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人间(前传+正传)下——淡三少
淡三少  发于:2011年0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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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绿。泰不花。冰凉的嘴唇。嘴角挂着一线淡绿。
就是这种,再不会错认的淡绿。闪着宝石一样的妖异光芒。晶莹芳香的淡绿。

半晌的静默里,,他说:「原来......是你。」
细微的声音,连惊诧都消失了,只是疲倦的语气。可我听得真切。「原来......竟然是你......」他喃喃地说,似乎有点喘不过气。
呵呵,你终于知道了?
我依旧笑得艶丽而又友好,静听着他的指控。
「是你毒死了桑金玛!」
是的。我也不想否认。
「是你杀害了泰不花,......偷走了金簪......」
长长的睫毛轻轻垂下眼睑。又缓缓张开,他直视着我,剔透的眼珠儿显出透明的深黑。沈淀其中的,该是完全出乎意料的震惊和悲哀。是啊,从燕京至漠北,这一路,我们是那么的友好和体贴。......哼,虚情假意,我作来从不费力!我将玉桃杯放回桌上,微微一笑。
「你终于反应过来了。明明是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实!是我做得太好,还是你太愚蠢?」
看着那清瘦的脸更苍白了起来,我冷冷地说:「王兄和完颜煜果然是鬼迷心窍哪。居然要了你这种无用而又懦弱的男人。」
我的侮辱让他的睫毛轻微地颤抖着,却没有露出愤恨的表情。只是,迟疑着,悲哀地,轻声问;「巴雅尔......为什么?」
「为什么?!」
我笑了。冷淡地而媚惑。「因为,我爱他。」
是的,我爱他。虽然他是我的王兄。
我从小就寄托了所有敬重与思慕的人,那么严肃理智的王兄。
我尽我所能地成全着他的所有愿望。却终不敢越雷池一步,只能在梦里展转,因为我是那么爱他,不愿做他雄心壮志的绊脚石。
而王兄也确实给了我极致的宠爱。我曾经满足了。可是,他却却背弃了我的敬爱和崇敬,拥抱了这个当时相识仅仅几个月的汉族男人!妒,和恨,我怎能甘心。
搭上了桑金玛和泰不花的性命,原是想置他于死地的!然而宋国太后的交换要求,却让这个人侥幸地保全了小命离去。我怎么能甘心。

「喝吧。不要以为会有人来救你。就算你女婿现在回京了,只怕也未必会想到你。宫中不是有新欢在等着他吗?你以为他会急着来救你?」
冷笑着将酒杯又推了过去。我岂会忽略他眼中倏然的黯然。
「是不是想要我揪着耳朵灌你?」
嘲笑的口气显然刺痛了他。瘦削的手颤抖着将玉桃杯捧了起来。凑近了丰满而毫无血色的嘴唇。
瞬间的静默。
我不着急。我耐心地等着这早已安排的结局。

半晌仍没动静。我不耐烦地抬起头去看他。............「哗啦」一声,连杯带酒地砸了过来!我大吃一惊,慌忙趋退,仍是被正正淋上了双眼。深知这毒酒厉害,我不敢妄动,慌忙闭目运气。片刻睁开眼睛,见那苍白的人已退到了角落,手里居然还擎着一枝短剑。我低头看,腰间剑鞘已空。
不怒反笑,我以手掌拭去了脸上残余的酒液。刚往前走了一步,听见他说:「不要过来。」
剑凛寒光,横在人前,正是一痕秋水样。
嘿然无语,我嘲讽地撇了撇嘴角。
「我以为我让你死是在成全你呢。--这么活着你也好意思?」
「别忘了你可曾是堂堂大宋国的皇帝唷。就算现在宋国国君是你儿子,你也算是太上皇吧。居然跑到金国跟女儿抢男人,害得女儿被打进了冷宫,气得去当了尼姑。你倒安之若素地做上了女婿的妃子......你可真是把你们赵家的脸丢尽了啊,呵呵!居然还活得安安心心,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脸皮啊?这可真是好死不如赖活着,是不是呀,苏兄?--难不成你还等着赵琬来接你,回去当你儿子的皇后?」
专门拣最恶毒的话说,看着对面的人,脸色惨白,握着匕首的手轻微地发抖。嘴唇都在哆嗦了起来。
能够在女婿身下逆来顺受的人,我以为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抵抗呢。--也会拿起短剑自卫么?
可是这冰冷坚硬的匕首,不适合他这种懦弱无用的人。明明是可以跟自己女婿睡觉的、天底下最淫荡肮脏的人,在我面前摆什么淡泊尊贵的姿态!
「我想到一件事了。你可以晚一点喝毒酒。不过,」我淡淡地顿了一顿:「别以为我会放过你,终究得让你喝。」

轻易地夺下在他掌中发抖的短剑,猝然发难地将他拽了过来,粗鲁地推倒在榻上。瘦削的躯体因疼痛而静止了一瞬,漫空飞舞的黑发四散着幽香。
我冷冷地笑着在榻沿坐下了,狠狠两巴掌,打掉了他的抵抗。将这瘦得没什么重量的人再拽了起来,对着腹部再是一拳,果然就是瘫软在了我的臂弯中。苍白的嘴角,溢出了一缕血红。
将莲色的锦袄撕扯了开来,清瘦而青白的胸膛。将其余的衣物也剥除了去,袒露出修长瘦削的肢体。因为略微松弛而呈现没有光泽的苍白,肩脊、手肘、髋骨,全往外突出着骨头。
粗鲁地进入干涩的体内,虽然是在昏迷中,瞬间还是连我亦能明显察觉的紧绷和抗拒。苍白的嘴唇吐出了破碎的呻吟。我用力地挤进去,来回撞击之中,紧束的温热里有湿滑泌出,在榻上大白狐皮褥上点点溅出血红。--那是我这次好不容易才获得的战利品,准备送给王兄的啊!居然就被这肮脏的血给玷污了!愤怒使我狂暴地在他体内穿刺了进去,恶狠狠地一顶--无力的摊在我身下的修长双腿一阵痉挛。我听见了他的突然迸出的痛苦的呻吟。
「...... ...... ......」
不光是呻吟,他还在喃喃地叫着一个人的名字。......

第二十一回 宓妃愁坐芝田馆之雪救

蒙古国都城。
左万户乃颜府中。
还未睁开眼睛,李群玉已经感觉到细微的沁入锦被的清寒了。习惯性地要将身子偎进背后温暖宽厚的胸膛,却只触及了空虚,贴上脊背的是顺滑微凉的罗衾。咦?群玉有点诧异,闭着眼睛伸手去摸,身边仍是空空如也。乃颜呢?
强抑着酸涩的睡意,群玉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疑惑地环顾着室内。透过锦帐深垂,房内并无异样。宝鸭香消,银台烛烬,确乎是拂晓了。看房内,依旧纱帐垂钩,琴书悬架,镜台春盎,翠屏暖生。此时冬晨寂寥,四下里一片宁静,唯有窗外,嘹亮的清呖划破长空,该是在霞光中抖擞着翅膀的雁群,此时正悠扬地自草原上飞起?
叫了一声,应声进来的是侍女双飞。捧着脸水和鹅胰罗帕,急急进来。
群玉慵困地自炕上撑了起来,夜夜欢爱,清晨起来总难免一身酸软。在双飞跪着捧高的金盆里胡乱洗了一把,群玉问:「大人呢?」
双飞笑道:「大人进宫去了。昨天半夜被汗王给急宣进宫去,难道公子居然不知道么?」
「哦!」
群玉猛省,思维倏地跳回了昨夜的记忆。
............
昨夜。
「群玉,想睡了么?」
乃颜的声音在耳畔飘忽,群玉努力地抗拒着睡魔的侵袭,勉强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坚毅脸庞,带着熟悉的宠溺般的笑意。虽然困意朦胧,也仍然让群玉的心跳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有点害羞地别过乃颜的灼灼目光,群玉的视线转到了炕侧的大西洋镜上,那可是汗王才赐下来的稀罕东西哩!看到里面清晰地反映出来的人影,群玉才「呀」地一声,羞成了面红耳赤--炕上的一切,全真实地投注进了镜里!不由慌张地转过头来,心下只管懊恼的是:为何就会忘记了分付双飞放下压住镜袱的划子来?
乃颜却失笑起来,低沈的声音撞击着他厚实的胸膛。他捉着群玉的下巴,强着群玉去看镜里的影像。笑着,没有恶意,只是温柔,所以群玉虽然羞耻,却也服从地转过头去。--镜里纠缠的人像,古铜色的高大身影,怀里枕着黑发的人,苍白的脸上正腾着红晕。这锦帐里的淫靡华丽仿佛也传递到了清冷平滑的镜面,混淆了殿内淡淡沈脑香的芬芳,让群玉的脸上是一阵又一阵地发烫。同时主宰胸间的,更有波涛汹涌的幸福和满足,是就要溢出了心底来!
很幸福,是吗?很满足,是的。
身份卑微的汉族舞伎,从中原被乱军掳到了漠北,不过是从卖艺穷途,再跌进歌奴末路。在军宴上被士兵百般轻薄之时,谁料竟会是时来运转之日?怎么会想到救下并收留自己的贵公子,竟是蒙古贵族中最德高望重的元老亦列之子、在军中威名赫赫的左万户大人乃颜?更会因为略识几个字就被提拔做了乃颜身边的书记官?群玉从来不敢奢望这位贵公子的垂青,虽然自己心里,早压抑不下那一份难言的禁忌情怀!打被他救下的那一刻起,打自己仰脸迎上那俊秀容颜的一刻起,那山呼海啸般,从心中涌出的仰慕和憧憬是来源于何方?群玉不要去深思,只是从此知道,自己是,今生不能从这个逸致翩翩的青年身上移开视线了吧。
谁会想到这一份注定该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情爱竟会,从天而降呢?在那个秋日的午后,是那样地刻骨铭心,--虽然当时已醉在了梦里,却仿佛至今仍能深刻地记起那天有片片落叶的声音!会记得槐树的,象花而不是花的落蕊,那天是铺了满地;无垠的沙砾滩上吹过的阵阵轻风,湿润里明明的也是微熏的气息。在那个秋日的午后被乃颜压倒在书房里的榻上时,群玉真的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呆滞地走进了这个绽放在深秋的梦里。
幸而这并不是梦!
「群玉......」
乃颜温柔地唤着群玉的名字,习惯性地抚摩着群玉苍白的脸颊。粗糙的手指一如既往地滑上群玉的散开的黑发。乃颜似乎很钟爱群玉长长的黑发,--有时候群玉甚至会怀疑,乃颜爱上的,是不是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那头如云般的黑发?这样想虽是有点可笑,可是群玉真的不止一次看见乃颜,专注地凝视着自己铺开在枕上的黑发,那目光,若有所思而又飘渺地,贯注其间的竟是痴迷。这时候,心事重重的乃颜,就不复是群玉所惯见的那个杀伐决断、风流倜傥的左万户了,而是,流出了一点惆怅与苦涩,像是正踏进了一场最让人牵挂而又遥远的往事里。
群玉不能想太多。疲惫使他又开始昏昏欲睡。往乃颜赤裸灼热的胸膛上更缩进去一点,感觉到乃颜修长的手臂温存地搂上了自己的腰。脸颊枕在他颈畔,额头磨蹭到些须的髭须--有点扎人。盈满鼻端的是带着浓厚情色味的男性气息,同时涌进呼吸的还有搀和了名贵香料的羊油烛的温暖香气。
以为又一个温柔缱绻的夜晚也就将这样流去,--突然混沌的意识被什么嘈杂刺破,群玉听见了房外的喧哗与争执。
已经深更半夜,难道还有急报送到么?模糊地想着,忽然就听见一阵脚步声,然后是侍卫的声音,在房门口慌乱地秉报:「大人!古孜丽公主无论如何要面见大人,属下们拦不住--」
亏那么人高马大的汉子,也急得差点带出了哭腔--乃颜一向对下属严厉,随便惊扰他的人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而那个任性妄为的公主,也真的是个磨人精吧?据说上至将领下至士兵,没有谁不对她忌惮三分......群玉这样晕晕然地一想未了,已听见古孜丽公主的脆生生嗓音在门口大叫:「乃颜!」
不同以往的淘气娇蛮,公主的声音里竟满是慌乱与焦急,气咻咻地大概是刚从何处狂奔而回,声音尖利得几要变调:「乃颜!快去救救阿苏!他在巴雅尔那里!巴雅尔逼他喝毒酒!你快去救他--我马上去宫里通知王兄!你先去!--迟一步他就会死的!「
「阿苏」?是谁?
群玉昏沈的头脑正楞怔间,「什么?!他、他在巴雅尔那里?」本来拥着群玉的乃颜竟是骇然地惊喊出声!比古孜丽快要哭出来的仓皇好不了多少,颤抖的声浪,吃力道:「什、什么?巴雅尔把他给捉回来了?!」随即猛省般地,急忙披衣下床,迅速穿好衣袍,抓起门边的珊瑚马鞭便狂奔了出去;只听见乃颜的声音在房外大吼:「备马!快!」接着一阵喧嚷,片刻既没有了声音。
只剩群玉呆在空荡荡的房中,莫名其妙地楞了好一会儿。突地觉得全身冷飕飕的,回神一看,才发现自己竟是光着身子跪坐在炕上。原来乃颜下床时太匆忙,将整幅锦被都掀到了地上。
............

然后乃颜这一晚都没有回来。此时想起,群玉不由又呆了过去。群玉想起那个「阿苏」,心里十分疑惑,多少又有点不是滋味。和乃颜在一起都快半年了,从来没有听见他提起过这号人;可是这样乍然出现时,为何却能让乃颜慌乱至此?甚至连尊贵的古孜丽公主也急得如此惊慌失措!这个「阿苏」,到底是男是女呢?跟乃颜又有什么关系?......
正胡思乱想着,双飞又笑吟吟地走了进来,道:「外面雪停了。公子到外看看雪去吧?」
群玉依言,披上了玄狐耳绒褂。
庭院里,雪动微寒,真所谓暗欺罗袖。白石台阶上下都堆满了水沫似的雪。庭前的梅树上,雪着得很重,在雪的下层并结了细小的冰块。唯有暗香,依旧冷吹罗浮。那正艶开着的花朵,固然是入眼灼灼,有些堕下来的,半掩在玉屑也似的雪末儿里,也一样清熏无声。远望层楼高峙,槛曲萦红,檐牙飞翠,都埋没进了素白,成了模糊的青悠悠的建筑。逶迤一带园墙顶着雪絮,伸向远远的灰蒙蒙的烟霭里。顶美妙的是初阳升了出来,被照射成金黄色的、老树皮上的细纹路在瑟瑟的清寒中似乎也抖动着。日光把淡金色的光点投进庭园的雪地上,被远近的树影一筛,变成星星儿的金,时时作出人意料的闪耀。生长在江南的群玉,何曾见过这样的雪景!正自心醉神驰,突然就听见了乃颜的声音。
「玉儿,你在这里干什么?」
不知何时乃颜已到了眼前,皱着眉头在说:「快进去。当心受了寒。」
群玉却楞在了原地。

铺在锦褥上的黑发,长长,如春云般,秋雾般,渺渺地直流下了地来。苍白的脸,白得真快成了透明般,覆在眼睑上的茸茸长睫毛也因此而显得格外乌黑。被裹进了一袭青缎灰鼠斗篷里,要不是轻得快感觉不到的呼吸,完全像是一个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形体。但是却有一阵复一阵的暗香,在若有若无地开始四处徜徉。
「阿苏!」
看着汗王搂着这个人,心痛地声声呼唤。而这个人却完全没有感应,只是无力地蜷在汗王的怀中,瘦得皮肤绷不紧的苍白手掌,被汗王握在自己的手里,嘴角还残留着一点血丝。
群玉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所有的人都在为这个此时人事不省的男人慌乱地忙碌着。太医诊了脉,诚惶诚恐地在向汗王禀报:「汗王,没有大碍。幸亏左万户大人和公主当时就让他服了解药。现在只是需要好好休养调息几天即可。」
「哦?」
合丹沈吟着,看了一眼身边的古孜丽和乃颜,以及更旁边的群玉,犹豫了一下,低声说:「你们先出去。」见三人先后出去了,才将软软地窝在怀里的人翻了身过来,撩起青缎灰鼠褂,原来里面的人竟是赤裸。掰开紧拢的双腿,即使在昏睡中,也惹出来一声疼痛的微弱呻吟。
太医看了也吓了一跳,俯趴在汗王腿上的人,臀间竟是一片狼藉,干涸的浊白和鲜血,全凝结在苍白修长的大腿上,委实令人触目惊心。再将人翻过来,腹上和瘦骨嶙峋的胸膛上,也是深青瘀痕。听汗王在问:「这些伤势如何?」
太医说:「没有伤到骨头,都无大碍。终究保养要紧。」一面退到一边去开药方。
拿了药方,乃颜立即出去命下人煎去。............

乃颜到营里去了,嘱咐群玉留在房里看着那个人。汗王和古孜丽公主都暂时回宫去了,说了今晚还会来。群玉坐在炕侧,守着沈睡的人。一抬头,又见了对面的大西洋镜,还是没有记得分付双飞放下划子,依旧清晰地映出人影。看着镜子里也映出了这个苍白的人,那一把繁多而丰盈的黑发,映不出来的香在四周缭绕,这么飘渺的香气,这么纷纷的黑发,这么苍白的人,怎么看都不太象属于人间的--到底来自何处,突然来到这漠北,突然闯进群玉的视野。明明是汉族的血统,微微湿着的睫毛仿佛还携来了江南的水气,在沈睡里一定也做着哀伤的梦,苍白丰满的嘴唇是呓语般地轻轻开启。如蹙的眉尖皱得厉害,仿佛是在张皇地寻求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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