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行 下+番外——吴沉水
吴沉水  发于:2011年04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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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以为意,那老东西背着你欺负我的事多了,只表面上装得人模狗样,你被蒙骗也是自然。我岔开话题,问:“白神医

说什么了?”

公子爷笑了起来,摸摸我的头发,一如我仍是小孩那般,道:“他说,沈慕锐怎么生的儿子,竟跟他全然不同,当真有趣

得紧。”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却不能失礼,赔笑道:“那是,我可是您一手教导的,比我爹可强多了。”

“贫嘴。”他欣慰地看着我,道:“这句话令我恍然大悟,你就算是沈慕锐的儿子,可也是一个全新的人,他的抱负志向

,本就与你无关,子承父业,也要看你的兴趣。同样的,我信奉的君子端方,温良恭谦,你若不认同,原也无可厚非。并

不是非得像我或是你父亲才对。”

我笑着点头,他叹道:“你肆意妄为,其实像足了析皓年轻时候,怪不得他总对你颇多关注,所幸你本性不是奸邪一流,

人品不会堕至卑鄙龌龊,在此前提下,我对你可放心。但你也大了,老是孤身一人,总是不好。”

我没料到他如此高洁,竟也开始操心我的终身大事,立即觉得头大如斗,摆手道:“您别过问这些,别跟红绸姑姑似的,

行不?”

他呵呵低笑,就在此时,白析皓自外面走进,冷眼瞅了我一下,道:“宝宝,这倒是你该操心的,这孩子痞子气十足,正

经好人家的女儿断断不肯委身,少不得你还得卖点老关系,托锦芳看看京师那边,可有未曾出嫁的女孩儿。”

公子爷笑道:“京师太远,那女孩儿品性脾气,我等一概不知,不好。”

“怎么不好?”白析皓挑眉道:“就是隔得远了才能蒙骗对方,不然,就他的名声,你就是再讨腰包倒贴,也没谁愿意嫁

。”

我这些年走南闯北,脸皮已练得厚若城墙,听他如此奚落也不恼,只嬉皮笑脸道:“白神医所言极是,其实我不娶妻还有

个缘故。成天见着凛叔叔这样的大美人,谁落我眼中都是丑八怪,要找啊,还得找个像的,不然怎对得住我?”

我话音刚落,白析皓就黑了脸。我心里暗笑,老东西,就知道你最爱胡乱吃醋,这下看不把你气死。

第 48 章 番外——沈墨山(二)

我没有想过,还真能遇着一个长得像公子爷的。

不,虽然五官颇为相似,但眼前这个人,跟我自幼看熟看惯了的那张脸,完全不同。

原因很简单,内在气质全然不同。

公子爷一看便知是出身高贵,举手投足之间优雅浑然天成,且他智谋无双,学识渊博,令人一见之下,便为之心悦诚服。

那样的人儿,天启朝一百年也出不到一个,直如缈姑仙人落入凡尘,就这么日日供奉着尚且不及,更可况我承了他的大恩

长大后我才隐隐约约知道当年他跟我亲爹那点事,我那个亲爹,原本与公子爷才是一对,只可惜他心怀大志,再深情厚谊

,到底比不上大丈夫名垂青史的诱惑大。

这原本也无可厚非,英雄气概,豪情壮志,哪个男人都想成就属于自己的传奇。只是我爹没弄明白公子爷是什么人,他那

样的,睿智通透,如何容得下被欺瞒利用?

难怪,公子爷那般神仙人物,最后竟挑了白析皓那种中看不中用的庸才,真真美玉蒙尘,每每想起,便令人扼腕叹息。

如此一来,老白趁着我年纪小,使劲欺负我那种种事,我竟有些释然。

算了,我爹当年做错了事,我小时候受点委屈,就当安慰下那小鸡肚肠的老男人好了。

但我的小黄,却一点也不像公子爷。

尽管长着相近的精致五官,尽管远观近看也同样美不胜收,但他身上却带着草根子气。

什么是草根子气?

那是唯有在这个国度底层挣扎求生过的人才沾染的气息,那股气息或许很沧桑,一望便知眼底心上,曾备受欺凌压迫,然

却偏偏有同样旺盛的生命力,有挣扎求生的执念,有强过寻常人的欲望,有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力量。

他身上有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令那张本该弱如春花的脸生机盎然,美不胜收。他明明长得犹如一个精美的玩物,但因为这股野气,就如山林里

过冬的狼,单薄的身子底下,蕴含凶猛的特性。

这种人,绝对是能对自己发狠的。

同时,他还有一手绝活,他弹奏的曲调,能扰人心神,犹如摄魂大法。

他要靠这门手艺,杀朝廷重臣,天潢贵胄,再刺杀武林名宿,绝顶高手。

胆子不小,但计划全是乱七八糟,每每想着拼命的念头,勇气可嘉之余,却也令我哭笑不得。

我承认,在最初的时候,我没安什么好心,我将他强掳来,一方面,是当时我还要靠萧云翔那王八蛋疏通河道盐务的差事

,另一方面,我虽对武学一道没那么大兴趣,但小黄的那手绝活,若落入有心人手中,难保不成为日后的祸患。

但越到后来,我的心变得越来越软,待他也越来越好:吃喝不短了他,儿子也替他带着,千金难求的贵重药物给他用着,

我长这么大,从未对一个陌生人如此耐性,好处没捞到,倒先贴了许多银子并好药,这等亏本的事,若传到白析皓耳中,

怕要被笑掉大牙。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只知道,当见到他病重我会着急,人前逼他现了断指我会惶恐,他不理我,目光冰冷,我会愤

恨,帮他整治了萧云翔,马车里,他豁出去要把身子给我,我下不了手。

仿佛有跟看不见的细细的线,一头拴住我的心,一头拴在他身上,他笑了,我会觉得欢喜,他愁眉不展,痛苦压抑,我的

心,会酸酸地痛。

原来,这就是心疼。

我们沈家儿郎,出过忠君护主的大将军,出过义薄云天的盖世英豪,出过我这样一本万利的商贾,但我知道,其实于情之

一字上,我们都很执拗,认准了就一头栽进去,没有回头。

就算我爹,拿得起放得下的凌天盟主,虽然算计过公子爷,可他终身再未爱过其他人。

甚至于,我这儿子出世,他都不想看一眼,在他心底,或许有了儿子,便意味着背叛那份对昔日爱人的情感。

连我的名字,都取得乱七八糟,墨山墨山,谁不知道,当年凛叔叔还是晋阳公子的时候,名讳便是上墨下存。

真他娘的憋屈。

我为有这样的爹,很是郁闷过。

但直到我真的喜欢上一个人,我才知道,我爹过得有多不容易。

当我明知道依着小黄的笨拙,说去报仇肯定是做好了送命的打算,我还是放手让他去的时候,我忽然明白了我爹。当年,

他看着白析皓带着公子爷离开,那心情,怕是拿刀片片凌迟自己的吧?

可偏偏还要打肿脸充胖子,咬紧牙关维护凌天盟主的体面。

我爹他,后面十来年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怕是很不好受吧?

到得最后,武功登峰造极却仍然拼命练功,怕也是,排遣寂寞的方法吧?

武功一路,越是执念,越容易出岔子。

他一共走火入魔了两次。

第一回有了我,第二回,却断送了自己的命。

英雄末路,凄惶如此,也是无可奈何。

所以,我早早就下定决心,绝对不成为我爹那种人。

哪怕他再是旁人口中的传奇,也与我无关。

若遇到喜欢的人,看紧了千万别放开,但又要进退有度,绝不能自以为是,一味蛮来。

但我一放小黄走,就开始后悔了。

止不住地担心他,这个傻子,别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受苦?

我不敢怠慢,立即派出凌天盟精锐追踪他的所在。一开始还很好,但到了榆阳城,他竟然撇下景炎,不知所终。

我差点被吓出一身冷汗。

我命人将景炎抓了回来,管他是小黄什么弟兄,身怀武艺竟然被一个手无寸铁,身子脆弱单薄的人摆了一道,如此看顾不

力,想起来我就恨得牙痒痒。

所幸他也忧心小黄,忙不迭告诉我,小黄曾经提到万花英雄会上,他的仇人会出现,他应该去了万花英雄会。

操他姥姥,一帮乌合之众弄的南武林盟,我一向避之唯恐不及,现在为了小黄,不得不动用我在南疆所有人脉,彻查一应

可疑人选。

我的判断是,小黄的仇人肯定是位武林成名已久的人物,肯定如萧云翔那种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男盗女娼。我排查掉

许多人,终于将目标锁定在几个门派掌门人身上。

哪知,还未查完,突然传来惊世骇俗的悬腰舞一事,据说南疆祭司亲临,领着众舞姬跳了一曲闻所未闻的悬腰舞,当日得

见者个个津津乐道,言说此等震撼,平生未遇。

我几乎可以肯定,那个南疆祭司,就是我的小黄。

知道人在哪便不着急了,我也不想贸贸然出现打扰了小黄的复仇计划,正暗地里筹划着命人潜入忠义伯府,配合小黄,他

爱杀谁就帮着杀,杀完了把人给我带出来。

我实在不该如此托大。

因为太信得过派出来凌天盟精锐,我竟然一时大意,又把小黄丢了。

室内杨华庭那老匹夫被人割喉血溅当场,我毫不怀疑,那是我的小黄干的。

原来,他要杀的人是杨华庭。

为什么这个问题已不重要,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小黄,带他走。

他的曲调其实没自己个想的那么灵光,遇着真正的高手,除非对方完全不设防,否则死伤的,定是他自己。

他杀杨华庭,定然已伤了自己,若再落到什么人手中,不用如何,只需等着,他就活不了多久。

我快急疯了,几乎要将榆阳城周围掘地三尺。

找了一月,依旧没有讯息,我已快绝望。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放手,不该想着放长线钓大鱼,不该自以为是,不该算计着待小黄身陷险境,我再出手相救,令他

感激到心底。

我肠子都快悔青了。

这时候,景炎那小子终于松了口,告诉我,他和小黄都来自一个地方:叠翠谷。

这个地方神秘莫测,是江湖中一处类似书院一样的处所。其谷主人中龙凤,武功深不可测,手上常年持有玉笛。

玉笛。

我想起小黄的断指,想起他说起笛子时沉痛抑郁的表情,登时就想带人搅和了这个所谓的神仙处所。

只是那帮人鬼鬼祟祟,行踪不定,叠翠谷外布下重重迷阵,我亲自闯了进去,却发现对方早已金蝉脱壳,一怒之下,放火

烧了它十数处亭台楼阁。

想必小黄也不待见这个地方,我替他清理了也算出口恶气。

又过了数日,天可怜见,终于让葛九找上了我。

那姑娘不知被人逼着服下什么药物,整个人混混噩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若不是驻南疆的弟兄多次看过这位著名舞姬

的悬腰舞,当真认不出,那个蓬头垢脸,衣衫褴褛,嘴里不干不净吃着垃圾的女人就是昔日红极一时的葛九姑娘。

但即便如此,她的亵衣里却写着几个字:沈墨山、柏舟、叠翠谷。

用鲜血写成。

想必当时情急之下,她咬破手指头,记录下来,为了出去了,有人见着,能帮一下忙。

也是机缘巧合,我那位弟兄对葛九仰慕已久,遂救佳人于困顿之中,找了老妈子替她梳洗,这才发现其她留在亵衣里的伏

笔。

他知道我正疯狂要找小黄,不敢怠慢,立即上报给我。

我在当天与栗亭策马三百余里,赶到那一处,见到那位已认不出人的姑娘。

栗亭替她把脉看诊,摇头叹息道,这样霸道的药物平生未见,怕只怕,这位葛九姑娘,此生都难以恢复当年的灵秀了。

我心中愤懑,倒不是因为道义正义,而是因为,我再下作,却也不会做出这样的阴损之事。

她都这样,我的小黄,还不知正受着什么苦。

找到他,必须尽快找到他。

我到这时,反而能冷静下来,指挥部署,这些年我买卖做得好,南边以榆阳城为中心,各处州县均设有沈家老号,茶馆酒

肆,钱庄商号,要打探消息,不难。

掌管买卖的,都是我凌天盟嫡系弟兄,人人奉我的号令,莫有不尊。

小黄其实很聪明,他能将葛九弄出来,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再弄出点什么讯息告诉我。

有什么,是我与他都知道,都会留意的东西?

我忽然想到一物,西域异香。

南疆人不比京师,这等贵格东西并不紧俏,是以每个商号备的货都不多,而购买的人多数为固定客人,不是当地巨贾,便

是州府官员。

那么排除掉这些人,剩下的陌生客人,便非常可疑。

果不其然,林州的商号掌柜飞鸽传书与我,言道近日有一俊俏少年,出手阔绰,曾去买西域异香。

我等不及栗亭他们,先快马赶去林州,景炎一定要随我前往,也只得由他。

林州掌柜是我凌天盟的老人,明白事关重大,早派了属下轻功卓越的,悄悄儿探明白,那少年住在何处。

却原来,是城中一处大宅院,荒废了几年,年前被人购走,当地人只以为是哪处大官闲暇时避暑的别院。

是这里没错了。

为了省事,我点燃了从白析皓那里顺手牵羊来的毒烟。那玩意儿据说当年迷倒千军万马,如今拿来对付这些宵小,不知道

老东西知道了,会不会气炸。

没办法,我耽搁不起功夫,跟他们动手也行,但叠翠谷多年来圈养高手,狼子野心,万一对方没完没了地有人来呢?

我必须尽快地,将我的小黄救出来。

我迷倒了众人,正不知往哪里走,却忽然听见小黄在吹那管难听的管萧。

他一吹那根东西,准没好事,且调子中同归于尽的惨烈太浓,我当即掠身,朝声音所来之处扑去。

还好,没有晚。

那个男人相比就是叠翠谷谷主了。

长得也不怎么样嘛,类似白析皓那种擅长装飘逸如仙的小白脸,看着就令我火大,真是欠揍。

于是我以言语相激,趁他分神,立即动手。

但很奇怪的是,他的功夫路子,我似乎非常熟悉。

当时我无暇细想,只顾着从那个男人手中将小黄抢回来,回来又忙着为他续命疗伤,耗费了我许多功力,总算运功一周天

后,我忽然想起这个事。

禁不住呀的一声拍了大腿,他奶奶个熊,这王八蛋使的,可不就是我沈家家传的“冰魄绝焰”掌吗?

第 49 章

过了几日,沈墨山帮我把小琪儿接来。

小孩儿见到我似乎有些呆愣,抱着门柱子,直直看着我,也不说话。

我知道此番亏欠孩子甚多,心里倒腾得厉害,眼眶微热,张开双臂,柔声说:“琪儿,来爹爹这。”

若是以往,他定然会憨憨地扑过来,两条小短腿跑得飞快,一头扎进我怀里,狠狠撞痛我的胸膛。

但现在,他怯生生地看着我,目光闪动,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转身就跑。

周围大人都来不及抓住他,倒见小孩儿飞快跑出房门。

我心痛得紧,扶着床沿,就想下地。

沈墨山一惊,跨步上前拦住我,低声道:“别担心,小孩子心性,由着他去,不然越发娇惯了。”

话虽如此,但到底不是他的孩子,我着急说:“不成,万一这傻孩子跑丢了……”

沈墨山笑了笑,悄声说:“早有人看着了,横竖就在这院里头,他跑不到哪去。”

我看他,问:“真的?”

沈墨山点点头,说:“你把药好好喝了,要不放心,我呆会带你瞧去。”

我道:“那可得悄悄的,别教他发现了。”

“当然。”

喝了药,小琪儿还未回来,沈墨山见我着实忧心,便替我裹了披风,拦腰抱起,轻轻出了房门。他带着我跃上屋脊,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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