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见录2————蓝蝎子
蓝蝎子  发于:2009年04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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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呼吸,停住了。
      梦,在向我飞来--
      难道是梦?我咬了一下舌尖,感觉很疼。
      高头大马在我的面前嘶喊着,昂起了头,黑棕色的长棕毛在风中飞舞。少年面对着我,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在金黄色的脸颊上留下两个深深的酒窝:“扎西德勒!”12

      我微微皱了一下眉,虽然我知道他是问候我,但是,我不知道该怎样回应他。
      “您好!”他下了马,伫立在我的面前,流利地说了这么一句。
      我楞了一下,毕竟在这个荒僻的地方,能够说德语的人应该是没有的,但是,长年的教养让我很自然地呼应道:“您好!”
      远处又是马蹄声,我看到一个披着紫红色袈裟的僧侣,匆匆地赶来。我正穷于话题时,少年对那个赶来的僧侣用藏语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话,那男人恭谨地听着,一边还看了看我,然后虔诚地跪倒在地,吻了少年的脚。他朝我友好地挥了挥手,又骑上马背,走了。

      少年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德鲁克·西门,你可以叫我德克。你呢?”
      “洛桑加措,不过,寺院里的人们都叫我般若。”他始终微笑着,没有丝毫的戒心,仿佛整个世界对于他来说都是一片明净。
      般若,我想到了那个女子的话。奇怪的般若。我用奇怪的眼光注视着他,想明白到底他是一个什么样的少年,为什么我的梦中要出现他,而又有人说他可以带我走进光明。

      “怎么了?对我很好奇吗?”他似乎对一切都很听任,仿佛发生过的、正在发生的和将会发生的都是当然的。
      “是的。”我想,我没有必要隐瞒什么,我把我所梦到的和在布达拉宫中遇到的都告诉给他,当然,我不可能把梦中与艾菲斯亲近的那一段告诉给他。
      他微笑着听完这一切,浓淡适中的眉毛笑得像月牙:“难怪我刚见到你时就觉得特别投契。原来我们有这样的缘分。来,跟我来。”他拉起我的手,和我一起骑上了马背,黑棕色的骏马也不需要挥鞭,自动撒开蹄子,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飞奔而去。

      我坐在马背上,而他就坐在我的怀里,他身上的东方人所特有的淡淡的气息和着草原上清新的草叶的味道,自然地融入到我的鼻腔里,我的身体的血液根本不能接受我的大脑的控制,开始向着腰下汇集。我尴尬地往后退,但是,马背很小。

      风里头,他的乌黑的长发不时摩挲着我的脸颊,酥麻瘙痒的感觉迅速地遍及我的全身。我握在缰绳上的手,禁不住握住了他的。突然,我的脑中闪过了一个影子,一个微笑,那是艾菲斯的。我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

      般若突然转过头来,脸上依然是和风般的微笑:“看来,佛母没有说错,你是在性的黑暗中徘徊。”
      我的脸,偷偷地红了。其实自己也知道不应该的,既然自己喜欢的是艾菲斯,虽然自己从来没有敢和男人做过,但是,也不应当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少年产生这么强烈的反应。

      马停下了,在一个陡峭的悬崖上。我有点诧异,他带我到这里来干什么?
      突然,对面的悬崖上,一群秃鹫凌空飞翔。一个衣裳褴褛的僧侣背着一具尸体上到了一个祭台似的地方。他把尸体放下了,先用一把刀子将尸体解剖开了。然后,他站到了一旁。空中的秃鹫们迅速飞下来,把尸体的内脏撕裂出来,啄食掉。才一转眼的时间,内脏就清空了。接着,那位僧侣拿起一个大锤子,将剩余的尸骨砸得粉碎,然后,他又站到一旁去了。空中的秃鹫再度飞下来,争抢剩余的食物。整个过程不到一刻钟,那具原来完整的尸体就消失了。我一直在瞠目结舌地看着整个仪式,虽然我曾经是个外科医生,解剖过尸体和活的人体,但是,这样血腥的场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般若调皮地走到我的跟前,用他金黄色的手在我的眼前晃了晃,说:“你知道了吧?人的身体就是这样的一副皮囊,从自然中来,又重新回到自然中去。”
      “可是,它毕竟存在过,而且还有灵魂在支撑着它。”
      “是呀!灵魂不过是居住身体里面的一个过客,他要超越一切,得到快乐,就必须抛弃身体。”
      “那么,他的灵魂到哪里去了呢?”我指着对面悬崖上的那片凝固了的血渍。
      “香巴拉净土。”般若指向天,又指向地,甚至连四面八方都指了一遍。
      “在哪儿?”我好奇起来,想问一个究竟。
      “就在这里。”般若笑了,那么神秘。我几乎想揪他的脸,看看他的大脑里是什么机制了。但是,他没有让我捕捉到他,突然晃身离开了我的身边,伫立在一块巨大的石头旁,向着我招手。等我走向他时,他却微笑着,山花浪漫般,说着:“其实,不管是灵魂,还是身体,都不过是一个影子。”他转身窜(如果允许我用这个词的话)进了那个岩石,然后,从石头的背后钻出来,冲我做了一个可爱的鬼脸。

      我以为那岩石是中空的,慌忙上前去摸,但是,那是实在的。我的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惊奇。我抓住了般若的手,我想感觉到他是真实的,的确,他是活生生的。
      我想,当时的我的表情是何等的震惊,这个世界上的人是不会明白的。我的心里始终回响着这样的问句: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魔力?或者,竟就是所谓的雅利安超人?
      “不,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什么超人。一切人都是平等的。”他把手放在我左胸上,似乎在感觉我的心跳。
      “你能听到我的思维?”我问。
      “是的。其实只要你的心平静下来,你就可以听到别人的想法。呵呵,就像镜子,可以映射一切。”般若从我的身边飘开了,回到马背上,向我伸出了手。
      我突然想到那个僧侣俯首吻他的脚面的情景,然后问自己是否也应该这么做?因为即使在圣经里,耶酥的神迹也不过如此,而罗马人最终也要去吻他的脚面。但是,我马上意识到我又犯了一个错误,因为般若是在向我伸手。

      我回到了马背上。
      太阳就要落山了,很迟的暮色,却有着油画的美。橙红色的晚霞在西天上飘荡,水绿色的草原掀起层层绿浪。我想,我竟爱上了这片地方。
      “我们去哪里?”我问他。
      “去你想去的地方。”
      帐篷,一个草原上孤零零的帐篷。炉火烧得很旺,有一块鲜嫩的羊腿已经烤熟了,在火上吱吱地滴着油,旁边是浓香的奶茶,乳白色的液体,有着奶的香味和茶叶的咸味。

      我吃饱了,喝足了,注视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问他:“我们还要做些什么?”
      “你一直想做的事。”般若解开了他的白衣,在火红的光里,一片刺眼的金黄色。
      血,冲破了我的所有防线,我的欲望决堤般的倾泄……
      他微笑着,仿佛那身体不是他的,而只是他的工具。他拂摸着我,让我的神经不断地放松。我沉醉了,沉醉在离柏林、离艾菲斯几万公里的地方,沉醉在一个神秘的少年的怀里。

      一切的差别都消失了。我的全身心都感觉到一束光,从他的心中传出,一直射到我的心底。
      我的世界,一片光明……

      1946年,美军在检查德国纳粹精卫队的机密档案中发现了一份人员失踪名单。
      其中,有这样一段记录:
      德鲁克·西门,男,1910年10月3日出生,纯粹的雅利安血统,精卫队上校。1935年在执行西藏考察计划时神秘失踪。艾菲斯·蓝德上校于1936年带领一个十人小分队到西藏寻找,没有结果。蓝德上校又先后于1937年、1938年递交申请,请求继续搜索,司令部以人员紧张为由加以否定。蓝德上校于1938年10月神秘失踪。


      1 佛语,是智慧的意思。
      2 掌管德国精卫队和集中营的纳粹头子,相信占星术和古代神秘仪式。
      3 纳粹认为,日尔曼民族是尊贵的雅利安血统,在神话中的大水难时代,雅利安的大祭司们逃到了西藏,在那里繁衍生息,后来迁徙到欧洲,形成日尔曼人。
      4
      纳粹构造雅利安超人的一个计划。认为人种每700年进化一次,利用现有的优秀的日尔曼人的结合,就可以恢复雅利安的纯粹血统,恢复神话时代的神力。精卫队是非常纯粹的日尔曼血统,年轻、英俊、强壮是他们的特征,他们是纳粹的种子库。纳粹鼓励精卫队成员多妻,多生育,暗示德国血统纯正的少女可以生育精卫队的私生子。这些婴儿由政府出资抚养训练,也有一部分由精卫队家庭领养。

      5
      西藏的佛教制度中有严格的辩经考试制度,成功经过辩经的人才被尊称为格西,可以说,格西是一种学位的认定,就跟我们说的硕士博士一样。格西的等级有很多,最高的格西必须在布达拉宫辩胜全藏区的僧侣。我们通常称的活佛,大多都是格西。

      6 是西藏佛教制度中对上师的尊称。
      7 是印度教和佛教的一种修行方式,通过各种固定的动作,对身体气脉和明点进行修炼,达到通畅身心的目的。
      8 刚刚出家的僧侣,跟随喇嘛学习,服侍喇嘛的饮食起居。
      9 经房是僧侣最重视的地方,因为经书代表了智慧。
      10 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活佛。仁波切的意思是人中之宝,实际上不是佛。在西藏,由于转世制度的盛行,也出现了女性的仁波切。
      11 佛教里是不会称佛母是神灵的。大百伞盖佛母可以说是观世音菩萨的一个化身,主管吉祥。佛母也代表了智慧。
      12 藏语,祝你吉祥的意思。

      精卫
                 --情见录之二七

      前天,我家遭受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水灾。
      说是家,不如说是一个窝比较妥帖,因为从我分配到这个中学教书开始,我就一个人住在这个高大教学楼阴面的小屋里,它曾经横遭学校领导的抛弃,一度成为废弃桌椅的临时贮藏室,可是,在我来到这个学校的那一天,它就升级为一个窝。

      至于这场水灾,完全是因为我的疏忽所致,因为对于一个晚上上网到三更半夜,喝饱酒,冲完澡,蒙头大睡的男人来说,忘记关水龙头的概率简直是100%。于是,当我在前天早上被学校早自习的铃声惊醒时,我发现我的所有财产的浮动性能都很好,而且我还发现,我理想中的大浴缸有了合适的替代品。

      至于那场恶酒,我是一个人喝的。因为那天晚上他跟我打越洋电话的时候说,他找到新的男朋友了,约定今天晚上见面,所以,原定的他和我之间同一时间的约会取消。人们都说,两个人在一起久了,感情也会慢慢变淡,变冷,就像再甜的蜜,被生活的平淡冲刷了无数次,也就没有什么滋味了,所以,这就给负心一个强有力的借口。可是,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负心的呢?于是,我跑到网上,进了一个同志网站的聊天室,色迷迷地勾来搭去,后来连自己都觉得过火了,就跑到酒吧喝了一通闷酒。

      不想他,还是想他。因为从大学三年级遇见他以后,我每晚梦见的,都是他。即使在他到中美合资的企业工作,每个月例行出国的时候,我也会抱着枕头,默默地想他。因为他曾经说过,我很可爱。“可爱”,难道不是可以爱的意思么?或者竟只是幼稚得可爱?前天晚上我又忍不住,往他的邮箱里发了封信,告诉他这场水灾的来龙去脉。信发出去了,却发觉自己真的是幼稚得可爱,既然他都移情别恋了,还会关心我这个人,这个窝吗?唉……

      想不到,昨天下午我看邮件的时候,发现他给我回了一封信,正文没有一个字,附件是一篇文章,打开来,名字叫作《精卫》。我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于是就反复地读,甚至可以把它复述出来。可是,我依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文章是这样的:

      远古的时候,世界是一片水泽。据说,那是因为共工怒触擎天柱,让天水泛滥到了人间,虽然女娲用七彩石补了天,但是,人间已经是汪洋一片,除了少数的几个岛屿,人们几乎无法拓展自己的生活空间。于是,这些岛屿就成了人们争夺的目标。

      在火凤岛上,生活着一群敬火的部落,他们每年都通过祭火的仪式,让岛屿周围的水越来越少,陆地越来越大。而就在离火凤岛不远的水灵岛上,生活的是另一群敬水的部落,他们祈求水神赐予他们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年开始,水火两族就成了死对头。那是因为火神与水神之间的那一段情仇酿成的人间惨剧吧?

      在火族和水族的秘密字中,显示着火神与水神曾经是同时从元气中衍生出来的,然后就一直如胶似漆地缠绵在一起,在天地间四处游荡,却不知道为了什么,两位神祗在一旦之间反目成仇,从此各奔东西。也许,一切都会过期,一切都无法永恒。

      天神间的敌视,结果就演变成了人间的仇杀。火族与水族在每年祭祀的时候,总是要到对方的岛屿上掳掠族人,作为献给本族神祗的血祭。而连年的战争更是无法避免的。人们就这样生活着,战斗着,直到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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