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脸上挂着痛苦的表情，泪水不住的从双额滑落，淹没在耳边，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噩梦，为什么会有这么痛苦的表情？

「……」季羿的大手握住了离影不停颤抖的双手，难得温柔的话语从唇边泄出，「难道……属于我真的让你这么痛苦？」眼中充满的是少见的叹息，他不知道现在的心情该称之为什么，只觉得很郁闷，一股不能言喻的窒息感压迫着他。

没有得到回答，因为那双眼睛还是紧紧闭合着，唇也不停的喃喃着，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不要……求求你……别……」俯下身，终于能辨别出那断断续续的声音在说些什么，这些话过去他经常会听到，可是现在听在耳中却异常的不舒服。

就像一块大石头压在胸口上，季羿忽然抬起头，冷冷的俯视着离影，「别跟我玩，你玩不起的。」

他向来都是控制全局的那一个，可是这回，他似乎失算了。

残留在发边的是他身上与身俱来的馨香，好想与自己的气息融合在了一切，久久不散。季羿伸出了手，贴在了离影的脖子上，感受那一跃一跃的律动。

真想用力，这么样的话，自己的烦恼，郁闷就能随之消失了，也不会这般的心烦……

从第一次见到他，已经过了整整三年了。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却能让很多事情发生变化。

当初是把他当作一个替身、一个玩具来看待，养在身边，不需要他的想法，也不需要任何的「意外」来破坏这份本来不可能改变的「和谐」。

可是现在，自己对他似乎已经不是当初那样的感情了。

希望得到，却不希望他受到伤害——只要能得到，不管会怎样，这不是自己一向的原则吗？为什么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卫秋雨」而破例？

难道破例的还不够多吗？从来没有一个人会让自己这么的挂心，从来没有。即使是季夜，也不过是因为得不到手，所以才会越发的想得到；自己在卫秋雨失踪后，自己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容易情绪化，做事也不再是那般果断，竟然会产生犹豫的情感……

「都是因为你吗？」目光冰冷的看着他，季羿的手收紧了，「如果没有你，一切都会恢复原状的，如果没有你的话……」

如果没有他的话……

手，已经不由自主了，看着那张脸上露出更痛苦的表情，苍白的唇也发出了断续的喘气声，直觉手中的律动越来越慢了，几乎要停止了——

住手！

这个声音响彻在心底，季羿的手倏然的松开了，惊讶得看着那双差点掐死人的手。

只差一点，只要再用一点力，他就会完全的消失了，自己也不会这么烦恼了……

虽然这样想着，可是唇边却扬起了诡异的笑容。

幸好……

没有真的杀死他。

因为想起了和季夜的「打赌」，季羿决定暂时放过离影。

「看在那个『赌约』的份上，我就放了你……可是……」轻抚着他光洁的脸颊，季羿的语气充满了残酷，「如果你再不醒来过来的话，我就不能保证自己会做什么了……或许会每天杀个人，一天一个，直到你醒过来为止——」

「不……可以……不要……」

奇迹似的，离影竟然缓缓的开口了，下一瞬间，他那双黑色的眸子居然颤动了，一点一点的张开，浮现在眼眶中的是一丝雾气。

「别再……因为我杀人了……求……求你……」他眼中傲气已然不见，却多出了份恐惧和哀愁，这不是别人，这正是卫秋雨的眼神！

他的记忆蓦然恢复了！

是的，恢复了。

就在晕倒的同时，那如涌出的泉水一般的过去全部在他的脑海中闪现，这三年来的点点滴滴，同时作为「离影」时候的记忆都浮现在他的眼前，不论悲喜。

遥远的，就听见一个声音，很温柔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又像是在天的尽头，听不真切，似乎，只能听见淡淡的一句：属于我真的让你这么痛苦？

谁？是谁在说话呢？

这个声音好熟悉、好熟悉……

啊……是他，是这个被自己深深爱着却有深深遗忘的男人……

羿……

是他，就是他……

忽然之间，脖子被什么东西握住了，冰冷透骨的，却出乎意料的温暖；越收越紧，呼吸也越来越困难了，只想要空气，脑中呈现一片空白。

直到那双冰冷忽然放开，自己才从窒息的边缘得到解放。

然后……

听见了……

「看在那个『赌约』的份上，我就放了你……可是……如果你再不醒来过来的话，我就不能保证自己会做什么了……或许会每天杀个人，一天一个，直到你醒过来为止——」

脸颊被刚才的冰冷触摸着，耳边却传来他残忍的低语。

不要！

不可以，别再因为我而有人死去了……

不要了……

不要了……

不要……

如果你想要的话，我什么都给你，什么都听你的……

所以……请不要再因我而杀人了……

不要再弄脏你的手了……

不要了……

不要……

「你醒了？」深邃迷人的眼睛射出了然的光芒，他似乎并不吃惊卫秋雨的突然清醒，也不诧异他此刻的眼神，一切在他看来，自然的理所当然。

「皇……上……」轻喘着气，卫秋雨胆怯的看着他，然而，在他贯有的眼神中却也多出了一份坚持和倔强，这是他体内「离影」的个性特点，两种个性似乎合而为一了。

「醒了，就不要再睡了。」季羿当然也发现了他的不同，并有没有太大的反应，他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什么事情都记起来了？」

在他的眼里，眼前这个颤抖着双唇，却直直的看着自己的人儿，不管是「卫秋雨」，还是「离影」，都是一样的，都是他季羿的人。

「……记起来了，什么都……」是啊，一切都记起来了，所有的痛苦、悲伤，不幸和哀怨都清晰的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就像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一般，历历在目。

「既然你什么都想起来了……」嘴角挑起一抹不明其意的冷笑，季羿弯下了身，双手支撑着身体，覆在卫秋雨的上方，却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目光冷冷的看着他。「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他最感兴趣的就是想知道，融合了卫秋雨和离影的个性特点，现在在自己眼前的这个新生儿究竟会有怎样的反应。

「……如果……」卫秋雨看着上头覆着自己视线的男子，他也不逃避也不直视，只是定定的看着上方，眼睛缓缓的闭合着又张开，最终还是看向了一脸挑衅的季羿。

「如果我说，放了我，你会不会……」

「不会。」还没有等他说完，季羿便率先打断了他，眼神在瞬间变的冷冽和残忍，「被你逃过一次，第二次，我绝对不会让你从我的手掌心逃走，绝对！」

「……」忽然，唇角勾出一朵淡淡的笑意，虽然害怕依然存在，可是为什么有种想要激怒的冲动呢？难道是体内自虐的血液开始沸腾？亦或者是因为丧失了「活下去」的原因……

谁知道呢？

「我不再是卫秋雨了，亦不是离影。」坦然，是不想隐瞒，对自己隐瞒，对他隐瞒。

「看得出来。」唇角的笑意越发的明显了，季羿对眼前这个新的生物更感兴趣了，「但是你同时又是他们两个人。」

「我不想怕你。」实话，可是他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因为自尊的存在而不想说出，只能幽幽的看着他，流露出的眼神却说尽了一切。

「可是你又不得不怕我。」接下他的话，季羿说的理所当然，他太了解「卫秋雨」了，同时也了解「离影」，所以面对他们的融合体，他自然是更了解的深——就像卫秋雨同样了解他一样。

「……是的，我很怕你。过去如此，现在如此，或许将来也一样……」缓缓的闭上了眼眸，他不愿去想这一切。为什么要醒过来呢？为什么要记起这一切呢？为什么要想起他？为什么要忆起自己那颗爱他的心呢……

「既然怕我，就不要惹我生气。」手，抚上了那双已然闭合的眼眸，顺着轮廓画出一个完美的曲线，「你应该知道惹怒了我，会有怎样的下场……如果你全部都想起来的话……」

他在提醒他，惹怒了自己，不止他，还有与他有关系的所有人都会遭殃，甚至丢掉性命。

「我并不想……连累任何人。」是的，不想连累任何人。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可是那些与他有关系的人呢？都会落的身首异处的下场。

自己的爹娘、兄弟们，还有那些家丁、侍女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如果你不想那些人因为你而死去的话……」话到嘴边，竟有些犹豫。始终是希望他能心甘情愿的待在自己的身边，可是他也知道，那是不可能实现的妄想——不管是季夜还是卫秋雨，他们所求的都只有「自由」。

所以他只能用最强制的手段留住他们。过去没有留住季夜，是因为他并没有那么坚持，可是现在，他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了，是天下的统治者，还有谁不在他的掌握之中？

想留住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

「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苦笑着，他的眸子张了开来，看见的是一双充满霸气、杀戮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温柔的黑眸。「如果我能选择，我宁愿自己从来没有遇见过你，没有发生这一切……」

「你没有选择。」肯定了他，同时肯定了自己。季羿的笑容已经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慑人魂魄的坚持与霸道。他是个皇帝，没有人能忤逆他。「你注定只能是我季羿一个人的。」

不再言语，卫秋雨习惯性的闭上眼睛。

他能感受到上方传来的热气，却不能与之融合。

只能静静的、静静的，沉睡……

沉睡……

「喂，听说了没？」

「听说什么？难道皇上又看上了哪家的公主？」

「不是啦！笨蛋，我是说卫……雨妃娘娘，他又变了。」

「变了？又变成什么样呢？之前变成那么……风骚，现在不会更加恐怖了吧？」

「才不是！现在的雨妃娘娘变得……更有魅力了。」

「怎么说？」

「哎呀，说你是笨蛋你还真不是普通的笨。」

「你废话什么，快说啦！」

「别急嘛，我不是准备说了嘛。之前雨妃不是晕倒过一次吗？我听说啊，他醒来之后就变了个人似的。」

「变了人似的？」

「嗯，见过他的人都说，原来那种温和、恬静的感觉已经回来了，可是那种艳丽的感觉居然没有消失，变成了一种……」

「一种什么？」

「怎么说呢？好象是美的像天仙，可是却像是存在在人间，出淤泥而不染的仙子的感觉……」

「哇，这么诡异啊？那皇上一定更喜欢他啰？」

「那当然，我还听说皇上准备立冬的时候带娘娘去江南玩呢！」

「唉……那皇后娘娘一定更气了……」

「可不是嘛，谁叫雨妃娘娘长的这么美，却是个男人……」

「…………」

「………」

「……」

「…」

皇宫里面，谣言总是飞散的最快，就像是随风而播一样，没几天，这新的谣言便沸沸扬扬的传来了，让人想忽视都不行。

「小季子。」窗前，一道颀长的身影毅然耸立，给人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感。

他的叫唤声让守在案台边小季子浑身一颤，连忙抬头看着窗边的主人，「主子，有什么吩咐？」

「说说最近宫里的流言吧。」季羿没有回头，眼睛依然穿过重重的拱门，看向了几重门之后的那道白色纤影。

「啊……？」小季子暗叫不妙，心中想着怎么这么快就让主人知道了呢？真是的，他刚想去阻止他们继续散播谣言的，现在还没行动就被抓包……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他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同时怯怯的开口道，「最近都在传言，说雨妃娘娘更美了……皇上您也更宠爱他了，甚至准备……准备……」

他明明知道说出来会是什么后果，可是又不能不说，正在踌躇之时，季羿愣愣的声调响起，「甚至准备什么？」

「准备……准备立冬的时候带着娘娘下江南……」一口气说了出来，他只能低着头，等待着主人开口。

「哼哼……看来你们这些下人是太闲了，所以才有事没事便乱说话，啊？」季羿的脸上浮现了一抹少见的恶作剧浅笑。

「主子！」倏然一声，小季子跪倒在地上，「我们可没那个心啊，主子您要相信我们哪！」

好啦，主子生气了，这下可麻烦了……

啊，老天啊，为什么不让雨妃娘娘现在出现，救救我吧！

「你怕什么，难道怕我会砍了你？」觉得这小子是越来越好玩了，季羿索性摆出了一贯的冷漠态度，不转身，可那散发的气势却让人觉得浑身不住的颤抖。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天哪，今天真的是天亡我也，呜呜……为什么好事都没有落到我头上，坏事却偏偏缠着我不放啊！呜呜……我好可怜啊……呜呜……

听到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低泣声，季羿露出了微笑，「别哭了，亏你还是我身边的人，居然这么怕死。」他决定「放过」他，毕竟少了他，自己的生活便少了「乐子」。

「呜呜……」是您身边的人也不能说明我不怕死啊，我最怕死了啦！

「去，到库房去把那支×国进贡来的水晶发簪拿过来。」他已经收回了视线，眼神中却写满了某种决定。

「皇上是要……」见到主子似乎寻够了自己的开心，小季子连忙跳了起来，恭敬的看着季羿。

没有说话，他的视线却再度落在那抹遥远的白色身影上。

已经七天了吧……他没有去看过他，他也没有来找过自己，两个人就那样安静了过了七天。

见到主人不说话，小季子马上意识到自己又多嘴了，马上溜了出去，赶去了库房。回来的时候季羿已经不再书房，放眼一看，正在自己不远的前方。

急忙跑了上去，交给他簪子，跟在他身后向「璇御殿」走去。

「小姐，小姐！」还没进门，晴嫣的声音便大老远的传过来，传进了卫秋雨的耳朵里。

「做什么这么着急，当心别摔倒了。」微微一笑，卫秋雨当然知道她会这么失常的原因，因为他也像那个人一样，隔着重重的门，看着遥远的那一端。

「皇、皇上来了！」怪怪，７天来，这可是皇上第一亲自踏足「璇御殿」，能让她不激动吗？

想想，自从小姐恢复记忆也过了一个月了，可是皇上过来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小姐也不过去找他，两人就像是完全没有交集一般，谁也不干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