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不出声来。沐晟眼中聚集的杀气越来越浓，集中在手上的力气也似要扭断他的脖子一样……
独有春红留醉脸（十三 上）
如果他就此死掉，他日沐晟清醒过来的时候，会后悔难过么？
此刻的明少卿不知为何忽然间想起了那一日抱着昏迷不醒的自己跪在袁天罡面前的沐晟。那个时候该是真的伤心了吧，
明明已经对他说了那么多的谎话，没想到最后连自己唯一的一点真心也赔了进去。就算一早知道了结局不会好却没料到当
真面对的时候，会这样心痛，
也许这就是惩罚吧……他不该贪心，不该以为在选择了背叛之后还能得到幸福。
“少卿！”
沐晟的手几乎就要掐断明少卿最后一点生路，有个声音不远不近地传来，他只觉得熟悉可一时之间又想不出谁会这样喊他
，
大概是临死前的错觉，
他苦笑了一声，还想最后一次看清沐晟的面孔，而面前的人却在猛烈的一阵摇晃之后突然倒了下去。扼住他脖子的手骤然
松开，明少卿还未缓过神，只觉得大口大口的空气灌进嘴里，真像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
而等他去看沐晟的时候，只见一只长箭正插在他的肩膀上，而沐晟流出的血却不是红色的。他惊叫了一声，几乎是手脚并
用地爬到了沐晟的身边，而此时放箭的名不戒已纵马到了他们面前。明少卿犹根本没有看到他，只是小心地把沐晟扶起来
，刚要为他拔箭祛毒，名不戒终于忍不住喊道，“少卿！你在干什么？他是沐家寨的人！”
名不戒的这一喝算是终于把明少卿的魂喊了回来。他木然地回头看了一眼束发白衫的名不戒，喉咙里卡住的那一声“小叔
叔”最终还是没有叫出来。名不戒不知其中缘由，但看到他这么在意沐晟的样子，心里多少有些不悦，
“少卿，跟我回去吧，这个人交给袁天罡就好……”
“这里躺着的若是赵七，你会弃之不顾么？”
“我……”
一时语塞的名不戒哑然一笑，随后他的脸上露出了沐晟从未见过的残忍的表情，“少卿，这个世上再也不存在赵七这个人
了，以后，都不要在我的面前提起这个害死我孩子的人！”
“小叔叔你……”
“你放心，那点毒对于现在的沐晟来说根本不致命。我答应了袁天罡要把活着的沐晟交给他，你也立刻跟我离开这里，不
要再耽搁了，”
说着这话的名不戒丝毫不像从前在赵七面前退让软弱的名不戒。他们好像不过才数月未见，名不戒就如脱胎换骨一样。他
凛然地坐在马上，像个王者。
明少卿听到这番话，终于领会那日袁天罡话中的真意。当初一个赵七令名不戒全心相付，现在也是这个赵七让名不戒断爱
绝情，
可是，他怎能就此放下沐晟不管？他不像名不戒，失去了赵七还有明家堡，他一旦失去了沐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小叔叔，你放我们走吧。”
这是明少卿第一次跪在名不戒的面前。曾经一样落魄可怜的两个人，现在却一天一地。但明少卿不后悔，这一生能结识过
沐晟，能与他相爱一场，还有什么可悔可恨的？
“少卿你起来。我们之间不说求字。”
名不戒从马山翻身下来，俯身将明少卿扶起。而明少卿却只是挣脱了他的手，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名不戒实在想不到一
向对他顺服的明少卿会像今日这样。他回头望了一眼示意随从们退下，直到林中只剩下他们三人，名不戒才叹了口气，“
你当真这么喜欢他？你要知道，他是沐家……”
“我欠了他太多，纵使想还也还不了。如果当初他也介意我的身份，那么我也早就死了，根本等不到今天。小叔叔，他已
经成了这样，威胁不到你什么，沐家寨经此一事也再难翻身，你就念在我们叔侄的情分上，当是帮我，放过他。”
明少卿说完，人已经深深地俯在了地上。看到今日的名不戒，他忽然发现自己从前的那些执着如此可笑。名不戒从来也不
需要他，自己曾经一厢情愿地以为他们两个是会是彼此唯一的依靠，现在看来，那不过是自己的痴想。
成也赵七，败也赵七。那么他呢，算什么？
他以前对沐晟说过，如果没有名不戒，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这句话他说错了，
明少卿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瞥了一眼倒在一边的沐晟，昏睡过去的沐晟一点杀气也没有，反而虚弱得让人想去保护。
这个强势又孩子气的男子，才是可以和他执手共老的人……
“你要知道少卿，就算我现在放过你们，日后朝廷的人，沐家寨的人一样会四处追杀你。你从前为我受了那么多委屈，我
只是想补偿你，我……”
“你没有什么要补偿的，我做那些事没有想过要从你这里交换什么。”
明少卿转过身，握起沐晟的手。这个动作曾经沐晟在他床边重复一次又一次，每一次他都能感觉到那双手的温度一直暖到
心里，
那个时候，他没有机会去回应沐晟，所以现在，就让他来把所欠的情意都补回来，
“我现在想要的，不过和他在一起而已。”
独有春红留醉脸（十三 下）
那一天名不戒终究没有狠下心逼得明少卿和沐晟一起死在自己面前。也许是他在明少卿的眼中看到了似曾相识的自己，只
是，明少卿比起他何其有幸。
这次名不戒虽然失去了一个彻底铲除沐家寨的机会，不过这两个人又能支撑到什么时候？沐晟身体里的狂性随时可能发作
，届时留在他身边的明少卿难逃一死。况且以袁天罡的为人，一定会洒下天罗地网来捉这两个人。想到这一层，名不戒还
是暗中派遣了几个人跟在明少卿身边以策万全。
有些事情终究是难以逃避。明少卿只一心想着要赎罪，却怎么就不想想一个疯了的沐晟杀性难抑，而一个清醒的沐晟又怎
会原谅他的一再欺骗。
无论是哪种结局，明少卿和沐晟都不可能在一起……
“堡主……”
策马赶来的侍从看到正一言不发的名不戒，心存畏戒地轻声叫了一句，名不戒见他受伤拿着明家堡送来的信鸽，脸上这才
有了些笑意，他将绑在鸽腿上的信拆下来，慢慢展开，“堡主，我们可是这就要回去了？”
看著名不戒脸上越来越阴沉的表情，侍从不由地一阵心惊。他也是最近才调到名不戒身边，从前只听说这堡主待人温和没
有脾气，可就他几日观察下来，这堡主根本就是喜怒无常，较之赵七的可怕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帮废物！”
名不戒恨恨地将那信笺握在手中，当他再次松开手时，那信笺已碎成了粉末。侍从们都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名不戒重重
一夹马肚，那良驹便四蹄如飞地掉头奔去，“堡主！”
凌乱的马蹄声渐渐在林中散开，相反的方向，明少卿正背着尚未醒来的沐晟一步一步走远。他似是听到了那良驹受惊嘶鸣
的声音，有些不安在心里扩散开来，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身后低声咳嗽的沐晟拉了回来，黏腻温湿的感觉渗入衣衫，他
能感受到沐晟的伤口处正有大量的鲜血涌出。可是现在这样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停下来疗伤，“沐晟，沐晟，你忍一忍，等
我们走出这林子，我就帮你治伤，”明少卿心里清楚也许沐晟什么也听不到，即便是听到了，也不懂是什么意思。然而不
这样说，他怕自己就先崩溃了，而回答他的，永远都只有沐晟粗重的喘息声，但那一点点声音是明少卿所有的精神所系。
他这一路都在小心翼翼地听着沐晟发出的声音。明少卿到了这会儿才发现当初那个会把自己捉弄得哭笑不得，会吻着自己
说喜欢，会和他一起纵马狂奔的沐晟有多难能可贵，别让我失去你，沐晟，这次我们都别放手……
明少卿带着沐晟好不容易出了沐家寨的势力范围却不敢进城，只能把他安顿在城外的一个小村子里。村民们并不知道江湖
上发生了天大的事情，明少卿对他们说自己与沐晟是过路的商人，因为长途跋涉身体不适想在这里借宿一夜，村民们不疑
有他，又见明少卿将随身的玉饰拿出来做抵押，便都热情地腾出房间来让他们住。不过明少卿心里明白在这个地方耽搁不
了多久就要上路，沐晟身上的伤必须得先治。他们身上唯有的财物支持不了他们一路逃亡，他必须想办法弄到银子和药物
，他乔装入城后发现四处都贴着沐晟的画像，就像名不戒说得那样，经过这件事，袁天罡不仅是要毁掉沐家寨更是要沐晟
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但好在官府捉拿的名单上并没有他，也就是说至少现在他的活动并不受限制，短短一天内告示就已
经遍布城里城外，由此可见袁天罡为了捉住沐晟做了多少准备。眼下就是要快点筹到银子离开这里，明少卿虽说是在明家
堡里地位超然，但赵七掌权的这两年里他没少干过下人的活计，现在还能勉强做些体力活。工地上的人看他长得斯文秀气
以为是个破落的世家子弟就都没把他看在眼里，又欺负他是新来的散工，知道做不长久就故意把些重活安排给他。明少卿
是受惯了委屈的人，即便知道他们用心不良也不吭声反抗。好在还有几个厚道人帮他，这一天才算是安然度过，“小兄弟
这么急着回去，家里不会是有什么美娇娘等着吧，”白天里帮着他把活做完的老伙计看着他领了银子就急急忙忙往回赶，
便对他打趣了几句。明少卿一听到‘美娇娘’三个字，再想想沐晟之前盛气凌人的样子，不觉好笑，脸也红了一片。老伙
计看他还是少年心性也就不再逗他。两个人说来也巧，正好是同路，这一路走来聊的也算是投机，老伙计就住在山脚下，
平时也不是天天都来工地，今天正好遇上明少卿被人欺负才出手帮忙。
“老伯，再往那里走不是断崖么？你家住在断崖底下？”
两人临分手前，明少卿才想起他和沐晟来时就经过老伙计说的那个断谷，他原还担心这条断谷绝了他们北向的路，没想到
还有人住在断谷下，“我每天就顺着崖上的滕锁爬上来，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你别看这断谷深得怕人，下面可算是别有
洞天，你若是闲了，就带上你那小娘子来下来看看，没准你也就想在下面住着了。”
独有春红留醉脸（十四 上）
听到老伙计的话，明少卿似是得了一线生机，自沐家寨出事以来他就知道沐晟是不可能再以沐家后人的身份重入江湖了。
朝廷上武林中都视他为死敌。他们两人走至今日，出了归隐已无路可走。若这世上真有一个地方能远去江湖纷争供他们了
此残生，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处……
这个念头在明少卿的脑子里一直徘徊，他甚至一想到可以和沐晟远离这个尔虞我诈的江湖就不觉有些兴奋。只是不知道沐
晟会不会乐意接受这样的安排，毕竟对他而言，袁天罡的灭寨之仇，还有……
还有若是他醒来知道了自己从前所做的一切皆是阴谋使然，也许会比恨袁天罡更恨自己……
想到这个，明少卿忽然有点不敢踏进沐晟的房间。沐晟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即便他不是主谋，也算得上是帮凶。不是为
了他，沐晟不会冒险去练功，更不会赔上整整一个沐家寨。害的他一无所有的人，现在却还想着要跟他一起退隐江湖，这
是不是太天真了？
“咳咳……”
明少卿在门外愣了一会儿，突然间听到里面传来咳嗽的声音，他慌忙闯了进去果然看到沐晟脸色惨白地伏在床头，地上和
床上都有大滩的血迹留下，
“沐晟！”
他坐在床边把沐晟抱紧怀里，那人挣扎地喘息了两声，才颤颤地抬起头来看向他，
“少，少卿？”
明少卿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刹那清醒的意识，但这意识只是一闪而过，刚刚映出人影的眼眸里瞬间黯淡下去，明少卿感觉
身体一重就重心不稳地被沐晟压了下来，
“沐晟！你怎么样？你别吓我……”
手腕上陡然一痛，像是那日在林中一样的感觉，沐晟的手心烫得可怕，手劲也大得几乎要将他的手腕捏断，明少卿不敢大
声喊痛，只能尽量小声地安抚他。而沐晟却什么声音也听不进去，两只眼睛更是凶光暗露。
他身上的伤口又开始流血，殷红的血顺着沐晟的袖管落在明少卿的面孔上，每一滴都灼人一般得烫。明少卿正茫然无措地
望着面前重伤发狂的沐晟，门外却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和叫喊声，
发生什么事了……
“嗙──”
虚掩着的门被闯进来的村民一脚踹开，带头的几个人还抓着木棍和铁锹，一看到沐晟就大吼道，“就是他，他就是城里通
缉的那个逃犯！”
明少卿顿时反应过来，可他还没时间解释，村民们就气势汹汹地迎了上来，沐晟将目光从明少卿的身上转移过去，明少卿
心中一凉，知道不好了，
“快走，你们快走！！”
几乎和沐晟拔刀的动作是同一时间，明少卿本能地抱住了沐晟的腰想阻止他行凶，而村民们没想到沐晟二话不说就要杀人
，吓得纷纷从房间里退了出去。此时的沐晟完全没有理智，用力一挣就把明少卿整个人甩到了床下，可他没走两步，明少
卿有扑上来抱住了他的脚，“沐晟，你醒醒，你醒醒啊，你刚才认出我了，你看看我啊……”
即便是这样声嘶力竭的叫喊也唤不回沐晟的半点意志，他头也不回地一脚踹开了明少卿，那一脚极重，被他踹到在地上的
明少卿险些就此昏死过去，等他稍稍缓过神来的时候，喉头正是一片腥甜，五脏六腑也像被踩碎了一样，而沐晟，却已夺
门而出……
“沐，沐晟……”
他在床边硬撑着站了起来就要去寻失了踪的沐晟，人刚撑着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黑影闪在自己面前，他此时的视线已有些
模糊，根本看不清来人的脸，只是依稀感觉到自己被困倦感包围着，接下来的，便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独有春红留醉脸（十四 下）
明少卿再度醒来的时候已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他醒时就躺在原先的小屋里，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切都平静得太过诡
异。他甚至怀疑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沐晟发了疯要杀他……
“沐晟……”
他猛然间想起重伤的沐晟在村民的追赶中夺门而去，而他好像也被什么人袭击了，现在想来那个黑衣人的身形与袁天罡有
九成相似。可如果是他，为什么不直接出手杀了自己，难道是忌惮他是明家堡的人么？
不对，如果说来人是袁天罡，他应该趁机去杀沐晟，而不是留在这里偷袭自己。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
“少卿，你醒啦，”
正想到沐晟此刻会有危险欲出门寻人的明少卿蓦地看见沐晟就站在屋外的树下。他的脸色已恢复正常，眼中再没有疯狂之
色，明少卿犹疑间脚步不受控制地移动过去。树下的沐晟望见他走来，笑盈盈地张开手臂，明少卿走了两步，猛然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