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衽迦眼巴巴的望着他，一时之间竟忘了开口，等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零国国土上的时候，逐渐放大的瞳孔升起一丝希望的火苗，“救他！王爷，请你救他！救他！”

慕渊息没想到他的情绪会突然激动起来，抓着自己衣服下摆一个劲的磕头，看他哭的跟个泪人一样不禁怀疑他还是不是当初那个站在太子身边沉着冷静的侍卫吗？再瞥见地上一具焦尸更是一阵心惊，这要怎么救？

“王爷……请你救救他……”陆衽迦还在不住的哀求，什么自尊，什么身份，此刻通通抛之脑后，只是凭着一线希望抓着慕渊息这根稻草。

“你先起来，我……会救他的……”被烧成这样还能救吗？慕渊息蹙眉，只是看着眼前的泪人，他只能如此说。

“谢谢……谢谢王爷……”陆衽迦又是一阵磕头，突然身子一歪，昏迷了去。

“陆衽迦！”慕渊息眼疾手快的一把捞起他，一头的乱发，一脸的狼狈，额头因多次磕到地上而破了皮，可是依然掩盖不住那张漂亮的过分的脸。看着这张纯净如初生婴儿般的脸，慕渊息徒生了一丝怜意。再看向焦尸的方向，又不禁猜测两人的关系。

传闻只说昔日太子身边的侍卫被派去异世执行任务，具体是什么，底下的人无从得知，只是这侍卫一走，原本勤奋好学的太子摇身一变成了昏庸懒惰的陵宣帝，慕渊息稍稍一推敲就认定此侍卫必定是陆衽迦无疑，因为只有他才管的住慕亦轩，而慕亦轩似乎也很是依赖他。

有一次陆衽迦失踪了三天，慕亦轩竟派遣身边所有能调动的人去找，闹得整个京城鸡犬不宁，气的先皇差点将他的太子之位给废了，幸得后来回宫的陆衽迦巧言争取才算是保住了慕亦轩的太子之位，从此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了陆衽迦的是太子和先皇身边的红人，不再因为他只是个小小的侍卫而不把他放在眼里。

不过，还是会有不少人猜测为何他得宠至今依然只是侍卫，甚至还有人猜这漂亮的侍卫是服侍先皇和太子的男宠，总之在陆衽迦身上有着太多匪夷所思的东西，所以这次他出行关乎零国国运的任务，又使得不少闲言碎语到处流传，就连远在锦阳城平时足不出户的慕渊息也听到了不少风闻。

只是，这原本出行任务的人怎么会带着一具焦尸出现在他府中的后园，如果不是自己有晨起散步的习惯，只怕他们早就被当成刺客抓起来了。

思及此，慕渊息双眉紧蹙，整件事实在是太诡异，已经超出了他能想象的范围，看来眼下只能先将他们安置在自己府中，而后再从长计议。

将陆衽迦放置自己的后背，确定他不会掉下去后，慕渊息大步走出后园，至于地上那具焦尸，只等他回房再教人来抬。

一路上，下人见自家王爷背着一个人满脸焦急，一时惊讶的竟忘了上前帮忙，慕渊息自己好像也并没有要人帮的意思，就这么背着陆衽迦快步走进自己的屋子，正巧赶上收拾完屋子出来的丫鬟，两个人毫无准备的撞在了一起。

“哎哟，王爷，您这么急……”

“先别说这个，筠儿，你赶紧去找个大夫，还有再派几个人去后园，将一具烧焦的尸体也一同搬来！”

尸体？！被唤作“筠儿”的丫鬟一听这两个字惊讶的捂住了嘴，“王爷！不是奴婢说您，您平时风流也就算了，这次怎么找了个男的，还闹出了人命，王爷您……”

“好了好了，筠儿，你赶紧照我的吩咐去做，其他的等回来我慢慢跟你解释，行了吧。”慕渊息哭笑不得的赶紧打发她，要知道，这偌大的王爷府，也就只有她不怕自己，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能成为他的贴身侍女，但如果看她是一介女流而小瞧了的话，那吃亏可就是自己。

“王爷，这可是您说的哦，要是我回来您没有个交代，就别怪奴婢大义灭亲了，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柳巧筠！”慕渊息忍无可忍的打断了她的贫嘴。

“哎呀！知道了，我这就去！”柳巧筠朝他做了个鬼脸之后，飞身出了门。

“你……”慕渊息本想提醒她不要在王府随便施展武功，可是想到床上躺着的病人，又收了嘴，何况那个丫头也不是一次两次无视他的话了，也罢，就随她去吧。

“映寒……你醒醒……映寒……”

映寒？是那具尸体的名字吗？慕渊息坐在床沿一边将被子给昏迷的陆衽迦盖上，一边听着他的胡话，明明自己都在昏迷中，却还想着让别人醒过来，看来那个叫映寒的人一定是他很重要的人吧。

“映寒……醒……映寒……”陆衽迦突然伸出手在空中乱抓起来，眼睛却依然紧闭着。

慕渊息叹了口气，一把抓住他乱挥的手，轻轻的将它握在自己的手心里，柔声说道：“我在……”

只是轻轻的两个字就安抚住了陆衽迦，见床上的人儿不再乱动，慕渊息正想起身，却无奈的发现自己的手被牢牢的抓在另一个人手里。

“王爷！”这一切正好被回来的柳巧筠看到了，一声惊呼吓得慕渊息赶紧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朝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柳巧筠奴了奴嘴后，才小声说道，“王爷，奴婢在您身边也有三年了，怎就没发现您还有这爱好，别说奴婢没有提醒您，这男人和男人，可是很容易得病的。”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还不快点把大夫找来！”慕渊息佯装生气的样子，虽然知道在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眼里一点用处也没有。

“王爷，您也知道胡大夫已经六十有二了，怎么可能比我走的快，再等等。”

“别耍嘴皮子，你轻功是用来干什么的，别和爷说你连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也扛不过来。”

“看不出来王爷您还挺痴情的嘛……哎，您别瞪呀，我这就去，这就去！”说着，柳巧筠一个飞身又出去了。

真是个疯疯癫癫的丫头！慕渊息看着那扇摇来晃去的门摇了摇头，接着又一群人哄了进来，手里抬着担架，为首的是管家柳陌言，二十七、八的样子，一身白袍，面带微笑，虽不及慕渊息俊俏，举手投足间却给人一种成熟稳重的男子气概，认识他越久，慕渊息都会不禁怀疑这样的男子怎会甘心屈就在一个没有实权的王爷身边，以他的能力想要未及人臣也不是不可能的，而那时他的回答却是：“功名利禄于我不过是粪土一堆，人生短短数十载，能留在自己想留的人身边做自己想做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看似漫不经心，说出的话却总是让人惊讶，是个很难让人讨厌的家伙，所以，就算是对他的来历百般怀疑，慕渊息还是将他留在了王府，而几年来，偌大的王府在柳陌言的打理下，也是井然有序，管家一职当之无愧。

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柳陌言和柳巧筠俨然已经成了慕渊息的左膀右臂，缺一不可。

23.看诊

“王爷，如果您想要就地埋了的话可否先请大夫把脉？”柳陌言以扇捂鼻对着那具焦尸问道。

慕渊息抬眼不解的望着他，道：“烧成这样难不成还有活命的机会？”

“一切皆有可能，等大夫把过脉自然有分晓。”柳陌言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手中的扇子挡住了下半张脸，一双桃花眼竟是魅惑十足。

“王爷！胡大夫来了！”一阵风似的，很多人还没明白过来是咋回事，就见柳巧筠一手抓着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站定在了慕渊息前面。

“有劳胡大夫了。”由于手还是被陆衽迦抓着，慕渊息只得稍微挪了挪，将一点位置留给大夫。

“是，是！”一路上被个小丫头拽在空中飞已经让他够胆战心惊了，这会还要面对王爷，胡舟更是战战兢兢的抖着手替床上的人把起脉来。

趁着把脉的功夫，慕渊息挥了挥手示意让下人们先退下，“陌言和筠儿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

柳巧筠这会才发现柳陌言也在场，原本笑得贼兮兮的脸一下就垮了下来，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慕渊息见她还是这么怕柳陌言也是见怪不怪了，说来也是缘分，这柳陌言当初寻找失散的妹妹，阴差阳错之下来了王爷府，却不想三年前两人一起救下的小丫头柳巧筠就是他妹妹，只是柳巧筠似乎因为受伤失了一些记忆，导致小时候的事完全不记得了，而受伤前发生了什么也只是模糊的片断，既然不愿回想起来，慕渊息也就随她了，想来那天柳陌言所说的留在自己想留的人身边做自己想做的事，大概指的就是柳巧筠这个唯一的妹妹了。

只是这兄妹相认原本是喜事，柳陌言百般示好他也算是尽到兄长的责任了，可柳巧筠偏偏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哥哥似乎有种莫名的恐慌，两人的态度与其说是兄妹，倒更像是主仆，反而自己这个外人倒是和柳巧筠处的比较像兄妹。

“妹妹，看来你的功夫又精进不少，连请个大夫都如此劳师动众。”柳陌言笑着调侃她，在人少的情况下，柳陌言丝毫不避嫌的唤柳巧筠妹妹。

“是，是王爷……叫奴婢这么做的。”柳巧筠抬头看着慕渊息，似乎是在求救。

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也就面对自己哥哥的时候才会向自己示弱。慕渊息暗叹了一口气，对柳陌言说：“你也别逗她了，快说正事。”

“不急，等胡大夫给这两人把过脉再说也不迟。”柳陌言还是那副悠闲的模样，摇着扇子望着昏迷的人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面如玉，口如樱，唇如血，柳眉细眼，我见犹怜，真真是一个美人儿，难怪王爷对他是如此用心了。”

“陌言，连你也笑话我吗，不愧是兄妹俩。”慕渊息摆手投降，一个小丫头他已经斗不过了，现在再加一个柳陌言，他还有何胜算可言。

听到兄妹两个字，柳巧筠低垂着的头不禁动了动，似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这时胡舟已经看诊完毕，退到一旁弯着腰向慕渊息说道：“病人身体虚软，外伤颇多，虽无大碍，但求生意志很是薄弱，大概是之前受了什么刺激，如果不能解开病人心结，很有可能会长睡不醒，另外，病人体内似乎还有一种不知名的气流在乱窜，虽暂时无性命之忧，只是这气流太过古怪，我看诊无数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慕渊息听他汇报完毕后，原本的担心更是深了几分，求生意志薄弱，看来那个叫映寒的人果真是他重要的人了，他死，自己就决不再独活吗？这陆衽迦果然是个奇特的人。

“这边还有个，有劳胡大夫一起看看吧。”柳陌言见慕渊息许久都不说话，又看一旁的胡舟忐忑不安，就私自开了口。

胡舟不经意的擦了擦脑门上的虚汗，当看到身后一具焦尸后，又不得不震惊了一下，早听过那些达官贵人的府中经常会失踪几个仆人，但其实都是因为各种原因被有权有势的人杀了，没想到，他胡舟竟然在这王爷府看到了这一幕，如果今天他能活着出来，回去定然潜心拜佛，决不吃荤！

柳陌言见他抖成那样，收了扇子，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此刻正闪着寒光，有意无意的刺激着胡舟，“古人有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想必此刻用在这里也是十分应景吧，我们王爷宅心仁厚，明着您是锦阳城的大夫，暗着谁不知您是我们王爷的人，想必这些年来也赚了不少银两了吧，哦，对了，听说您那如花似玉的女人再过不久就要嫁人了吧，可别出什么事才好，您说是吧，胡大夫？”

威胁之意表露无疑，任胡舟再老糊涂也听出了这弦外之音，柳陌言这是在拿他的身家性命和女儿在威胁他。

“陌言，你别吓他，胡大夫六十多岁了，经不起你折腾。”慕渊息见胡舟一副快昏过去的样子，适时的开口道，“胡大夫，您别放在心上，我这管家一向这么说话惯了，还请多多海涵，如果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我替他向您道个歉。”说着，慕渊息站起身就想弯腰赔礼。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啊！”这主仆两个，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吓得胡舟一急，腿一软直直的跪了下去，要王爷给他行礼，那他今天就真的没命回去了。

柳陌言打开折扇，嘴角轻掩，眉眼带笑的看着跪在地上直磕头的胡舟和还在装腔作势想要赔礼的慕渊息想道：真不知道是谁在折腾呢。

“有这功夫磕头，还不赶紧办事。”柳陌言偷笑一阵后又转而严肃的吩咐着。

“是，是……小的马上把脉，马上……”又是一阵抖抖索索，胡舟一刻都不敢怠慢的抓起被烧焦的手，凭着多年问诊的经验找到脉象，两指一探，随即又是一阵惊恐。

“怎么样？”柳陌言挑眉问道。

“虽然此人脉象极弱，却是真的还有一息尚存。”胡舟锊了一把胡子，大感今天遇到的事都太过奇怪。

“可还有活命的机会？”慕渊息突然出声，语气中有一丝急切。

“这个……如果是一般人遭此一劫，必是当场断气，但是此人却有非同常人的体质，成活的可能性也不能说没有……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尽人事，听天命……这两人还真是默契……慕渊息望了一眼陆衽迦，眼神中尽是无奈之色。

“胡大夫，您行医也有三十多年了吧？”

“是，是！”胡舟不解柳陌言何处此问，只得小心翼翼的回答。

“既然如此，尽人事，听天命可是一个行医三十多年的医者该说的？难不成胡大夫也学那些江湖术士一般，医好了，功劳全得，医死了，推说天意？胡大夫，您也一把年纪了，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柳陌言一字一句都像是把刀子，稍有不慎，眼前这个一脸惊恐的胡舟就会被凌迟。

“陌言，不要为难胡大夫了，烧成这样，除非神仙下凡恐才能保他一命，顺其自然吧。”慕渊息见胡大夫快要被吓得昏过去，适时的制止了柳陌言的咄咄逼人。他怎会不知柳陌言的心思，无非是想让自己心里好受点罢了，可是……能救活固然是好，如果救不活，那也只能说明他们两个没有缘分了。

柳陌言看了他一眼，眼中笑意全无，竟让慕渊息冷不防的打了个寒战，只见他转头又将矛头指向胡大夫，“请胡大夫当着王爷的面再重新诊断一下。”

“能救能救！小的用自己的人头担保，此人和床上昏迷的公子都能救活！”胡大夫几乎是在尖叫，随即又不住的磕头，只是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在拜的是已经将笑容重现的柳陌言。

柳巧筠默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神色有些古怪，眼角偷偷的瞄了一眼慕渊息，后者却全然忘我的在看着床上的人，似乎一切都和他无关。

面如玉，口如樱，唇如血，柳眉细眼，我见犹怜……想到柳陌言刚才那几句用来形容陆衽迦的话，渐渐可以明白慕亦轩为何会如此依赖他，在他身上的确有种不可思议的魔力，他的美就像是一个黑洞，能将人全身心的吸住，如果让这样的人死掉，真是可惜又可贺。可惜的是，这世上又少了一个美人，可贺的是，这世上又少了一个颠覆江山的人。只是，无论怎么样，当听到柳陌言逼迫胡大夫说那些话的时候，心里还是充满可以救活的希望，在他心里还是希望他们能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