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让我说一下……」
志龙说到一半，凤杰便冷冷笑道：「其实可以不用说了。」凤杰走到门口将门打开道：「你可以走了，罗先生。」
志龙心头一惊，这是怎麽回事？他紧张又急躁的道：「阿你现在又是在『播兜一出』〈演哪个戏码，意指让人搞不清处状
况。〉？干嘛要这样？」志龙伸手要去把门关上。
「你是在那大声个屁啊！」凤杰再也忍不住怒火，愤怒的大吼著：「我这间小庙容不下你这个大和尚！就是说，我、要、
跟、你、分、手。请你出去的意思啦！这样有没有够清楚了？」
我、要、跟、你、分、手。这几个字铿锵有劲、字字顿顿，这让志龙脑中空白……难道他们之间的感情跟缘分，就只是这
样随便可以了断的？东西不好、不喜欢，退掉就好，有必要弄到分手吗？
志龙听到那令人心痛的字眼，也不过就是两个字，分手。但是却足够让人一瞬间疼到崩溃，尽管你如何坚强也不能抵挡，
因为那爱情变成的利箭，可以射穿一切防备。
「好！我……」志龙眉头紧蹙、握紧双拳，手臂因用力浮出明显的肌肉线条跟青筋，他下定决心似的道：「才不要分手！
」
凤杰顿时之间有点傻眼了。那表情、那动作、那语气，不应该是接下这种语句的啊！他傻了一会儿才回神道：「你给我出
去啦！」说著还不时用力拉著志龙。
志龙那麽「勇壮」〈强壮〉，怎麽可能被凤杰拉动？凤杰又跑到他背後用力推，可是志龙依旧是不动如山。
「罗志龙，你真的很无赖耶！」凤杰气呼呼的说著。
志龙嘟著嘴，又委屈又生气的道：「谁叫你那麽没良心！」
「谁没良心了？房子是我租的，我为什麽不能请你走？」
「阿不然以後房租都我来缴嘛！你本来就没良心，我买东西送你，你还要跟我『切』〈分手〉！」志龙就像小学生一般数
落著凤杰的罪状。
「不用你缴！出去啦！」凤杰更使劲的想要推动志龙。当然，还是只有白费力气的分儿。
「我不要啦！」志龙耍起孩子脾气。
「你凭什麽说你不要！？」
「现在外面下著大雨，而且很冷，阿我穿这麽少，出去会冷死耶！你怎麽那麽『歹心肝』〈坏心眼〉？」志龙说得振振有
词，还不忘用力挤眼睛想挤出几滴眼泪，不过当然也是徒劳。
凤杰疑惑著望著窗外，大雨，不就是非常轻絮的毛毛细雨而已吗？很冷，看看墙上的温度计，现在的室温是二十一度，就
算温差三度也还是十八度的普通天气，那对志龙而言，根本是打赤膊也不会感到寒冷啊！
「你少给我耍无赖！出去！」
「你不要逼我喔！我真的会生气喔！」志龙的语带威胁，但口气却像小朋友赌气。
「让你生气又怎样？」凤杰挺出胸膛，一副「就不信你敢打我」的样子。
「我……哼！」闷哼一声，志龙的动作骤变。
一转身，志龙竟然跑回床上祭出绝招……原以为会是什麽了不起的风云变色，没想到，志龙只是用被子把自己如卷寿司般
卷起来，活像一个虫蛹地把自己裹在棉被里，这是他生气至极的表现。
不过，这麽大只的男子汉，做出这样的动作，还真令人发噱。
「你简直……」凤杰气不过，拿起身边的羽绒外套，「你不走我走！」
凤杰一个转身正要出门，志龙以百米竞赛的速度跑到他背後，一把抓住那羽绒外套的袖子，他当然不能让凤杰就这样走掉
啊！
「放手！」凤杰扯回外套。
志龙却又拉了回去。
「我叫你放手！」凤杰又扯了一下。
志龙还是拉了回去。
「你这样子衣服会……」
凤杰话没说完，就在拉扯之间听见「嘶─」的一声。接著「唰！」清脆一响，「水啦！」〈漂亮〉衣袖跟衣身分家了，只
见被扯开的断处，不断飞舞出白色轻盈的羽毛，在室内飘舞。
那景象著实漂亮，像极了偶像剧或日本动漫画里的场景，志龙忍不住「挖！」的一声赞叹。
「挖你个头啦！就跟你说放手了！」凤杰心疼地拾起落在地上的袖子。这件衣服可是在日本旅行时买的，冬暖夏凉、价格
昂贵，而且还是当季限量品，凤杰十分锺爱。
「现在怎麽办？」凤杰怒视著志龙，还不忘展示志龙的「杰作」。
志龙灵机一动：「啊！『屋啊』〈有了〉！」他转身去衣橱里翻找起来。
凤杰冷冷站在一旁，想看他能变出什麽把戏。同时，心里也渐渐冷却下来了。他想了一想，其实一开始也没有什麽大不了
的，怎麽搞到中间提分手，而最後又演变成这样一场闹剧呢？
「你看！我找到了！」志龙拿出一件他带来的外套，喜上眉梢。
「这是干嘛？」凤杰一头雾水。
「补偿你的那一件啊！」志龙说得理所当然。
凤杰接过那件外套，仔细观察，捏捏揉揉的，那外套马上就变形了，所以凤杰肯定这件外套是劣质品。
「你就拿这个当抵债？」凤杰不敢置信。一万五跟一百五一件的外套居然等值？
「对啊！」
「你这是什麽鬼啊！跟我的那一件根本不能比好不好！」
「谁说的！我买的时候，老板跟我说『贼洗屋谋Ａ』〈这是羽毛的〉捏！跟你那件不就一样的。」志龙信誓旦旦的说著。
凤杰把那件外套丢回床上，扶著额头，轻叹摇头。
「阿你不舒服喔？」志龙马上过来搭著他的肩膀，紧张的慰问著。
凤杰摇摇头，又叹一声：「罗先生，请问你是怎样证明它跟我的外套是同样的？我真的不懂耶……」凤杰几乎要脱力了。
「你要证明喔？『乾单』〈简单〉啦！」志龙说完，马上也把这件外套的袖子给用力扯开。
当然，扯开之後，内中填塞物一样会飘出来。
「挖─阿杰你看，好漂亮捏！」志龙欢天喜地看著再一次出现的浪漫场景。
但事实上，那飘出来的虽然也是羽毛，却不是如雪绒般的轻盈飘荡，因为里面放的不知道是鸡或其他家禽的羽毛。
「呵呵……哈哈……」凤杰快要疯掉般的呆笑。
「不气了呴？呵呵……」志龙心里甚是欢喜。
「我可不可以请问你……」
「你问啊！」
「你的故乡在哪里？」
「干嘛问这个？我们家屏东枋寮来的啊！阿以前不是有跟你说过？」志龙很疑惑。
「不对……你绝对不是从那里来的。」
「？」志龙还是一脸疑惑的表情，一时接不上话。
「你绝对是亚利安……」凤杰是想要讥讽志龙是「外星人」，但他知道这样的说法，一定让身为台客的志龙不懂，所以他
换个方式，用台客能理解的星球做比喻。凤杰改口道：「不对！是『娜美克星』〈请参照鸟山明漫画七龙珠〉来的。」
「啥眯意思？」志龙果然还是不懂。
凤杰不屑又无奈的一笑，然後用食指抵在太阳穴边转了几圈，要志龙自己动脑筋想。志龙睁著无辜的眼神，疑惑的跟著他
这个动作，不解其意。
「就是说你是外星人啦！」凤杰忍不住了。
「吼呦！『比克』哪是外星人啊！他是魔王柳！而且，你刚刚那一招，是『饺子』的『洞洞波』好不好，比克应该是这样
啊！」
说著，志龙摆出了七龙珠漫画人物中「比克大魔王」的绝招姿势跟表情。
见志龙摆出这样滑稽的姿势，还有那特有的思考逻辑，凤杰即使有再大的气，也都因为无法沟通的无力感而冷却。志龙还
是很认真的跟他在讨论。他又叹了口气，想想他们之间的代沟，有时候可能连长江、黄河，都不足以形容之深广。但也因
为志龙的「脱线」，反而让他们之间很难吵得起来。
「对了！阿杰，你记不记得饺子旁边有个叫『天津饭』的光头？」志龙突然把话题转到这部漫画上了。
「嗯……」凤杰无奈的点点头，其实根本没在听。
「我会用他『太阳拳』的姿势喔！我觉得他很帅耶！我也是因为想学他，所以让自己那麽强壮的。」志龙笑嘻嘻地展现出
自己的肌肉线条。这居然是志龙好身材的由来？
凤杰只是点点头，然後拿起扫帚开始清理地上的残局。谁在乎一本台客漫画啊！
「那阿杰，你最喜欢谁？」志龙发出问题。
志龙以为凤杰会用这部漫画作为引子，是因为凤杰也很喜欢，完全没料想到，那是为了配合他的台客逻辑。
「『饮茶』吧！」凤杰回得心不在焉。
「喔……我就知道！你都喜欢那种又帅又花心的……」志龙叨叨念著。
「我喜欢他不是因为他帅跟花心。」凤杰淡淡的答道。
「那是为什麽？」
「因为他是天津饭的死对头！」凤杰又暗暗隐喻。
「你喜欢一个人的理由，好奇怪喔……」志龙还摆出带点嫌恶的眼光，却还是接过凤杰手上的扫帚，一面打扫一面道：「
『水某Ａ』〈漂亮老婆〉，你不要生气啦！我来扫，你去喝口茶休息，我下次不会乱买东西了啦！阿你不要跟我生气了，
不要跟我『切』了啦！我是真的很爱你柳……」
凤杰坐了过去，望著志龙，心中暗暗自语：「是啊！我喜欢一个人的理由真是奇怪，我喜欢他，不就是因为他连我这样子
的无理取闹都没有分手，这不正是因为他够笨、够呆、够台、够好欺负吗？」凤杰心里暗暗思量著。
看著志龙这样子的动作，听著这样子拙劣却又真诚的言语，凤杰眼眶湿热了起来。他吸了吸气，才没让眼眶中的泪水滴下
。
凤杰趁志龙专心打扫时，望著志龙买下的物品，每一样都看得出来，不是志龙自己喜欢的，所以这些东西，绝对是在考虑
送给他之下的心境买的。且不论价格、款式，那种只想到对方的心态就弥足珍贵了！而自己却因为自身的问题对他大呼小
叫，完全忽略了那份真挚的心意……
「对不起……」凤杰走过去，轻轻从後背环抱住志龙的腹部。
志龙站挺了身子，微笑的摸摸凤杰的双手道：「『三八无价安呢』〈只有三八才会这样子〉！你是我最爱的人柳！我怎麽
会忍心怪你？我知道你骂我是因为爱之『真』，责之『借』啊！」
「爱之『深』，责之『切』。」凤杰笑著纠正。
两人又是一阵甜蜜的拥抱，然後……当然是做那档子事啦！还用问吗？
什麽？那地上的残局怎麽办？当然是放给他烂啊！你没听过春宵一刻值千金吗？当然，那些东西还是退光光了。
3台客ㄟ─新生活之一
更新时间:10/13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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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醒来的时候已是晚餐时间了，是凤杰的手机乍响，而让两人醒来的。
凤杰困顿的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头却传来足以惊天动地的事情。
「喔……是的，我知道了，谢谢……」凤杰幽幽的口吻挂上了电话，面色黯然。
「怎麽了？」志龙也紧张的追问起来，他知道那表情绝对是大事。
「安养中心说……我妈好像快不行了……」凤杰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压抑不了的眼泪掉下来。
志龙赶紧穿起内衣裤：「那我们赶紧过去！」
「嗯……」凤杰应了一声，却没有动作。
「阿不就快穿衣服？你要光溜溜的去喔？」志龙将衣物递给他。
清晨的台北街头已经有点车子了，志龙不顾超速罚单跟危险，一路要飙到安养中心。路上凤杰不发一语，志龙则是担心的
频频探视。
面对这个事实前，凤杰不止一次的做心理建设，但为什麽到了这一天，依然没有办法很坦然的接受？明明知道会到这一天
，却又希望永远没有这一天。
他也曾想过，母亲是否愿意毫无目标、尊严的活下去？在最绝望的时刻，甚至想过，乾脆把母亲的呼吸器拔掉，然後自我
了断好了。不过当他伸出手的时候，总不能执行拔掉管子那样一个轻而易举的动作。
志龙把凤杰的头压到自己宽厚的肩膀上，「休息一下，想哭就哭吧！我不会看你的。我会当你只是『流目屎』〈掉眼泪〉
。」说完志龙眼睛直视前方，用心开车。
志龙是那麽样的了解凤杰，他知道凤杰的倔强，知道凤杰的哀痛跟喜恶。凤杰在志龙的肩膀上，任由眼泪流泄，再坚强的
一颗心，也渴望有被安慰的机会。
到了安养院，在门口的时候，凤杰居然停住了脚步。
「怎麽了？」志龙拍拍凤杰的背。
凤杰摇摇头，神色黯淡的低著头。
「阿母在里面耶……」志龙不知道凤杰的停留所为何故，志龙把凤杰母亲也视为亲生。
「我……不想进去……」凤杰诺诺说出这一句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
自己的母亲病危，身为儿子的却说不想见母亲最後一面？这太荒谬了！
「可是，你阿母……」
「我知道！我知道这可能是最後一面，但是我真的不能承受，拜托！请让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是我不在场的时候……」
凤杰别过头去，崩溃了。
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态呢？太不忍，不忍心跟唯一的亲人告别，宁可不要接受这种正面的冲击，所以选择逃避。
「阿杰，我跟你说，以前我阿公死掉的时候，我没有看到他最後一面，他以前最疼我了！但是我在他要走时却还在玩，根
本不知道事情很大条。後来，我好一阵子都没有看见阿公，大人们才跟我说他不会回来了。
「我哭了很久，我哭不是因为阿公不回来了，而是因为我快要忘记他的样子，我没有在最後一次看他的时候，把他的样子
记起来……所以阿杰，你现在不看，以後会後悔，看已经死掉的人，跟快要死掉的人，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的。」志龙虽
然很不会措辞，但他的道理都是浅显直接的。
凤杰犹豫了起来：「你不懂我的想法……」
「我怎麽会不懂勒？『挖洗林尪』〈我是你老公〉耶！你是觉得看见阿母死掉，你会『冻未条』〈受不了〉，会哭很大声
，会跟平时的你不一样，你会觉得那不是你。」
「可是……」
「不要再可是了！又不是说阿母一定会死掉，只是现在『情势卡歹』〈状况不好〉而已啊！」志龙安慰著。
凤杰点点头，踏入了病房。
一进门，医护人员看惯生死，很稀松平常的交代著，要他们尽量说话，刺激病人脑部。
「去跟阿母说说话啊！」志龙催促著。
「要说些什麽？」凤杰望著志龙。问著别人该跟自己母亲说什麽，这的确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
「说一些给阿母安心的话啊！」
凤杰还是无助的望著志龙，泪眼汪汪。只要凤杰一出现这种表情，哪怕是赴汤蹈火，志龙也会毫不犹豫。
「阿母，你要加油嘿！阿杰跟我都在等你好起来捏……我已经带阿杰回过我家，阿我阿母也很喜欢他……以後会结婚、生
小孩……『买新厝』〈买新房子〉……Ａ……『阿沟屋』〈还有〉……Ａ……沟屋……」志龙说到这，转过头去问凤杰：
「阿还要说什麽？」
「妈，我是小杰，我来看你了，你一定要撑过去，我会等你好起来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妈！」凤杰握著母亲的手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