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毛。
这让规齐穆白有如自己父亲的白无寿也有点吃味了。
躺在床上的青风像是感觉到有人打扰了自己好眠似的,眉头突然聚拢,小口一张一合。
「大哥!你看你看......他好像要醒了!」丝毫没有感觉到后脑勺快要被杀人的目光灼穿,白无寿扬声说道。
齐穆白脸色一变,往青风的身边靠。
「看来不像是要醒过来......」齐穆白难掩失望。
「可是他刚刚明明动了一下......算了!喏,这是我帮你弄到的东西,你吩咐的那本账册。」白无寿从贴身衣袋掏出近日
取得的东西递给齐穆白。
「嗯!」齐穆白盯着床上的人,口中哼了一声,将手上的东西放入怀中。
「大哥......」白无寿盯着齐穆白魂不守舍的模样,试探性的轻呼。
「嗯......有事?」齐穆白哼了一声,规线仍不移开。
「没事......你慢慢看,我先走了。」觉得没趣的白无寿,耸耸肩走出房门。
齐穆白呆站了一会儿,抬头望向窗外,看了看天色后觉得差不多可以用膳,遂吩咐小二送了些容易吞咽的东西。
在等待小二送食物的中间,齐穆白扶起青风,在青风身后垫了块软垫让他坐着,然后自己坐在床沿,取出怀中的账册开始
研究起来。
坐着坐着,齐穆白的肩膀突然传来一股沉重的感觉--在他身边的青风,身体整个滑靠在他身上。齐穆白嘴角微现笑容,继
续专注在手上的东西。
「水......」过了半晌,耳边传来虚弱的声音,沙沙哑哑地,声音中的无助让齐穆白的动作变得温柔。
齐穆白收好手上的账册,手枕在青风脑后,取了个让他可以顺利将水送入喉的角度,才把水缓缓的从杯中倒出。
喝了水,然后是喂食物。齐穆白像在哄孩子,一匙一匙将吹凉的食物送到青风嘴边让他吞咽。
饭后再过一会儿,就是熬煮好的药品......
这个月来,为青风喂食喂药而后下针净身,成为齐穆白每晚必做的功拧干手上微温的布块,齐穆白松开青风腰上的带子,
纤瘦而白皙的躯体在齐穆白眼前展现。
「一个月了......」齐穆白低喃。这一个月来的相处,让齐穆白发觉自己不管身在何处,心中总有个地方悬念着他。
从一开始希望他就这样半梦半醒,到现在渴切的盼望他清醒,渴望能看到他的眼眸不再迷蒙,在那之中能有生命注入
这样的转变,自然的让齐穆白有些心惊,却是无法自拔。
感觉到手中的布块转冷,齐穆白又将其放入盛满热水的盆中,再一次拧干,在温度变冷前,熟练的擦拭着他的身体。
一切就绪,齐穆白让青风的身体俯卧在床上,开始推拿他身上每处穴道,活络他的筋骨以及血脉。
办完手上的事情,齐穆白坐在烛灯下,安静的阅读着白无寿取得的账册。
皇上吩咐的事情,在取得这部账册之后,算是完成了八成。
而剩余的两成,便是取得县令和京城中某人的书信往来。对方是何人,他心里已经有了底,只要再取得那份书信为凭证就
可返京办事了。
这部账册上清楚记载了各个揽户的姓名--所谓的揽户,是因为缴纳税物的百姓目不识丁,而收纳税物的仓场当是设在城镇
而非村野,故而住在穷乡僻壤的农民常花生代价委托揽户代纳税收。
但这样长久下来,榄户常和官府中人相互勾结,压榨百姓。
在这本账册上,各个揽户之下又记载了数十个姓名,想来就是委托揽户的农民了。
齐穆白仔细的看着账册,发现书页的页尾,都有这州县令以自己的和印所盖的印记。
「呵!第一次遇到敢在这种东西上留下自己记号的人,够大胆!」齐穆白冷冷一笑。「想必......在他背后撑腰的是我想
的那个人没错。」齐穆白啪的一声合上书页。「这次办的事......应该很有赚头。」
齐穆白这么想并非因为他可以黑吃黑,而是皇上曾经应承他,只要他能够取得足够的证明,被弹刻的贪官污吏的身家财产
,他都有份。
所以他虽无固定的俸禄,但他办完一件事所得到的报酬却足够让他吃喝不尽。更遑论他手下能人辈出,散布在各个地方的
手下,经营着各式各样皆有营收的事业。
要过一辈子荣华富贵享不尽的生活,对齐穆白来说是易如反掌。但这样刺激的生活才是他打从心里想做的,因为这样他才
有自己仍活着的感觉,所以他愿意花上个一年、两年去办一件事。
这次这件事他大概花了近半年,好不容易那家伙终于往陷阱中跳,现在就等着收网了。
齐穆白想着再过数日便可搜证完全,便觉热血沸腾。
烛灯突然变亮,接着灯火微微一晃,跟着消失。
就着月光,齐穆白看到烛台上的蜡烛已经用尽;他凝听打更声,已是深夜。将手上看完的账册收妥,脱去身上的衣物,掀
开床上棉被的一角,齐穆白不客气的便窝在青风身侧。
伸手握住青风略微冰冷的手掌,齐穆白两手摩挲着让他的手回暖。果然不过一会儿,青风如他所预料,身体整个往他身上
靠。
应是气候已渐入冬的关系,虽然齐穆白并不觉得寒冷,但是有些气虚的清风大抵是抵挡不住寒意,想找个温暖的物体靠近
。在十数天前,青风就自动地往他怀里钻,害得齐穆白觉得自己渐渐喜欢上和青风紧紧相偎的感觉。
这几天更是直接就在这边就寝。
算是在占他便宜吧!齐穆白嘴角带着笑意,在棉被中掬起青风的小掌,碰触自己的唇。
粗糙的手掌一天一天变得细致,还有身上的伤痕也更淡化了,这都是他为青风擦拭身体时花了点小功夫的成果。
怀中的躯体更偎近了。
齐穆白不客气的拥住怀中的身躯,紧紧将他圈住怀抱中。
在齐穆白也没察觉的时候,他的嘴角,微笑更加扩大。
他合上眼,安然入睡......
第五章
「唔!」青风轻哼一声,觉得浑身燥热。被一股暖气包围让他睡得不安稳。
他想要挪动身体,却发觉自己动弹不得;他迷迷糊糊的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声音,表达自己的不悦。
好像睡了很久了......青风觉得睡得浑身酸痛。他知道自己在半是清醒半是迷糊的状态,但是他不想醒来。
为什么要醒?娘已经不在了!这世上没有让我留恋的啊!
但是......脑海中偶有出现的声音,叫我醒过来,他希望我醒过来......那,是谁的声音?
好好的活着......青风的脑中出现娘亲临终前的吩咐。
到底是谁?弄得我好热......青风忍不住伸手推推热源......不动如山!
他努力的伸展开躯体,却感觉到更灼热的气体喷在发上。
「唔!」终于,他成功的睁开双眼,映入眼中的是一片漆黑。
将手从不知被什么给缠住的地方抽出,推推包围住自己的东西,又感到一阵热气冲到脸颊。青风头微微一偏,秀气的双眉
跟着蹙起,疑惑的思索起来。
这......他该不会在别人的怀中吧!?青风越想越觉不安。
这时,青风觉得背后涌来一股力量,让他更贴近他觉得燥热的物体。
那是别人的手臂!青风一阵惊慌失措的确认了自己的判断。他摸摸自己身子......倏地瞠大双眼。
没有!他身上什么都没穿!为什么?
青风脑中一片混乱,用力的想从别人的怀抱中睁开,却发觉对方文风不动。
他心下骇然,开口问道:「你是谁?」却发现自己的声音虚弱得甚至传不回自己耳中。
他使力的敲着身前的躯体,却发觉力道软弱的像是在轻抚着对方。
抬头让目光能够尽量移上,但漆黑的房内让青风只能看见对方下巴的轮廓。
灼热的呼吸喷在脸上,结实的双腿紧紧缠住,拥抱着他的双臂力道并不大,却恰好的让人无力挣脱。
青风困在那人的怀抱中,感到惊恐,却又无可奈何。
「你是谁?」青风努力的想发出声音,重复着同样的问题。
他拚命的询问,终于声音能逐渐扩大。
「你清醒了!」齐穆白被青风微弱的声音惊动,从数日来的好眠中清醒,惊喜的问。
听到声音之后,青风脸上的表情由骇然变成厌憎。不知道是箍禁身体的力道减弱,或者是青风因为愤怒所以气力大增,在
青风手脚并用想让齐穆白远离自己的时候,居然成功的将那个身体推离。
砰的闷声一响,齐穆白在背部接触到地面后又利落的翻起身,他飞快的取出打火石,点亮烛火。
回过头,床铺上的人拉起棉被遮住自己,双眼如他所希望的注入了神采,但那却是饱含厌恶的情感。
齐穆白的双眼,在见到青风的眼神后,闪过怅然。
早该料到的......醒过来的青风和他只有可能势如水火!
眼中出现柔和,齐穆白淡然说道:「你醒了。」
「我为何会在这儿?为什么这个模样?」因为愤怒而且紧张,青风的声音显得有些嘶哑。
「你昏睡了一个月。」
「一个月?」嘶哑的声音明显拔高。「那娘呢?娘怎么了?」青风忘了醒来时所关注的事情,急急问道。
齐穆白一阵沉默后,缓缓开口,「因为你一直不醒......」他话声顿了顿,「我已经自做主张,将必须做的事情都办好了
。」
青风出现了一种全身力气被抽光的委靡,他以手遮脸,不想让齐穆白见到他脸上的神情。
「多谢......」
半晌,轻微得让齐穆白几乎听不出语意的声音自手掌后传出,声音中微带着一丝哽咽,让他觉得不舍。
但接下来自青风口中吐出的话语,却狠狠轰得齐穆白脑中一片空白。
「你......想要我如何报答你?」
「我从未想过要你的报答。」他立持镇定,一字一字的吐出。
青风条地放下遮面的手,眼睛湿润、带点微红。
他蹙着双眉,倔强的瞪视齐穆白,眼中出现的是绝对的不信任。「那你为何帮我?」
齐穆白重重的吸了口气,再用力呼出,克制着自己即将爆发的怒意,缓缓的将话说出口。
「难道帮人一定要有理由吗?」
「要人帮忙是要有代价的。」青风说出这句让他永难忘怀的话,眼神因为回忆而变得空洞。
齐穆白呼吸一窒,眼中出现不敢置倍。
是啊!这句话是他曾经说过的!是在那时说的......
原来自己伤他这么深!
齐穆白想到自己曾经说过及做过的,那些原本模糊的回忆,现在在他脑海中越渐清晰。当时自己不当一回事说出口的话,
却让对方深深刻刻的记住了八年。
如果当时他不因为那个脑满肥肠的家伙说的话而动怒,如果他当时对那个毒不死人的蒙汗药一笑置之......齐穆白脑中闪
过上千百个「如果」。
「是我错了。」知道自己不该提的,但是齐穆白却忍不住。
话声入耳,青风身体一震。
「什么?」他说什么?他错了?
齐穆白睁眼直视着青风看向自己的眼。「是我错了。」
他的一字一句重重的敲打着青风的心。
「那个时候,我不该因为他人之词而对你做出--」
「住口!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声音依然虚弱,但青风眼中发出的凌厉,却切切实实的传达了他想说的。
齐穆白住了口,静静的凝视着青风,而后,在一片死寂中步出房门。
他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了!青风觉得惊慌。
那么,他是在道歉吗?
又有什么用!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道歉又有何用!
青风盯着闭上的房门,觉得眼眶发酸。
他是他、我是我,他要如何与我不相干,但为什么一见到他,我就会变得如此......如此管不住自己的嘴?
当时他对我做的,是我在还他医治娘亲的债,不是吗?我们已经互不相欠了!
既然两人不相欠,为何还要再提旧事!
从前,我再怎么样的冷嘲热讽不也受过了,为何单独对他有想报复的冲动?我是我、他是他,两人互不相欠啊!
不!现在欠他一命的是我......
想着想着,青风的脸上现出一丝酸楚。
如果不是他......自己应当是跟娘一起去了吧!那么,欠的债要怎么还才能清?又酸又苦的莫名滋味,在青风心中慢慢的
发酵、膨胀......
***
「大哥,真是难得啊!居然能听到你老老实实对人道歉呢!」
齐穆白一脸凝重的站在青风门外,空洞而木然的神情在听到嗤笑声时瞬间转变。
呆滞的双眸闪出锐利,齐穆白眯了眯眼,语气中出现危险的气息。「你在外面偷听了多久?」
「呃!」少年霎时收住笑声,困难的吞咽下差点噎住自己的口水。「没......没听到多少......只是刚刚在守夜时听到东
西坠地声,好奇地过来探一探,结果就听到你认错......我没听到什么喔!真的什么都没听到。」他的话语中有着此地无
银三百两的多余解释。
齐穆白冷冷的睨了他一眼,举步走向正对着原来房间的另一室。
「呼--」白无寿偷偷吁了一大口气,擦去额上冒出的冷汗,快步跟上。
「你进来做什么?」看着白无寿放轻动作的关上房门,因为心中有着被这个义弟知道了自己私密事情的困窘,所以齐穆白
仍是放冷语调。
「呃!大哥不是要跟我挤同一个房间吗?」白无寿讶异的反问。
「适才......你不是说自己在守夜?」齐穆白又睨了他一眼。
「呃!对喔......」白无寿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那......那......我再出去了,大哥。」他背后直冒冷汗的打开房门
,又是鞠躬又是哈腰,「大哥,那您慢睡,我到外面去了。」
呜呜呜......他什么不好说,偏偏要说守夜,现在没办法舒舒服服的睡觉了啦!白无寿欲哭无泪的爬上树。
「白少爷!怎么您也上来这儿?」正在看哨的照衣人一见到白无寿,虽觉有异,但仍恭敬问道。
「我来睡觉!」白无寿没好气的回答,赌气似的躺在大树的枝桠上,再不理会对他的睡功啧啧称奇的黑衣人。
房内的齐穆白,静静的趴在榻上,身上盖着厚重的被子,但却莫名的,觉得身边缺少了什么。
脑中浮起了柳青风那又羞又气的神情,他那含恨的眼眸和他睡着时的安适,他丧母之后每到某时便睁开的空虚眼眸,和他
眼中注入神采后的模样......
为什么脑中挥不去的都是他?
每天喂他吃药,帮他治病,都可以说是为了补偿曾经对他做的一切。更甚者,还为了淡去他身上的伤疤帮他上药,甚至每
天帮他擦拭身体......齐穆白想到擦拭身体,心突然漏跳了一拍,脑中瞬间塞满他纤疫的身躯。
就像起了连锁反应,齐穆白无法抑制的回想起这个月来自己做的每件事清......
这一夜,相隔数尺的两人,脑中千回百转,皆无法成眠......
***
已经几天没看见他了?这几天都没见他在这客栈里......是因为皇上派给他的事吗?
青风脑中不自觉的浮山这个问题。但他又慌乱的想打消曾出现在脑中的这个念头。
在青风清醒后的数天来,齐穆白再无进入这个房间中,取代他的是一个笑起来脸颊上带着两个小酒窝的少年。
那个少年自然就是齐穆白的义弟--白无寿。
自那天以后,探视青风这件事,都转交给了白无寿。本来这件事对青风来说应该是理所当然,但是因为白无寿的长舌,所
以青风知道这个月来照顾自己的都是齐穆白。
对于齐穆白的不出现,青风虽然一直对自己说那不相干,但是这数天他实在是有点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
「吃饭啰!」白无寿领着手上端着个大托盘的店小二,兴匆匆的推门而入。
木门被白无寿一推,撞上墙制造出偌大声响,让因为问题盘据心中的青风突然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