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到如今,也只有落跑一途了。
不管怎么说,天沼都有保护阿木的义务。
在天沼还搞不清事态的情况下,旋即被阿木抓着手,一同飞跃过公园的树丛,用手拨开挡路的树枝,一路跑向外头的大马
路。
阿木单手拦下恰巧经过的出租车,宛如塞行李似地,将天沼推入后座。等天沼终于回过神来,车子已经疾驰在不知名的道
路上了。
而阿木正依偎般地贴坐一旁。
“对不起,突然拉着你一起跑。”
“啊……哪里,我不在意,倒是……”
天沼支支吾吾地嘀咕着。
应该可以放手了吧!
两个人男人手牵手挤在狭窄的出租车内,果然很可疑。
“咦?啊啊,这么说来,也对噢!”
阿木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松开天沼的手。
当然了,直到天沼提醒之前,阿木可是十分享受那只手的触感。
“对了,这辆出租车的目的地是哪里?”
“我家。”
“阿木家?”
天沼注视着阿木的眼睛,瞬间变成两颗小黑点。
当初会同意离开学园,主要目的是为了避开跟踪狂;不过,天沼压根儿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跑到阿木家去。
“那些跟踪狂应该不至于追到我家吧!倘若你担心时间太晚,这我倒不介意,你可以慢慢来。”
“……可是。”
“还有其它问题吗?”
“宫武会长和渡边副会长还留在吴羽,你一个人回去对他们两个不太好吧?”
“那两个人应该会自己看着办吧!河南有早濑会长和机庭同学陪着。至于渡边,只要能和游佐个别谈话,想必就很满足了
。当然了,我个人是比较想和天沼在一起。”
“谢……谢谢。可是……”
居然在担任护花使者途中,没有任何通知便离开了学园。廉搞不好正急着寻找自己;再说,书包也还留在学生会里。
太掉以轻心的话,会无法在学校关门前赶回去的。
……然而。
会沦落到这等地步,追根究底来说,全怪吴羽学生的修养太差……可是,无法预知事态,尽早布下防护网的执行部,说来
也难辞其咎。
进一步来说,自己还是阿木指名的护花使者。既然是责任所在,自己就有义务响应阿木的每项要求。
阿木坐在烦恼的天沼身边,从制服口袋掏出行动电话。
“……喂,是我。现在,我正和天沼前往我家途中。……嗯,欸,差不多了吧。没问题,这边还挺顺利的。……啊,是吗
?我知道了。接着就交给你了。”
“咦……那~个,阿木?”
“刚才我和河南联络过了。他们那边好象没什么问题,你不用担心。还有,游佐会将天沼的书包送回家。”
“……嗯。”
总觉得自己完全被撇除在外,话题便擅自结束了。
事已至此,天沼也有了觉悟,只能奉陪到底了。
“说的也是,我几乎没什么机会和阿木单独说话。今天我们就好好地交换一下意见吧!”
天沼尽管聪明伶俐,然而却也有太过认真而不善变通的一面。在他尚未察觉的时候,已经一步步落入阿木的陷阱。
之后,又经过多少时间呢?
出租车驶入闲静的住宅区,在西式的美丽洋房前停了下来。
“请进,天沼。”
天沼在催促下离开出租车,抵达洋房门前。
他轻描门牌一眼,发现这里是距离学园有段距离,有名的高级住宅区。
如今就算再怎么草草了事,也无法在学校关门前赶回去。天沼有了新的觉悟。
“哎呀,理衣,今天很早嘛!”
阿木一打开玄关大门,里头便传出了娇滴滴的女声。
“我回来了,妈。妳要去上班?”
“对啊,今天的妆老是化不好,总觉得黏答答的。”
天沼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不禁冒出『?』的念头。
已经接近傍晚了。女性在这时间才要出去工作……?
“我带朋友来了。”
“哎呀,理衣居然会带朋友回家,真是难得啊!”
“这位是乙羽兄弟校吴羽学园的学生会副会长,天沼雄一。”
经由阿木介绍,天沼也向前踏出一步,接着映入眼帘的女性,让他瞬间倒抽一口冷气。
原以为阿木的母亲,必定和自己母亲一样,属于同一世代的女性,可是对方不管再怎么看,似乎都只有二十出头。
而且,夸张的浓妆和打扮,怎么看都像特种……。
阿木母亲的职业,自然而然地自脑中浮现;不过,它和阿木那种高傲纤细、虚幻的印象,无论如何也搭不起来。
“初次见面,我是天沼。不好意思,突然跑来打扰。”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欢迎你随时来玩。那,我急着出门,不陪你们了。”
说罢,她便啪哒啪哒地冲向不知何时停在门前的包租汽车。
“吓了一跳?”
“咦?”
发现阿木正促狭地凝望自己后,天沼赶紧摇了摇头。
“你别看她那样子,如假包换是我的母亲没错。外表虽然年经,不过已经超过四十了。”
“有个美丽的妈妈不是很好吗?”
“……真的?”
阿木注视天沼的视线陡然一变。
不,不仅是视线,就连身上的气息也完全不同。
“别理那个女人了,我们来说些别的。进来吧!”
“……啊、……嗯嗯。”
尽管对阿木逐渐改变的形象感到困惑不已,事到如今地无法抽身,于是天沼跨入了大门。
阿木将天沼带往自己位于二楼的房间。
“这里只有我和我妈两个人住,明天天亮以前没有人会出现。你用不着客气,慢慢来吧!”
或许是家人很少,不需要太多房间的缘故,阿木房间的面积,足足比天沼的大了三倍多。
“床上随便坐。我去拿东西给你喝。”
“不用麻烦了。我没打算待那么久。”
总之,天沼先抬出初次拜访别人家时的礼貌口吻。不过,阿木的眼神却突然变得锐利无比。
“为什么?”
“……为什么……咦?”
“洁身自爱的吴羽副会长,看不起母亲在银座俱乐部上班的我吗?”
一听到阿木那种充满讽刺的口气,天沼不禁有些恼怒。
“我不是那个意思!”
天沼说的都是实话。没错,多少是有点困惑,但是天沼并不会因此改变自己对阿木的观感,而他对阿木母亲的职业也没有
任何偏见。
再说,能在银座经营一家俱乐部,由一般人的眼光来看,说不定还是很值得钦佩的事呢!
“……既然如此。”
阿木略微舔舔舌头。
“既然如此,你愿意待久一点吧?”
“啊、嗯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很乐意。”
“当然不介意。那么,请你陪我到早上吧!”
“……这个。”
正当天沼想推说明天还要上课,实在不太方便的时候,阿木不等他说完,径自走出房间了。
一个人留在房内——
“……麻烦了。”
天沼重重叹了一口气。情势好象越来越无法控制了。
再这样下去,保护阿木的职务不知何年何用才能解除。
“振作一点,天沼雄一。”
像是要自我激励般,天沿用两手敲敲头。
“……啊。”
天沼目光停留在手上,惊讶地叫出声音。
比照自己在阿木手上留下的指痕般,自己的手上同样也留有阿木抓过的痕迹。
又不是阿木那种白皙滑嫩的手,为何会出现如此清晰的痕迹呢……?
仔细回想,从公园到搭上出租车,阿木一直握着自己的手。在他的强势引导之下,两人就这么一路狂奔。
阿木的力道究竟有多强,指痕已经做了最好的说明。
“……”
不会吧!天沼心想。
在乙羽和吴羽享有超强人气的他,说不定……、说不定,其实是很寂寞的。
这么说来,阿木的母亲之前也说过,他鲜少带朋友回家。
仰慕者虽多,但阿木究竟有没有了解自己的朋友呢?
所以,他想和自己成为朋友……?所以,他才会故意带自己回家?
故意表现出坏的一面,也是为了考验自己?
因为他想测试自己,看看自己究竟够不够格当他的朋友……?
“……不过。”
截至目前为止,天沼从未留意过阿木这个人,因此对他本人也同样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
这样的自己,真能成为阿木的好朋友吗?
但是,倘若这是阿木的衷心盼望,天沼也想好好响应。
不只是被指名为护花使者的义务感使然。
今天,两人一直牵着手,自己和阿木之间,似乎产生了某种联系……。
“久等了。”
房门被喀锵打开,阿木走了进来。
“那……那个是……”
乍见阿木端在托盘上的玻璃杯和酒瓶,天沼不禁诧异地叫出声音。
他说要去拿喝的,原以为必定是咖啡或红茶,要不然也是果汁之类的,可是他拿来的,怎么看都像是酒精饮料。
“听说你的酒量很好。”
“……但是。”
太阳还没下山,这里又是初次造访的人家。再说,两人都是高中生。
“不用太过拘谨。一提到开诚布公,还是边喝边聊最适合……我不会说这种老掉牙的借口,只不过,反正都要喝东西的话
,我认为这个比较好。”
阿木将托盘放在桌上,在自己的玻璃杯中加冰块,倒入威士忌。虽然也有矿泉水的瓶子,不过他却没有稀释,将杯中物一
饮而尽。
“阿……阿木。”
天沼对自己的酒量极有自信,然而在阿木面前,那份自信正匡啷匡啷地传出破碎声。
自己一点都不强。这已经不是小巫见大巫能够比拟的了。
阿木竟然如此强劲,完全在天沼意料之外。
“啊啊,不好意思。我一个人先喝了。”
“不…不会……”
问题并不在这里,天沼搔搔头。
“调淡一点比较好吗?”
“说的也是。”
才怪,不是的。天沼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个。
然而——
“来,请。”
人家一将杯子递过来,天沼便反射性地喝了一口。
“这威士忌不错吧!”
尽管越来越觉得问题不在那里,不过天沼终于看破了,自暴自弃的他一口气喝光杯中的酒。
空荡荡的玻璃杯,传出冰块清脆的声响。
该怎么说呢……,天沼再度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天沼耳朵又听见喀锵的金属声……。
他啪地抬起头,发现阿木正以熟练的姿势衔着烟。
先前的声响,是打火机发出来的吗?
“阿……阿木。”
“天沼也要抽吗?”
天沼视线缓缓落在唰一声递过来的小盒子上。
一包一百三的烟拿在阿木修长的手上,看起来宛若一个小巧的宝盒。
抽就是了,我抽就是了!
天沼在心底大叫。
虽然阿木不曾把烟带入校园,不过在自己的房内,烟灰缸倒是常备物品。
天沼抽出一根香烟。
到了这等地步,再去追究阿木的形象也没有多大意义。
酒来了,烟也来了,下次还有什么花招?天沼衔着烟猜想。
但,更惊人的还在后头!
接下来的,是阿木的唇……。
不,应该是他衔在口中的烟。
阿木用含在嘴边的烟代替打火机,帮天沼点火。
突然间逼近的脸,害天沼心脏扑通地狂跳一下。
竟然美成这样。
低垂的长睫毛足以盖住整个眼睛,高挺的鼻梁形状是如此的美好。还有,衔着烟的唇瓣也好……。
“好烫!!!”
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啊?一个不留神,香烟已经落在膝上,在制服裤子上烧出一个洞。
“不要紧吧,天沼!”
阿木急忙将它从天沼的裤子上拍落,完全不理会香烟的去向。
“我……我没事。”
自己的制服毁了也就算了,要是害别人家里的地毯烧出破洞,那可不妙。天沼赶紧制止阿木,用手拾起烟。
“呜!”
火苗似乎还点着,这回真的烫到手指了……。
“天沼。”
“我……我没事。”
话虽如此,烫伤的痛楚却让眼泪忍不住飙了出来。
“冰!快将手指放入冰水中!”
被喀啷推出来的,是仍放有威士忌,天沼的玻璃杯。
连思索『咦?』的空档都没有,手指已经被压入玻璃杯中……。
烫伤的痛楚立刻减缓许多。
可是,这样好吗?浪费食物的做法让天沼深感不安。
“就这样别乱动。我马上去拿急救箱。”
说罢,阿木便飞奔离开寝室。
剩下一个人的天沼,再次深叹一口气。
……太失态了!
一点都不像自己!
天沼从来没发现自己竟然如此没用。
别说是够格当人家的朋友了,这样一来,根本连护花使者的任务都无法达成。
之后,折回房间的阿木,帮天沼处理好被烫伤的手指。虽然他继续劝酒,不过天沼已经没有心情喝了。
“怎么啦?突然无精打采的。”
“总觉得自信心逐渐丧失……”
“为什么?”
“我很逊吧!”
“有吗?”
“我好象一个冷静不下来的小毛头。”
望着垂头丧气的天沼,阿木忍不住噗地笑出来。
“这没什么好笑的吧!”
“对不起,你实在是太可爱了。”
“一点也不可爱。”
从来没有人这样形容过天沼。当然,他也不想被这样形容。
尤其是在阿木这男人面前,更是如此。
“总之,你没必要那么想。你就是你,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和你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他到底是怎么样看自己的呢?天沼感到有点不安。
“来,喝吧!”
像是刻意要结束话题般,阿木将手伸向玻璃杯。
而且,还是刚才泡过天沼手指的杯子。
“慢……慢着。”
无视于天沼的制止,阿木将它一口气喝个精光。
然后,用湿润的舌头舔着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