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转身,但见一人,半藏在树后,见到他便走了出来,她态意淑真,肌理细腻,一身缟素,衬的那张素颜越发清丽,虽然
眼中惶恐未减,唇无血色,却更显得楚楚可怜,朱希文心中怜爱顿起,他大步走向那女子,急道“雪儿,你怎么在这里?
”
薛瑶尚未开口,便听得远处转来细碎的脚步声,听声音,不止一人,薛瑶脸上血色尽褪,朱希文目光一凛,伸手揽住薛瑶
细腰,脚尖一点,纵身跃上树枝。
不一会,树下便聚了几人,三男一女,还有一个男童,薛瑶低呼一声,道“是俊儿!”
这声低呼也暴露了他们的位置,树下之人赶忙拨剑抬头,看见二人,俱都惊呼出声“瑶姐姐!”
“雪儿!”“姐姐!”几个称呼叠作一团,正是樊啸天一行人。朱希文轻吁口气,带着薛瑶跃下树枝。
脚一落地,薛瑶便挣开朱希文的怀抱奔向那名男童,姐弟两哭作一团。朱希文打量了樊啸天几人,发现他们形态狼狈,有
人甚至还受了伤。不由皱紧眉头,问道“怎么回事?”
樊啸天目光复杂的看了朱希文一眼,道“一言难尽,先找个避身之处,再细谈”朱希文微一颌首,便将众人带回寺庙禅房
。
一路上朱希文已知道事情始末,当日靖王将薛家姐弟带出别馆交到在城外守候的华山子弟手中,樊啸天出候府后便去与他
们会合,也不知为何,头几日东厂之人好似没发现他们行踪一般,根本不予追赶,直到今日,却突然出现在路上将众人拦
截,幸喜那只是先行的小队人马,他们一番厮杀之后暂时逃脱,无意中发现竟已到了玉佛寺地面,想着这是皇家寺院,那
东厂兴许不敢搜查,便急急往山上跑来。没诚想却在途中与薛瑶走散,幸好她知道路,便自己赶了过来。然后便遇到了朱
希文。
虽未亲历却也可以想像,这一路薛瑶吃了多少苦,但见她现在只顾哄着年幼的弟弟,似乎完全遗忘了自己的痛苦狼狈,朱
希文只觉心中一阵刺痛,他攥紧了拳头,道“我定想法子让你们逃脱!”
“哼,那烦劳小候爷也想些法子让靖王府免遭横祸吧!”众人尚未来得及道谢,却只听得一声冷哼,回头看去,竟是靖王
走了进来。
朱希文一愣,为难的叫了一句“父王!”靖王未答,只是扫了一眼众人,然后走到桌边坐下,径自喝茶。
众人互望了几眼,只见薛瑶缓步上前,对着靖王深深一福,轻声道“奴家深受王爷与小候爷恩惠,方能保得一条贱命。更
保得我薛家血脉不至断绝,此等大恩,奴家却无力回报,还请王爷受我一拜。”说着,便跪在靖王面前,稽首叩拜。连拜
三拜,再起身时,已有些虚飘飘的迎风欲倒。
朱希文面色一变,一个箭步上前,扶着薛瑶道“雪儿,莫要如此,你身子不好”
薛瑶虚弱的笑笑,摇了摇头,还要再拜,却被朱希文抱了起来,小心的放在一旁椅子上,众人见状面色俱变,靖王再次冷
哼一声。朱希文回首,一脸掩不住的怒容,沉声道“父王,我们要没看到,便算了,可如今事情已到这个地步,孩儿没法
不管!”
“管,你去管啊!本王没拦着你啊,无非是赔进去一个靖王府,无非是赔掉咱爷三的命,无所谓,反正这靖王府若不是王
兄,十多年前早就没了。晚了十多年,也没差”靖王冷笑,继续饮茶。偶遇,还真巧啊,靖王冷冷扫了樊啸天一眼,继续
冷笑。
樊啸天接过靖王眼神,垂下眼帘,没有作声。朱希文并未注意,他只想着要如何说服父亲,此时,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喧闹
。不一会,一个侍卫进来禀报“东厂曹公带着大队人马,要进寺搜查,现正在大殿外面”
众人一惊,薛瑶脸色愈白。此时樊啸天突然开口道“叨扰王爷,小候爷了,我们现下便出去,决不会连累靖王府。”说着
,他便过来要带薛瑶走。
朱希文一巴掌挥开他伸过来的手,还未开口,便听得靖王冷道“小候爷可有两全的好主意?”
朱希文此时心焦如焚,看着薛瑶一脸期盼的看着自己,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面露喜色,捬掌笑道“有,我有个好主意!”
说罢,便将心中主意说与大家听,众人听罢俱都面露喜色,惟有靖王沉下了脸。无奈儿子此时沉醉在那女子的夸赞感恩中
乐不可支,完全没有注意自己的神色,只得在心中长叹口气。
第 6 章
大殿前一片肃杀凛然,黑甲如云,刀锋如电,几个身穿袈裟的僧侣站在大雄宝殿的匾额下,与面前的刀兵铁甲默默对峙着
。
“不知戒嗔大师考虑好了没有?”
兵刃的反光刺的戒嗔有些睁不开眼,但当他面对说话那人时,却发现自己更愿意去面对那些刺眼的刀光。
说话那人腰背挺直宛若青松,一身暗红蟒袍,站在玄甲之中,异常显眼,他表情淡漠,声音轻柔,细长双目中寒光逼人,
明明伫立阳光之下,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戒嗔不动声色的扫了眼周围僧众,然后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方道“曹公既是奉命缉拿逃犯,贫僧岂有阻拦之理,不过现
下靖王殿下正与家人在本寺礼佛,实是不好冒然打扰。”
“你说靖王也在?”曹浩轩听罢不由蹙起眉头
戒嗔尚未答话,后山便远远传来兵刃铿锵之声,不时有人高喊“有刺客,保护王爷小候爷!”
曹浩轩听罢心中一凛,几个纵身,便已跃至后山,不一会,缇骑也如潮水般涌了过去
靖王礼佛,只带了几个随身侍卫,此时,他们正在与那些“刺客”缠斗不休,靖王父子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见来人,朱
希文向前一步,喝道“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去捉拿刺客,保护我父王!”
众人看向曹浩轩,见他微一颌首,便挥刀冲向刺客, 缇骑人多,好似黑云压城,层层叠叠,且出招凶狠,宛若群狼扑敌
,刀光森冷,更胜利齿獠牙。而那“刺客”武功却也不弱,剑法灵动,身法矫捷,虽只有三人,但是默契非凡,剑影相连
,舞出一张密不透风的光网,封杀四方,众人一时竟不得近身,与此同时,那些亲兵不知是护主心切还是杀红了眼,不分
敌我乱打一气,刀锋俱往锦衣卫身上招呼。不一会,场面便乱作一团。
曹浩轩见状眯起眼睛,目光移向朱希文,却见他也正偷看自己,一对上自己目光,便立刻心虚的转过了头。
曹浩轩心里已然有数,不由在袖中攥紧了拳头。他冷冷扫了靖王一眼,成功的见他变了脸色,然后冷笑一声,喝道“休再
管这些刺客,给我封了后山,去捉薛家孽种!”
众人听令,当下撤身出局,动作迅速整齐,不见丝毫慌乱。见状,假装刺客的樊啸天三人面上死灰一片,出招去拦,众人
却无意与其纠缠,只余几人阻其攻势,大队人马俱似河水分流般向四方漫开。王府亲兵此刻也已停下动作,静待靖王指示
,见他略一摆手,便迅速回身,将靖王二人护在中央。
曹浩轩走近靖王二人,盯着朱希文半晌,阴恻恻的语气“你还是不死心是不是?”
从未见过曹浩轩如此表情的朱希文觉得身上一寒,他紧紧拳头,想了半晌,深吸口气,温言道“你就不能放过雪儿么?她
那般怜弱无辜,你就当可怜她罢,她父亲已经死了,对你们也没有威胁了……”
见调虎离山计已然失败,朱希文改用怀柔政策。没曾想曹浩轩听罢,面色愈冷,目光愈寒,语气越发阴柔,“她可怜无辜
,与我何干?她有此下场,只怪她父亲愚蠢,小候爷,你莫不是也想学那薛阳?”
朱希文一听,心中郁结更甚,他平日本就厌恶曹浩轩,此次低声下次已觉不甘,而曹浩轩的软硬不吃更是让他觉得大丢颜
面,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当下口不择言“你就没有一丝人性么?雪儿和你有何仇怨,你非不放过她?还是你本
是太监,所以看不过那仙人般的女子活在世上,非要至她于死地不可?你……唉呀”
还未骂完,朱希文已经被一巴掌打倒在地,刹时只觉眼前一黑,耳中嗡嗡作响,仿若万千狂蜂振翅,口中也尝到丝丝腥甜
,他坐在地上好一会,神志才渐渐清明,抬眼望去,但见曹浩轩脸上惨白一片,那眼睛看上去仿佛只是两颗琉璃珠,已没
有丝毫人气,袖口也正微微颤抖不已。转脸再看他父王,一脸气恼的盯着他,眼中犹带心疼,却又没有丝毫要帮他讨公道
的意思
朱希文不由觉得有些委屈,他自小到大,只被大哥打过一次,过后大哥还被父王训斥半天,而如今,自己被这阉宦当这么
多人的面煽了耳光子,他却不闻不问,想着,不由越发气恨曹浩轩,死死盯着他,眼中满是仇视鄙夷
曹浩轩死死闭上眼睛,他只觉这十多年的屈辱痛苦已化成一把钝刀,被眼前这个自己倾尽心力守护的人狠狠刺进胸口心脏
,不住的抡转割锯。痛的他几欲站不住。直到将牙齿咬出血来,他才勉强平复心头苦痛,缓缓睁眼,却再未看朱希文一眼
,拂袖转身离开。
靖王此时才上前扶起儿子,责骂道“你这臭小子,没听过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么!”朱希文不答,只是盯着曹浩轩离
开的背影半晌,最终只是冷哼一声,偏过了头。
第 7 章
半空中银线一挑,血雾自喉间喷薄而出,黑甲武士闷哼一声仰面倒地,地上枫叶吸释了鲜血,红的愈发妖艳。
樊啸天扫了一眼不顾生死,只进不退的锦衣卫,微喘口气,心下焦急不已。师兄弟三人武功虽然高于他们,但几番车轮站
下来,仍是有些吃不消。不知还能撑得多久,需得寻计脱身才是,更何况现下也不知薛家姐弟与赵灵儿是否安全逃脱,樊
啸天想着,皱紧了眉头,目光射向站在一旁的曹浩轩。擒贼先擒王,纵然自己武功不如他,但此时,却也只得一搏了。再
说,自己也不见得差他太远
主意已定,樊啸天低咳一声,引来二位师弟的注意,然后使了几个眼色,想他师兄弟自小一块长大,习武生活不曾分开过
,几个眼色便已通晓对方心思。二人接过樊啸天暗示,飞身向前,横扫,抢劈,上刺,下截,一套华山剑法使的行云流水
,招招要命,式式夺魂。众人见如此,自也不敢怠慢,分了大部分人手与那二人缠斗,樊啸天得此空隙,挥剑逼开面前缇
骑,纵身一跃,已如展翅飞鹰朝曹浩轩扑来
劲风扑面袭来,风中寒光逼人,正是一招鹰击长空,风快,剑更快,风未近身,剑尖已到眼前,曹浩轩见状不慌不忙,只
是勾唇冷笑,剑尖在他面前一寸处堪堪停住,再进不得丝毫,宽大衣袖自手上滑自腕下,露出两根纤长手指,正如虎钳般
牢牢夹住剑身,樊啸天见状大惊,暗自吐劲,回手撤剑,却发现动弹不得,额上不由渗出细汗,不曾想这曹浩轩武功竟已
高到如此,自己纵是赔上兄弟三人性命,只怕此番也是逃不脱了。
曹浩轩见樊啸天面露难色,唇角笑纹越深,手下暗自吐劲,轻轻一抖,樊啸天只觉握剑右臂如遭雷亟,一阵发麻,宝剑险
些脱身。他暗自咬牙,硬撑着捏紧剑柄,曹浩轩见状,挑了挑眉,笑道“武功不错,只可惜……”就此止住话头,只是冷
笑两声,一脚踹出,动作迅出闪电,樊啸天闪躲不开,正中胸口,只觉胸臆气血翻涌,忍不住咳出一口血,宝剑就此脱手
,身子也跌到了半丈之外。
“师兄!”那边厮斗二人见状,大喝一声,飞身扑了过来,曹浩轩随手一甩,一道寒光激射而出,正中一人胸口,穿胸而
过。那人甚至连呻吟都来不及,便已倒在地上,两脚一伸,就此死了。插在胸口的,赫然就是樊啸天脱手的那把宝剑。
“小猴子!”樊啸天二人悲恸出声
“我和你拼了!”剩下那人定在原地,瞪了曹浩轩半晌,突然嘶吼出声,挺剑欲刺。突然手腕一痛,已被站起来的樊啸天
夺去了手中宝剑
樊啸天此时瞠目欲裂,眼中赤红一片。他脚尖一点,以身带剑,直直往曹浩轩刺来,此时,他全身都是空门,或说,他根
本只为杀人,不为自保。曹浩轩冷笑道“愚蠢”
说着,手心蕴藏内力,意欲一击毙命。可剑到身前,樊啸天却突然一个鹞子翻身,剑尖已偏离既定轨道,往曹浩轩右边刺
去,而他的右边,正是只身前来的朱希文。
原来靖王见曹浩轩没有追究之意,便赶紧带着侍卫回去了寺庙,朱希文担心薛瑶安危,中途偷溜回来,正准备悄悄去寻她
们,没承想刚到此处,迎面而来的却是一记杀招。朱希文沉迷畋猎,因此弓马娴熟,武功却不十分精通。更何况事出突然
,这一招,他无论如何也是避不开的。
剑尖已到喉前,朱希文脸上一片惨白,曹浩轩更觉心胆俱裂,腰身一拧,手下集聚十成功力,往樊啸天背心神道穴击去。
而樊啸天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倏的缩起身子,敛了全身破绽,与此同时,左手疾出,勾指成爪,扼住朱希文的脖子
,一个旋身将他挡在身前,曹浩轩脸色再变,急忙收势,无奈适才已使了全力,这一收,势必遭功力反噬,曹浩轩只觉喉
头一甜,眼前有一瞬间的模糊。
就在这一瞬间,樊啸天已左手一推,将朱希文摔向曹浩轩,曹浩轩本能伸手去接,可眼前黑影一晃,人已不见,只余一柄
利剑闪着寒光,宛如毒蛇吐信,直逼心口。
曹浩轩连忙侧身,虽避过了要害,可剑尖仍是没入胸口寸许,鲜血汩汩流出,暗红蟒袍看不出血色,只是湿濡一片。曹浩
轩右手握住剑刃,阻止它的深入,同时伸出左手在剑身上运劲弹了几下,剑身应声断成几截,樊啸天不由一怔,曹浩轩目
光一凛,顺势击出一掌,樊啸天猛的喷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再动弹不得。但看向曹浩轩的目光中俱是嘲弄与自得。
一旁锦衣卫迅速上前,挥刀就要结果他的性命,却被曹浩轩拦住,阴冷的盯了一脸死灰的樊啸天半晌,曹浩轩冷道“废了
他武功,带回东厂,咱家要好好招待他。”
锦衣卫应了个喏,动作熟练的挑了樊啸天手筋脚筋,再砍断他胫骨。然后便将他拖了下去。曹浩轩此时才回头,看了被踢
倒在一旁的朱希文半晌,终是抚膺闷咳两声,摔袖离开。
朱希文此时趴在地上不住咳嗽,咳嗽过后便是大口呼吸,适才那种窒息的滋味,他此生再不想尝第二遍。直到肺部灌满了
空气,朱希文才觉好受了些,回想刚才,真真是九死一生,依稀记得自己已在快断气的时候被推了出去,然后挨了一脚,
便跌落此处,而曹浩轩,好像被刺伤了吧……
想着,不由抬头,正巧对上曹浩轩目光,想着自己先前还污辱于他,可他还来救自己性命,越想越觉羞愧,当下低头,不
敢再看他。随后听他闷咳两声,再次抬头,却只看到一个挺若青松的背影,那背影,在暮色笼罩下,竟显得有些苍凉。朱
希文心下一动,胸中百种滋味,却是无言。
锦衣卫遍寻后山,也不见薛家姐弟踪迹,想来早已在人的帮助下逃脱了。曹浩轩将属下教训一番,终也只能无功返京。
远远的看着兵甲宛如黑水般在山道上蜿蜒前行,越行越远,已连成一条黑线,再看不清晰,可眼前却不时闪过那张失去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