起建立了现在这个海盗团，就叫『耶索海盗团』，你父亲的名字……」

摩菲点头，垂下蔚蓝色的眸子，喝了一口辣麦酒。

「我很想念他，到现在还是。」安德鲁说。

「我明白……我也是。」

「等我们回到陆地，处刑已经结束，他们的尸体不知道丢弃在哪里，听说被烧了，也听说喂了狗，我们找了很久，都没有消息。」安德鲁抹抹脸，想起过去，不免眼眶微湿。

摩菲盯着手里的杯子，沉默了一会，才说：「……还有其它人活着吗？」

「没有了……」安德鲁叹气，「就我跟赛维，其他人都找不到，我也以为你死了。」

「我没死……但只剩下我。」摩菲也觉得眼眶微烫，发觉有道视线一直盯着他看，是奥格，对方金灿的眸子炽热炯亮。

他又觉得没那么难过了。

「曾经我过得很苦，几乎绝望，但现在……却还不错……反正也都过去啦！」摩菲抬眼看向安德鲁，眼睛笑成小月牙，「怎样，你还觉得我没有资格上你的船吗？」

「怎么可能？！我欢迎都还来不及了！」安德鲁拍了拍摩菲的背，把他介绍给伙伴们。

一群人吃吃喝喝，大声吵闹，摩菲很快就跟大伙混熟了，彼此称兄道弟起来。两栖人生性豪爽，热情外向，只怕不够热闹，没有嫌气氛吵杂的事情。

奥格不同，他对人类本来就无半点兴趣，鄙视都来不及了，更别说要跟他们一起喝酒玩乐，若非看在摩菲的分上，一刻也不想待着。

但摩菲只顾着跟海盗们聊天，毕竟他跟安德鲁久别重逢，有很多经历跟感慨要分享，难免冷落到奥格。

愈坐愈烦闷，又拉不下面子插话，看着摩菲欢畅的对着别人笑，奥格心头火起，「碰！」的将手里的酒杯重重摔到桌子上，闷不吭声的站起，打算找个角落待着暗自呕气。

发觉奥格又在耍脾气，摩菲心里「唉呀！」一声，两忙抓住奥格的手不让他走，对他咧开讨好的笑脸。「我的好奥格，你想去哪呐？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喝酒……来来！坐着一起喝。」

拉着奥格坐下，摩菲把酒杯塞回他手里，帮他盛满辣麦酒，又给他点不加调味的烤鱼，挪动屁股坐到奥格身边。

「喝呀喝呀，你不是很能喝的？」摩菲不住跟他劝酒。

奥格冷冷的说：「你可高兴啦！」

「当然高兴。」摩菲笑得两眼弯弯，凑过去手搭着奥格的肩膀，「你不帮我高兴吗？」

摩菲的笑脸看得奥格两眼发直，龙心突突狂跳。「我也……希望你能高兴。」他轻声说。

「是嘛是嘛，我就知道你最好啦！」

摩菲就是这样的性格，心情好时什么都好，愿意拉拉他，不让他走，笑着哄他，说这世上只有他对自己好，但若摩菲心情不愉快，也就懒得耐心应付他，随便他爱生多久的气。

像那变化不定的海洋，一会托高他的心又一会摔下，常让奥格好恨好气，可是却又更加的难以自拔。

「哼！」眯了眯眼，奥格举杯喝干辣麦酒。「哼！」又一声哼气。「当然……这当然！」

说着，还是忍不住得意的滑开嘴角。

爱情啊，的确是甜蜜又折磨的玩意，人也好龙也好，一旦陷进其中，便再也无法轻易挣脱。

安德鲁在船上的阶职是副船长，二第二首领克雷，则是副副船长……

副副船长？这说法让摩菲觉得好笑，随即明白了安德鲁的意思，在对方心里，只有他父亲耶索是唯一的船长，他及他的副手只能居于更下位。

耶索船长已经不在，但摩菲回来了，所以船长之位就是他的——这当然，是不可能。

别说其他伙伴的看法，连安德鲁也暂时不急着把船长这位置送给他。

摩菲心里明白，他虽然是耶索之子，拥有最适合海上生活的体质，可他的经验比起船上其它成员，浅得太多，根本不足以服众。他要学要练的事情还不少呢，得从最基层的水手当起。

海盗们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海上，回陆地不外乎要避风、补给、卸货或是销赃，安德鲁他们进城的原因就是为了补给粮食。

采买物资跟打扫的工作，一直是由最资浅的水手负责，身为菜鸟的摩菲可没什么特权，理所当然的要被分到长长一串补给清单。

「安德鲁真会使唤人……我连船都没看过，就要我做东做西的！」摩菲嘟囔着拉开手里的补给清单，一看上头密密麻麻的购物列，他傻住。

「怎么？」奥格问。

他将列着补给清单的纸卷翻过去给奥格瞧，奥格立刻明白了。

「……你不识字。」

摩菲痛苦着脸把纸卷正着看又倒转着看，依然没办法认出半个字词。「唉，这到底是要我买啥，怎么没个图片呐？！」

奥格无奈的从摩菲手里抽出纸卷，照着上头列的物品一个一个念给摩菲听。「青豆十袋、马铃薯二十袋、洋葱两袋、熏火腿三箱、二十头羊、三十头猪……这些什么时候要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