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韩暮枫微愣,不知道莫河葫芦里卖什么药,于是点点头:“难得莫大人有此雅兴,本殿洗耳恭听。”
莫河自己动手给两人续满了酒,凝视着杯中微带涟漪的酒水,醇厚声音淡淡地逸出:“故事里有一个人称活神仙的老人与
一个小孩儿。
老人能看透未来过去,能知晓一切人们所不知道的东西。
小孩儿是一个很淘气的孩子,他听了有关老人的事后,跑去抓了一只小鸟,攥在拳头里,跑去问老人:‘老爷爷,你说我
手里的小鸟儿是生还是死呢?’
小孩儿打算如果老人说是生,他就收紧拳头掐死手里的小鸟儿;如果老人说是死的,他就马上摊开手掌,放小鸟儿高飞。
老人听后,微笑地双手合十:‘小鸟儿生也由你,死也由你。’……”
莫河说到这儿停了下来,抬眼看向一脸沉静的韩暮枫,静默不语。
片刻,韩暮枫眸中寒光一闪,如出鞘的宝剑,让莫河心头微冷。他冷冷笑道:“原来在莫大人眼中,本殿是一个小孩子。
”
“不。”莫河摇摇头,很诚恳地说:“我说这个故事是想告诉殿下,无论我说什么,是否要到我府上作客的决定权只有殿
下你。我极力要请你进府作客的理由,其实是你我心知肚明的事。夏宁陛下就在我的府里,就算他明天正式到访,我安排
他到国宾馆安住,但是因为他曾在我府中小住过,本国大臣的舆论不可避免会倾向西宇国这一边,但是我国陛下还没有决
定好立场,并不想出现舆论一面倒的情况。更何况,这本来对殿下与东天国有百利而无一害,殿下为何一定要拒人于千里
之外呢?”
韩暮枫继续冷笑:“百利而无一害吗?大人这话听起来诚恳,其实不然吧?贵国陛下不愿意舆论一面倒向西宇国,代表着
贵国其实并没有与西宇国结盟的意愿。若是二择其一,既无意于西宇国,那结盟之国应属我东天国不是吗?本殿又有何必
要配合大人导正舆论?”
而且……韩暮枫垂下眸子,唇角噙着不屑的微笑……而且,只怕北耀国是根本不想结盟,所以才会让莫河出面相邀吧?
作为一国代表,若是舍国宾馆而住里莫河的府里,不管事实如何,外界只会揣测两人私下有着深厚的交情,一国国师与两
国代表交情不浅,北耀国的朝堂上与民间的舆论上必会在两国间左右摇摆,而对朝政有举足轻重的影响的莫河可以用因与
两国代表有交情而回避立场,在这种情况下,面对着旗鼓相当的两种舆论导向,北耀国国君似乎就更难选定立场了……一
句话说白了,这君臣两人打的是“拖延时间”的主意。
莫河看着韩暮枫唇角那朵不屑的微笑,不由暗自心惊。
这人……只怕是看透了。
“看来殿下对在下的答案并不满意,想来殿下是完全看透了在下的想法了。的确,敝国国主对结盟之事有些困拢,所以想
先拖住你们再作打算。”
“你……”韩暮枫微怔:“大人倒是意外的诚实。”
莫河笑:“殿下,虽然暂时来说,敝国没有结盟的意愿,但是不代表以后没有。殿下山长水远地从东天国跑来北耀国一趟
,难道真想空手而回吗?虽然在下君臣是想拖,但无论怎么拖下去,最终还是会有一个结果的。为了这个结果,殿下难道
不愿意配合一下吗?”
韩暮枫直直地盯着莫河,略带冷意的眸光如千年寒冰一样,令莫河有些难受,但他还是坦然地接受韩暮枫那如冰般的凝视
。
“莫大人,诚实是一种美德,不是一种筹码!但我不得承认大人这筹码放对地方了。既然大人如此盛情,那本殿就却之不
恭了。只是,大人,你知道本殿与夏宁之间的恩怨吗?希望大人日后不会后悔此次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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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西斜,夜色蒙蒙。
国宴散后,韩暮枫说要先回国宾馆作些安排,第二天才上门作客。
莫河回到家中,坐在大厅前的玉阶上,仰首凝视如镶钻绒布般的天幕,耳边一直回响着韩暮枫那句“你知道本殿与夏宁之
间的恩怨吗?希望大人日后不会后悔此次的邀请”。
“他那语气还真是冷得让人想发抖啊!”莫河苦笑地自言自语。
莫河自问在夏修竹与韩暮枫身上已经做足了功课,对于两人之间的恩怨,从资料所得,似乎是敌国相对的积怨,因此,莫
河虽然也曾设想到让两国两大巨头住在自己府里,无异是将自己的国师府当成了主战场,但是,自己也不是省油的灯,所
以一直认为不足为惧。
当然,莫河听到韩暮枫的话后,更是作好了相当的心理准备。毕竟无论是夏修竹还是韩暮枫的资料都不好查。
宁氏的情报网其实是很完善的。因为宁罗对于收集情报非常感兴趣,所谓宁氏商行只是他闲暇时的玩具,所以尽管宁氏商
行的背后是北耀国皇室,但在宁罗手中却只是一个中级商行,直到莫河接手宁氏商行后,宁氏才一跃而成为北耀国的十大
商行之首。
莫河还记得当初能查到夏修竹心里念念不忘的人是莫川,其实只是运气。夏修竹身边的一个人因心情受到重创,喝醉酒时
,不小心透露出来,而莫河这边的情报人员非常幸运地在夏修竹将在信息完全扼杀之前得到此讯。为了这个讯息,宁氏安
插在西宇国首都宇京的分堂成员折损了九成。
而韩暮枫这边的讯息就更难查了。莫河是在尚未入仕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东天国镇国内亲王韩潜这个人,那时候,韩暮枫
刚刚从幕后走向前台,以雷厉风行之态,动手铲除异已。
当时,韩暮枫从幕后走出来,为坊间提供了许多谈资,大多都认为韩暮枫太过疯狂,必然会走向灭亡。
但莫河不这么认为。
当时,人们更多的是看到韩暮枫血腥的铁腕镇压,却忽略了他用类似于杯酒释兵权的方法不动声色地解决了十数个宗室亲
王,忽略了他曾兵不刃血地解决了境内几起匪寇……
莫河当时就敏锐地感受到,东天国未来的数十年里必将会牢牢地控制在韩暮枫的手中,他若想将生意做到东天国,就必须
对韩暮枫有所了解。
当真真正正让人去查韩暮枫时,才知道这人是怎么样的滴水不漏,固若金汤。
对韩暮枫的分析完完全全只能从一些生活小节去了解去推敲,再多的就没有了。
所以,莫河很早就发现在韩暮枫心里有一个很爱很爱的人。因为韩暮枫自十八岁行成年礼后,就一直放荡风流。然而在一
次游历回来后,他不仅从幕后跳到前台,并且收敛自律,从来没有闹出过桃色新闻。
负责收集他所有信息的下属曾判断他之所收敛自律,是想为自己积累更多的政治筹码,刚开始,莫河也是这么想。
后来发生了一件小事,让他改变了看法。
东天国宗室里的一位亲王,想谋个一差半职,就自作聪明地送了几个少年男子到韩暮枫的府上,却被他毫不留情地训了一
顿了。不久后,韩暮枫刻意寻了他一个错处,将他发配到边疆去了。
莫河在得知这个讯息时,心情非常欣喜,这个所谓滴水不漏的人,原来是有弱点的。他的弱点就是他心里头的那个人。
为了调查韩暮枫心里的人是谁,莫河是足足花了四年的时间,却仍然一无所获。
在莫河不得不感叹韩暮枫将他的弱点保护得很好的时候,韩暮枫来访了,同时也让莫河知道了他四年来的功夫是完全白费
了——韩暮枫心里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人世了,他的弱点事实上是不存在的。
相对于夏修竹来说,韩暮枫其实更难对付,毕竟夏修竹仍然有所牵挂,而韩暮枫则没有。
莫河微微叹了一口气,既然家里都快成战场了,那么……
“华伯,明天一早,把阳儿和星儿送到我义父的府上去。”莫河吩咐着守在一旁的管家。
“怎么?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夏修竹带笑的声音轻缓地传来。
莫河抬首,一袭白衣的夏修竹踏着月色缓步走来,春风轻轻拂起他的衣带,衣袍微鼓,飘扬如飞,就如步下瑶池的月下仙
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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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河微笑地向夏修竹点点头,然后朝管家华伯挥挥手,华伯施了一礼就告退了。
夏修竹看了看仍坐在玉阶上的莫河,实在有些佩服他在家里似乎到哪都能席地而坐。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看到莫河坐在沙池上陪着阳儿星儿玩的时候,差点把眼睛给瞪出来。
夏修竹自知自己对环境的干净要求非常高,所以不能以自己的标准来衡量,但是……这么随随便便地在沙上、在地上、在
阶上坐着,也太不讲究干净了吧?
莫河看着夏修竹盯着自己与玉阶,满脸不敢苟同的样子,不由心情愉快地笑了起来:“夏兄也来一起坐坐,坐在这玉阶上
赏看星星,别有一番情趣呢!”
夏修竹满是无奈地摇摇头,莫河似乎特别喜欢拿这个来调侃他:“不客气,我站着也能欣赏星华灿烂。”
莫河将身体向后移了移,靠在廊柱上,头也贴上了廊柱,仰着,微微闭上双眸,静听春风轻吟。
夏修竹见莫河没有往下调侃的意思,有些意外,不由地看了莫河一眼,只见他半闭双眸,表情虽然平静,却眉宇微皱,显
然是累了:“莫兄,你看起来很累,不如回房歇息一下吧!”
“的确有些累了。只是天快亮了,陛下你也将要正式到访了,我一会儿就要去礼部准备了,还休息什么呢?”
“莫兄……”
“对了,夏兄,你到访后,我仍然安排你住在我府里,你没意见吧?”莫河忽然睁开眼睛,坐直身体,注视着夏修竹。
夏修竹回视着莫河片刻,转身,负手而立,望向皎洁明亮的圆月,淡淡地说:“你不是要送走阳儿和星儿吗?那么我住在
这儿的理由也不存在了。”
莫河有些无奈地看着夏修竹显得孤寂清冷的背影,拍拍额头:为什么一个两个都是这么让人头痛的家伙啊!
“夏兄,诚如你所说,我的确是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夏兄,你不会不明白我邀请你到府作客的理由吧?”
夏修竹回头,轻描淡写地说:“我的确知道,但是对于你的计划,我没兴趣配合。当日我愿意来作客,是因为阳儿与星儿
。既然你因为担心而让他们离开国师府,那我也没有必要留下。”
莫河凝视着夏修竹略显淡漠的脸,在月夜下,湛蓝的眸光清澈如水,却毫无波澜,比不见底的深潭还要让人看不透。
片刻,莫河叹了一口气:“夏兄,我打的是什么算盘,我自问瞒不过你。只是你若真的要问鼎天下,北耀国是不可缺的助
力。我国陛下现在对于结盟之事有一些困扰,要解开这些困扰,他需要一些时间。你与韩潜都住在我的府中,将会减轻一
面倒的压力,这样才能让我国陛下有更大的思考空间。夏兄,虽然是有些在拖,但无论拖到何时,总会有一个结果的,不
是吗?”
“你也是拿这套说辞来说服韩暮枫的吗?”
“韩暮枫?韩潜?”
“是的。韩暮枫是韩潜在外游历用的名字。”
莫河一愣,眸中闪过一抹深思,轻声笑道:“看来夏兄与韩潜非常熟悉呢!故友重逢,更应住在一起把酒叙旧,不是吗?
”
“把酒叙旧?”夏修竹冷笑:“莫兄想得太美好了。我与他还是不重逢的好。”
“为什么?”莫河看着突然满身萧杀的夏修竹,不由地想起韩暮枫那冷冷的话语:“你知道本殿与夏宁之间的恩怨吗?希
望大人日后不会后悔此次的邀请”。
这两人……恐怕不仅仅是敌国相对的积怨吧?
瞧这不共戴天的架势……
难道是杀父之仇?
不对,西宇国的先皇属正常驾崩,而东天国的国君尚还健在。
难道是夺妻之恨?
打住,他们一个是男子,一个是赘子,哪来夺妻之恨啊……
莫河拍拍额头,决定不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莫兄想知道?”夏修竹盯着莫河清冷地问道。
“不,我想这对夏兄来说并不是愉快的话题。夏兄就当我没问吧!”莫河略略思索后,诚恳地说。
夏修竹看着莫河真挚的眸光,不由想起当年初遇莫川的时,那人的眸子黑若子夜,在波光流转中,总是闪耀着清澈如水的
真,澄明淡泊的诚,让他不知不觉地迷失在那双比世上最美丽的黑宝石还要迷人的眸子里。
恍惚中,夏修竹似乎觉得坐在眼前的人就是当年的莫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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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修竹猛地转过身子,哑声道:“的确不是一个愉快的话题,但告诉你也无妨。韩暮枫害死了我最心爱的人,同时,他最
爱的人……也为我所害。”
当年,夏修竹匆匆压制了弟弟夏静的夺位之争后,就急忙赶往南洪国,准备营救莫川。
他的下属黑鹰对他忠心耿耿,对他的心思也猜着了几分,所以,黑鹰为了能让夏修竹亲自将莫川救出,以赢取莫川更多的
注意力与情感,便擅作主张,在韩暮枫施救的时候,从中作梗,以拖延时间,好让夏修竹能赶得及亲自救出莫川。
本来以黑鹰的能力,对上韩暮枫是没什么胜算,但是韩暮枫却因着莫川而投鼠忌器,怕打算惊蛇,竟然几次营救都被黑鹰
所阻,无功而返。
韩暮枫给气得七巧生烟,恨得几乎要吐血。
夏修竹在赶到之前,曾传令让黑鹰找韩暮枫一起合作救出莫川,韩暮枫给黑鹰挡了几次,直觉怀疑夏修竹在耍花招,直接
拒绝了。
最后的最后,两队人马紧跟着囚禁莫川的马车,在来不及施救的时候,莫川就烟消云散了。
韩暮枫恨夏修竹百般阻挠,使得他丧失了营救莫川的最佳时机,使莫川惨死于火光之中,最终连他的尸骨也保存不了。
夏修竹刚开始并不知道黑鹰所为之事,他是真的很恨很恨韩暮枫。若不是韩暮枫引莫川到凤栖城,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若不是韩暮枫御下不严,莫川就不会被绑架;若不是韩暮枫不肯与他合作,也许就不会相互忌惮,担心打草惊蛇,而错失
了救人的机会。
巨大的哀痛与仇恨淹没了他,让他整整一年里,精神状态非常糟糕,导致夏静的残余势力又卷土重来。
再一次彻底地击溃夏静的势力后,黑鹰心疼主子的痛与恨,更是痛恨自己当初的擅自主张,没有留下片言只字,就自尽了
。
夏修竹在查出黑鹰自尽的原因后,才知道原来因为自己想去救莫川这样一个担心的想法,却让莫川失去了被救的最佳时机
。
那一瞬间,夏修竹几乎崩溃了。
一直以为是韩暮枫害死了莫川,到最后,原来自己也是害死他的凶手之一。
如果不是莫河的碰巧出现,也许夏修竹就真的崩溃了。
这么相像的人,他究竟与莫川有什么关系呢?
处于狂乱压抑中的夏修竹急切地想知道有关于莫川所有的一切,哪怕是一个莫名其妙长得与他相像的人。
细细地调查着莫河,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心中的伤与痛随着时间的流逝,开始慢慢地结痂。
当调查出莫河是宁罗的私生子、调查出宁罗是中阳国皇室赵氏子孙、调查出莫河与莫川是表兄弟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