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对自己的母亲一样。
一反常态的，凤杰没有当场否认他是自己的「男朋友」，或许是因为母亲听不见，或许是因为这里没有别人，也或许，凤
杰只是没有正式承认他们的这层关系而已。
他说完长串的感性告白後，凤杰的母亲当然没有任何反应。
「植物人本来就是不会回应你的，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她听不听得见，只是觉得，我该让你知道，我有一个这样的母亲需
要照顾。」凤杰带著淡淡的愁绪跟他解释著。
「不会啊！我是想跟你说，你阿母刚刚好像有用手碰我一下捏！」
「傻瓜，她动都不能动，那只是末梢神经的反应而已。」
「你阿母永远都会这样吗？」
凤杰耸耸肩，「或许吧！」然後双手撑著窗台，望著窗外他继续道：「我本来也是一直期望她会醒来的，但经过这些年，
她的昏迷指数一直维持在同一种程度，从希望变失望，从失望到绝望，我也不知道我在等什麽奇迹，只知道医生没有宣布
她脑死之前，我就必须要照顾她，她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阿你这样不是很辛苦？」
「是啊！所以你要跟我在一起的话，以後你也有可能要帮她把屎把尿喔！如果你现在後悔，也还来得及。」凤杰故做轻松
的说著，其实心里多担心志龙会打退堂鼓啊！
这些日子以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习惯有志龙的存在了。
「我会帮你照顾她啊！只是，我没有帮人换过尿布耶……」
凤杰笑著：「不会真的要你做那些事情啦！那不是你的责任。」
「怎麽不是？」志龙气呼呼的说著。接著又道：「我既然喜欢你，要跟你在一起，你的阿母就也是我的阿母啊！以後我们
要是结婚，你也要孝顺我阿母跟阿爸喔！」
「男人跟男人可以结婚吗？」凤杰苦笑著，他笑志龙太天真。
「对呴……阿不过没关系啦！我还是会孝顺你阿母。」
「我照顾她是责任，天经地义的，你何必把这件事情推到自己身上呢？」凤杰虽然心中感激，却还是担心继续亏欠。
凤杰总觉得，志龙对他越好、越不求回报，就越是觉得自己欠了志龙什麽。
志龙走过去搭著凤杰的肩膀，用力抓著凤杰道：「阿杰，让我照顾你跟你的阿母好不好？给我当你这世界上第二个亲人好
不好？我是说真的！」
凤杰当然知道他是很认真的，他的动作，他的眼神。
「再说吧……」凤杰别开了他的头。他其实很想答应的，但他不希望承诺带来更大的伤痛。
志龙失望的看著凤杰，从他的表情，凤杰也能感受到他的难过。
「不过，我真的很谢谢你，我只是不希望自己的事情连累到你。」凤杰觉得还是该适度表达自己对他的感谢。
「阿杰，你是不是担心我没有钱？安啦！我都有存钱捏！从小我就有存钱的习惯，我的邮局里面有几百万捏！如果还是不
够，『挖Ａ打拼』〈我会努力奋斗〉，我不会让你跟你阿母吃苦的，真的啦！阿不然我发誓……」志龙举起手来又要发誓
。
「好了！拜托别搞发誓那一套……」凤杰赶紧阻止。
志龙的誓言都够毒的，凤杰可不想再听到更糟糕的。不是凤杰相信报应不爽，而是觉得这种方式很洒狗血。当然，也有一
点点的舍不得。
「阿你是答应我罗？」
「你这是求婚吗？」凤杰故意开玩笑的打太极。
「呵呵……」志龙又展露出那憨厚的笑脸。
「傻瓜，好啦！我保证我会好好考虑，现在能不能帮我把我妈扶到轮椅上？我想带她出去晒晒太阳。」
「喔，好啊！」
有志龙的帮忙，志龙一个人便将凤杰的母亲，安安稳稳的放置在轮椅上了。以前凤杰一个人，总要费尽力气，弄得满身大
汗，还担心会让母亲撞到哪里。
「或许，真的有个人陪伴，会什麽事情都容易一些吧……」凤杰看著他小心专注的安置著母亲，心中浮现这一句话。
想起来，志龙对自己的事情总是大咧咧的，但一旦处理关於凤杰的事情，他便是全神凝聚的认真对待。以前凤杰总觉得认
识他是老天跟自己开的玩笑，现在却觉得，他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
让母亲晒太阳的同时，凤杰跟志龙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著。
「你其实很希望你阿母会醒过来吧？」
「我不知道，有时候我甚至会想，如果她活得那麽没尊严，是不是乾脆让她好好走，会比较好一些？」凤杰丧气的说著。
「不会啦！怎麽可以降子想。能活著就是好事柳！人家不是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吗？」志龙很认真的说著。
「咦？」凤杰伸手摸摸他的额头。
「『冲啥』〈做什麽〉？」志龙疑惑的看著凤杰。
「没发烧啊……」
「本来就没有啊！我又没感冒。」
「难得你用成语还用对了耶！哈哈……」凤杰故意嘲笑著。
「吼……『哩卖安呢』〈你别这样〉啦！我是说真的，我小时候，有养一只狗，比你阿母可怜捏！被车子撞到的，我带它
去医院陪在它旁边，後来它就一直『丢ㄍㄨㄣ』〈抽搐〉很难过，然後就死掉了……你阿母至少现在没有痛啊！你应该要
开心一点才对。」志龙安慰著。
志龙说到痛处，眼眶还湿湿的，就算过了好几年了，他依然是如此在意，可见得他真的很重感情。
虽然志龙的比喻十分的……逊！可是，了解他这人之後，反而觉得可爱。在他的观念里，或许真的是众生平等吧！狗跟人
的生命价值一样可贵。或许，他没读过圣贤书，但他的价值观也许比你我都还要正确、健康。
凤杰突然觉得今天的阳光好温和，映照在母亲逐渐消瘦的脸上，母亲却有了不同於以往的神采跟气色，虽然知道那是错觉
，但凤杰感觉母亲好像在笑？好像替他开心跟安心的微笑……
「妈，您是在安慰我，身边有一个这样照顾我的男子吗？」凤杰心中暗自踌躇著。
将母亲送回病房，他两人便往医院门口前进，准备吃完晚餐再回去。
「阿杰，你阿母知道你是同性恋吗？」
「知道啊！」
「她是怎麽知道的？」
凤杰把以前的事情，跟他轻描淡写的说一遍。当然，他没有把父亲的恶形恶状说出来，不是他替那死老头著想，而是他不
希望单纯的志龙，又要为他感到同情或难过。
「其实，我也想跟我阿母跟阿爸说我的事情……」志龙很认真的在思量这个问题。
「千万不要！他们不会接受的。」凤杰要他快快打消这个念头。
「可是，一直骗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你总有一天也是要让他们看到的啊！」
「拜托你不要想得那麽远，可别傻傻的以为他们会祝福你。」
「喔……『安呢喔』〈这样喔〉……」
凤杰看他还在思考这件事情，马上道：「答应我，千万别冲动。」
志龙看著凤杰，贼兮兮的笑一下，「好啦！我保证我会好好考虑。」他学著凤杰刚刚的那句话，连语气也模仿。
凤杰对著他摇头笑一笑。当然事後还是……〈详情见︽我的台客男友１︾〉
回到了现实，凤杰发现母亲的病房十分乾净，而且椅子上还有一些报纸。除了自己之外，难道还有别人来探视母亲吗？
「怎麽没在病房好好休息？」李安东从门口进来。
「喔……想过来看看我母亲。」
「不放心把苏妈妈交给我照顾？」李安东逗趣的表情说著。
「不是。」凤杰也笑著摇摇头。接著好奇问道：「你又怎麽会来这里？」
「我常来啊！苏妈妈是我的病患，又是你的母亲，我当然会多花点心思。」
凤杰摸著母亲的额头，淡淡的说：「我有空时都会念报纸给她听，虽然不知道她听不听得见。」
「我很赞同你的作法，就医学上的观点，植物人还是有一定的感官能力的。」
「所以你也常常带报纸来念给我母亲听？」凤杰望著桌上报纸。
李安东看看报纸，然後微笑一下点点头。
慢慢的凤杰跟他也谈了开来，就如老朋友一样，谈以前眷村的趣事，以及哪个老师很严厉等等。
志龙最近工厂的事一结束，就是往医院跑。而且他每天都吩咐琼焉帮他先买一份晚报，以免晚了买不到。
「你又没有看报纸的习惯，天天要我买晚报干什麽？」琼焉不禁要问。
「妹阿，你不知道，苏妈妈很喜欢人家念报纸给她听柳，我每次念给她听笑话，她好像都在笑捏！」
「拜托喔！你会不会想太多啊？」琼焉白了他一眼。
「唉呦！阿就阿杰『破病』〈生病〉啊！那苏妈妈没人照顾或陪她，她不是会很无聊？」志龙憨憨的笑著，开著车往医院
去了。
凤杰看看时间，志龙应该要到了，他得赶回去，免得志龙找不到人乾著急。李安东也陪他走上一程。
「对了！我还不知道我是什麽毛病呢！」凤杰突然问著自己的病情。
李安东忽然脸色一沉，「目前报告还没完全出来，所以我可能还不能做定论。」
凤杰看得出李安东神色不对，他道：「其实已经有结果了对不对？」
「我想，我们要不要再检查彻底一点会比较好？因为检验有时後也会……」
不等李安东说完，凤杰便打断，「我自己的情况我知道，我突然的昏倒并不单纯，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也请你老实
的跟我说。」
「好吧！我怀疑你有脑肿瘤。」李安东说出这一句晴天霹雳的话……
「脑……肿瘤？」凤杰虽然调节著自己的呼吸，但仍克制不住小小的发抖。
他倒抽一口气道：「那……」凤杰开口想问些什麽，但一时之间又千头万绪，不知从何问起。
「凤杰，你听我说……其实，我也还不是十分确定……」
面对李安东的安慰言语，凤杰却只是消极的一句，「能不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我的病情？」
「你是说……」李安东看著低著头的凤杰。
凤杰知道李安东是聪明人，了解他指的是志龙，所以凤杰只是点点头。
「一般来说，我们会尊重病人的隐私跟权利，不过，罗先生可以算是除了苏妈妈之外，跟你最亲的人了，你难道要隐瞒他
吗？」
「正因为他是跟我那麽样的亲密，我才不要让他知道。」
「你不要想得太严重，也许是检验错误，不如，我们再做一次检查好了。」李安东依然是极力的安慰著。
「检查出错的机率有多少？」凤杰望著李安东，他也知道，现代医学要检查出病源不是难事。
「……」李安东也哑口无言了。
「所以，你愿意帮我保密吗？」
李安东无奈的点点头，「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尊重你的权利；但是，我希望你信任我，好好接受我帮你安排的疗程。」
凤杰只是点点头，他很悲观的认为没有希望。
「凤杰……」李安东突然搭著他的双肩道：「或许我现在说这些话不适合，可是你必须相信，我一定会尽全力帮助你，因
为你对我而言，不只是一个病患……」
凤杰没有去揣测李安东别有用意的话，他现在心情混乱到了极点。道谢之後，他慢慢走回病房了。
凤杰离开後，李安东的嘴角却牵起一线弧度。
「阿杰！」看见凤杰回来，找不到人的志龙立刻冲上去抓住他，「你去哪里？生病的人怎麽可以『趴趴造』〈乱跑〉？」
「出去透透气，成天窝在这里很闷。」凤杰淡淡的笑著。
「阿也要先打手机跟我说一下啊！」
「嗯，我下次会注意的。」
「来！喝汤。」志龙赶紧盛上一碗热汤，然後问道：「阿今天有没有哪里『未爽快』〈不舒服〉？」
凤杰摇摇头，静静的喝著汤。他极力想镇压自己不稳的情绪，以免让志龙看出破绽。
「跟你说一个好消息。」志龙笑嘻嘻的说著。
「什麽好消息？」
「你明天就可以出院了说。」
「真的？」凤杰迟疑著。
「是啊！我上次问你那个医生朋友，他跟我说的。」
凤杰脑子里把今天李安东的话往上一套，想来，大概是长期住院也没有意义了，应该是要进入疗程。那……眼前不知情的
志龙要怎麽办？
「你那个医生朋友叫什麽名字啊？」
凤杰顾著思考自己的事情，完全没有听见志龙的问题。
「阿杰？」志龙摇摇他。
「啊？」
「我问你那个医生朋友叫什麽名字？」
「喔！他叫李安东。」凤杰勉强的挤出笑容，接著又问道：「我问你喔！」
「给你问。」
「如果我有一天不见了，你会怎麽样？」
志龙觉得很奇怪，无端端的为什麽要不见？於是他反问道：「阿你没事干嘛要不见？」
「没有啊……就随便问问，快嘛！说说看你会怎样？」
志龙搔搔头，只要遇见需要深思的问题就会出现这动作。想了良久，他道：「就把你找出来吧！」他当然知道，这个答案
不是最好的，但他除了找，还能怎样？
「那你找多久会放弃？」
「吼！这个问题好难喔！」志龙皱起眉头。
「快啦！你会找多久？」
「『挖阿哉』〈我哪知道〉？阿就找到你为止啊！」随後志龙又问：「那你为什麽要不见？」
「我只是随便问问啊！」凤杰笑著耸耸肩。接著他又问道：「那如果我们是因为吵架或者分手，所以我不见了，你会找多
久？」
志龙扁著嘴皱眉：「你今天都问好难的问题喔！阿如果是吵架，我会道歉啊！阿如果是分手，我会想要和好啊！」
「那如果我不想跟你和好呢？」
志龙低下头想了一下，道：「如果你已经不要我了，只要你会很快乐，有人会照顾你，我就不会一直对你『勾勾敌』〈纠
缠〉，你忘记好久以前我说过的喔？」
「喔……」凤杰懂了般的点点头。
「阿……你不要跟我『斗阵』〈在一起〉罗？」
「啊？没……没有啊！」
「阿没有你为什麽一直问这种问题？」
「阿就随便问问咩！」凤杰打哈哈的说著，这句话的语气倒是跟志龙很相似。
「呴……你很台捏！」志龙反而取笑起凤杰。
「哈哈……」凤杰也觉得好笑的笑了起来，居然被正宗的台客说自己台！
那天晚上，凤杰请志龙把病房的灯全熄掉，一反平常他怕志龙睡不好，硬要志龙回去的要求。
当然，他也是心疼志龙太劳累，然而志龙总是要「卢」很久才偶而回家睡。而且一定是隔天不用上班的日子，这样，他就
可以一大清早跑来这里。
「诶……」凤杰突然叫著在旁边躺著家属床位的志龙。
「吼！『哩勾咩挖瞪去困阿喔！？挖谋爱！挖已经困去啊！』〈你又要我回去睡了喔！？我不要！我已经睡著了！〉」志
龙翻身过去把自己埋在被窝里，还紧紧抓住床沿，以免被人拖走似的。
「谁跟你说我要赶你走了！？」
「阿不然你叫我是怎样？」志龙问著，突然间又整个人弹跳起来，紧张的问道：「身体不舒服喔？」
「没有啦！你不要那麽大惊小怪。」
「还是『巴豆妖』？」
「不是，我是想要你上来……」
「不行！」志龙突然正义凛然的说出这两个字。
「为什麽？」凤杰觉得奇怪，他都还没说完，志龙就说不行？
「你是病人捏！还想要那个，『哩安呢』不行啦！医院有医生跟护士小姐捏！还有，人家说在病床上『那个』会衰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