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窥视者
窥视者  发于:2009年0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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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瑾同意吗?」

「不同意。」他坦白得令诸葛亮错愕。「你很清楚,借地再还等于空想。不过是暂时的结盟,对于未来可能会有的交战…借地,太不划算。」

「公瑾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事实如此。」孙权虽事事听他,但眼下曹操还是比刘备可怕的多,他担心孙权最后仍会同意借地。

「我不喜欢这样!」猛朝周瑜扑去,诸葛亮极厌恶可能兵戎相向的结论。

「放开。」好热。

「不要!」

「跟我闹也没用,快放开。」…热死了。

「……不要。」

他们的对峙仿佛回到二十年前,诸葛亮任性未减。周瑜现在可拎不起他丢开,硬扯又不雅,只得叹道:「我箭伤未愈,你这么抱着我很不舒服。」

诸葛亮不情不愿地稍稍退开,没多久又缠上周瑜的颈子,闷道:「我不要跟你打仗。」

换个情境,周瑜可能会放声大笑。

他无奈的轻拍赖在身上的大孩子,「这事哪由得了你?」

「总有方法避免的…」

不好泼他冷水,周瑜缄默。

不明白思念一个人二十年是什么滋味,爱上一个人又是什么感觉?周瑜只知诸葛亮和他体会到的爱不同。

惶恐与不安…他读出如此讯息。也正是这原因,周瑜硬不下心来推开他。

追寻一个人的身影二十年既苦且累。绝望了,却在偶然中重逢。明知这场爱恋不会有结果,但他仍沉溺其中无怨无悔…。枉费他诸葛亮聪明绝顶,竟狠栽在周瑜手上。

在周瑜心中,他可占有一席之地?

「那一夜对你到底有何意义呢…?」

周瑜苦笑。有何意义?他怀疑诸葛亮真的想听吗?

「对我…?那晚是注定了把我的性命交到你手上。」相视,「能给的,也全给了你。」

诸葛亮是何等聪明的人物?不需周瑜明说他也知道──周瑜给的不包括爱!

他心里百味杂陈,不知该哭还该笑,只得别过头去佯装注意力被转移。周瑜拿来结髻的锦\\\\\\\缎留了两条长尾滑过诸葛亮掌心,「这么昂贵的织物你拿来结髻?」

「喜欢,就拿来用了。」

「是吗…」有些心不在焉,他有气无力的应着。周瑜瞧他一会儿,知道方才是伤了他,但…对他温柔最后他会伤得更重吧?

「这个就给你吧。」拆下锦\\\\\\\缎放道他掌中,周瑜黑亮的长发披散一肩。

「咦…?你不是很喜欢这条锦\\\\\\\缎?」

「人心是会变的。喜爱不代表无法割舍…对我,你一样做得到,是吗?」

「对,」他握拳将缎紧捉在手,「我做得到。」但他要花多少时间?一年?十年?二十年?

「别怪我这么做。」一手按上他用力的指尖,周瑜制止他伤害自己。「我可以是你的回忆,但不愿意成为你的未来。遗忘对我的思念对你我都好。」

别说终将对立,周瑜自知没多少日子好活,若诸葛亮能拋去这恋慕…是件好事吧?

「忘你,得花我多久?强逼自己遗忘的过程才是比什么都痛苦…」

「不忘你会更痛苦。」周瑜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如果你对我的情意是真的的话。」

诸葛亮脸色瞬间刷白,他到底爱上了什么样的人!他满心的悲怒化为一声低哑:「这样践踏我的真心你很快乐吗?!」

「我没有。」叹,周瑜抱着他。「罢了。总之你记住我一句话:我不怨你那夜所做的事。而且…许多事都不能以对错论,我们之间没有谁对、更没有谁错。」

说不曾恨过是在自欺欺人,周瑜很坦然的面对自己。一夜交欢逼他走上死路,谁能不恨?但既已发生,恨有何用?他看开了。

「希望下次再见,你我能一决高下。」他开怀的说,一点都不担心自己活不活得到那时。

重重压上周瑜的唇,诸葛亮很快又缩回他胸前,闷道:「我才不要。」

「才给你三分颜色…」他抬起诸葛亮下鄂,使劲扯开他的脸,「…马上就给我开起染坊来了!你胆子不小嘛!啊!?」

「公、公瑾、好痛啦!」

「知道痛还敢乱亲!?」

「呜…你好凶喔…」摀着被捏红的双颊,诸葛亮一脸委屈的小媳妇状。

「唉……」一声长叹,他发现自己最近常在叹息。「相信我,你会希望我是敌人的。」

「为什么?」不怕死的又凑上前,诸葛亮反而被吻住了唇,吓得他以为周瑜哪根筋不对劲。

细密的唇舌交缠…不算短的时间过去,周瑜才稍稍拉开两唇之距,「不为什么;因为你一定会这么想…」

几番轻触又转成了胶着,止于礼的轻吻再度转为浓烈的深吻…

周瑜不知第几度叹息。他心里有数,这是他第一次、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主动吻诸葛亮。

「公瑾…?」有种不安的感觉……

「别问为什么呀…孔明,别问我为什么。也许你对我来说也真的是有些特别……」他抵在他的额际,「如果有来世、如果再相遇…而你仍这般执着,那么,我愿意爱你。」

『我愿意爱你』。

这是他给他的承诺。

 

 

六、回首,魂断

 

孙权终究还是借地给刘备,周瑜该说的都说尽,自认问心无愧。他立刻向孙权辞行返回江陵,进行伐蜀大计。

周瑜自幼体弱,拟定西进巴蜀的计画耗去他太多心力,再加上五行之气不停流失,踏上征途之日已是重病在身。

「都督,您休息吧!保重身体为要啊!」见周瑜又不眠不寝的思索,庞统不禁劝道。放眼中土除曹操外周瑜已无敌手,他何苦这么折腾自己?为了一个如同一团散沙的巴蜀,值得吗?

「由我领军攻打的消息已传开,益州的刘璋及汉中的张鲁因此结盟…」

「就算如此,他们对您也不俱威胁性,您要夺下巴蜀根本易如反掌!」

「我担心的是诸葛亮。」攻下巴蜀后刘备也免不了被灭亡的命运\\\\\\\…他才不相信那个卧龙会默不作声。

像是忽然想起,他问:「我还有多少时日?」

「您若小心调养,至少一年有余。」

闻言,周瑜悠悠一笑:「我听你的。」

 

一路行军周瑜都在和病魔搏斗,姑且不论知晓内情的庞统,连帮周瑜看诊\\\\\\\的随军郎中都警告他绝不能再劳累下去,惹得一同出征的孙瑜和吕蒙惶恐不安。

溯江南下,某夜。

独坐江畔,周瑜一下又一下撩拨着琴弦。

嘴上是说要调养休息,但他脑子却怎么也无法停止想东想西。

下意识地抬指挑弦,周瑜的手给吕蒙按压琴上。

「您该休息了。」

「是、是。我知道啦。」他听话的收回手,心里很怀疑吕蒙哪来的时间盯他。打从上回…对!那个多嘴的军医诊\\\\\\\察过后,吕蒙和孙瑜把他的工作能抢的全抢了,一得空闲就是强迫他休息。周瑜倒是希望他俩能专注在军务上,别老是分神注意他。

站起,周瑜突然一阵晕眩,踉跄了几步。

「都督!?」吕蒙赶忙扶住他。

「…我有点晕…」

冷风引得他一阵猛咳,加以目眩,周瑜差点跪倒在地。吕蒙再也顾不得军阶高低应有的礼数,二话不说抱着周瑜急奔回营,十万火急地传唤军医。

「都督的病情如何?」

军医只有摇头叹息:「都督过度操劳,生活不规律、吃的也不多,能撑到现在全凭非常人能及的意志力。再这样下去恐怕…」

「莫非…有危险?」不敢提『死』字,孙瑜一阵紧张。

「下官会尽量稳住都督病情,请将军放心。」军医不敢回答,只能拣乐观情形回报:「都督若静心休养,要完成大业不会有问题。」

「行了,下去吧。」挥退军医,孙瑜转头问坐在床沿守着上司的同袍,「明天就别赶路,让都督休息如何?」

吕蒙点头,他从十多年前便跟随在周瑜身边,敬重这位天纵多才的上司、更为他的气度与姿容心折,视他为神圣不可侵犯的神祇…连现在他失去意识,吕蒙也只敢握着他的手,毋敢有更进一步的逾矩。

「就依你。」

「不可。」周瑜不知何时清醒,否决两人的决定。

「但是您的身体…」

周瑜皱眉。他当然知道自己情况如何,涌上喉头的甜味让他实在不想多开口,只好不给任何解释,专断的下令继续行军。

 

行至巴丘,扎营。

周瑜病情恶化,吐血不止。

自知死期将至,周瑜吩咐吕蒙扶他到案前,提笔交待遗言予孙权,要鲁肃代他执掌江东兵权。

写下最后一字,他缓缓放下笔。

吕蒙替他拿开那疏,摊在面前的是张未染墨迹的白纸。

想再提笔,奈何力不从心。

血丝沿唇角下滑滴落纸面。看着那血,周瑜没来由的笑了──凄楚无比。他一咳,大口鲜血溅上白纸、也染红桌面。

三十六岁…虽然有些遗憾,但也该是不枉此生了吧…?

无力支撑自己的重量,他向后倒去,跌在吕蒙臂中,血再也止不住的流满了他衣襟,更顺着吕蒙的手…一滴、一滴…在地面碎成了血花…

「将血书交给庞先生…」他吃力的道:「他知道要交给谁…」

「都督,您别再说话了!」

「不要紧…」他嫣然一笑,「人免不了一死,不愧对任何人也就够了…」

只是他…真不愧对任何人吗…?

小乔,会哭吧?

他的雄心壮志到此结束了啊……其实……那也已经不重要…

看着周瑜渐合上的眼,吕蒙无力回天。

「子明…」低若蚊声,周瑜浅\\\\\\\浅\\\\\\\的笑着,道:「江东霸业…会因我的死……而成镜花水月吗……?」

「都督…」他答不出话、也不须答话。周瑜并没有等待他的响应。

痴痴望着苍白却依旧绝美的容颜,吕蒙只有沉默的哀戚。

建安十五年冬,周瑜病卒巴丘,年三十六。

 

红,从来都不是吉利的颜色。

那宛若赤壁卷天炽焰的颜色是他一瞬的错觉,令人心惊胆跳的不祥预兆。

今夜怎么也静不下心处理那成堆的公事,在案前端坐数个时辰之后成效不彰便不再费时。他只是有些疲惫,他这么以为,所以才会一抬首便见着了那样的错觉。

莫名地诸葛亮竟把一剎那的血影倾天和某人相串联。

……公瑾?

不可能的。

他自嘲底笑了一笑。他深信那是自己无时无刻对那人心心念念才衍生的联想。

再度仰望,打从重逢后每日在星辰间寻找代表那人的星子已是习惯。近月,将星总是闪烁不定。虽还是灿亮得夺魂眩目,但有时却会黯淡几近化为死星。

他很担忧,那人是否有好好照料自己?

「公瑾…」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很想…

他叹,满腹苦楚都倾吐在手中捧奉的茶水,再一次次咽下任心酸滑入身体。他只能这么做……对他、对周瑜──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守着爱恋的心情…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痛一再重来,他习惯性地把目光调回星辰之上,却在瞬间──!!

「…公瑾……?」

星、坠了。

星、坠了?

你、死了?!

「不、不可能──」我不相信……不可能的!

拼命说服自己是错看,绿漾的玉杯却让满心错愕摔成片片心碎──随着星坠。

「是看错、一定是方才没看清楚……」他慌,慌得连自己在笑都不知道。他眼住双眼拼命对自己解释这是太累的缘故……可是,如果是错,为何他却在此刻宁愿没有学过平日引以为傲的观星之术?为何他没有再抬手确认的勇气?为何他那么真切地知道…那人已离他远去?

诸葛亮赶到江东为周瑜奔丧,说自欺欺人也好,在亲眼看到尸首前,他根本不愿相信周瑜已死。只是上天并没有响应他的祈求,诸葛亮在江东见到了殒落的将星,千真万确──是不复温暖的尸体。

已经结束了,那一份不会有结果的感情。

他见到他的妻子,一名绝代佳人、一位会和英雄同传千古的美人。她万分坚强的忍住泪,由头至尾都伴在她的丈夫身边。

他见到他──他无法将痛诉诸言语。

举国服丧,算是死后的荣光、一生功绩的肯定吧?公瑾…你此生,可有遗憾?

他再看一眼他的妻子,应是他的遗憾的女人。

「被这样一个男人爱着,你比任何人都幸福。」他这样对她说。

他的妻子深深看了他、再看着丈夫…「但是,爱上这样一个男人…因为相爱而幸福,可是,你呢?」

他哑口无言。

在两人最后见面的地方,他遇见庞统。

「是你害死他的。」开门见山,庞统没有第二句话。

「你想找我吵架?」冷瞪他一眼,诸葛亮不悦地道。

庞统由怀中掏出一封信,连着附上的纸丢给他。「这是都督给你的信,纸上则是他的生辰八字。看看你自己做了什么事吧!」

诸葛亮没有即刻拆阅,他只是问:「公瑾…有没有说什么?」

「我到时都督已经过去了。」

「你看了内容吗?」

「不。」庞统安慰似的拍拍他,「都督的表情很平和…我想他过去时并没有痛苦。你也别太自责,我不打扰了。」

不发一语的打开信,诸葛亮盯着血渍久久移不开视线。

怵目惊心。

楞了好一会儿,他才记得看另一张纸上周瑜的八字。

然后他知道,原来,心痛并不会让人哭泣。会使人流泪的,是比什么都无力的恨。

恨自己将他推入死地。

跌坐于地,诸葛亮花了好长时间才回神。

「你早预知自己的死期了吗…?」所以才说要我忘了你!

掩面,他想起赤壁战后周瑜讽刺的言语:『那是你的愿望,不是吗?』

「不是的…我不是想要你的命啊!!」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竟成杀害心爱之人的罪魁祸首!

 

长长的锦\\\\\\\缎随风舞动,好似火烧赤壁当日周瑜笄上的流苏一般飘飞。

『我不怨你那夜对我做的事…』蓦地,他耳边似乎响起周瑜温和的嗓音,『许多事不能以对错论…我们之间没有谁对、更没有谁错……』

「你不怨我…?」他苦笑。「但我怎么能原谅自己?」

要我忘了你……是不是代表要我活下去?

带着对你的歉疚与懊悔……

诸葛亮执起锦\\\\\\\缎轻印在唇上。无言的泪,一颗颗不停滑下……

「我不会忘了你,」紧紧握着唯一的纪念,「永远都不会。」

这是他的誓言,延续生生世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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