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沼下意识低垂的脸,被阿木一把抬了起来。
“别担心。我不会让你后悔的。我会努力取悦你,直到让你忘记樱庭的存在。所以,也请天沼尽可能地配合我。”
半开玩笑加了一句『就像昨夜一样』之后,天沼再度脸红了。
天沼走下床铺,再也不想被阿木逗着玩。
“我该回去了。”
“现在才赶去学校,根本上不了几堂课。”
“总之,我要先回家一趟。没说一声就在外面过夜,家人会很担心的。”
“说的也是。……应该会很担心吧!”
虽然阿木在笑,不知怎地,那张脸看起来却很落寞。
说来说去,都是因为阿木很寂寞,天沼想。
说不定他想要的,只是一个能够随时陪在身边的人。
虽然很想继续待在阿木身旁,但天沼又怕自己会随波逐流,落得和阿木上床的下场。因此,他默默地抹杀了这份情感。
“下次什么时候见面?”
仍旧只披着一件衬衫的阿木,对着穿好制服的天沼问道。
“看阿木哪时方便。”
“那,明天晚上如何?”
“……晚上?”
“对,银座的高级俱乐部对高中生而言,门槛有点高吧!”
何止有点,根本是非常——高。
“这样招待起来才有意思。有时候,我会在母亲的店内调酒。我也想让天沼看看工作时的我。”
“……可是。”
妥当吗?高中生在那种场合出入。
如果以不合适为由婉拒,岂不等于责怪阿木不应在那种地方工作?
而且,好象连阿木母亲的职业也一并瞧不起……。
“知道了。我一定到。”
天沼点点头。阿木拿出一张名片。
上头印有阿木母亲的店名,以及店家所在的地图。
“欢迎光临。”
“……嗯嗯。”
对阿木表示不用送行后,天沼独自离开了阿木家。
然而……。
该用什么样的借口来搪塞不假外宿呢?
一想到这儿,天沼的脚步不觉沉重了起来。
“哎呀,你回来啦,雄一。”
在家里等待天沼的,是和预想中完全不同,母亲一如往常的声音。
“那~个、我……”
到底该如何解释不假外宿、不假缺课呢?天沼苦恼不已。
“很累吧,辛苦你了。”
母亲的话却让人摸不着头绪。
“这……这是什么意思?”
慎重挑选说话方式后,天沼问道。
“阿木同学已经打电话告诉我了。他因为学生会的事到吴羽访问,不料身体突然觉得不舒服,雄一好心送他回家了。可是
,昨天刚好没有人在家,担心的雄一于是决定留在那里陪他。人家很感谢你呢!”
“什……什么时候的事?”
阿木究竟在何时打那通电话的?
“是昨天满晚的时候。原本妈妈打算赶过去的,光凭你一个人,有办法照顾病人吗?”
“啊……啊,没问题。反正不是很严重。”
“可是,不行喔,就算阿木同学的情况已经好转,你也不能不联络家里,一个人呼呼大睡啊!”
“……噢。”
居然演变成这样?天沼在心中大叹一口气。
既然如此,阿木也早一点说嘛!那之前的紧张不全白费了。
……不过。
昨天满晚的时候,大概是指自己喝醉而意识朦胧那段时间。
场面那么混乱,亏他还能注意到这种细节,不槐是乙羽学生会的干部。
“阿木很有礼貌,给人的感觉非常好。”
长得帅,品味也很独到。还有…………吻技一流。
昨晚,自己和阿木……一想到这儿,不但不感到恶心,身体反而抽痛了起来。
“可以的话,下次要请人家到家里来玩噢!”
“啊、嗯嗯,下次吧!”
“还有帮你拿书包回来的游佐同学,明天也要记得道谢。”
“嗯,我知道。”
“嗯~,还有……”
母亲似乎还有一大堆话想说。
“我先去换衣服了。”
天沼急忙跑回自己的房间。
03
翌日,太阳下山以后,天沼离开了家门。
他按照和阿木的约定,前往拜访他母亲的店。
银座的俱乐部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普通高中生根本无法想象。尽管不知道该穿什么衣服才不至失礼,然而也没必要太过
夸张,因此天沼决定还是穿平时的衣服即可。
大致上,自己的外表还挺成熟的,只要穿的是便服,就算遇到辅导员,应该也不会被抓包 如果辅导员有可能踏入银座俱
乐部的话……当然,那是指万一。
在最近的地铁站下车后,天沼照着地图,走在霓虹灯闪耀的市街中。
对高中生的天沼而言,这种时间、这种地方,是平日几乎不可能涉足的场所。
街头的纷闹,总觉得离自己好远好远。宛若透过屏幕,得以一窥全景似地,几乎感受不到自己身在此处。
这次会带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阿木呢?
是出现在学园里那张沉稳且温柔的脸?或者,是以熟练的姿态,烟酒皆沾的不良少年?
又或者………,是接吻中看到的,那种淫乱的……。
“我在乱想些什么呀!?”
马上要踏入看得到店家的小巷了,天沼为了让心情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
“嗯~,应该是在这附近。”
阿木母亲的店,位于大厦的三楼。
再度确认过地图,四下环顾一番,寻找附有那种招牌的大楼。
突如其来映入眼帘的,是故意避人耳目,躲在巷内互拥的男女……。天沼慌张地别开视线。
女人,多半是附近俱乐部的小姐吧?那身行头看似高级,却俗艳的很。
而男人……。是阿木。为什么阿木会在那种地方,和女人抱在一起呢?
可能是注意到愣在一旁的天沼吧,阿木慢慢屈身,低头亲吻女人。
“……!”
难不成,阿木是为了让自己撞见这一幕,才特地把自己叫来这里?
……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自己不可能知道答案的。
唯一可以确定的,只有一件。
果然,阿木只是在逗弄自已。
明知如此,却还愣头愣脑找来的自已,未免太过愚蠢了吧!天沼在心中唾骂自己,强逼视线从眼前的情景离开。
然而,正当他想跑开的时候——
“天沼!”
注意到这边的阿木出声制止。
“怎么,人都来了,为什么不出声?”
——怎么出得了声啊!
天沼在心中大叫。
望着若无其事接近的阿木,天沼再次如凝结般无法动弹。
“怎么了?瞧你怒气冲冲的样子。”
“……”
“啊啊,那个啊!”
大概是想到自己正和女人在亲吻吧,阿木嗤笑了出来。
“撞见别人接吻,所以吓了一大跳?又不是小孩子。”
阿木用手揪着天沼肩膀,将他拉向自己。
“惹你不开心的话,我道歉。心情好一点了吗?”
阿木的唇慢慢靠近。他想以之前吻过女人的唇,来亲吻自己吗?
“别碰我!”
因嫌恶感而寒毛直竖,天沼撞开阿木的身体。
尽管天沼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你最差劲了!”
倾泄般大叫之后,天沼头也不回地往前狂奔。
“等等我,天沼!”
虽然听见阿木的呼唤,天沼仍旧不予理会。
“……我回来了。”
“哎呀,今天不是会很晚回来吗?”
“嗯,计划有点变动。”
“怎么办?晚饭,都被爸爸吃光了。”
“没关系。我没胃口。”
“看看你。发育中的高中生,讲这什么话。”
把晚饭全部扫光的爸爸,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单手拿着报纸说道。
“你先去洗澡,我再帮你做一份。”
“不用麻烦了。”
“你在说什么啊?”
母亲呵呵呵地笑着,立刻动手洗米。
这时候——
家里的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哎呀,这么晚了还有谁。好恐怖喔,爸爸去开门。”
嘟囔了一句没办法之后,父亲站起身子。同时,转身面向天沼——
“快点、快点,雄一也快去洗澡。瞧你满身大汗,要是感冒了怎么办?”
随即将儿子赶进了浴室。
尽管苦笑思索着老爸到底以为自己几岁了啊,天沼还是听从了父亲的指示。
走进更衣间,从上而下解开衬衫扣子,一颗、两颗,此时——
“雄一,有客人喔!”
“咦,找我吗?”
是让门铃大作的人吗?
“谁?”
“一个叫阿木的人。”
“咦!”
体温一口气往下迫降。他该不会一直追在自己后头吧?
不想见他。事到如今,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阿木呢?
“说…说我……”
说我不在,正当天沼想这样拜托父亲的时候——
“哎呀,哇,欢迎、欢迎。请进,别客气。”
母亲格外明亮的声音从玄关传了过来。
接下来——
“昨天承蒙天沼照顾了,还连累伯母为我操心,实在很过意不去。”
像是含着糖果似地,阿木的嘴甜得跟什么一样。
不用说,母亲是完全上当,当场成了阿木迷。
“哎呀,一点小事,我完~全~不放在心上,你不用在意噢!反正,我们家的雄一根本帮不上什么大忙的,他没给你添麻
烦吧?”
“哪里,没这回事。”
“雄一~、雄~一~一。快点出来。”
木已成舟,也不能推说不在了。天沼抱着觉悟,走向玄关。
看见走出来的天沼,阿木的脸一下子亮了起来。
“找我有事吗?”
在家人面前,天沼也不好撕破脸,因此只是面无表情地问道。
然而——
“站在这种地方说话,对阿木很失礼耶。快点进屋里去。你们可以到客厅坐坐,我泡茶给你们喝。”
母亲插嘴道。
再继续磨蹭下去,母亲可能真的会将阿木拖到客厅,天沼急忙拉住阿木的手。
“总之,先到我房间再说。”
将阿木塞入自己的寝室,啪哒关上门后,天沼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事态仍旧没有改变。
自己和阿木,单独面对面,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天沼实在无法正视阿木的脸,只得面向房门,呆立在原地。
之后,不知经过了多久。
“……天沼。”
“为什么要对我穷追不舍。”
“我想向你道歉。”
“我不记得你曾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确实,阿木需要道歉的事,一件也没有。
与自己酒醉乱性的行为比起来,阿木不过是和女人接吻,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都怪我太粗线条了,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我、”
一点都没有受到伤害。因为没有受伤的理由。
没有兴致谈恋爱这句话,是从阿木口中说出来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胸口会如此疼痛呢?
“希望你能……原谅我。”
阿木轻放在天沼肩上的手,害他心脏猛然跳了一下。
“……还有,我……”
阿木在手上注入力道。
两人自然而然地面对面,视线自然而然地交缠在一起。
难不成,自己又要和阿木接吻了……,微妙的念头从天沼脑中冒了出来。
但是——
“雄一、雄一,晚饭煮好了。方便的话,阿木同学也一起来吃吧!”
母亲突然迸出来的叫声,霎时破坏两人间的紧张感。
噗,阿木忍不住笑了出来。连带地天沼也笑了。
“你母亲人真好。而且,父亲也是个大好人。天沼的家人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阿木。”
“你是在这样的家庭被养育人的。因此,才会成为好孩子。”
“好孩子吗?”
逮住同年纪的男生,只是为了说这件事吗?天沼忍不住睨着阿木。
“……我喜欢你。”
“……咦?”
阿木唐突的告白,让天沼的心律再度攀升。
“我好象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你了。”
“……阿木?”
就在昨天,这家伙才刚表明不想恋爱的。既然如此,为什么?
“一直,我一直想要你。我好想把你推倒,不断地、不断地,占有你的身体。”
“……占、占有?”
阿木意想不到的发言,让天沼脑中变得一片空白。实在太恐怖了,天沼的头脑甚至拒绝去想。
“我原以为,只要抱过你便能满足。”
“————!”
拒绝去想的脑袋,彷佛被强行剖开了似地。
……抱过?……满足?这到底是???
“什…什…什么……”
过于恶劣的玩笑,让天沼的嘴一张一合地说不话来。
这冲击实在太大,他甚至无法好好呼吸。
抱过……这么说来,阿木原先是打算拥抱自己的?
那,那一夜呢?
天沼以为一定是自己轻薄了对方,哪里料到,事态整个反了过来……。
“……啊。”
超出理解范畴的发展,让喉咙掠过干涩的悲鸣。
“我不需要你的心。反正,没有人会坦率地爱上我;所以,只要得到身体就可以了。但是……”
阿木用双手捧住天沼犹在抽动的面颊。宛如非常、非常重要的宝物那般,温柔地呵护着。
“可是,现在的我更想得到你的心。”
那双眼睛认真到近乎恐怖。实在太过认真了,天沼甚至无法去正视它。
一看的话就什么都完了。因为天沼有种会被焚烧殆尽的预感。
总算明白阿木不是说着玩的;但是,它只会让事态更加恶化。
那一夜已经过去了,无论如何地无法挽回。不过,在这之后,自己实在无法接受再度被阿木拥抱的遭遇。
“……不可能的。”
不管再怎么努力。终究无法响应阿木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