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环世听着,又笑了,那个时候许看一人能吃十大碗,看着他吃饭自己也能多吃点。
他笑意更深,只是半途淡了下来,他想及刚才许看的那双眼睛还有那幅削瘦但恰到好处结实的身躯,突然又涌现出一种强烈的欲望起来。
他想,许看那个执拗的人其实一直都是他的,就算老了,也是可以上床的。
再说那身体,不丑陋,比当年更男人了。
许看躺在水里,没去想等会会怎样,他想着,如果明天还剩有一口气,要打电话给白涯,告诉她有多远走多远。
第十章
许看躺在水里,没去想等会会怎样,他想着,如果明天还剩有一口气,要打电话给白涯,告诉她有多远走多远。
看样子,赵环世没打算轻易放过他了。
坐到桌上时,赵环世甚至还帮他挟了菜,主位上的他优雅地喝着汤,间或漫不经心地打量许看几眼。
许看一直吃着碗里的米饭,一口一口认真地吃完。
吃完,他把筷子一放,赵环世看了下他的碗,挑了下眉,“还要点?”
他一挥手,女佣就要添饭。
许看用手挡住碗,不说,也不动。
赵环世笑了,那张显得有些冷漠的脸显得温和了些,更吸引人了,“吃这么少?”
他的口气中有笑意,无形中显出几分讥俏。
许看看着他的眼,想出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了出来:“饭少,胃口就少。”
说完,他闭紧了嘴,其实他大可不必说这几个字的,只是,免得下次这个人再用以前的事来讥嘲他。
他不怕讥嘲,只是觉得如果不回应,赵环世会继续用此玩下去。
还不如头一次就就犯,成全他。
许看趴在了床上,背上的人在进进出出,他没有发出声响,底下的那方也毫无动静。
赵环世摸着那下半身半会,突然停下,问许看,“你性无能?”
许看用死静的眼睛看着他,没有发声。
“不出声?”赵环世吻着他的耳朵,“真聪明,可是……性无能就性无能吧,我喜欢就好。”
他说完,又剧烈地动了起来。
那闭塞的后方因为冲击血染红了床单,洁白又充满淡淡香味的房间里,许看把视线从眼前的血晕移开,看向了不远出的台灯。
就像以前被打倒在地时,他总是冲过监狱高高的窗房,看着蓝天,心想着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后来,他什么也不想了,不再想他不再想外面的世界,但还是习惯抬头透过窗外看往另一端,没有意义地看着,不过是因为习惯了。
于是,他看着台灯,没有意义地盯着某点,依旧习惯性地忽视在自己身上发生的暂时抵抗不了的事情。
他习惯了,谁对他怎么样都无所谓。
心没有感觉,没有畏惧,在自己身上发生什么不发生什么都一样。
也都不过如此。
第十一章
他醒来时,手指是弯的,伸不直。
下半身动了一下,过于疼痛,处于不能动弹的麻弊状态,许看睁着眼,眼前盖到下巴处的被单是白色的,枕头是白色的。
空气里还是有那么好闻的味道,没有昨晚弄出的血腥味,也没有监狱里头的腐朽味道。
但,其实没什么不同。
他不过都是被监禁在方寸之地。
老迟带着女仆来喂他饭吃,等女仆喂他涮口水洗了下牙之后,老迟很是好心地叫了他几声,“小娃儿,小娃儿,吃饭了……”
许看机械性地把送过来的饭吞进口里,没有去看这个老人。
有些人,一直觉得自己是忠诚的,但在别人的眼里,不过是帮凶而已。
许看后来才弄明白,这个一直从不狗仗人势,还对他很和蔼可亲的老者送他进了派出所自首时,其实是一直知道他的下场的。
他就是赵环世那一卦的人,表相再仁慈智慧温和无害,到底,该向着什么心里自有牢不可破的界限的。
该做什么,该要谁去死,下起手来,连一丝犹豫都不会有,天经地义般一样。
这样的人,许看确实运气不好,赵环世整个身边的人大都如此,一想明白了,心冷得自然比谁都快。
认清现实也是一夕之间就可以弄明白的。
人以群分,群以盘居,不是你的地盘,探了点脚进去,千万就别以为那就是你的家。
只要那事到临头的一棍,就可以把你打回原形,让你彻底认清。
许看吞下饭,吃了个干净。
躺了几小时之后,下午他摸着一路上能碰的东西支撑着身体去了洗手间。
他拉完淡瞥了一眼满是血污的马桶,冲了水,清水扫净污迹,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可能下方刚才的血流得太多,他脚站不稳,差点在光洁的欲室里摔倒,但就算及时扶住了洗手台,还是把腰撞了,不一会就迅速的乌青了,不能动一下。
等了半小时,腰好像能动了一点,他回了床,老迟又敲了门,微驼着背又拿了食物。
许看终于正眼看他,不明白,这个老人老得快要入土了,这临死都还要帮着主子玩弄人,这是过于忠心还是他看着他的凄惨模样那慈祥的老脸下也正兴奋扭曲地高兴着?
还真是什么都不怕的人,快要死了都不怕报应……许看伸出手,拿着他递过的苹果,慢慢吃了起来。
他刚吃完,赵环世就站到了门口,皱着眉毛看着他手中还没丢的果核。
“少爷,你回来了……”老迟转过弯,躬了下背,笑了一笑,眼睛里少了看着许看时的清醒,多了丝浑浊。
“迟伯……”赵环世走近,伸出手探了下许看的额头,淡淡地说:“现在起给他吃点流质的东西,你身子骨不好,这些事我交待别人做就好,你就别操心了。”
第十二章
许看能起来时,白涯来了。
三十多没嫁的倔强小丫头片子坐在床角一声不吭,跟二十多年前一样,有事,忍着,不说。
因为他们都知道,说了,也不能解决。
还不如不说。
像疯子一样发泄完了又怎样,总归是改变不了结果。
许看蹲在地上翻着白涯带来的东西,几个苹果,几包烟,还有一个饭盒。
许看掀开饭盒,喝了一口闻着很香的很像稀饭又不是稀饭的东西,仔细地喝完,他抬起头说:“就这样吧。”
走,是不能走了。
白涯还在,走,也是不能走了的。
自己怎么样都一样,她还是要好好生活的。
不如就这样了吧。
他在这里生活,她在外面生活。
都好。
床角的人这时从床上滑到了地上,在床的另一头,趴伏在地上,头发遮住了脸,身体细微地起伏。
许看没法安慰,拿来了一个苹果,看着窗外的草坪,还有碧波的湖,自己啊,这一生无非是这样了。
无论清醒还是不清醒,不过都是玩物。
惟一的区别是,他现在已经不在乎了。
是什么都无所谓。
不过都是把生命耗尽的时间历程。
过得是好是坏都没意义。
以后总是会成为一场空的。
赵环世晚上回来时,笑着对许看说:“你可不知道,白涯这丫头可出息了,今天新闻部的人跟我说,今年的十佳青年有她,想不出以前她跟在你屁股后面像个粘糊虫。”
许看默默地在一旁玩着烟盒,一句话也没说。
第十三章
几次性事过后,下半身也习惯了,隔天就可以下床。
这天赵环世早起去上班,看到醒过来的许看直直看着外面,不以为忤,说:“许看,你的脸这样僵着不笑也好,看,连条细纹都没有。”
他说完,甚是眷恋地摸了摸许看那笑都已经笑不出弧度的脸。
紧致,没有生命力,像永远都只有一个表情的石雕。
赵环世觉得有趣,摸着许看嘴边冒出来的青茬,淡淡地笑着说:“如果不是这里还是长出来,我都怀疑是不是真成木偶了。”
他没有一点在意的说完,出了门,下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许看不知道自己哪里引得赵环世不放手。
他不觉得那些赵环世和他都已经觉得不在意了的旧情还有什么可让人记得的,但无可否认的是,是因为过去相识一场的因素,赵环世才又重新玩弄自己。
或许新鲜劲一过,忍忍,一年也好,二三年也好,等他们这种支手撑天的人物玩过了,乏味了,就会撒手。
其实在哪都没区别,就这样了。
许看没再想什么,一日复一日的,看着窗外抽烟,等着赵环世晚上有时回来上他。
这天晚上,有人来叫他下楼吃饭,许看从栏杆下方把头抬起,他刚出了神,想去挡刚飞下去的烟灰,半个身子到了外边空中。
女仆口里的声没落,惊吓住把音给掐住,就在她回过神要尖叫时,许看把上半身扯了回来,把还在指间的半根烟掐熄,无声地往外走。
吃完饭,许看又在阳台旁边抽烟时,赵环世端了两杯酒过来,四十几岁男人极其悠闲地坐在他对面,像是闲聊般说:“听说你刚才在玩自杀。”
许看没有回答他,他指尖的烟灰掉了下,他又伸出了手去接。
时间或许都没有意义,但它还是太长了,一天一天的,总得找点事去做。
没有活干……那么,看看天上飘过的白云,接接自己掉下去的灰尘,这么做,总归也是可以打发一天的。
活着如果没有了想要的,次要了也是要把剩下的时间度过去的。
他没说话。
赵环世喝了口酒,站到栏杆前,他沉默了好半会,等他回过头,许看倚在椅子上,眼睛向下,烟在他手中燃着,等烟灰掉下去时,他接住,然后松开,让它从手中掉落。
一下,又一下,直到下一根烟。
赵环世看得着迷,他就站在那,一直看着许看。
他想,这就是许看……当他要做一件事时,无论是什么事,有意义也好无意义也罢,他都全心全意。
就算做错了,不会怨对,不会后悔,只接受后果。
当年自己是怎么对他失去兴趣的呢?
美好的小表弟在青春期过后,现在成了一个微胖的握有钱财势力的普通俗人,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眼里却一点光亮都没有。
而这个人,眼睛是死的,可是,他的眼底有亮光。
不是属于生命的,而是属于灵魂的。
赵环世觉得,要是让他再爱上他,这是件多么有意思的事情啊。
让他再次为自己哭,为自己笑……为自己开心痛苦,这将多有挑战力。
这了无趣味的生活又将变得有趣起来了。
赵环世走了过去,接到了许看手中在往下掉的烟灰,许看没有抬头,依旧看着自己指间。
“进去吧,该睡了。”赵环世弯下腰,轻吻了一下许看的耳朵,轻轻地说。
那声音,是二十多年前在许看耳边说情话的轻语。
许看动了,他抬起脸,面无表情地看了赵环世一眼,起了身,往卧室走去。
第十四章
许看下楼时,夏力尊也看到了他。
微胖,笑得很是和蔼的男人看他过来,一点头说:“许看?好久没见了。”
赵环世推开旁边的椅子,看着许看坐回头说:“你有什么想吃的,去跟厨房吩咐下。”
夏力尊转眼看向赵环世,眼神一暗,淡淡地说:“又换厨师了?”
赵环世不在意地点了下头,伸出手把许看的手拿到自己手里看了一下,说:“今天干什么了?”
许看静静地坐在那,没有言语。
“又发了一天呆,抽了一天烟?”赵环世摸着他的手,喃喃自语,“怎么也养这么天了,还这么粗糙?”
他说着,吻了下许看的手,放下跟夏力尊说:“姑妈身体怎么样?”
“还不错……昨天还跟我说好久没见你了。”夏力尊看着他手边的许看,赵环世挨他挨得很紧,放下的手也很亲密地搭在了许看的腿上。
于是,他的眼神闪烁了下,紧接着他看着自己桌前的水杯,显得有一些消沉。
赵环世接了个电话,走过转弯,却了另一处接电话。
夏力尊抬起头,慢慢地看着许看。
许看低垂着眼坐在椅子上,一下一下抽着刚才赵环世点好给他的烟,除了手,身体无一处是动的。
夏力尊说:“许看……许看,见到我,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许看抬头,淡淡地说:“说什么?”
“例如……”夏力尊缓慢地说:“你可以告诉我哥,我当年有多么想弄死你。”
“他不知道?”许看淡淡地看向他。
夏力尊猛地抓紧杯子,保养得比白玉更耀眼的手指爆出了血筋,他一字一句地说:“许看,我没想到你的命这么硬。”
“哦?”背后,有个带着戏谑的声音响起,“他命怎么个硬法,力尊,你给我好好说说。”
赵环世从门厅的转弯处过来,坐回原位,对着抬起头的许看说:“我们这也有二十年没见了,你不说,我倒还是挺想在别人口里听听你的事的。”
他转头看向夏力尊,“看起来,你倒比我知道得多一些,怎么这么多年没告诉我他没死?”
许看淡淡地说:“有什么好说的,你不是都知道吗。”
他把烟给掐了,“什么时候开饭?我有点累了。”
赵环世看了看他,又摸了下他的腰,点下头说:“是要得有点过份了,早上我不是叫你别起来继续睡的吗?”
“睡不着。”许看拿开他的手,说,“开饭吧。”
赵环世朝站着的女仆下令开饭,回头对着许看又说:“今晚就不要你了,你好好睡一会。”
说完,他很是亲密地在吻了吻许看的嘴唇。
赵环世低头亲吻那刻,夏力尊红了脸,他像恶鬼一样死死地盯着许看……
许看的眼睛淡漠地对视着他,这俩兄弟,又不知道在玩什么了。
第十五章
赵环世去书房再次接电话时,许看在洗澡。
浴室门开了,离去的夏力尊去而复返,他就对着许看说:“你还想跟我斗一次?”
那眼神,竟跟二十多年前一样傲慢睥睨。
可许看已经无所谓自己卑贱与否了,配得起谁配不起谁,都无妨。
他抬着头,让水打着脸,更无所谓赤裸全身在别人眼里。
他早就明白,不管有没有弱点,当有人要打压另一个人时,总归是有办法的,躲是躲不了的。
它既然来了,那就受着吧。
这世上,没有真正的逃避可供你选择的。
“许看,你要想清楚……”夏力尊没以前那么俊秀,双眼含情了,但嘴间的狠毒还是保留了下来。
“夏少爷……”许看看他,“我想什么不重要。”
他拿了浴巾裹住下半身,水珠沿着他的脚步滴落了一地,他去桌前拿出烟抽了一支,吐了口烟雾,抬头间,夏力尊走到了他面前。
“他是我的。”夏力尊一抬头,就算高傲,也藏着几许的……哦,不,太多的狼狈。
那狼狈,明显得许看不用猜都看得出来。
这个人……怕是也被赵环世遗弃了。
眼前这个风华不再的人,跟以前一样,一点聪明也没,骄扬跋扈得以为全世界都应该围着他打转,就算相反的结果摆在眼前也会拒绝相信。
这种人,就算哪天惨死街头,怕也得不到谁的一点可怜。
许看没再理会他的装腔作势,推开窗外站到阳台,让冷风吹在身上,让寒彻骨头的冷意缠绕全身。
就跟那些年月习惯了的冷意一样,只有麻木才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