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碰撞一起争鸣作响，连一边的白水川泽与千叶迦木都感觉到两人之间不可迫近的战意。

数剑之后，沐晟从船舱里退出，渗入的海水漫过脚踝浸湿了衣裤。白水兼人一剑挑起船舱里的水，剑花绕着锋芒旋转，犹

如一瞬间并生出无数的剑招向沐晟杀去。此时的沐晟进退两难，只能举刀相迎。他的身后，已经被明不戒护送到另一条船

上的明少卿正焦急地站在船头上向这里看来。当他看到沐晟在白水兼人的急攻下周身受创几乎难以自制心中的恐惧叫了出

来，

明不戒紧紧握住他发白冰冷的手，他心知此时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于事无补，明少卿此时的心情大概与他半月前从白水川

泽口中听说赵七受困火海时一样吧，

若不能同生，何惧于同死？

眼前已经被剑招晃乱的沐晟知道明少卿就在自己身后看着，他心里恨恨地埋怨明不戒怎么不人带回船舱去，自己这副带伤

的样子让明少卿看到必定是要受惊的，这于孩子是大大的不好，他也曾为人父，怎么就不懂这道理？

“啊……”

一时的失神让白水兼人一剑刺破右肩，沐晟忍不住剧痛，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溅在白水兼人的剑上。刺目的血色从他的衣

服上漫开，白水兼人得意一笑，将那剑又没入身体几分。沐晟在受了这一重创后不知从哪里的力气，一刀挥去逼退了白水

兼人数步。

“你……”

白水兼人万万没料到已经中剑的沐晟还会留有这样的怪力，他刚要提剑迎击忽见沐晟飞身上前，他双手蓄力，一身的气劲

全都集中在剑刃上只求一击即中，

兵刃相接，竟突然间绽出眩目的光华，明少卿蓦地心中一痛，脚下不稳险些摔倒下去。等这灼目的光退去之后，沐晟双手

紧握的刀已被白水兼人的剑从中斩断，而沐晟也是撑到了极限，周身一沈撞在船桅上，他胸口大滩的血迹让明少卿骇然失

色。他猛地挣脱开明不戒的手就向船下冲去。明不戒一时间拉他不住，眼看着他跌跌撞撞地就往跳板那里走去，

“少卿！”

“哢──”

他这一声高呼刚落，只听见白水兼人手中的长剑发出异象。不到片刻，那柄长剑上便爬满了裂纹，然后应声而碎，

“咳咳……唔……”

剑已碎，白水兼人也捂住胸口颓然跌坐在地上，他的指间，殷红的血汩汩流出，而沐晟那柄从中斩断的刀刃就不偏不倚地

插在他的胸口上……

“兼人！”

随着船身猛地一晃，高大的桅杆已经在火炮的围攻下徐徐倾倒，千叶迦木不顾自己的伤势挡开川泽的剑后奔回白水兼人身

边，这时候已经是神智昏沈的白水兼人根本无力回应他，软倒在他怀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虽然是击退了白水兼人，可是沐晟也受了重伤，靠在船边一动也不能动。明少卿拼命叫着他的名字，还想通过跳板走到他

身边去。明不戒扶着摇晃的栏杆想靠过去把他拉回来，谁料到两艘船被海浪冲打得撞在一起，他脚下一滑失了重心跌坐下

去。就在同时，两船之间的跳板受力过猛竟从中折断……

（十七）

“少卿！！”

惊骇万状的明不戒看见随着那跳板的断裂，明少卿的身影急促落下。而另一道人影却是比明少卿更快一步，明不戒死死盯

着那从两船之间一跃而起的人影，整个人像是瞬间经历了生死一般。待到明少卿与那人稳稳落回甲板上时，他才感到自己

已经是一身的冷汗，几乎就要虚脱，

“咳咳……”

重伤的沐晟才一落地就支持不住地跪倒在地上，明少卿这才回过神来，他撑着身体将沐晟扶起，那人却一脸怒色地望着他

，“刚才为什么要跑过来，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你……”

他话还未说完已经压不住伤势，重重地栽倒在明少卿的怀里。抱着这一身是血的明少卿虽然也是面色惨白却已不像方才那

样惊慌失措。此时赶来的明不戒见他们两人双手紧紧相握，便再也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来，

生生死死都一起走过了，以后的日子，谁都不会再放开谁的手了吧……

沐晟这次的伤让他在床上整整连躺了三日才恢复神智，而这期间明少卿虽然一直强撑着要在床边陪他，不过到了第三日沐

晟真的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明不戒点了穴道强行带回房间里休息。所以沐晟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自然不是明少卿的面孔

，而是总对他抱有强烈敌对意识的陆季，

然而经过了这次的事情之后，陆季对他的态度显然已经有了改变。之前他因为沐晟对明少卿的种种作为而心生不满，不过

这次见他为了救明少卿差点把命都搭上自己也实在没什么可挑剔了。即便不甘心把明少卿就这样让出去，可是看着他两人

这般的生死与共过，自己又如何能忍心在他们之间横插一脚？

沐晟醒来看到陆季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询问明少卿的情况，得知他在床边陪了自己足足两日，既是心疼又是埋怨。那日他重

伤之际看到跳板从中断开而明少卿亦险些落入海中，一时间大有种肝胆俱颤魂飞魄散的感觉。要不是自己强提着一口气及

时赶到，真不敢想象后果会如何，

“你也不用太担心，堡主就在少卿房里陪他，一会儿我就带你去看他。”

陆季端来药放在沐晟床头，见他许久未动以为他还对之前两人的矛盾耿耿于怀，又怕他因此迁怒于明少卿，忙替自己解释

道，“少卿他只当我是朋友，你不要想太多……”

“你误会了，”

沐晟没想到他开口说的是这话，反而显得自己小器了，连连摆手笑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之前你对少卿多有照顾，我感

谢还来不及，岂能怪你。我只是放心不下他，不如你现在就扶我去看看。”

两人走到明少卿房间时，明少卿刚喝完药睡下。明不戒对他二人小声叮嘱了几句之后就匆匆忙忙离开。沐晟看他满脸忧色

，当是明少卿身体抱恙，紧张地忙在床边坐下，一直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堡主是因为赵总管的事才郁郁寡欢，大夫都说了少卿跟孩子都没事，就是最近太过劳累，歇息几日就能恢复的。”

说到这个赵总管，陆季忍不住叹了口气，明少卿和沐晟的问题才解决，堡主跟赵七那边却……

这几日来虽然日日都服食上好的汤药，但赵七还是没有完全醒过来，有时候会睡上一整天，气息断断续续，像是随时会断

气一样。堡主为他整日里魂不守舍，人也是憔悴了不少。

沐晟不是很清楚赵七与明不戒之间的事情，不过他眼前的人还没看顾好，哪还有精力去管别人。低头看了一眼在梦里也还

是紧锁眉头的明少卿，想来是那孩子闹腾得厉害，让他连睡都睡不安稳吧，

细细想来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实在说得上是一波三折始料未及。他之前何曾想过自己与明少卿还能像从前那样毫无芥蒂地在

一起，而且过不了多久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也会出世。一想到这个，沐晟便忍不住伏在沐晟的小腹上听一听孩子的心跳。那

么微弱，但是却那么真实。

“沐晟……”

被握住的手轻轻一动，沐晟连忙抬起身去看明少卿，他紧张道，“我压到了你？”

明少卿含笑摇头，他伸出手细细抚摸着沐晟因为受伤而略显消瘦的脸，“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很怕……”

“这句话应该换我来说，那么冒失地冲过来，要是有个万一，你让我怎么办？答应我，以后都不许了。”

他不提还好，一说到那天的事沐晟就板起脸。他现在不比寻常人，绝不能再有意外。沐晟已经听明不戒和陆季说起过明少

卿的身体状况，知道他之前那次擅动内力差点小产，事后又是落水，又是奔波，一直得不到调理。所以这孩子的脉息一直

很弱，大夫担心会早产，甚至可能会夭折。

“那时候没有想这么多，我只是见不得你有事。沐晟，我这么说也不怕你怪我，在我心里，你比他还要重要。”

说出这些话的明少卿一时间不敢再去看沐晟的脸。大概这么说太过孩子气了，可是，如果不是沐晟，这个孩子还有什么意

义？当初义无反顾怀上他的原因，不正是因为沐晟么……

“明知道我会不高兴你还说，”嘴上说是不悦，其实心里早就乐翻了的沐晟小心翼翼地扶着明少卿从床上坐起，然后一边

从后面搂着他，一边喂药。明少卿开始还觉得有些别扭，坚持要自己来，可是看到沐晟不快的表情后就立刻妥协了。

“少卿，我那天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过没有？沐家寨与明家堡合二为一，这孩子既是沐家寨的继承人，亦是明家堡的。

这样你小叔叔也不会再有遗憾了。”

“你就这么急着把他推入江湖？我担心他的身体未必承担得了，大夫说……”

明少卿无不怅然地望着自己的肚子，苦涩地说道，“他还未出世就跟着我吃了这么多苦，大夫说他也许一生下来就是个药

罐子。”

“你若是不愿他入江湖，我自然是随你的意思，只不过，明家与沐家总得有人继承啊……”

沐晟说到这一句，面上有种奇异的表情一闪而过。明少卿开始时还不能领会他话里的深意，但已看到他这笑容，不禁红了

脸，再不说话了。

这艘船的原定路线是经由江南运河北上，在途中放下沐晟等人，然后由明家堡亲自护送自回京，舰船暂时泊在京城外的入

海港。原本这计划并无遗漏，然而未想到半路中却发生了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十八）

之前明不戒为击退白水兼人，上书朝廷请旨动用这批新式舰队。当时虽然已经将朝廷大小环节打通，但明家堡毕竟是江湖

势力，所以朝廷对此多少有些避忌。因此当时虽然同意明家堡调兵，但也派遣不少朝廷武官随船出发，

而这些朝廷武官中正有有几位当年接手过沐晟杀害曹将军一案。虽然这件惨案在明家堡的斡旋之下被暂时压下，但案子当

年毕竟震动朝野，现在皇帝派这几位武官前来，也确实是用意颇深，

在赵七病重的这段时间里，明不戒日日都陪在他身边，沐晟不忍去打扰他们，所以一直没有机会与他商量明，沐两家合并

的事情。直到这一日赵七的情况略有好转，明不戒才有心情出来见沐晟一面。

原本沐晟以为明不戒对两家联合的事情不会存有异议，没想到的是明不戒在听他说出自己的想法后，竟毫不犹豫地一口否

决，

“当初你邀我来明家堡为的不正是两家联盟，为何现在却如此反对？难不成你当初只是想借沐家寨的力量对付东瀛人，现

在东瀛人已退，所以你还是要跟我两派分立，对垒江湖？”

沐晟实在疑惑明不戒当下为何如此反对结盟。如果说当初与明不戒合作是处于利益的考虑，那么现在来说就全是为了明少

卿。他很清楚一山容不得二虎，如果南北武林不能最终一统，那么沐家寨与明家堡迟早一战。当初他就是为此离开明少卿

，而现在他如何能让明少卿再伤心一次？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还看不明白么？”

明不戒双眉紧锁，立在船头扶栏远望，“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少卿着想，可是你想过没有，你我两家现在立场早已不同

，现在合并对朝廷来说是多大的威胁？你认为他们会这么轻易让两股武林势力合流？你我从前是貌合神离，所以他们才放

心让我们合作，但是现在经此一战，谁都知道你与我明家渊源甚深，将来少卿的孩子出生必然是两家的共同继承人，这样

的江湖势力对朝廷来说绝对不是好事。他们不可能坐视我们壮大而按兵不动。到时候必然又是血雨腥风，人人自危。”

“你的意思是说……”

沐晟忽而想到什么，不禁攥紧了手，一拳砸到木栏上，“难怪他们这次派了这么多人跟来，明说是出兵相助，实则是监视

！”

“不错，所以我们现在一定不能让他们握住把柄。一切都要等回到明家堡再议。少卿和赵七现在都已经受不起波折了，眼

下所做的一切务必要以他们的安危为重！”

这一句算是说到了沐晟的心里。确实，少卿现在已有七个月的身孕，正是最关键的时候，绝对不能再有任何的意外。本来

他这样质问明不戒就是一时冲动，仔细想想明不戒对明少卿的关心也许并不比自己要少，他如此考虑也算是经过了深思熟

虑。好在有他的提醒，否则自己岂不是要坏了大事，

两人在甲板上站了一会儿，都是各有各的心事。明不戒还在担心赵七的病，沐晟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知道此时自己

再说什么他也未必听得进去，还是早点放他回去的好。

然而就在两人打算各自离开的时候，一直负责为明少卿送药的沐家寨随从突然从船舱里冲出来，对沐晟大喊道，“寨，寨

主，大夫说，明少爷他，他要生了！”

这一句话让沐晟与明不戒两个人都不禁呆立当场，

这，这才不过七个月，怎么会怎么早？！

“沐晟！”

下一刻就看到沐晟没命一样往船舱里奔去，明不戒怕他出事赶忙追过去，这时的船舱里已经是乱成了一团，下人们的脚步

声在过道里乱成一片，等他们赶到明少卿房间里的时候，大夫已经将明少卿的双手束在床头，人也已经疼得没了意识，

“少卿，少卿！”

一把将大夫推在一边的沐晟这就要去解开绑住明少卿的绳索，大夫冲着他低喝一声，阻止道，“现在不绑住他，待会他受

不住疼乱动起来就更不利于生产……”

“我抱紧他，不会有事的！”

沐晟不由分说地把明少卿抱在自己怀里，紧紧箍住他的手臂。明少卿正在剧痛中，勉强看清了眼前抱紧自己的人，才像松

了一口气，整个人慢慢软倒下去，

“别让他晕过去！孩子是早产，要是没有大人助力，恐怕……”

“孩子才七个月……怎么会这么早……”

明不戒现在还算是清醒，他担忧地望着明少卿，扯了大夫一把，轻声在他耳边问了一句。大夫擦了擦额上的汗，小心翼翼

地瞥了沐晟一眼，见他也是脸色煞白地盯着自己，显然是听到了明不戒的话。无奈之下只得安慰道，“民间都说，七活八

不活，现在虽然是早产，可未必保不住孩子。沐寨主，待会你一定要用内力护着小少爷的心脉，我怕他剧痛中昏厥过去，

对孩子就更不好了。”

听到这句话的沐晟重重地点了下头。明少卿虽然已经是疼得神智不清，可是始终记得大夫的嘱咐，无论如何不能晕过去，

由于男子生产已经是逆天行事，更何况明少卿本来的状况就不佳，羊水已破，大滩的血从穴口流出，可是孩子却还是没有

出来的迹象，

“小少爷，用力，用力！就快出来了！”

大夫急得一身是汗，衣衫尽湿，他一边用手为明少卿推腹一边以金针为他减缓痛苦。可是在这种剧痛之中，金针的效力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