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主从脖子上拉出一个金灿灿的牌子,接下来,惨淡一笑,道:“我母亲,昔日也曾贵为皇妃,也曾邀宠一时,风光无限
。当年事发,她料得必然殃及到我,便将先帝御赐如朕亲临令牌系在我脖子上,给我保命。”
他将牌子递过去,道:“如今,我用它,换平四一条命。”
薛啸天脸上禁不住有些动容,平四却已哭道:“不行,平四不配,主子,不行……”
“这些多年,人一个个都没了……”谷主一语未尽,生生刹住,看向薛啸天道:“将军,换是不换?”
薛啸天一步踏前,恭敬接过令牌,又一挥手,众兵士将平四扔到谷主脚下。
沈墨山笑了笑,道:“没我老沈什么事了吧?老子走了。”
“等等,”谷主道:“柏舟,是不是还活着?”
沈墨山身形一顿,却在此时,听见一阵管萧呜咽吹奏的《山居吟》。
是我在吹。
多年以前,吹奏这一曲的时候,我也曾少年轻狂,也曾痴心不悔,也曾琴瑟和鸣,也曾曲调谐韵。
我也曾想过地老天荒。
但这一切,终究在今晚,尽数还了给他。
他累我半生受苦,却也毕竟,救过我,教过我,给过我,那么美好的憧憬和梦想。
曲调艰涩,我这一生中,这大概是我吹得最难的一首曲子。
明明熟稔于心,却每个音符,每个调子,都负载太多太多的成分。
多到无法清醒流畅,无法辗转缠绵。
加之管萧音色暗哑,此时听起来,倒仿佛有人隔着遥远的往事,在哀哀哭泣。
箫声渐渐散开,谷主却如遭雷掣,突然发狂一般,踉踉跄跄赶上几步,终究气力不支,扑倒地上。
“柏舟,是你?”他颤声道:“你来了?你在哪?你见见我可好?”
我默然不语。
“我不逼你做什么了,也不追究你意图刺杀之罪,更加不会杀你,你,出来可好?”
我按下自己心脏的位置,确信那里对这个人,已不再眷顾失神,不禁长叹一声,道:“谷主大人,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是
谁斩断我两根手指么?”
他愣愣地听着。
“是我自己。”我平静地道:“从杨华庭那死里逃生后,我便决心斩断自己两根手指,这样,我便再也无法吹笛。”
“您,明白了吗?”
沈墨山哈哈大笑,大踏步走到我跟前,环住我的腰,低声问:“可想走了?”
“走吧,”我靠在他肩上,疲倦地道:“折腾了一晚上,我累了。”
“好,那咱们回家。”沈墨山将我打横抱起,背朝着他们,也不施展轻功,大摇大摆地走远。
“柏舟……”身后传来谷主的呼唤。
“别停。”我对沈墨山道:“他叫错人了,柏舟早死了。我现在是易长歌。”
沈墨山脚下不停,含笑地问:“还有呢?”
“还有什么?”我惊奇地问,随即明白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头抵着他的肩窝,低低地道:“好吧,还有个小名,只你一
人叫得,小黄。”
沈墨山呵呵低笑,亲了我一口,絮絮叨叨地道:“小黄啊,立马就春天了,咱们跑南疆游玩去怎样?”
“南边的生意也得好好兼顾了,我一不去巡铺子,那帮大掌柜就给老子偷懒。”
“小琪儿的棉袄又短了,娘的,小东西长得倒快,又得给他扯花布做衣裳。”
“你吃着那药可好?我瞧着夜里好像也能一觉到天明了。”
“听说南疆有一种花开了状似蝴蝶,若真有,咱们想个法子挪到北边去养,养活了这可是笔好买卖。”
……
我听得昏昏欲睡,靠在他胸膛上,大氅裹着很暖和,风吹到脸上也很暖和。
冬夜里,有这么暖和的风,也算难得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