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吗？」

「没、没不行……」奥格别开视线，无法迎视摩菲亮晶晶的湛蓝眸子，潮红偷偷从颊边浮出，「你真想听？」

「啊？」摩菲不解，不就唱个歌，难道还会有什么大学问？

「你想听的话，我是愿意唱的……」嘴角忍不住往外滑开，眼睛不知道该看哪好，最后还是看向摩菲，这亚人类困惑的皱起眉头，完全不明白他心里在高兴什么。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否则奥格怎么突然又是笑又是脸红？

「没有……我不告诉你。」奥格伸手去夹烤鱼，吃着吃着不禁笑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喜孜孜的，好看是很好看，但就是让摩菲摸不着头绪。

「神经病！」懒得去想那么多，对方不肯说就算了！摩菲翻个白眼，继续吃他的烤鱼。

「哼！」奥格冷哼，但脸上偷笑的表清已经泄漏出他的心情。龙心突突地跳得好猛烈，他揉揉胸口，生怕这颗心会冲出来……肯定是奔到那可恶的摩菲身上！

他绝对不会让摩菲知道，龙族可是只在彼此婚礼及亲友的葬礼上才会唱歌。摩菲有他看顾着，哪可能出什么意外，所以他答应要唱的，当然是欢喜的乐歌，只唱给唯一对象，浪漫的龙族之歌。

他才不告诉摩菲！奥格要自己独占这份喜悦。

卑斯特城分为内城、外城，内城是住宅区、商业区跟市政中心，外城就是他们大啖烤鱼的地方，为码头、渔港、修造船厂跟鱼货市场。内外城并无明显区隔，大部分的居民都以一条充斥旅店、酒馆跟妓院的街道作为里外的区分。

这条街，甚至比内城的商业区更为繁荣，不只船员水手，也是商旅们观光消遣的好去处，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小贩跟美貌的妓女在路边吆喝着招揽生意，热闹非常。

食物、酒、女人身上的香料，各种美好的气味弥漫在街上，摩菲用力吸了一口，脸上挂着大大的笑脸。

「天堂啊这里！」这几个月，他自认去过不少城市，但没有一处像卑斯特城这般热闹的，忍不住四处张望着。

「先去找住的地方。」奥格说。

他们吃够了烤鱼，向小贩问到进内城的路，又绕了一会，才终于找到这条名气颇盛的街道。看天色，是该就寝的时候，不过这条街反而店门大开，户户点起灯火，人潮拥挤，闹烘烘的，有愈夜愈热闹的趋势。

摩菲东张西望，看那酒贩食铺，更一直盯着街边妓女饱满的胸脯跟修长的大腿。

年轻的妓女注意到这小伙子的视线，挑逗的对他勾唇一笑，摩菲咬着下唇也兴奋的直朝对方笑。

发觉摩菲没跟上，奥格折返回去找人，一见他跟别的女人眉来眼去，气得几乎要喷火烧掉这座城。

「摩菲！——」奥格大吼，冲过去一把揪住摩菲的后领，将他拖走。

「哎，真扫兴。」摩菲埋怨着。

奥格怒瞪他。「你怎样都学不乖就是了？！你已经……」

摩菲挥挥手打断奥格。「我知道我知道，我已经有你了，怎么还想着其他女人，真可恶。」他都会背啦。「只是想想只是看看，我又没要怎样……」

「你还敢怎样？！」

「知道啦……是我不好，都我的错行了吧？」

奥格冷哼，手揪着摩菲的衣领，一路拖着走不肯放，恨不得把这亚人类绑在身上，免得他跟人乱跑。

摩菲又说：「但这也不能怪我，男人嘛，难免会对女人感兴趣。因为你是龙才不觉得，若是一头漂亮母龙在你面前扇翅膀，你绝对也会想扑上去的。」

奥格要被摩菲的话气死，鼻翼喷出一小簇火星，咬咬牙，骂道：「我才不像你！没有节操的人类，我们龙族可是……我才不会看到母龙就扑上去！」

他不愿意让摩菲知道，龙族只有唯一的伴侣，奥格不会再做其他的选择，无论龙也好人类也好，他都不屑一顾。

「我可以不回龙岛，也不想生自己的蛋……而你却……」奥格没把话说完，恶狠狠的瞪住他，双眸金光灼灼。

「但我是得生孩子的……」

迎视奥格火热的眼神，那对漂亮的金眸中总蕴着许多说不出口的话语，既愤怒、又是委屈。有时他会觉得烦闷，更多的时候，害他感叹自己的自私。

他一直走一直走，不能停下，让那头高傲的金龙在后头不住的追。

此话一出口，奥格果然脸色阴鸷，张口欲吼。「你！……」

他连忙又说：「好好好，我不生孩子总行了吧？你别发火，我都只是说说而已……干嘛当真。」

「这可是你说的！」奥格仍然不大相信。

摩菲苦笑，「是啦是啦，我答应你就是。」

并非他贪恋女色——当然也不算完全没有啦——而是，或许两栖人族就只剩下他了，他觉得自己必须把身上的血脉繁衍下去。这点他无法跟奥格说明，因为绝对还是会吵起来，只能由摩菲先退一步。

「我们不是要找地方过夜吗？你找到了没。」摩菲故意把话题转开。

奥格不吃他那套，改而揪他的手腕，哼了哼，说：「你还会想到我唷！……在找了，没一家有空房间。」

「哎？还真麻烦。」早知道就不进城了，沙滩上也能睡一夜。

最近刚好几支商队同时在城里休息补给，将旅馆街都给挤满了，他们一间一间的问，终于问到一家还有空房间。

付过房租，店里的服务生将房间钥匙拿给他们，伸手指了指方向。「两位左手边上楼就是。」

奥格一手拿钥匙，一手抓摩菲，拉着他绕过一楼的饭厅，就要走上楼。摩菲这次比较安分了，两眼只看餐桌上的菜肴酒碗，没敢瞄向穿梭在桌椅间的女服务生。

奥格瞥了他一眼，说：「等等就让你喝，你得先洗个澡。」

摩菲抓抓脖子，果然是搓下一把细沙跟盐屑。「都听你的。」

奥格踏上阶梯，摩菲也正要抬腿，前头拉着他的那位大家伙却猛地停下，害他整个人收势不及，扑到对方背上。

「喔唷！」鼻尖冷不防的撞上奥格硬如铁板的背脊，痛得摩菲一声唉叫，捂着鼻子靠在阶梯扶手边。「又、又怎样了？」

他瞪向奥格，发觉对方并不理会他，脸色凝重，视线的方向是饭厅角落的两桌客人。

「那些法师！」奥格咬牙切齿的吐出这几个字。

跟着奥格的视线看去，那两桌客人有男有女，身上一致穿着颜色各异的及膝袍子，手边都放置一把布条包裹的棒状物，应该就是魔杖。

摩菲一惊，低声问：「之前攻击你的那些人？」

奥格摇头。「不同群人，但……对我来说，那些法师都是一伙的。」

就算并非同一群人，但这些法师们肯定也在觊觎龙族真名，都是奥格必须小心的对象。

龙族一旦真名被其他种族，甚至法师们夺走，几乎等于将一生献上，法师们能藉由咏诵龙族真名，任意召唤指挥他们做任何事，虽不像与摩菲的誓约那样献上忠诚，但也无法违背其命令。

约莫二十几年前，有个法师孤身来到龙岛，在看顾龙蛋孵化的「姆嘛」口中骗走龙族们的真名，又从龙岛逃脱。奥格跟其他龙族精英被派出龙岛寻找，四年下来，那法师依然行踪成谜。

不只龙族们，这片大陆上的其他种族，包括人类跟精灵，也在四处寻找该法师的下落，企图从对方身上得到能驾驭龙族的那些名字。

看似和平的世界，因为这名法师的出现，而起了翻天的波涛。让人类与精灵、精灵与龙族，这些表面和谐、暗地里互相抗衡的各族势力间，产生非常微妙的变化。

摩菲不懂也不在乎那么多，他们两栖人跟深居地底的矮人一样，对魔法或是龙族力量没有兴趣，不过因为牵扯到奥格，他才会去关心。

「那我们就别住这了，小心被他们发现。」摩菲说。

奥格正有此意，转身回柜台退房间。「嗯，再找别家吧。」他最初是想干脆离开城市，但一方面是要陪摩菲，另一方面也觉得自己没有必要顾虑那些人类法师，龙可是魔法的起源！

「等等。」摩菲拦住奥格，从他手中抽走钥匙，走上楼梯。

奥格立刻明白对方的意思，跟着摩菲上楼。他们打开对应钥匙编号的那间房，在房里晃了一圈后又出来，下楼回到柜台。

「喂！你们的房间有没有打扫啊？！那么脏！」将钥匙「啪」的一声摔回柜台，摩菲口气不善的说。

奥格也跟着说：「这种地方，不住也罢。」

最近是旺季，各家旅社只怕房间不够，不担心没客人住，听他们这么说，也不罗唆，收走钥匙，将房租退给他们。

又对旅社环境抱怨个几句，奥格跟摩菲才走出门口。放着好不容易找到的房间不住太奇怪了，所以他们才故意演上这一出。

知道城里有法师出没，奥格不敢轻易使用魔法，怕魔力的波动会引起那些人的注意。他们在熙来攘往的街道中穿梭，直到夜幕低垂，总算才又找到一家有空房间的旅社。

傍晚吃的烤鱼早消化完毕，走了那么久的路，摩菲觉得肚子很饿，嘴里也馋着想喝酒，但奥格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便不敢吵他，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瞪大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

奥格在房间内烦躁的踱步，他没料到会在这边陲小城——对龙来说，人类的城市没有哪个他们看的上眼——出现法师，这下可讨厌了，诸多限制，别说不能轻易恢复本相，连要发龙焰提醒附近同伴都没办法。

他拢拢满头长发。这群法师为何在此？难不成……

不可能，这些日子他都单独行动，行踪绝对不会泄漏，法师们肯定不是因他而来，也没有「那个法师」在附近的消息传出……

「我说奥格，你烦也没用。」摩菲打断他的思绪，「听说法师们会帮国君、城主或是出得起钱的人做事，他们不一定是为了你而来。」

摩菲这么说也是有道理，奥格毕竟不了解人类，思考难免狭隘些，一心只以为法师们都在四处捕捉他们龙族，没有想到最简单的这层。

奥格说：「没错，注意点便是，没那么容易被发现的。」更何况，被发现他是龙又怎样，才几个法师自己又怎会放在眼里？！

「所以你不烦了？」

「不烦了。」

柔软的床铺下陷，奥格爬了上来，手撑在摩菲肩膀两侧，趴跪于床面，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金灿的眸子盛满笑意。

「摩菲。」

「怎样？」

金色发丝从奥格的肩头垂下，摩菲伸手抓住，轻轻的扯着。丝一般光滑柔软的微卷长发，好好摸又好好看。

「我若是不能使用魔法，那你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摩菲松开金丝，改而抚上奥格俊美的脸庞，奥格的脸也是光滑柔软的好好摸。是奥格不在乎人类所以没发觉，一路上，不只女人，连男人都猛盯着看呢。

摩菲说：「不用你使魔法帮我啊，你要是觉得麻烦，可以先离开没关系。」

奥格不高兴了，冷声哼道：「怎么？你想赶我走？！」

摩菲拍拍他的脸颊，笑道：「我哪敢呐奥格少爷。」

「谅你也不敢！」奥格抓住摩菲搔得他心痒痒的手，凑到嘴边轻吻。

「不敢也不舍得呀。」

奥格勾起嘴角，「你会不舍得？」

「当然，很舍不得呢。」摩菲另一只手勾住奥格脖子，「呐，好奥格……」

「嗯？」

「饿了耶，我们去吃点东西好不好？我可以喝酒吗？」

奥格怎么可能拒绝得了对方。「可以，你要什么都好。」

摩菲要什么，他都能给。

第三章

海盗经常出没的场所，不外乎妓院、酒馆，前者奥格绝对不会让他去，不过却愿意陪他上酒馆绕绕——一半是要看管住他。

说到上酒馆，也是很有学问的，海盗并非什么受欢迎的职业，当然不可能大剌剌的到处说嘴，要跟他们接触得费点工夫。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奥格问着。

「哎？！其实我也没有想法……」

在旅馆里梳洗过，吃饱喝足后，没什么睡意的一人一龙，便来到大街上闲逛。整条街的人也都还不想睡，月亮都高挂中天了，街上依然热闹。

摩菲手里拿着一串烤鱼，有趣的左看右看，街道两旁摊贩林立，贩卖各式吃食的小铺子几乎每两步就有一家，当然大部分的商品是海鲜类。

「真是热闹，我好久没到过这么热闹的地方！」

「还不算热闹，你应该到法西德看看，那里的街道是卑斯特的好几倍宽，卖的商品更是琳琅满目，包准你一对眼睛不够看。」奥格说。

「你去过主城呀？」摩菲有些羡慕。

奥格颇是得意。「各族的几个主要城市我都去过。」

「我没去过主城，那里不靠海……但我去过约尔，也是个大城市。」

「约尔我听过，城都在南方的商业重镇，离这里也不算远。」统治这块大陆的人类国家主要是两个大国，分别为夏若艾尔城都跟拜火联邦，奥格刚刚提到的法西德，便是城都主城。

摩菲不想对龙族的空间观念做评论，耸耸肩，说：「那里真的很大，我还记得……港口里都是船，各式各样的船。」

「你小时候去过是吧？我很少听你提起以前的事，说些给我听听。」

摩菲耸肩。「没什么好说的，约尔是去过一次，那是……」他吃下手里的半尾烤鱼，将竹串子随手抛开，两手负在脑后，往前走出一大段距离。

「那是啊，我们族人被处刑的地方。」说这句话时，摩菲脸上没什么表情。

奥格一怔，他试着去理解，但还是无法体会对方所经历的，摩菲脸上看不出情绪，但不代表心里没有表情。

这样的摩菲，让他心里痛苦的抽，愤怒在胸腔内爆炸，他竭力咽下喉中汹涌的龙焰，脸色瞬间阴鸷骇人。

「摩菲，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毁了那座城！……只要你开口。」他冷冷地说。

摩菲望向他，神情难得的认真。「……我没想过要报仇，一刻也没有想过。不是不恨，只是没必要再让自己痛苦，所以，还是算了，关于这件事，你不用为我做什么。」

笑了一笑，他走回来搂住奥格的手臂。「你还真是好呐。」

奥格冷哼，脸色逐渐和缓。「你真看得开，要是我，绝对不会原谅那些人类！」说着说着又觉得愤怒，一半因为摩菲，一半是自己身上的责任。

「我也没说会原谅他们，只不过……罢了，你想听我以前的事是吧？倒是有些能说的。」

奥格点头。「我想听。」

他对人类的事情一点兴趣也无，不过只要是关于摩菲的，他就想知道。

摩菲眯起眼睛，开始回忆，「记得我们船上有个水手，是名人类，那家伙他……」他噗嗤的笑了出来，「他不会游泳。」

「不会游泳也能当海盗？」

「当然不能。」

摩菲说，「但他很坚持呢，家里好像受过爷爷什么恩惠，自小就崇拜父亲他们。印象中是个豪爽的家伙，挺能打的，狠起来也是很够呛，就是对水没办法。

「当时我父亲坚持不让他上船，他死活缠着，忘记是什么原因，我父亲最后还是点头了，只要他能完成海贼的考验，就可以加入我们。」

「海贼的考验？」

「嗯，要找出藏在沉船里的宝藏。这对我们两栖人来说，哪算得上什么考验，不过他啊……听到要下水，可是脸都青了，那绝望的模样我有时想起来，还觉得好笑。」

奥格在脑里想像那个画面，似乎还挺有趣的。「然后呢？」

摩菲嘿嘿笑着。「当时我也只是觉得好玩，就想办法帮他。要他假装潜水，其实是躲到船底下，然后我到海里找那样宝藏给他，所以他就顺利通过考验啦！他还挺感激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