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轻微的脑干出血。」
「喔……那把这个病患交给我吧！他是我的老同学了。」
「这……Antonym，这样不好吧？医院规定是严格禁止私下转治病患的……」刘医师面有难色。Antonym是李安东的英文名
字。
李安东神色一变，冷冷的盯著对方道：「你不说，谁会知道？」
「可是，万一院长他……」
「院长那边若有怪罪，我会扛下来。」
「但是……」
「到底你是医师副主任，还是我？」
「是你……」医师头低了下来。
李安东从诊疗室出来後，志龙便冲上前去。不等志龙开口他便笑著道：「没事，只是轻微的脑干出血，没有大碍。」
「能医得好吗？」
「当然，你别多心了！留在医院休息一阵子就可以了。」李安东笑著。
「真是太谢谢你了捏！」志龙用手臂抹去泪痕，很诚恳的道谢。接著，他从皮夹里拿出一叠现金，「这是一点小意思。」
志龙果然乡土，居然送红包？他不知道现在不时兴这一套了。
「我不能收。救人是我们医师的职责，更何况还是自己的朋友。」看来李安东还算是个正派的人物。
「那……我改天请你吃饭，我想进去看阿杰……可以吗？」他对著李安东说，但眼睛却是看著保全人员。
李安东跟保全人员使个眼色，示意他让开，然後道：「你现在可以进去了，不过，看一下之後，记得帮他办住院手续。」
「喔！是！好的！」志龙唯命是从的，说话差点没立正。
看志龙进入之後，李安东的脸上浮现一抹难以解读的笑容。
志龙自凤杰转入病房後，就一直守著他到他隔天醒来。
「我……怎麽了？」凤杰醒来，一句话让志龙开心的跳了起来。
「阿杰！你终於醒了！『公妈五保庇』〈祖先有保佑〉！」志龙整个人扑上去抱著凤杰。
「喂！我快不能呼吸了……」凤杰感受到强力的拥抱，却也同时差点要窒息。
「喔……拍谢！」志龙赶紧收手，搔搔後脑勺。
凤杰白了他一眼，顺了口气後又转而微笑。
「呵呵……阿一醒来就看到我，『哩揪送Ａ呴』〈你很爽吧〉！？」志龙小小的自豪著。
他神经粗大的认为，凤杰能醒来应该就没事了。因为他自己的恢复能力也是如此，只要能醒来，就复原神速。
「不正经……我到底是怎麽了？」凤杰虽然否定，但脸上的笑容却瞒不了人。
「医生是说你脑子给干到出血……」
「什……什麽？你再说一次……」凤杰吃惊的问著。哪里来这种怪病？被Ｘ到脑出血？
他们当天不是在河滨公园吗？凤杰清楚自己当天并没有跟志龙做爱啊……就算有，也没听说有人因此而脑出血的呀！
志龙皱著眉头又继续道：「我也不知道脑子为什麽会给干到出血？而且你没有流血，只是昏倒啊……」
「你确定没有记错吗？」
「应该就没有……」
「什麽是应该？我什麽病你都不知道，该不会是你隐瞒病情吧！？」凤杰神色狡黠的问著。
「没有啦！阿就我没读很多书，记不住那些名字哩！」志龙一脸为难。
凤杰想想，大概是自己多心了。因为志龙若是说谎，他一定能一眼看穿。所以凤杰改了个话题，「你一整夜都没睡啊？」
看著志龙的眼睛布满血丝，神情有点疲倦，凤杰一猜便著。
「我……」志龙看来有难言之隐。
「怎样？」
「我……我有……小小『度估』〈打瞌睡〉一下……」志龙心虚的说著，马上又解释道：「可是，只有一下子而已喔！头
一点我又马上起来了，真的！」
「哈哈……」凤杰又难得的大笑了。他怎麽会在意这个呢？
「嘿嘿……」志龙虽不知道凤杰在笑什麽，但见到自己所爱的人如此开心，又醒了过来，他当然也跟著开心。
经过一整串的疗程之後，凤杰慢慢的康复了，但李安东依然留他住院再观察一阵子。
某日志龙趁凤杰还在睡觉，便回去拿换洗的衣服过来，顺便把祥哥跟琼焉一起拉来，说是这样才热闹。当然，也不知道为
什麽探病要热闹，总之台客的思考逻辑是另一种世界。
这天，李安东碰巧在无人的时刻来探视凤杰。凤杰一见他，便有点惊讶跟无措。
「一切都还好吗？」李安东首先亲切的问道。
「嗯……」凤杰点点头，努力掩饰他的尴尬与不安。
「饿了吧？来！吃吃看这个。」李安东将一盒鼎泰丰的小笼包放在病床的小桌子上。
凤杰正在迟疑著，他不晓得为何李安东特意带来食物。
李安东一眼就看出凤杰的疑虑，「我看过你的饮食记录，好像医院的伙食不合你胃口，吃得很少。生病的人最重要的就是
体力跟营养，所以我带来这个东西，来！趁热吃。」
他将盒子打开，顺便把筷子拆开，递给凤杰前还不忘把上面的木屑给清理一下，以免凤杰被扎到手。
「喔……谢谢……」凤杰也不好意思再推托，别人都大老远买来了，不吃一些，好像也太不知好歹。
在凤杰吃小笼包的同时，李安东拉来椅子坐著，自言自语般的道：「记得以前你在放学回家时，都会路经眷村路口的小笼
包摊子，那个推著车子叫卖的外省老伯卖的小笼包，你最爱吃了对吧？
「我也很喜欢吃那个老伯的小笼包，出国之後，都没有机会吃到了……回国後我曾回去找，但那个路口变成了大马路，眷
村也兴建国宅了。」
说到这里，李安东不禁叹了一口气，带著浓厚乡愁的感叹道：「在国外那麽久，还是觉得只有台湾最好，不过这次回来之
後，很多老同学都失联了，偶而联络上几个，也都是各忙各的，是以，我遇见你之後，感到非常的高兴。不过，偶而还真
是有景物不在，人事也非的感觉……」
话锋一转，李安东面上又带著微笑道：「不过，幸好我找到了这家小笼包，他的味道跟那老伯所做的差不多，聊以慰藉当
时的记趣。」
李安东就像是个天生的演讲专家一样，他的口调跟语言组织能力，让人听得顺耳。凤杰当然也是有听进心里，原来他并不
是一般的ＡＢＣ，他很念旧的。
「啊！对不起，我太多话了，当我自言自语好了。」李安东摇头笑著。
眼前的这个男人，面貌比起国中更多添了几分成熟帅气，而且比起心思细腻，更胜志龙一大截，面对这样的情况，凤杰心
里的阴影稍微淡化了一些。
「李先……」凤杰本想喊他李先生，後来又改口：「李同……」叫同学又好像有些奇怪，凤杰只好又改口：「李医师……
」说到这，又觉得刚刚对方才表示对这里的人情冷淡有些感慨。
现在自己这样称呼，一定使对方更难过吧？打定主意再次开口：「你……」说到这，却又因为前面的思考而忘记了本来要
说的话，这样子一来，情况更窘了。
「叫我Antonym吧！朋友们都这样叫我的。」他看出凤杰的为难，给了凤杰一个台阶下。
「Antonym，我不在意你刚刚说的话，甚至，我没想过你曾注意过这些细节……我是说……与你无关的人的细节。」
李安东打趣的道：「怎麽会无关？你坐在我旁边整整一个学年度耶！」
凤杰展现了笑容，他觉得之前自己的防备太可笑，眼前的这个人并非小心眼。因此，对李安东的心防松下了一大半。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笑起来很好看？」李安东突然一提。
凤杰点点头，「是有那麽一个人说过。」他心里想的当然是罗志龙啊！
「你是说你的那个男朋友啊？」李安东不避讳的谈著。
凤杰夹起小笼包往嘴里放，不予回应，巧妙的避过了这个问题。不是不想承认志龙，只是他向来不容易跟人谈心里的话。
「不论如何，你真该常常笑的。」李安东并不追问，他很懂得进退。
「对了！我的病况到底如何？何时能够出院呢？我在这里待得满久了。」
「喔！关於这个问题啊……」李安东似乎表情有点沉了起来。
凤杰当然不会看不出来，他静静等著答案，并且努力的调适呼吸，因为他的直觉告诉自己，答案可能不会很乐观。
「好吧！我跟你老实说，但是你必须……」话说到这当头，突然志龙一行人就进来了。
李安东表情马上一变道：「也没什麽特别的，两天观察期之後，你应该是可以健健康康的出院了！」说完又转头对众人微
笑道：「我不打扰你们探病的时间了，我该去巡房了。」
这下子，只留下心里很不安的凤杰满腹疑问，他很明白那种严肃的表情不是小事。跟李安东道过再见後，志龙欢欢喜喜的
跑到凤杰跟前。
「你醒罗？」
凤杰笑著点点头。
「这病房还不错耶！」祥哥一进来便四处观望，也不先探望病人。
「你白痴啊！这麽称赞病房，你是也想进来住喔？」琼焉没好气的骂著祥哥。然後将手上的鸡汤递给凤杰道：「这是我妈
煮的，她本来说要跟来的，但是……」
琼焉话没说完便被志龙抢白道：「对啊！我阿母本来要来的，都是妹阿啦！找了一堆理由不让我阿母跟来，媳妇生病婆婆
来看也是应该的啊！对不对阿杰？」
凤杰笑著，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觉得志龙这大孩子真是乐天单纯。凤杰道：「琼焉应该是有她的用意的，医院也不是什麽
好地方，让老人家来不太好，而且又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病，劳烦伯母来实在没必要。」
「我想那样你会很不自在，所以我没有让我妈跟来。」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琼焉对凤杰已经不具敌意，她甚至还「顺手
」倒了一碗汤递给凤杰。
「谢谢。」凤杰的这句谢谢有两种含意，一是鸡汤，二是琼焉替他的设想周到。
「对了阿杰，我刚刚在电视笑话冠军上面听见一个很好笑的笑话，我讲给你听喔……」
志龙滔滔不绝地说著他的笑话。当然，那个笑话的笑点，他依然是跟别人都不一样，不过这欢乐的气氛一直延续了整个下
午，直到下一次李安东来时，带来了令凤杰震惊的消息……
天开始下起了罕见的冬季大雨，凤杰在病房中望著窗外的雨景，脑子里很平静，虽然他一直猜测这次的昏倒并不单纯。
想著母亲不正是在同一家医院吗？来了这麽久，怎麽没有想到去看看母亲呢？披了一件外套，凤杰往母亲的病房走去。
探视著母亲，帮母亲翻翻身子，手脚按摩一下。凤杰想起了志龙跟他一起去之前的看护中心探望母亲的回忆……
那天一早，凤杰便把志龙拉去医院。在到达病房之前，凤杰在犹豫该不该把母亲的实际状况告诉他。
但是一直到了母亲的床前，凤杰都还没有跟志龙说。
凤杰不知道为什麽想隐瞒，好像担心志龙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母亲，或者他会因此而对自己改变态度？那是一种潜藏在心
里的隐忧。
「这里我妹阿常来耶！」
「是吗？她来这做什麽？」凤杰不觉得这里有时尚精品店，或者夜店、舞厅。
「她来做义工。」
「她？做义工？」凤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做义工很大不了吗？」这声音从凤杰背後传来。
凤杰一回头，是罗琼焉。这小妮子真是招风耳，说她坏话马上能够接收到。
「祥哥！？」凤杰大叫一声。
天啊！这怎麽有可能，祥哥学人家做慈善事业？
「嗨！」祥哥亲切的打了个招呼，一脸鬼头鬼脑却还装成慈眉善目，「感恩、感恩，苏师兄来看令堂啊？」
「……」凤杰真的无言以对：「谁是你师兄了？」
「不喜欢啊？那『道亲』〈一贯道的称呼〉呢？」
「鬼扯，我先走罗！」凤杰实在不想浪费时间在眼前这对男女身上。
事实上，凤杰在假设，他们是不是宗教敛财，还是假借义工之名来医院行窃之类的？因为祥哥就不是那样调性的人呀！
告别祥哥他们，凤杰一面走，一面回想他跟罗志龙认识以来的点滴。想到某些时候，凤杰会不自觉的泛起笑意。从後悔认
识志龙，到愿意给他交往的机会，直到如今「类似」在一起，凤杰真的得到了很多温暖跟关心。
「阿杰，你在笑什麽？」
「没有。」凤杰微笑著轻轻摇头，「到罗！」
志龙跟凤杰一起进入病房，看到母亲憔悴的病容，凤杰胸口一阵郁闷，眼眶湿热了起来。一滴眼泪溢出来，接著二滴、三
滴，该死的，怎麽停不下来？
「阿杰，不哭……」志龙拉起布帘伸出手臂，从背後将凤杰拉进他怀抱里。
志龙紧紧抱著凤杰，凤杰也转过身来把脸埋在他的胸膛里。凤杰哭著、抽泣著。
志龙只是越抱越紧，不断地拍著凤杰的背，告诉凤杰：「阿杰乖……不哭……我会给你幸福，会保护你的！」

20060130Posted:Feb182006,05:10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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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台客ㄟ─看护经验之二
更新时间:10/13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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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杰跟Jiff分手的时候，都没有这样不能自己的哭泣。然而，在志龙怀里却觉得哭泣，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而是一种释
放。
於是凤杰闭上眼睛，只用他的脸去感受躺贴在志龙胸口的温度，是那麽样的温暖跟无忧无虑。
「我会给你幸福，会保护你的！」志龙诚恳而坚定的说著。
曾几何时，凤杰也需要这句话了？以前他是说这句话的人，一直以来，他总是自以为自己是坚强的，但其实那只是倔强的
一层蛹壳。
他发现，原来自己并不坚强，在罗志龙的面前他开始明白，他也需要一个可以依偎的胸怀，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跟宽厚
的肩膀，能够让他暂时的休息跟疗伤。
虽不愿意承认，可是凤杰心里明白，这样下去，他肯定总有一天要趴床……凤杰的意思是，自己变了个样，不再是一个照
顾人的，而是一个渴望被照顾的。
凤杰以前之所以不承认、逃避，就是害怕自己喜欢上一个台客，就是担心自己跟志龙的差距太大，就是害怕世俗的眼光。
而今，志龙依然是台客，而他喜欢志龙，那又怎样？
凤杰没有让志龙知道，不肯从自己的嘴里承认，但是，凤杰的心里面已经把自己的未来，算上了志龙……
发泄完之後，凤杰坐在一边，而志龙正握著凤杰母亲的手在说话。
「苏妈妈，你放心啦！我会照顾阿杰的，我都有带他出去吃饭、给他按时睡觉，到哪里玩也都会带他去，我是真的很喜欢
他。虽然说我没有读大学，也不聪明，可是我不是坏人喔！真的！
「我有正当的工作，我家是开工厂的，以後阿杰不工作我也可以养得起他。我身体很强壮，我会把阿杰养的跟我一样强壮
，他有的时候不肯吃饭，我都有一直拜托他耶！阿杰有时候很『歹斗阵』，阿不过我也都会让他……」
志龙碎碎念著，从介绍自己到立下保证，最後还跟凤杰的母亲告状诉苦。他真诚的执著凤杰母亲的手，和颜悦色，就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