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衽迦本就不是什么矫揉造作之人，冷冷的往凳子上一坐再无任何动作，但尽管如此，看在他人眼里仍是气质独特，何况本就好这口的客人，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仿佛将要进行的不是一场拍卖，而是比武招亲。

林语眉见次情景细眉微蹙，这让偷偷观察她的陆衽迦有些不解，客人如此，最开心的不应该是她吗？

“我出一千两！”

不知何时，喊价者已经从最初的一百两喊到了一千两，正所谓是一掷千金，在场的人无一不倒抽了一口气，齐刷刷的向这个人看去，只见此人满脸横肉，酒糟鼻上布满了黑点，一只手还啃着凤凰楼的招牌炸鸡腿，满嘴是油的重复了一句：“我出一千两！”

林语眉也大概没想到有人会出到这个价钱，她楼里最好的姑娘开苞也不过是这个价钱，这陆衽迦既不是处身此刻又无任何姿色，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人出到这个价钱。

感觉到林语眉略带深意的实现，陆衽迦不禁转头对了上去，却见她飞快的瞥过头，这跟让他大感奇怪了，如果他没看错，刚才他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狼狈。

林语眉毕竟是这凤凰楼的老板，即使听到如此价钱也面不改色的媚笑着向众客问到：“还有人比那位爷出价更高的吗？”

底下的人均面面相觑，有的摇着头，有的看自己没戏，干脆离场而去了。

“既然无人，林姐你也好让小白菊好生准备准备了。”出价最高的那人将自己满手的油往旁边下人的衣服上蹭了蹭，然后站起身说道，一双眼睛贼溜溜的在陆衽迦身上打着转，仿佛是恶狼看见了小白兔一般。

小白菊？！

此名号一出，不仅是陆衽迦，就连林语眉的脸上也挂不住，究竟是谁起了个如此恶俗的名字，等她查出来一定将这个毁她凤凰楼形象的人千刀万剐！

洛谦家陆衽迦黑了又青，青了又黑的脸，忍不住讪笑着朝他的方向吐了吐舌头。

“笨蛋……”宿天冷不丁吐出两个字。

“笨你个头啦，快去厨房！真正的好戏要上演了！”说着洛谦拉着宿天弓着腰在众人面前不着痕迹的溜去了厨房。

就当他们在厨房干着不为人知的事情的时候，陆衽迦已经被簇拥着推进了自己屋，林语眉不放心的交代了几声后也走了出去。

陆衽迦沉着脸坐在桌边，洛谦说会帮他，结果到现在不见人影，这也就算了，本来他就已经做好准备周旋到底了，只是……小白菊……眉毛抽搐了几下后，最终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认了！

不多久，林语眉就带着那个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家伙进来，后面那个低头端着一壶酒和下酒菜的不是洛谦是谁！

陆衽迦不禁眉毛上挑，林语眉见状以为他是为难，一边扶着步履有些轻浮的“癞蛤蟆”，一边对他说：“小白菊啊……你可要好生伺候好林老爷啊！”

一句话，听她说的咬牙切齿的，陆衽迦只以为她也是对那个恶俗的花名不满，还未等他回应，她又一转头对后面的洛谦说道：“你给我在一旁伺候着，如有差池，咱俩的约定作废！”

“是，林姐，你放心去吧，这儿有我呢！”洛谦笑的一脸谄媚，惹得林语眉不禁冷哼了一声以示回应。

对洛谦来说，这句话他真求之不得，看这林老爷似乎醉的不清，想必也做不出什么强硬的事来，看来等下宿天也不用上场了，光他手里这壶酒就足够让这个一掷千金的林老爷该干嘛干嘛去了。

在心里暗暗偷笑了下，但在接触到陆衽迦难看到极点的脸色后顿时面色一敛，噤若寒蝉，倒不是他真有悔改之意，而是做戏当然要做足一点，才显得自己比较有专业精神嘛！

喝得一脸醉晕晕的林富贵哪里肯再坐下来继续喝，待人走的差不多后，就迫不及待的扑向陆衽迦，只是后者一个闪身，他扑了个空，狼狈的仅抱住了凳子。

生怕他又做出惊人的举动，洛谦看似扶他起来，实际却是猛拉着他的衣服朝陆衽迦不断使眼色，示意他将酒壶里的酒灌进他嘴里。

陆衽迦气归气，但还是看懂了他的意思，只是不等他拿起酒壶，林富贵一个转身，半睁着眼将洛谦认作了陆衽迦，嘟起嘴就想一亲芳泽。

“SHIT！连老子也敢调戏，去死吧！”洛谦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和刚才他啃鸡腿没擦干净的油腻，恶心的直想吐，不禁几句脏话骂了出来，顺带朝他的肚子踢了一脚。

眼见着洛谦爆发，陆衽迦倒是觉得有趣起来，毕竟很少看到那个一脸阳光的人如此气急败坏的样子，就算小小的报复下他乱给人起名的仇好了。

发起狠来的人果真不能小觑，平时看似挺弱的洛谦没想到竟也是有点身手的，虽然那拳法在陆衽迦眼里着实古怪，但一招一式却是有板有眼，最重要的还是效果不错。

林富贵那像猪一般的身体哪是洛谦的对手，不久就被揍得晕头转向了，洛谦也是聪明，尽往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打，偏偏又都是死穴，不消几下就将林富贵给摆平了，接着执起桌上的酒壶往他的嘴里灌去，一边灌还一边看着看戏的陆衽迦，一副“没你我也可以”的得意眼神真不知道今晚要接客的是陆衽迦还是他洛谦。

虽被打的不清，但林富贵还有一丝神智，而不久后肚子的翻江倒海更是让他恢复了些许理智，还没搞清楚状况的他捂着肚子连声问正在一旁静静吃着菜的陆衽迦和洛谦：“茅、茅房在哪？！”

“出门右拐。”洛谦拿着筷子好心的指着门说道。

也许是跑的太急，林富贵肥胖的身躯东撞西倒的触动了伤口，却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跌倒所致，看的洛谦趴在桌上闷声大笑起来。

林富贵出门以后，林语眉就急匆匆的跑了上来，一开门就问：“怎么回事？”

洛谦使了个颜色给陆衽迦说道：“哦，林老爷大概是吃坏肚子了吧……”

“我猜他大概忙着钻茅房是不会过来了，林姐不如叫下一个客人吧。”陆衽迦淡淡的说道，让人摸不清他到底打着什么算盘。

林语眉将信将疑的在他们两人之间瞄了瞄，没说什么就转身出了门。

不多久，两人就听到楼下似乎有些骚动，也是，一掷千金的人无福消受，倒是便宜了那些没买到的人第二次竞价，最后以五百两的高价又迎来了一位客人，这次的客人很高很瘦，却长得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善人。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壶泻药酒在手，今晚陆衽迦的接客之日绝对畅通无阻。

46.摊牌

经过这一夜的折腾之后，大街小巷都开始传言满天飞，每一个都直指身处凤凰楼的陆衽迦，只是他现在的花名是小白菊，因此传闻中的主角皆是用小白菊来代替的。

那具体是什么传闻呢？那就多了……

比如流传在三姑六婆间的是：小白菊乃小妖一名，因触犯了天神所以被大祭师贬去了异世，所谓穿越第一人其实就是穿越第一妖，如今满城的人都知道零国的大祭师神秘失踪，因此这小妖又回来了，藏身于凤凰楼中伺机吸人精气，这也是为何昨夜留宿的客人会全部直着进楼横着出楼。

再比如流传于一些凤凰楼常客之间的则更是神乎其神，从妖一下子进化为了仙，原因竟是因为那些被横着抬出凤凰楼的客人拉了一天的肚子不仅奇迹般的康复了，顺带还不约而同的说道：这么一折腾，反而觉得人越发神清气爽了。尤其是那个一掷千金的林富贵，更是被大夫称为奇迹，原本体内积压了很多毒素和秽物的他已经被告知最多活不过三年，经过那一晚的“茅房之约”，他竟又多了几年活头。于是小白菊乃天神派来拯救世人的说法不胫而走。

较为年轻的人对这些鬼神之说不屑一闻，于是第三个版本横空出世了，这次的小白菊不是妖也不是仙，而是——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没了爹娘……

“砰”！

陆衽迦手中的杯盖一个没拿稳，摔在了桌上，只听洛谦竟还在旁若无人声泪俱下的反复唱着那首腔调奇怪的歌：“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没了爹娘；小白菊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没了爹娘……”

竟连歌词都改了！陆衽迦无比黑线的看着他，手里的杯子被捏的“咔咔”直响，要不是他没了内力，说不定这只杯子就已经被五马分尸了。

“小谦，你是不是嫌你的生活还不够多彩，想进染坊呆两天？”陆衽迦暗指他得寸进尺，得意忘形，他已经不和他计较小白菊的由来了，竟然还不知悔改，拿这恶俗的名字开玩笑。

“小甲，我这不是苦中作乐嘛，一个小天就快把我给闷死了，好不容易遇到你，我可不想被你们两个一起闷死。”洛谦大叹陆衽迦不懂情趣，不知他的良苦用心，装模作样的叹了好大一口气。

“只怕这不是苦中作乐，是苦上加苦，苦中找死……”陆衽迦喝了一口茶后幽幽得说道。

这几日亏得那些神乎其神的传闻和洛谦从中周旋，短短几日竟已是接了二十好几的客人，离百位算是跨了好大一步，但是，深知慕亦轩为人的他不觉的这是什么好兆头，他派来埋伏在他身边监视的人从他接客的第一个晚上就没断过，恐怕他们的所作所为早已传进了他的耳里，恐怕再有几天，他就奈不住性子找上门来了。

见陆衽迦又一个人发起了呆，洛谦拉了拉一直沉默寡言的宿天，两人悄悄退下，他从异世一直随身携带的药这几天基本都用光了，接下来要重新计划计划，但为了不让陆衽迦担心，他没有说，反正以自己的聪明才智，肯定还能想出更好的点子来。

只是陆衽迦还没等到，倒是等来了神色古怪的林语眉和一个陌生的男子。

“陆衽迦，明人不说暗话，咱今天就开门见山的说了……”

狐狸终于要露出尾巴了吗？陆衽迦嘴角一瞬间的上扬，让林语眉和那名陌生男子均是一愣，他们该是头一次看到陆衽迦笑，如果不是有重要事要说，林语眉大概又要色心大发了。

陌生男子在微微的失神之后立刻反应了过来，面露尴尬的咳了一声，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块镶嵌着黑色羽毛的白玉，陆衽迦一看就知道那是属于“黑孔雀”用来向同行表明身份的证物，而且这黑羽是除了主上之外，无人知晓其来源，所以作假不得。

还未等陆衽迦理清线索，林语眉也掏出了同样一块玉，并撩起袖管，将玉放在手臂上，不多久就见一个暗红色的“花”字显现了出来，那是堂主专有的一个印记，虽不知是怎么来的，但好歹现在算是人证物证俱在。

“你就是新任的暗花堂堂主林语眉！”陆衽迦惊讶道，难怪他不认得，这暗花堂是近年来总部刚成立的一个分堂，主要是用来收集情报的，原本由疾风堂的堂主方云天暂代，只是等他从异世回来，暗中和方云天的人接洽了一下，才知道暗花堂有了真正的堂主，难怪他觉得林语眉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原来如此。

这么说来，林语眉三番四次暗示自己并不是错觉，接客那晚故意将自己打扮的恶俗也不是巧合，洛谦看似帮忙的举动到她眼里却是捣乱，难怪她现在沉不住气要和自己摊牌了。

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陆衽迦奔至窗前，将窗关上，说道：“小心隔墙有耳！”

“没事，那些监视你的人都被向岚解决了，可费了我们不少功夫，这不，刚解决完才得空和你摊牌来了。”林语眉说得轻松，但其实要不着痕迹的解决皇帝派来监视的人着实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一方面要顾及陆衽迦，另一方面还不能让皇帝看出是他们凤凰楼干的事，不然帮了陆衽迦得罪了皇帝可不是闹着玩的。

“原来林姐你早有准备。”果然是能坐上暗花堂堂主的人，幸好是同门中人，不然就又多了一个强大的对手了，陆衽迦暗想道。

“你的反应可真是越来越迟钝了，小时候……咳，反正林姐我明示暗示了你好记次，你小子还真是不开翘，说罢，洛谦那臭小子是不是也是你一帮的？”

“林姐既然猜到了，又何须再问。”小时候？难道她以前就见过我？是爹的旧识？陆衽迦心头突然冒出一连串的问好，只是脸上依然不动声色。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那臭小子差点毁了我的计划，害得我和向岚收拾了不少烂摊子，既然他是你朋友，那就算了，只是让他以后行事小心些，这凤凰楼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切不可让他捅出什么篓子来。”

“谢林姐提醒，我会让他注意的，不过小谦做事我一向放心，他是知道分寸的。”一番话不难看出陆衽迦的护短，正好也向林语眉表示了洛谦是他最信任之人，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想来以后洛谦在凤凰楼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了。

“如此甚好。”林语眉意味深长的瞥了他一眼，转而向他介绍道，“他叫叶向岚，是方云天派他来帮我的，现年22，比你大三岁，以后你们就以兄弟相称，往后我要是不在，有事就尽管找他。”

陆衽迦将注意力放到叶向岚身上，高高壮壮身材却是不错，但那脸平淡无奇的绝对是往人堆里一站完全被淹没的角色，但不知为何见他腼腆的朝自己笑笑进平生了几分好感，于是起身行礼道：“那我就斗胆叫你一声叶大哥了。”

“不敢不敢，你就叫我向岚好了。”叶向岚急急的站起身回礼。

“那你也同小谦一样，叫我小甲就成。”陆衽迦说完自己先笑了笑，什么时候他竟也承认了这个没水准的昵称。

“小甲？”叶向岚一时没弄清楚是哪个甲，不禁有些呆愣。

见他如此老实，陆衽迦很难想想他是怎么以一人之力收拾了慕亦轩派来监视他的人，不过，每个人的性格不同，如此心软的他不也照样做了杀手。

“我还是叫你衽迦好了。”小甲似乎是过于亲昵了。

“不行！”陆衽迦突然失声叫道，吓了林语眉和叶向岚一跳，见自己有些失态，只得缓和了一下说，“向岚不要误会，实在是这个称呼对小弟有特殊的意义，如此，倒是让你笑话了。”

陆衽迦说的虽轻松，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一声“衽迦”差点让他假装的坚强全数瓦解。不过才一个多月，他却觉得仿佛已经过了一生，没有映寒的日子，如此漫长……衽迦，好想再听他这么叫自己啊。

“既然两位相谈甚欢，我就不打扰了。”

明知林语眉是在睁眼说瞎话，自己有事才是真，但陆衽迦还是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出了屋。

“咳咳……那个……”叶向岚见屋里只剩自己和陆衽迦，不禁又是一阵尴尬，脸也不自觉红了红。

“向岚你留在这里，其实是还有事要说吧？”陆衽迦好笑地看着，本想捉弄一番又觉得时机不对，只好作罢。

“小、小甲果然聪慧……”见他几个字说得如此别扭，陆衽迦再也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看他一反常态，叶向岚更是不知所措了的呆站在一边，大有陆衽迦不笑完他就不说话的趋势。

如此木讷之人竟会被派来传话，莫不是方堂主脑子一时打结了？自知有些过分的陆衽迦只得在心里腹诽着方云天。

“我是自动要求来这里见你的，和堂主无关。”

“哎？”陆衽迦没想到他竟会看穿自己的心思，一时没了反应。

“堂主的确有话要带给你，堂主原不打算派我来的，是我主动争取他才答应的。”叶向岚说道，已然没了刚才的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