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们俩暗中熟络到这种地步,不只是代管道场而已。智衍想想,从口袋掏出黑绒小袋,没好气地丢在桌上,「你倒
清楚,那要不要帮我鉴定一下这玩意儿哪儿来的干嘛用的!」
阿哲挑眉看了眼莫名其妙又上火的智衍,小心翼翼地取出内容物,然后「啊」了一声。
「干嘛!会烫喔!」
智衍显然还在气头上.
「不是啦!这……你该不会忘记,下礼拜五是什么日子!」
「自己生日还忘得了!」
智衍愣了一下,惊讶地睁大眼睛:
「难道……」
阿哲苦笑,「他来找我的时候,本来还要我用自己的名义替他送出这件生日礼物,结果被我拒绝了。」
「我跟他说,我的品味没那么差,会穿帮的。」
「咦。」
智衍被他毒舌逗得火气消了大半,也打消了质问他为何和骆令之联手隐瞒他的念头。
隔天告诉校长,自己还需要一段时间做观察评估与训练计划,校长虽然没说什么,却只差没掉下失望的眼泪。
那么好的条件呢!智衍可以理解,不过校长要知道了自己真正的决定,肯定会真的哭出来。
对不起了。
可是,若真接受骆令之的条件,自己的立场何在
就像那条项链。
既然知道他的来历与意义,便觉烫手。
不敢丢又不能退,一件不甚昂贵的小东西就搅得自己心头一团乱,更何况重金打造的一流道场
坐完月子的梅龄,简直让智衍哭笑不得。几乎大半年哪儿也没去的她,只要一有机会就把这些老朋友给拖出来伴游。当然
,智衍的生日也不可能独漏,成了她大啖美食的好借口。
「今天订的是很BiilLet,迟到了可是要亏本的喔……」
电话里,梅龄如此要胁他。应声虫似的再三保证不再像上次—样放大家鸽子,梅龄才甘愿地断线。
眼看时间无多,赶紧打理跟学生厮混一天的脏污。手机却在这时添乱地响起。
「我是夏智衍,请问哪位!」
「骆令之。」
电话那头是沉而厚的男声:
「你今晚有节目吗能不能赏脸吃顿饭由我作东。」
不合时宜,尴尬的邀约。更何况自己早就有约在先,虽然都是旧识,智衍可一点都不想让他打扰自己和「普通人」的愉快
聚会。「不好意思,我跟朋友约了,而且有点赶时间。如果没别的事,就先这样了。」
没想到骆令之也相当爽快,况声「那就不耽误你时间」,便挂上电话。
萤幕一暗,智衍才想起,他怎么会有自己的手机号码
「你的手机呃——去……是啦……是我给他的。没办法啊!他问我知不知道你今天的行程,我不晓得该怎么说才好,干脆
叫他自己打。」
在梅龄和老公一起去叠满盘子的空档,被拷问的阿哲可怜兮兮地辨解,「反正只是手机,又不是你家住址。」
「难保下一次你不会给。」
智衍气鼓鼓地塞下—大口寿司饭,「拜托你别再当他的『抓耙子』了行不行!」
「行,行!」
阿哲陪笑,「要不这样,我把他的手机也给你,你们自己沟通去,就不需要透过我——」
「你有完没完!」智衍气得想拿桌上的甜虾壳扔他,「我就不想再跟他多说话,你是真
不懂是装死之前瞒著我道场的事,还没跟你算帐!」
「好,好!算我错!」
阿哲举双手投降,智衍瞪著眼扒饭,看来是真的火了,阿哲也不得不正经起来。「喂,也不是我偏袒他,但……该怎么说
,你们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吗毕竟他也是真心诚意想帮你呀!」
「帮我就那个道场没给我舔麻烦就不错了!」
智衍没好气地说:
「而且对于一个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的人,我没兴趣跟他打交道。」
阿哲难得地,脸色垮了下来,「智衍,你真的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
「你真不知道他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面对一向温和的好友咄咄逼人的质问,智衍「啪」地一声拍桌站起。「我为什么得回答你这些我应该知道吗!」
留下盘里大半残肴,智衍重新走向取菜区。
回到家,差不多十点了。
拖著疲惫的身子跺上昏暗的楼梯,智衍被一团白晃晃的影子吓了一跳。
「你回来了。」定神一看,骆令之正捧著一大把百合花,笑著站在自己门口。
真痛恨自己的乌鸦嘴。还是说,阿哲早就卖了他
「别杵在那儿,先进来!」
这光景不知道多少邻居看过了,想起来就头痛。
「你这副德行在那儿等多久!」
丢了钥匙,智衍连杯水也没倒,劈面问了起来,骆令之不以为章,笑道:
「这不重要,我只想知道,在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最后的一点时间可以留给我吗!」
接过眼前大把的百合,智衍突然觉得手有千斤重,让花靠著茶几,无力地陷进沙发。
「你这是干什么!」
骆令之也不坐,半跪在他面前,缓缓伸出手,「小智,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不要这样叫我!」
智衍激动地挥开对方的手。「你这样算什么?刚离婚了就来找我!上酒家,玩女人,你骆董事长还缺这几个钱!」
「你静静点听我说!」
骆令之不顾智衍激烈抗拒,上前攫住他肩膀,「我跟瑞……范小姐是策略结婚,我从来没喜欢过她。」
「然后你还要告诉我你没上过她!」
智衍冷笑。
骆令之松了松手,「小智,你这么说对我不公平,我必须瞒过我爸,他威胁过要伤害你。」
「所以你就听他的对我冷言冷语把我一脚踢开!」
智衍几乎是哭著吼出来:
「你把我当什么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别这样,小智,别这样……」
骆令之疼惜地拭去智衍连连滑落的泪水。
「那时的我,没有学历、没有财势,只能用这种方式消极地阻止我爸伤害你。但现在不会,我再也不必这样了。小智,你
相信我,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回来找你。」
「那又……怎么样……」
智衍挥开他的手都没有力气,「就算我说相信你说的—切,那又怎样!」
「能让『这里』的痛苦减轻一点点吗!」
智衍虚弱地抬起手,指指自己的心口。「现在,只要看见你,那天晚上的一切情景就会自动在脑中重播,这里就会痛得无
法忍受……」
智衍哭泣不能自己,将脸深深埋进双掌中,连骆令之紧紧拥住他,也无力反抗。
「小智……小智……」
小心翼翼上指—指扳开,深怕一用力便会折坏似的,「你还会痛,就表示你还没有忘记那段感情,还没有忘记我……」
细细吻去湿透脸颊上不断滑下的水珠,「给我个机会,我们一起唤醒那时候甜蜜的记忆,把不愉快的、痛苦的—切,都掩
盖过去……」
「甜蜜的记忆!」
智衍轻笑,眼里丝毫没有喜悦的光,「那个时候,逼我把它忘记的,不
就是你吗!」
一瞬间,空气凝结。
微微分开彼此,骆令之确认了智衍现在的表情,苍自得吓人的唇色,衬得似笑非笑的神情空洞而诡异。
因绝望而深镇眉头。费尽心机,承担多少压力与自责,换来却是那人绝决的推拒,不愿放手,无法甘心,即使让那人受挫
毁坏,骆令之都不允许他以忘却来逃避这—切!
他最敏感的耳廓颈窝,每个能够撩起情欲的地方,自己从来不曾忘记,而他,怎能将记忆说抛就抛
「骆……令之……不要,你不能这样!」
像是被重注气息的人偶,随著骆令之一步步逼近侵略,这才开始软弱地反抗。但这些丝毫动摇不了骆令之,他无法忍受这
人从眼前再度消失!
神智渐渐凝聚,反抗越加强烈,却始终摆脱不了骆令之的纠缠。
两人从沙发滑坐地下,衬衫被彼此拉扯得不成形,当骆令之渐行渐下,在自己身上撩起的热火渐渐融化了顽强的防御,夏
智衍忍不住嘶声叫喊:
「你住手。」
意外的,骆令之真的停止往下吻去,抬起头来与大声喘气的夏智衍对视,正当智衍以为可以松口气的时候,骆令之竟隔著
布料攫住他略有反应的男性象征。
反射性地惊叫一声,随即咬紧下唇,用力推拒,这一切看在骆令之眼中,却无力地如同儿戏。手上撩拨的力道加剧,口唇
更是近乎恶意地紧贴智衍耳廓。
「真的要我住手!你大可把我抛摔出去。」
被这么一激,夏智衍真的一度气极揪住骆令之衣领。
不过数秒,却又松手。
「但你不会,对不对在没有防护垫的地板上把我摔出去,肯定受伤。」
骆令之喃喃说着,边啄著他的唇,「但你不会,你舍不得。」
「你……」
「啪」地一声亮响,止住了所有动作。
「骆令之,别逼人太甚。」
收回挥出的右手,智衍拉紧被扯开的衣襟,「对,你说的没错,我是办
不到,也是舍不得。你心思缜密,明察秋毫……」
「但那又如何你还是不懂我要什么。」
脸上热辣的感觉唤回骆令之的理智。「小智……」
「快出去。」
虽仍颓坐在地,夏智衍丝毫不给对方反驳的余地。「马上给我滚出去!」
「我不懂,小智,你刚刚说的……」
「我说给我滚出去……」
砸出去的电话机,被骆令之侧身闪过,夏智衍再抓起了茶几旁的百合,连同里面的水洒了骆令之一身。
一身狼狈不要紧,但他从未见过小智双眼布满红丝,双目欲裂的激动神情,知道他是真的动怒,只留下一句道歉。
「对不起,我失控了。」
拾起残败的花束,黯然走出门外。
许哲璇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在这种拘束的场合喝酒了。
背后没有喧嚣的谈笑、撩动情绪的背景音乐,所有的客人衣着光鲜,举止得体,—边喝著色择优雅的调酒或香槟,欣赏乐
师的钢琴演奏。
这种地方,就如同他颈上束著的领带,令人窒息。
「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很常找我啊敢情你追不到智衍,打算转换目标
了!」
许哲璇忍不住揶揄眼前—脸凝重的男人,「不可以喔!我已经名草有主了。」
「我没空跟你开这种玩笑。」
骆令之揉著自己眉心,「我从来投这么乱过。」
「没想到你也会有这天。」
感觉到对方投过来杀人的眼神,许哲璇不得不正经起来,「这次又么啦!」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做了。」
骆令之眯起双眼,一口气灌下半杯香槟,「总觉得做什么都不对,怎么说,最后总是惹他生气。」
「还是说,当初应该带著他私奔,做—对『贫贱夫妻』也就算了!」
骆令之单手支著自己额头,苦笑不已。许哲璇看了也不忍再展毒舌,
放轻了声音道:「不,从我知道实情之后,就没否定过你当初的做法。不要说什么私奔的傻话,你高一的时候没成功,高
三的时候想必也高明不到哪里去。你父亲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不累积自己的实力是没办法与他抗街的。」
「是吗……」
骆令之抬起头来,却仍是—脸颓丧,「小智要是也能这样想就好了。」
「等等,骆令之,」许哲璇瞪著他,「你怎么能这么说,智衍他什么都还不知道啊……」
「我昨晚跟他解释过了。可是他心里惦着我跟他提分手时说的话,对现在的我完全……不能接受……」
「解释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许哲璇用力灌酒兼逼问了十几分钟,骆令之才艰难而破碎地将昨晚混乱的记忆拼凑出来。
听完,许哲璇无奈地瘫进沙发。「喂,老同学,不要说我不挺你。当初我听智衍说你是怎么把他逼出你家的,连事不关己
的我都觉得动了真火,现在你这么简单的一句解释就想把这八年多快九年的空白打发掉我说你骆令之不是这么没脑子的吧
!」
「我承认昨晚的情形的确是一团混乱……」
骆令之庆幸包厢里的灯光昏暗,阿哲应该看不清他脸上的升温,「但我昨天——真的做了让他很生气的举动。我从来没看
他那么生气过,直接被他扫地出门。看来.这个结是越打越死紧了。」
「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看骆令之一脸懊恼,许哲璇不必问也知道个七八成。「算了、算了,那不然,再找个理由约他出来,你们谈谈!」
「我是担心这下连你也跟他撕破脸,毕竟他三番两次警告过你,不是吗!」
骆令之无力地牵动嘴角,「而且要是再一次跟他起冲突,我可能真的会崩溃。」
「拜托,你董事长的魄力哪去了!」
许哲璇揪住他的领带拉近自己,「给我听好了,你也知道智衍不是会记恨的那种人。他现在也在自我煎熬,一点也不好受
啊!别忘了上次……」
想起那次智衍病倒而引起的混乱,许哲璇一咬牙把话给吞了回去。
「总之,你得找个机会跟他好好说明,你这几年都在搞些什么,不要彼此都为这种蠢事来折磨对方。我有个主意,你……
」
几乎是贴著对方耳朵,许哲璇说出了自己异想天开的计划。骆令之倒抽一口凉气,跌坐回自己位子上。
「不可能的吧!这么搞……」
「我当然不是说一次就见效,你要有长期抗战的准备,而且不能心急。」
许哲璇的态度—点玩笑的意味也没有,「最重要的是,你要是够爱他,就得拉下脸这么做。」
「拉下脸……」
骆令之不由得佩服起好友的洞察力。如果自己的做法没有问题,就是败在心高气傲的态度。
如果够爱他,不论如何要趁这次有所改变。
第十六章
经过这一次,彻底确定了。
之前早有知觉,却逃避着不想承认——骆令之希望自己回到他身边。
重重叹了口气,姑且不论接不接受他的解释,自己能不能承受这剧烈的撼动,才是问题的症结。
好不容易,那断断碎碎的心被小心翼翼地拾起,费尽心思修复,也不知是活的还是死的,还能动不能动。
所以,一直以来便当成易碎品似的收藏着,不准任何人轻易触碰。偏偏那人却是如此蛮干,一再迫近,眼看就要冲破自己
的防线。
毕竟是那个人……既然曾经为他心动一次,他没有自信能够挡得下第二次。
何况,一直挥之不去的,是那晚他紧锁眉头的痛苦神情。
虽然他将和父亲、前妻间的纠葛三言两语地带了过去,但以自己对他的了解,若不是面临极度的精神压力,很难教他如此
示弱。
甚至失控。
回想起那晚的争执,又是一阵阵心悸。
该死!为什么让我知道它还没坏透,碎得还不够彻底?
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
从生日那天过后,夏智衍的生活周遭像是被人拉下了厚重的围幕,突然间,平静得仿佛与世隔绝,每天除了在学校督促孩
子练习,下班回家便偶尔去陈教练那儿晃晃或给妈妈打个电话。再不然,在家里自己煮给自己吃,看看租来的杂志或光碟
、上上网什么的。阿哲没打来约他,连前阵子玩疯了似的梅龄也安分地当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