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劈棺 下+番外——陈小菜
陈小菜  发于:2011年05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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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逊笑道:“你是杀手,素来冷血惯了,哪懂得情这一字?”

安静遥望天边一线金红色的落日:“若我夫人要这菩提生灭丸救命,我也会生死不计的为她去讨。”

苏缺冷漠的眸光里掩藏着忧伤、失落和一丝慌乱:“是啊,我是杀手,一旦动了情,只怕就该死了。”

手掌紧了紧,淡淡道:“我不该动心,更不能心软。”

第三十一章

第三日,程逊接到飞鸽传书,医神药庐遭人袭击,程夫人重伤。

当下方寸大乱,即刻告辞日夜兼程赶回江南。

临行前,聂十三送他两粒大还丹,道:“大嫂重伤,你医术虽好,带上这个有备无患。”

程逊红着眼睛,叮嘱道:“你千万要小心,切莫硬拼。”

聂十三点头。

转眼已是七夕,数日来聂十三每夜都入寺探访,他轻功已臻踏雪无痕之境,又有种近乎野兽的敏锐直觉,寺中人竟丝毫

未觉,被他探到镇寺之物都在七苦大师禅房的矮柜中。

便打算入夜直接进七苦的禅房制住人拿药或者逼问出药丸下落。

眼看日薄西山,聂十三丝毫不紧张,就着青菜豆腐吃了三大碗饭,抱着剑倒头便睡。

苏缺坐在屋外看着那轮血迹般的红日慢慢坠落,看着绮丽的晚霞由浓烈转为黯淡,看着星河迢迢,月色皎皎,如水的夜

凉直透衣襟。

一双日月钩银光璀璨,杀手榜上排行第二的武器,不知今夜会染上谁的血?

苏缺妖美的眸子微微闭上,再睁开时已是全然的冷漠。

进屋,叫醒聂十三:“快子时了,我陪你去。”

靖丰七夕,天色刚晚就开始下雨,贺敏之撑着青竹油布伞从东华门入宫。

薄暮中青砖地被雨水洗得发亮,夜风中有清凉雨气,桂子天香。

贺敏之一身白衣,黑发略带湿气,一步步走着,不禁想到在玉州时,秋雨连绵的季节,也曾与聂十三撑伞并肩走过一条

条小巷。

有时候是去买油盐酱醋,有时候是去买纸笔书墨,还有一次去买了一把剑。

聂十三喜欢淋雨,那一把旧伞,往往就全部罩着贺敏之。

直到有一次,聂十三一件新的青布衫在雨中淋透,掉色掉得浑身发绿,连手指都跟长了苔藓似的,贺敏之笑得打跌之余

,咬牙狠心花了一百文,添置了一把新伞逼着他用。

那时的点点滴滴,都是金子样的时光。

贺敏之正在雨中微笑出神,路边一树桂花,一粒粒明珠似的微微发着柔润的光泽,其中一朵恰巧落了下来,掉到他的伞

上。

一个太监过来请安,笑道:“皇上还未退席,请贺大人在听雨阁先侯着。”

贺敏之答应了,跟着走往听雨阁。

听雨阁原是湖心一个小小亭阁,窗户推开,荷叶微残,菱花乃实,湖边小径上,玉簪搔头,紫薇沐雨。

那太监沏了茶,垂手退下。

宫中以清灵明澈的敬亭绿雪居多,不知为何,听雨阁的茶却是异香扑鼻,在一片清脆雨声中慢慢喝着,竟有醺醺然之感

想着聂十三现在不知身在何处?是否又在淋着雨?是否安然无恙?

贺敏之只觉得异常气闷,浑身燥热,想起身走动走动,刚一站起,眼前却是一片昏黑,头晕目眩,已摔倒在地。

苏缺的轻功一等一的好,似一片落叶,足不点地的紧随聂十三身后,伏在寺内后殿方丈禅房外。

七苦大师尚未安寝,正在油灯下读着一卷经书。

一切如常。

二人刚待行动,突然感觉有种无形却有质的压力迫人而来,苏缺呼吸一滞,聂十三纯钧已出鞘,拽着苏缺直扑入室。

窗棂碎裂,一股巨力排山倒海紧随身后。

苏缺一咬牙,日月钩未及出手,双掌迎上。

聂十三一剑直刺七苦,隐有风雷之声。

掌风一触,苏缺咳血,腕骨疼痛欲裂,却一步未退。

七苦以大智无定指,运杂阿含功,硬接聂十三一剑,僧袍被剑气割裂,胸口一道血痕。

聂十三剑一震荡回,高大的身形微微一晃,脸色苍白,虎口溢血。

禅房外的空地上,十七名僧人手持木棍,错落而立,正是十八小罗汉的阵位。

方与苏缺对了一掌的正是七情大师,只见他身法若轻云出岫,飘然出室,站于阵眼,低喝一声:“棍来!”

阵外一条七尺长棍破空而来,呜呜声大作,这一掷之力,足以开山裂石。

参天古木上攀着的一朵野花受棍风所激,笔直坠下。

聂十三足尖轻点,一跃而出,流星赶月般,半空中一剑斩落,长棍断为两截,剑势未尽,一个不可思议的转折,刺向已

抢近身来的七情。

七情飘落退回,避开锋芒,聂十三得势不让人,深知十八罗汉阵若是发动,只怕再也走不脱,趁着阵势未起,半空中吸

一口气,心如明镜,剑气吞吐,风云开合,瞬息间竟已向十七名僧人各各攻出一剑。

这一着妙手偶得,奇幻迅疾,十七僧不及反应,纷纷以木棍相格。

登时大文殊棍、达摩八法棍、普门棍、三界棍种种精深棍法看得苏缺眼花缭乱。

聂十三只一招裂天破日,以鬼魅般的速度连施十七次,只听“嗤嗤”声连绵不绝,却是剑刃割裂木棍的声音,十七僧措

手不及,手中木棍均断为两截。

聂十三足尖点地,收剑于胸,恭恭敬敬的施礼道:“承让!”

野花落地时,阵势已破。

聂十三当机立断,奇袭得手,即刻收剑,场面话一交代,以少林高僧的气度修为,自不会在落败后再行纠缠,一时只怔

在当地。

七苦反而微微笑了,道:“英雄出少年,聂少侠果然不凡。”

吩咐道:“聂少侠夜闯少林之事,就此揭过不提,且让各院弟子都散了,不得阻挡聂少侠下山。”

苏缺脸色微变。

聂十三却道:“大师,晚辈只想求菩提生灭丸。”

七苦胸前衣襟被割裂,胸口一道剑伤兀自流着细细一行血,却脸容慈和,不沾一丝煞气:“聂少侠不可执妄。可知贪、

嗔、痴是为三毒?”

聂十三尚未答话,七苦爱惜其才,又劝道:“聂少侠正如旭日初升,老衲不想看你毁于今夜。听我一句,速速下山,否

则佛门尚有狮子吼,少林千名弟子,只得与少侠周旋一二了!”

聂十三抬起眼,冰冷璀璨,一天的星光失了色,淡淡道:“大师,晚辈只想求菩提生灭丸。”

近几日,文帝身体略好了些,七夕这晚便召了檀轻尘、傅临意两个亲王及六部重臣赐宴云蔚阁,又让徐延提前知会了贺

敏之,让他入宫等自己。

文帝歪在软椅上微笑道:“今日都是朕的兄弟和贴心重臣,都莫要拘束,开怀畅饮罢!”

说着吩咐太子敬檀轻尘,轻叹道:“你十四叔胸襟才华都胜你百倍,请他日后多多照拂你……”

檀轻尘站起举杯笑道:“臣弟不敢,我敬太子一杯。”

说着满斟一杯酒,仰脖便干了。

太子目光闪烁,似心神不属,勉强喝下酒,却笑道:“十四叔近日操持朝政,甚是辛苦,各位大人不妨都敬睿王一杯罢

。”

一时众人凑趣,连傅临意都笑嘻嘻的跟檀轻尘喝了一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檀轻尘喝得有些过,起身更衣。

出了云蔚阁,雨丝细软,带着荷菱桂子的清香扑面而来,登时神清气爽。

却见花树中一个人影轻烟似的直奔园内后宫嫔妃所居的方向,略一迟疑,展开身法,顺着阁外小径一路追了下去。

追到听雨阁时,人影却消失不见,再往内去,便是淑华夫人所住的海棠馆。

檀轻尘不便入内,停足思量,一时理不清头绪,便往回走,刚转过身,就见听雨阁中走出一个小太监,捧着个茶盘,见

了他,忙跪下道:“给睿王爷请安!”

那茶异香扑鼻,檀轻尘饮酒后有些口渴,不禁笑道:“这茶倒是香得很。”

小太监极是乖巧,回禀道:“这是淑华夫人用新法调制的花茶,王爷不妨尝尝。”

说罢斟出一杯。

七苦叹口气,菩提院七相、戒律院七释、达摩院七情三名首座僧袍展动,站的正是金刚伏魔圈的阵位。

金刚伏魔圈既名伏魔,堪称少林第一杀阵,以杀渡人,得证菩提。

三僧均动了兵刃,七相戒刀,七释禅杖,七情竟也使剑,含笑道:“聂少侠,本座出家前的剑法唤作玄天七情剑,因觉

得杀孽过重,这十五年来未曾再动用,今日与少侠有缘,便以剑相谈了。”

玄天七情剑。

苏缺动容道:“七情大师俗名可是林双分?”

林双分,二十年前名满天下,正是苏缺的前辈同行。

只是林双分虽为杀手,却刚烈豪爽,为救一名孤女曾独立鸥江船梢,杀退鸥江水盟十二路逾百高手,江水尽作血色,林

双分仅负一道轻伤。

却不想他十五年前皈依佛门,成了少林达摩院首座。

聂十三神态自若,只转向七苦,道:“若晚辈侥幸破了金刚伏魔圈,请大师赐药。”

七苦沉吟道:“菩提生灭丸的确已经赠予他人……”

犹豫着要开口说出所赠何人,毕竟金刚伏魔圈一经发动,只怕动手诸人非死即伤,聂十三因此身亡固然可惜,但此人武

功奇高,万一伤到三首座,却更是少林的损失。

正待开口,苏缺已笑吟吟的挑衅道:“老和尚,废话就别说啦,聂十三若是赢了,你可不要耍赖,交不出药丸,也要交

出药丸的下落,否则我们一把火烧了这大雄宝殿!”

话音刚落,一股充沛浑厚的真气当胸袭到,正是七嗔一招韦陀掌中的恒河入海。

苏缺双钩划出,左手破其气,右手钩直掠七嗔咽喉。

苏缺的武功专走狠毒诡异的路数,出手就是杀招,更不留一点余地,身形轻灵,已与七嗔对上了手,虽完全处于下风,

却招招拼命,式式进逼。

聂十三曾在自家院落里谈论过苏缺的武功,当时聂十三当面直言道:“你的钩法,旋转流利,专走偏锋,尽得狠辣,却

失之深沉,只有邪气,没有气势,不出神采,终只是杀手的钩,杀人的技巧有了,却不是武学的道,遇上武学大师,只

有束手的份。”

贺敏之靠着躺椅看书,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两条长腿,听得真切,不待苏缺答话,嗤的一笑,道:“够狠够辣也不错,

蝶楼倒了,大可去街头卖猪肉的郑大叔那里打下手,帮着剁猪骨切猪肉,倒也利人利己。”

苏缺气得脸发白,半晌却眯着眼睛笑了,有意无意的拉着聂十三:“我新学了缠丝擒拿手,咱们试着拆拆。”

缠丝擒拿手最是贴身小巧功夫,贺敏之一旁看着,只气得清浅的眼珠颜色都深重了起来。

苏缺数招后受制,双手被牢牢扣在腰后,聂十三强烈的男子气息萦绕全身,清爽的呼吸就在耳边,如此亲密,恍若梦中

才会出现的情景。

险象环生间,苏缺竟走了神,忆起了那个无意的相拥,心中一酸一狠,钩法立时散乱。韦陀掌幻出重重掌山,已将苏缺

所有退路封死。

一道剑光争锋日月般斩出,抵住银钩,迫开韦陀掌。

聂十三道:“今日一战,与苏缺无关,请各位大师莫要为难,放他下山。”

苏缺一震。

他在七嗔雄浑掌力下,虽只交手十数招,却已被逼出一身汗来,此时喘着气,鬓发沾在脸颊上,一脸的狠意煞气如阳光

下的冰雪,堪堪将融,勉力维系。

檀轻尘喝完茶,转身正欲回云蔚阁,刚走两步,只觉得眼前模糊,站立不稳。

勉强提一口气,真气流转,血行加速,登时浑身更感燥热不堪,腹下胀得生疼,当下心中雪亮,原是茶里竟被下了极厉

害的迷药和春药。

不运气还发作慢些,这一运功,药性瞬时侵入全身血液,再站不住,扶着一株花树慢慢软倒在地。

聂十三扬眉,舌绽春雷:“破!”

满庭清昼,剑气惊散檐外星河,直入金刚伏魔圈。

第三十二章

聂十三扬眉,舌绽春雷:“破!”

满庭清昼,剑气惊散檐外星河,直入金刚伏魔圈。

刀光杖影,结成一张绵密浑然的网,七情的剑则是网上的尖刺,聂十三是网中猛兽。

大殿中铜钟敲响,声震百里。静夜里听着不觉心静,只觉心惊,佛门杀意,铺天盖地,避无可避,卷起千堆雪,直扑聂

十三。

聂十三身形凝峙,不动如山,剑势一分不让,在内力满布的小小空间里,硬撼上了三僧的强横。

围观众人目眩神迷。

苏缺死死盯着聂十三的背影,眼神凝聚起银钩似的锋锐冷酷,往前三步,犹豫一下,又后退两步。

掌心的汗浸湿了日月钩,有些滑腻闷热的触感,似被蜇了烫了,猛的放开钩柄,眼神却柔和下来,添了一丝解脱的了悟

和自嘲。

聂十三每一分潜能都被激发,金刚伏魔圈成了他的磨剑石。

剑随心至,气由意动。

似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于险恶绝处却屡屡不可思议的逆转战局。

江河剑中种种精奥微妙之处,彻底领悟发挥,遇强更强,淋漓尽致。

而金刚伏魔圈的威力亦层层涌涌,臻于极致,身处圈外的人都觉得透不过气来。

神佛之威,无声无形,死和寂,夜色般重重压来,无可抗拒,非人力可撼。

剑光如雪,长空万里,直下山河,却不知能不能破了这遮天蔽日的佛门震怒?

这一战后聂十三若能活着,只怕从此能跨入武学至高境界。

但聂十三只想赢,此战,虽死亦要赢。

聂十三悟性惊人,不多时已窥到阵眼关节,一声清喝,剑光暴涨,从风云奔走卷合的中心直刺而出,惊鸿般掠向七情。

七释禅杖大开大阖,追击聂十三。

阵势登时不复缜密,良机稍纵即逝。

聂十三咬牙,弃身后空门不顾,剑势不停,愈加凌厉坚定,已迫到七情眉睫。

双剑一触即分。

苏缺无声无息扑到七释身侧,手起钩落,七释微微一偏,一条左臂却被割断。

蓬的一声闷响,镔铁禅杖已重击在聂十三背上。

七情的喉头感受到剑锋的寒意,肌肤寸寸收紧战栗,剑锋停在咽喉处,一滴血缓缓流出,七情已被剑意死死钉住。

七释一声嘶吼,弃杖,一掌拍在苏缺胸口,苏缺败絮般轻飘飘飞起,重重落地,一张口,血如泉涌。

七释断臂、聂十三重伤、七情受制、苏缺倒地,几乎都发生在同一瞬间。

电光火石间,局势已定,金刚伏魔圈破。血溅少林。

聂十三紧抿着嘴,还剑入鞘,凝视七苦大师。

七苦叹道:“当今睿王。”

聂十三低首行礼致谢,一言不发,扶起苏缺,转身而行。

药王院弟子过来为七释裹伤,七嗔悲愤之极,道:“师兄,为何不杀了他们?”

七苦摇头道:“聂少侠未伤七情师弟,已是手下留情。”

轻声叹道:“他俩都已身受致命之伤,只怕就算留得住性命,一身武功也都废了。”

念一句:“阿弥陀佛。”

目中隐有可惜之意。

聂十三拖着半昏迷的苏缺,大步走下山。

苏缺迷迷糊糊的笑道:“是我害你,聂十三,你聪明得紧,想必都已看出来了吧?为何还要带着我下山?”

聂十三不答,走到山脚一丛矮树边,猛然停下脚步,一口血箭喷到胸前,倒在地上,双目紧闭,苍白的脸上再无一丝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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