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次皇上亲自过来，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了。

希望小姐不要再受到伤害才好……

「晴嫣，妳先下去吧，有事情我会叫妳的。」支开晴嫣，就是不想让她受到牵连，不管他前来的目的为何，要面对的总要面对，没必要逃开。

「小姐……」主人的心思她岂会不知道，面对这么善良的主人，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下去吧。」转头，不愿看她。

见到这情景，晴嫣只能默默的退开，心中祈祷上苍能保佑主人不再受到伤害。
7

几重门、几道墙，却阻隔不了他们相望的视线，两双同样墨黑深邃的眼眸追逐着彼此，眼中已经容不下其它人了，穿越层层的阻碍，他们还是面对面了。

季羿从远远的那端一步步的走了过来，而卫秋雨，却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虽然他的身体并没有动作，可是眼神却一直跟随着季羿的脚步，慢慢的收了回来。

终于走到了园子里，季羿的脚步停顿了下来，自然，卫秋雨的也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站了起来，唯一能用的那只手轻轻抬起，却又落下，叠合在那只已经废掉的手上，手心的温度立刻传达到手背上，他能感觉到这热度有些出奇的高。

是因为这几日接近冬至，受了风寒，还是因为眼前那个男人越走越近？

呵……看来自己想做到不在乎他，似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啊……

颀长的身影已经走进了门扉之间，正朝自己一步步的走来。

「参见皇上。」卫秋雨微微欠身，一排扇睫颤抖了几下，最后还是看向了一脸浅笑的季羿，「皇上今个儿来我这儿是有事？」

足足两个月，他都没有踏足自己的殿内，原本以为要自己去找他，两人才会有机会碰面，谁知在这入冬时节，他居然来了？

若是过去的卫秋雨，这时候一定是惊惶失措，然后只能等待着任人宰割，可是他已经改变了，即使不反抗，也决不能想让自尊收到伤害。

「的确有事。」两个月来，季羿都没有看见过他，这次见到，竟发觉他又美了几分，除了那份纯真、清澈的气质之外，也多了份坚决、倔强的感觉。「近来可好？」

问得有些多余，自己派人送来的衣帛、绸缎数不胜数，他怎么可能会过的不好？

「多谢皇上赐的玉帛、绸缎。」双手还是重叠在一起，可是视线却已经放在了别处。

「立冬的时候，你陪我去江南一趟，看看那边的风景也不错。」说话的同时，他已经唤进了小季子，拿过他手中的水晶簪，走到了榻边，「过来。」他指了指自己的腿。

听话一向是卫秋雨不变的特点，他只是微微一愣，便信步走到了他身边，还在踌躇之时，却被季羿一把抱过，放在了腿上，手上的发簪也顺势插在了他的发间。

「不错，果然很适合你。」看着那闪闪透明的水晶在青丝中发出夺目的光芒，季羿的心情也好了很多，移动了身躯，让卫秋雨可以靠的更舒服。

「……」这不是第一次了，卫秋雨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为什么会这么温柔呢？

他所知道的、认识的，害怕的应该是那个霸道、残忍、血腥而且孤独的，决不应该是像现在这般温柔……温柔的……几乎让自己有一种哭泣的冲动。

五年了，他们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足足过了五年的时间。

或许会有人认为五年并不算什么，可是在人的一生当中，究竟能度过多少个五年呢？十个五年、还是二十个五年？谁知道呢……

即使真的能长生不老，可是你的一生中，甚至在你未来即将度过的漫长岁月中，你是否有值得去回忆的过去呢？

不是很多人都能记得在过去的那段岁月中，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有意义、永世不忘的事情，而对卫秋雨和季羿而言，即使只有着短短的五年，却能让他们难以忘却，这一生只有一次的爱恋……

「江南……吗？」想到江南，卫秋雨的心思就有些缥缈，他曾经跟随着哥哥们下江南去玩过，那边风景宜人，到处是美丽的景色，即使是在寒冬，也能在飘雪的日子看见那季节十分少见名贵花卉。

「三天后启程，你可以带着晴嫣，让她照顾你的起居和身体，不过我们两独处的时候，我不想看见任何多余的人，否则……我会让你会见到一具具尸体为我们铺路。」扬着笑，可他说出来的话语却是这般的冷酷无情，甚至嗜血无度，「今天我就在你这里过夜，脸抬起来。」

「是……」忍着浑身的颤抖，卫秋雨顺从的将脸颊缓缓抬起，没入季羿正在等待的唇瓣间。

四片唇慢慢重叠，气息也融合了。这并不是霸道的吻，只是淡淡的双唇相触，却让卫秋雨有种窒息的感觉。

「闭上眼睛。」

耳边传来的是浑厚低沉的声音，是命令？是希望？抑或者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

别想了。这么告诉自己，因为他知道，希望越多，失望也越多，最后甚至会变成绝望。

绝望是个可怕的词，比死海可怕的存在。

过去，他曾经多次感受到什么叫「绝望」，现在，他不想再因为同一个人再感受一次了。所以他宁愿选择「不相信」——不相信自己看到的，听到了，把这一切都当作是场梦幻，梦醒了，就什么都没了。

眼眸听话的合上了，现在，什么都不要去想，就让时间来证明一切吧。

冬天果然是寒冷得很，不过是坐在已经布置好的马车里，居然也会感到冷气吹过身体的感觉，透骨冰冷。

身子本来就虚弱的卫秋雨这下更是频频出问题，出宫的第一天便开始发烧、一天沉睡的时间比醒来的时间还要多得多，混混沌沌之间，他只能靠棉絮团每天贴着唇，输进一些水维持体力。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

因为带的人手并不多，前后加起来不过七、六来个仆人、一个御医，全部人合起来也没超过十个，所以一路上，别人也只把他们当做是出门做生意的旅客。

「他还没醒？」皱着眉头，季羿掀开马车的帘子，看见一脸倦意的晴嫣和始终沉睡的卫秋雨，他紧皱的剑眉更加明显了。有一点后悔带他一起出来，如果可能的话，他倒是宁愿不去江南，也想看见那双幽深的眸子再度张开。

不过，后悔毕竟不是自己的作风，既然已经出来了，那就必须继续往前，而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这天能变得好一些，起码不是这般寒冷了。

「皇上。」晴嫣一见进来的是季羿，恭敬的行了个礼，然后才将目光再度转回沉睡的卫秋雨身上，「小姐他一直睡，刚刚醒了一会儿又睡着了……」

「下去。」看也不看她，季羿踏进了马车内，坐到了卫秋雨的身边。

晴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即使有再多的不愿，可是她也知道，唯独眼前的这个男人，才能让小姐从永无止尽的沉睡中醒来。

晴嫣退出了马车外，整个小小的空间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映入眼眸的，是一张绝世难找的美丽容颜，如果不是那不断起伏的胸膛，他可能真的会认为自己面对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大手，慢慢的摸上了卫秋雨冰凉的脸颊。他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改变了，而且，全部都是因为卫秋雨而改变！

小巧的鼻，灵秀的眉，还有一张怎么也尝不腻的樱桃小嘴，现在也苍白的可怕。顺着凸起的曲线，大手覆上了微启的唇瓣。

果然很冰哪……

忽然有种冲动，自己是否能融化这份冰冷呢？让他的身体再度温暖起来，因为他不喜欢——

不喜欢抱在怀中的是冰冷的就像死人般的卫秋雨。

一旦有了这个决定，他就会立即行动。

所以……

轻柔的抱起他，退去那厚实的衣衫，也退去自己的衣服，让两具赤裸的身躯紧紧的贴合在一起，感受他的冰，传达自己的热。

好冷……好暗……好可怕……

瑟缩着身体，只想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支撑，既是那只是一个光点，却能让自己从这无边的黑暗中得到解脱，找到寄托。

可是这小小的冀求却难以实现，在这片无边无际的暗黑世界中，伸手，却不见五指，吹过身体的都是可怕冰凉的阴风，这是个阳光绝对到大不了的地方。

失望、痛苦、堕落……

所有的一切看在眼里，全是令人憎恶的，甚至想毁掉这一切，毁掉这世间，毁掉自己，毁掉他……

蓦然，一股温热的气息传进了自己的内心深处，慢慢的、一点一点的，从心开始，瓦解了这黑暗的世界，融化了心中的冰冷，剩下的，只有对那份灼热的依赖和爱恋……包围着自己。

一个名字在心中缓缓的浮现。

是谁呢？

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眼前，就好象一缕寻求已久的光芒……

缓缓的……缓缓的……

那个让自己心动、心痛、心碎的人……是……

啊……

是羿……

是羿！

羿！！

「羿……」黑亮的眼眸在灼热视线的注视下慢慢的张开了，卫秋雨看情了眼前的人，是季羿，他正紧抱着自己，也正看着自己。

「别说话，安静的躺着就好。」季羿的手捂住了他微启的唇瓣，难得会见到这样的季羿，卫秋雨一时之间还不能反应过来，只能任着他抱着自己，这下，他终于意识到他们彼此都没有穿衣服，是裸身贴在一起。

脸上有些热了。虽说他们发生亲密关系已是家常便饭了，可是近一年来，他们除了相拥而眠外，并没有在进一步发生关系，所以脸红是自然的。

「哼嗯……」轻笑一声，季羿的手不安分的贴上了他的下体，「怎么？有感觉了？」

「没……」轻喃，只能愣愣的看着他，却没有发觉那只手正在「轻薄」自己，直到下腹传来燥热的感觉，他才忽然有了意识，下意识的想用手去推开那只正在挑逗自己的手。

可是他似乎忘了，自己的一只手已经废了。

「喝……」轻叹一声，因为察觉了使力的手完全没有任何感觉，这才想到它已经废了，便不再挣扎，眼神却更加黯淡。

发现到他的眼神在瞬间变得灰暗，也看到了他悄悄的将手缩回被中，季羿笑了，他也忆起了——那只手还是自己废的呢！

不安分的手终于安分了下来，在卫秋雨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率先握住了那只手，放在了胸前，「这只手……真的废了？」

当时他的确有些冲动，这么美，却被自己毁了，从此再也不能弹奏琴弦……

「嗯……」不知道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卫秋雨只能老实的点点头。说实话，因为手废了，所以他便失去了弹琴这一乐趣，每天只能看着琴，发出无谓的叹息。

「呵呵……」忽然咬了一口，却不见卫秋雨的反应，「果然是废了啊……」

「废了……就废了吧。」反正就算治好了，自己也没有心思再弹奏了，不如这样更好。

眼中射出诡异的光芒，季羿握住卫秋雨的手忽然施力，不过是瞬间的功夫，便有一缕白烟从他掌心冒出，缓缓上升。

「痛……」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身体却有了反应，卫秋雨皱起了秀眉，咬着牙，不想让痛苦的呻吟出来，却也无能为力。

好半晌，季羿终于松开了手。

他再度咬了一口，直到耳边传来一句低呼，他才满意的松口。

正思量他的行为为什么诡异，卫秋雨倏然察觉自己那只已经废掉的手居然有了「感觉」，不信，抬起手来，再重重放下——

果然有感觉了！

「你……」惊讶的望着季羿，换来的却是一个深吻，「我想听你弹琴。」

「可是我……」他还是不信自己的手已经完全好了。

「来人。」不等他说完，季羿便唤进来一个人，「去把那张琴端进来。」

不消多时，那人便端近来一张古琴，放在了他们的前面。

「这是……」这回，卫秋雨真的不能不信了，因为一直被他「遗弃」那把琴居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这让他……「为什么要带来？」

他并没有看他，却能感受到身后传来少见的真实，「我说了，我想听你弹琴。」

想听他弹琴……

是……吗？

不多话，既然琴已经放在了自己的面前，那何不试试看呢？

提手，轻轻的落下……

马车内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久久不散，回荡在这雪花飞舞的天空中。

「一个、二个、三个、四个……再来……」

远远的，就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从河的对岸传来，引来了再度熟睡的卫秋雨的注意，缓缓的，他张开了眸子，映入眸中的是季羿深邃的黑瞳，他显然并不意外怀中的人儿为什么会这么快就清醒，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注意到那个虽稚气却不愿服输的嘹亮声音。

「有声音……」煽动着羽睫，卫秋雨用双手支撑起纤细的身躯，轻轻的撩开窗口的帘子，远远的，他就看见一个小小的人影站在雪地里，卖力的捡起地上的柴火，一根根的丢进身后的竹篓里，然后再次弯身，找寻着新的「目标」。

「一个孩子罢了。」他并不在意那个不断弯曲的身影，反正这世间就是如此，弱肉强食，只有强者才能生存，弱者——只有被宰杀的份。

而这世间最强的人，便是自己，不管是什么，只要是他季羿想要得到的，便不可能掌握不了，这江山是如此，就连人……也一样。

「……」不再言语，卫秋雨知道自己即使再说什么，也不能让季羿有所改变的。他只能默默地看着那小小的瘦弱身影在满天的飞花中，举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的往前走去。

见他开始沈默，季羿自然是猜到了他的想法，唇边开始洋溢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苍劲有力的手一把抱住卫秋雨，低头在他的耳边轻喃：「你对她很感兴趣？」

不过是一面而已，居然惹来他的注意……呵呵，有趣！

「只是……觉得她很面善，而且……」接下来的话他并没有说出口，因为就算是说了，也不可能实现的——那毕竟是个遥不可及的梦幻，是自己一辈子都不能实现妄想。

「而且？」皱起了眉头，他很不喜欢话说一半，特别是自己在意的人，那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个皇帝，难道还有做不到的事情？哼！会有一种不被信任的排斥感。

「没什么……」真的不想说，怕的是说了出来，反而会换来季羿无情的嘲弄，那会让他更加的无地自容。

「不说？」眯起了那双冷冽的几乎可以冻死人的黑眸，唇边的笑意忽然转变成了一抹冷笑，「你没有忘记我曾经说过的话吧？我说的话容不得你反抗——」

「我知道……」垂下头。他既然想起了过去的一切，那包括他说的话，做过的事自然也一一的记起了，所以他当然也不会忘记自己曾经是季羿的「玩具」、「娃娃」这一事实。

「既然知道，就不要反抗我，说，『而且』什么？」很满意他的反应，季羿搂住他的手收的更紧了。

「……我想要一个孩子。」顿了顿，卫秋雨转过了，直视着身后的季羿，「一个你和我的孩子。」两双同样深邃的黑眸映像在一起，倒映着彼此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