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辜的银鱼在奥格手里用力扭动身躯挣扎，摩菲游到他面前，笑得两眼弯弯。「好家伙！你游得真快。」

奥格放开银鱼，手伸过来摸摩菲的脸，好喜欢好喜欢摩菲这样对他笑，笑得一颗龙心怦怦地狂跳。「摩菲……」他张嘴，又是一串泡泡。

摩菲也会吐泡泡，一小串的从鳃裂处滚出，他挥手拨开阻碍视线的白色泡沫，两眼亮晶晶的望着奥格。

「来，我们来比赛。」说着，人就往深海处窜去。

被摩菲这样看着，奥格哪会说不，立即是踢动双腿，超越过他。

奥格看上去是认真了，于是摩菲也发挥出实力，两臂一划冲出好大段距离，换作他游在前头。水中可是两栖人的地盘，就算奥格是龙，也没那么容易追上他的速度——当然，水龙就不在话下。

他偶尔还是会被奥格追越，随着深度逐渐黯淡的海中世界，看在摩菲眼里，依然精采有趣，海水里细小的浮游藻类、不远处游过的鱼群、四周漂浮的透明水母，就连视线尽头迷茫不清的黑暗，都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他着迷于在这无边无际的深蓝之中。

回过神时，奥格已经游得很远了，他「唉呀」一声，心想那头大金龙找不到他，肯定又会发脾气。正要加快速度追上，却见对方又折返回来。

他们已经潜得很深，光线透不进这个深度，海中一片昏暗，奥格周身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在这样的黑暗中，如悬崖边的灯塔那般醒目。

奥格在眨眼间游近，他发觉对方没有发怒，脸上的神情还挺愉悦的。「怎么了？你还真慢！」

「奥格你怎么亮晶晶的？」他反问。

奥格哼了哼。「我可是金龙，当然会发光……摩菲，快跟我来！我发现奇怪的东西。」

对龙来说，哪会有什么事物让他们觉得新奇？摩菲被奥格的说法勾起了好奇心，跟着奥格继续往深海处游。

四周愈来愈暗，两栖人夜视能力很好，又天生适应海中环境，他不觉得这片冰冷的黑暗可怕，但的确是太久不曾见过海洋了，心里难免有些惶恐不安。

一层光晕中领着他的奥格，对方的存在，让他前所未有的心安。他从未犹豫，也绝不怀疑，奥格给予他的一切，都是好的。

不一会，海底在眼前展开。辽阔的沙地上，起伏着许多或大或小的黑色阴影，原先摩菲以为是海底山脉，但就着奥格身上的光仔细去看，才发觉，那些散布在海底一座座的黑影，都是遇难的船只。

有的比奥格——龙的样子——还大，似乎是货船，有的像一般的客船，还有更小的民用渔船，上头皆覆盖着海底植物，金属的部分锈得几乎看不出原貌，鱼群在沉船之间游动，把船身当作躲藏的鱼礁。

「什么嘛！原来是沉船。」沉船他小时候见得多了，隐约还记得曾跟其他两栖人朋友到沉船里头探险过，已经没有新鲜感。虽说如此，看到这些船他还是很怀念的。

「好端端的一艘船，真不明白你们人类为何老弄沉它。」

奥格无法理解人类怎么总不停的建造城堡又不停将之摧毁，龙族只要找到喜欢的洞穴，就能安分的住上一辈子。

而伴侣也是。

「打仗吧？还有遭遇暴风，或是……嘿嘿，遇到海盗之类的。」摩菲说，他绕着附近几艘沉船徘徊。

沉船散布的范围极大，触目所及都是黑压压的船影，饶是摩菲，也不记得曾见过数量这么多的船只残骸。大部分的沉船船体都尚称完好，这一带也没有什么大型礁石，感觉上不像遭遇风暴或触礁等灾难，说是战争嘛……政府军又怎么会对客船货船下手？

当时他毕竟还小，对海啊船啊所知的就只有这些，想得脑袋发昏，还是想不明白为何这片海域会有如此多的沉船，索性就不去想了。

摩菲落到一艘货轮上，脚刚站上木头甲板，他轻「咦？！」一声。

「怎么了？」奥格游了过来，也站到甲板上。

摩菲踏了踏脚下的木板。「嘿，这船是新的。」他的意思是这艘船刚沉不久。

奥格四处看了看。「的确是，没怎么起锈花，船体也还算完整。」

大部分的沉船，木头的船身被海水泡久会变得脆弱，踩上去可能没几下就碎了，但这艘货船的甲板，却还颇是牢固，摩菲要在上头「散步」都不成问题。

「我去逛逛。」摩菲往船舱里走。

沉船里，总会有些好东西，不愧是流着海盗血统的摩菲，立刻就想进到里头掏点什么。

奥格不放心，也跟进去船舱中，陪他一起东翻西找。堂堂一头金龙，坐拥满山洞的宝藏，却跟着摩菲这海盗在沉船里翻箱倒柜找值钱的东西，这画面可不能让其他龙族看到。

摩菲愈找愈困惑，船舱内几乎是空的，别说珠宝金币，连箱货物都没留下，而且也没有见到船员的尸骸，简直像……被海盗洗劫过了一样？！

一连找过好几艘沉船，都一样给洗劫得十分干净。奥格所言果然不假，这片海域的确有海盗出没。

记得当年他老爸，也是抢了人家的货物后，把船弄沉，只留下救生艇跟些许粮食清水，让被抢个精光的船员们自己划回岸上。

「所以果真是遭遇海盗？」看摩菲两眼放光的神情，奥格知道他一定发现了什么。

摩菲环视海床上大片的沉船。「了不起，真是了不起……」

这话给被抢的船主听到，肯定会恨死他。

也不能怪摩菲，对两栖人来说，凡是出现在海上的物件，哪怕是一条漂流木或一艘船队，都属于他们这些海之眷族所有。

「你还挺开心的嘛。」奥格说。

「当然，我没想过还有可能见到海盗旗。」

「别忘了……这是我发现的！」

摩菲笑了一笑，这头大金龙竟然还学会讨赏啦。「是呀，我们家奥格最厉害了。」他游过去，勾着奥格的脖子，在对方耳畔边软软地说：「我的奥格，你是我最好的龙。」

奥格被摩菲说得好不得意，整头龙轻飘飘的，长尾巴在心里轻摇。这亚人类太过可恶，无须命令的言语，就已经将他的灵魂躯体给完全掌控。

「你总算知道我的好啦！」嘴角忍不住滑开，将漂浮在水中的摩菲拉进自己怀抱，摩菲双臂露出的肌肤湿滑温软，令他心神荡漾，手插入摩菲漂荡的黑发间，亲吻他的嘴唇。

奥格只轻轻一点，全无以往巴不得把他拆吃入腹的狠劲，摩菲稍微一想便明白原因，咯咯的笑着。「怎么？没气啦？」

奥格撇过头，不吭半声。

奥格说龙可以在沙地底下呼吸当然只是气话，金龙虽然力量强大，毕竟不是土龙水龙，总得呼吸地表上的空气。但若非这人类的躯体，他也不至于如此不济就是。

「那我们上去吧，我玩够了。」

摩菲贴着奥格的唇瓣轻声说，肌肤的摩擦惹得奥格龙火瞬间聚满下腹，若非是在这可恶的海底，肯定不让摩菲好过。

应该说，等到了陆地上，他绝对不会放过摩菲！

第二章

奥格轻抚他胸膛上的伤口，摸得不够，还低下头用舌尖舔舐那块丑陋的伤疤。

身为奴隶的摩菲，曾经被多次易主，每一次交易，人口贩子就会在他胸前烙下象征商品的商标编号。烙痕一个叠过一个，形成难以治愈的伤。

他被舔得很痒，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怕奥格又想再来一次，伸手推推对方的肩膀，埋怨道：「哎，奥格少爷，你别骚扰我呀。」

奥格才不理会他的耍嘴皮子，执拗地舔着那块伤痕，伤处的颜色已有些淡了，新肉也隐约长出，但还是很明显，那丑陋的痕迹一直不肯轻易消失。

「人类的躯体，竟如此脆弱……」奥格轻声感慨。铁烙根本无法在他的鳞片上造成一点刮痕，却会在人类柔软的肌肤留下无法消去的伤疤。

「或许吧。」摩菲耸肩，「但我是很喜欢当人的。」

奥格不以为然的冷哼。

他们俩回到岸上，躲在岩石后头没日没夜的纠缠在一起。直到让那头大金龙尽兴，他们交叠的身躯才终于分开。

休息了好一会，摩菲还是懒洋洋的躺在沙地上，一动也不想动。

他可是人类呀，龙的交配方式简直要整死他。

躺在沙岸上，免不了一身的沙土，摩菲没觉得怎样，奥格却不怎么喜欢，之前无心注意，现在才感觉到，他那层人类的皮肤沾着海水跟沙粒，被太阳晒得发痒，实在受不了了，不住用手去抓。

背后奥格勾不着，于是摩菲好笑的帮他拍去背上的细沙，冰凉的手在背脊上来回，舒服得奥格眯起眼睛，身体又压上摩菲，在他颈窝边轻蹭，喉间呼噜噜地响。

「长老没教过我，这种感觉那么的好。」和心爱的人耳鬓厮磨，互相分享体温，这感觉幸福得彷佛世上的种种都不再重要，只需要与这亚人类永远待在一块，哪儿都不去。

奥格情窦初开，又正处热恋时期，再怎么精明冷静的人，也会因此变成傻子，更别说本来就常居龙岛，涉世未深的金龙。此时只觉得摩菲是他的一切，奥格想无止境的讨好对方，让对方一直看着自己笑，说唯有自己对他最好。

「长老能教你什么？很多事情都要自己体会的。」摩菲说。

「也是……」奥格蹭了蹭摩菲，「再多摸我一些。」

摩菲勾起嘴角，手指在奥格结实的肌肉线条上移动，感受对方柔韧的肌肤跟温热的体温，抓扯他的头发、捏揉他的肩膀，听着奥格喉间发出舒服的呼噜声，心里也觉得他们应该永远就这么靠在一起不要分开。

「你可别又想做，我的身体受不了的。」

「不做就是。」奥格抬头亲吻摩菲的嘴角，「摩菲……」

他明白奥格的欲言又止，笑弯了两眼，「也别再说什么恶心话了，你不是龙吗？都不害臊的。」

「我说了什么恶心话？」奥格不懂摩菲的意思。

摩菲哈哈大笑，「算了，你这傻奥格。」他将嘴唇贴上奥格的，对方立即反应过来，将舌尖钻进他微启的齿列之间。

此刻的感觉极好，连摩菲也愿意停下步伐，不做任何事，就跟奥格躺在沙滩上让时间流过。这一人一龙偶尔斗嘴，偶尔说点亲腻话，不知不觉过去整个白天，夕阳渐渐往海平面落下。

摩菲几乎要忘记，海边黄昏景色是如何的美丽。他背靠着岩石，坐在海岸边，两眼眨也不眨的盯着被染成艳红色的海洋，咸凉的海风抚面吹来，海浪在沙岸上拍打，沙沙、沙沙的，远方模糊的船影，天边海鸟低声鸣叫，这声音这副景致……

温热的气息喷上肩头，摩菲分神看去，望见那对金光灼灼的眸子，夕阳将对方的轮廓镀上金边。

他专注的看海，奥格专注的看他……海岸、浪潮、夕阳、飞鸟，还有对他毫无保留的大金龙。

「……奥格。」

「怎样？」

「这附近有城市对吧？我想进城里走走，说不定能打听到关于海盗的消息。」

「海盗吗……这里的确有可能是他们的据点。」奥格犹豫了一会，「你真的想成为海盗？」

「我本来就是个海盗。」摩菲说。

「我会达成你任何的愿望，只不过……」

摩菲立刻理解奥格的犹豫，奥格的人类肌肤底下，隐隐流转着许多不同种族的文字，一条条都是历代龙族与其他生灵订的契约，这些约束在龙族间世代流传，如同枷锁套在奥格身上。

唯一从奥格的体表看不到的誓约，就是对他的效忠，那句诺言烙印在奥格的龙心上方。

就奥格所形容的，人类是诱拐龙族的佼佼者，他们与龙族所订下的契约几乎爬满奥格全身，其中有一条，便是龙族不能随意伤害人类，必须遵守人类法律的约束。

海盗无论在国家法律或人民观点上，都是违法的存在，也难怪奥格有所犹豫。

摩菲笑了笑，说：「别担心，我可没要你跟我一起抢东西，我不会强迫你和我一起上船，你爱去哪就去哪吧。」

关于限制他的种种契约，奥格只跟摩菲提过一次，这总是一副满不在乎样子的两栖人，有着从外表看不出来的细密心思，他一直犹豫着该如何对摩菲说明，摩菲却已经能够理解他的难处。

奥格下定了决心，说：「我会帮你找到海盗的踪迹，也会陪你上船，只是不能帮你抢东西，也不能轻易的杀人。」

「这你就更不用担心啦！我们海盗，很少杀人的。」除非，有人不肯乖乖给他们抢。

他们来到这座距离海岸最近的城市，卑斯特城。

说近是真的很近，无须奥格拍动翅膀，只要爬上海滩，就能看见城门。卑斯特城依海而建，城市的一整面贴着海岸线，渔港码头林立，城里充斥着浓浓的鱼腥味。

摩菲跟奥格都很喜欢吃鱼，进到城里，这一人一龙首先就去找吃的，城里绝对少不了海产料理店。他们都是第一次来到这城市，被错综复杂又高低起伏的街道搞得晕头，索性先不进内城，在渔港找了间烤鱼摊贩，直接站在摊子前大快朵颐起来。

「所以你们的主食是鱼？我以为你们都不吃东西的。」摩菲一口咬掉半条热腾腾的烤鱼——包含鱼头，咸香的调味料好吃得他舌头都要掉下来。

奥格不喜欢人类油腻的佐料，要摊贩直接把鱼烤熟，手指夹着鱼尾整条咬进嘴里。

吞下嘴里的烤鱼，他才说：「你觉得我们只喝海水吗？……我们吃鱼，比船舰还大的鱼，还有水草、果树，每个都长得比你们的城堡高。」

「是喔？！」摩菲无法想像有那么大的鱼。「好厉害的样子，真好奇呢。」

「哼！凭你也想登上我们的岛。」

摩菲也哼回去，「希罕喔！」

奥格瞪了他一眼，「回龙岛不能使用空间隧道，路途遥远，一般人类绝对受不了。但如果你想去……我是能有办法。」

「我才不想去咧。」摩菲别过头，对烤鱼小贩嚷着：「那条、那条，我要那条母的！」

奥格不高兴了，龙岛可不是谁都能去的，摩菲竟然不领情？！「很好！很好！」他冷哼，「就别给我逮着机会，我一定会抓你回岛上，把你绑进我的洞穴里！」

「喔？」摩菲一口咬下烤鱼，烫得直呼气。「呼呼！我、我听说……你们很喜欢，呼……很喜欢宝物，洞里都是金子？」

「我喜欢金子。」奥格承认，「珍珠跟宝石也很喜欢。但我的洞里并没有很多宝物，我还年轻，没时间收集。」

「所以还是有？」

「怎么？你又希罕啦！」奥格没好气的说。

摩菲耸肩，「我就不能也喜欢金子吗。」

「可以，但你别想打其他龙的主意，我是很能打的，但我不愿意老跟他们打架。」

「是喔……」摩菲又想到一个问题，「所以龙岛很大吧？」毕竟龙族可个个都是大块头。

「是不小，比你们的城市大得多就是。我们不搭房子，通常是自己在山壁上挖洞，或住在岩浆里，也不会圈养家畜，饿了要自己找东西吃，但我们时常交易物品。」

「喔喔喔，真有趣。」

「比人类有趣。」说着，奥格指定的那条鱼也烤好了，一样是手指夹着尾巴整尾嚼进嘴里。

烤鱼小贩虽然觉得这两「人」很奇怪，怎么连鱼头鱼骨都吃下去，而且一连吃了十几条鱼还没停。这时天色已暗，外城码头区空荡荡的几乎没什么人，小贩的顾客不多，加上奥格出手大方，也就俐落的一尾接着一尾烤给他们。

「你吃熟的呀？」摩菲指着奥格的烤鱼问。

奥格再度瞪他一眼，「你现在才注意到吗？！我告诉你，我们可不是什么野兽，我们吃熟食，喜欢看书，还会唱歌呢！」

摩菲瞪大眼睛，手里的烤鱼也不吃了。「喔唷！你们会唱歌？！」肯定是轰隆隆轰隆隆的唱。

「怎么不会？有需要时当然唱。」

「那你怎么不唱给我听？」摩菲指着自己。

奥格正要夹烤鱼来吃，闻言，肩膀一震，他停下动作，猛地回头。「你、你要我唱歌给你听？！」拉高了音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