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两人都安静了下来。

「放我走吧。」离影已经无力再反抗了，现在的他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闭上眼睛，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再睁开……「既然对你而言，我只是那样的存在，那么，放手吧，放我走……」

「不……」轻轻的，季羿的声音还是像过去那般的坚定，可是却透露出少见的异样情绪，握住白皙手腕的大手放松了，放开了，却拂上了身下伊人的面颊，温柔的抚摸着，「的确，像你所说，我不知道你对我的存在到底是什么意义，但是我却知道一件事，这辈子，你都是属于我的……我不会放手的，永远永远都不会放手的……」

「因为我是替身？是『夜』的替身？」对，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

「不……」不？为什么，自己不是一直把他当成夜的替身吗？为什么否定？

「不？」呵……可笑，为什么要欺骗自己？为什么要欺骗我？「为什么？」

「原因很重要？」不知道，对我而言，做任何事情根本不需要原因，就连得到你也是……可是，现在似乎有些改变了……

「很重要？」果然哪……难道你不知道吗？答案对我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如果你真的有点在乎我的话……哈……妄想！简直是妄想！「对，很重要。」

「……」该怎么回答呢？因为在乎？不可能的，这世间除了一个人，我不会在意其它人
了……可是，真的是这样吗？真的不在乎他吗？

「……」看……我就知道你绝对不会回答的，因为你根本不在意我的感受，虽然我很在意呢，可是我对你的「在意」，在你看来，一定是多余的吧？一定是的……

「你该回去了。」离影拉近季羿，在他唇上印下一吻，「明天你还要处理那三具尸体，还要忙很多事，回去吧，皇后娘娘还在寝宫等着你。」

既然给不了答案，不如由我来帮你决定吧。

起身，放开了身下的纤细身躯，「明天我还会来找你的。」

给不了他答案，也给不了自己答案，答案真的存在吗？

纠缠彼此的身影分开了，两颗心也起了变化。

窗外忽然浮现一个身影，却又忽的消失了。

经过昨晚的事件，让众人对「雨妃娘娘」这个人的存在更感好奇了——三个君主皆因「她」而丧命，皇上非但不怪罪，居然还派更多的护卫保护「璇御殿」，任谁看了，听了都对「雨妃」敬佩不已——竟然能把一个冷酷的季羿迷到这种程度，唉……真是可惜了皇后，虽为后宫之主，却得不到一点宠爱。

不过，宫廷就是这样的存在，谁有本事谁得宠。

今个儿早朝，季羿便简单的提到了忽然发生的事，「虽然很对不起那些百姓，可是他们的君主在我们的土地上犯了错，就要按照我们的戒律处罚，当然，如果他们觉得不满，准备向我盛朝宣战，朕很欢迎。」

将这些话一字不漏告诉了臣下和那些来宾们，目的就是给他们个「警告」——想赢过我？也要掂掂你们的分量！

虽然也有人期盼开战，那样的话便能从中得利，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那些使节们回去后没几天便再度来访，还带来了更多了珍珠、玛瑙，美女，美酿，一时之间，只见几十车几十车的金银珠宝在杏城内外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只有知道真相的人才会看见珠宝就摇头。

哎！做到这一步，到底对谁有好处呢？！

事情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人们终于不再谈论皇上的种种、雨妃的种种，宫廷的种种了，而是又回到了天天说到的柴米油盐上，渐渐的，杏城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

可是在皇宫的一角，一张绝美的脸上却扬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时间差不多了……该去会会他了……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5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

红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

笙歌散后酒微醒，深院月明人静……」

幽幽深宫，夜半传出的是如同叹息般的声音，在这无人问津的深宫一角回荡着，久久不散。窗户，半掩着，从那开启的缝隙中看见的是一个白色的身影，在幽暗的烛火下，若隐若现。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微醒，深院月明人静……」反反复覆的念着这两句，离影的心绪飘的有些远了。

「小姐在念什么呢？一个晚上都只有这两句话。」端着一盆水，晴嫣信步走了进来，看见离影还未入眠，却看着窗外发呆，便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不过是古人的诗词罢了。」淡淡的回了一句，他伸出手去，将那半掩的窗门张开的更大了。

夜晚……风果然很大啊。

吹在脸上的已不仅仅是寒风了，更多的，像是一把利器，刺痛着离影的脸颊，呼啸在耳边的飒飒声，就像是飘荡在风中的鬼魂们，他们在诉说着自己的不幸，向他传达那永远的悲哀。

「小姐，夜晚风大，还是把窗子关起来吧……」晴嫣看着神情有些缥缈的主子，有些担心他的身体受不了这么大的寒风，便想上前阻止他自残的行为，却在迈出脚步的那一瞬间被喝止住了。

「别过来！」冷冽的声音从离影的口中飘出，虽然背对了晴嫣，可是她知道，现在在他的脸上，一定浮现着某种痛苦的表情。

即使是皇上的命令，即使是为了这个整个盛朝，可是他还是不希望看到有人因自己而死去……

不管那个人是好人还是恶人，他都会有罪恶感。

偏偏……

季羿又是那么残忍的人，只要是他觉得看不顺眼的人，就算是自己的兄弟，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干掉他；更何况是那些准备伤害自己的人？他没有将他们五马分尸已经很不错了。

一想到几日前，那些死在自己眼前的男子，离影的心情就不断低落，简直落入了无尽的深渊中。

「小姐……」站在身后的晴嫣再度开口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看到离影这个样子，她很痛苦，为他痛苦。

因为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即使心中再怎样的揪心，痛苦，可是惯有神情却遮住了一切，他不再是过去那个「卫秋雨」了，即使有一天真的恢复了所有的记忆，过去的那个人「卫秋雨」也不复存在了。

「妳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听见这样的话了，每次听到，晴嫣都有一种被排除的感觉，好象什么事情都不能让自己知道，也不让她分担……

唉……

心中暗暗的叹了口气，晴嫣知道自己不论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只能欠身行了个礼，「那我先离开了，桌上的热水是给小姐洗脸的……」

「知道了，出去吧。」双眸还是看着窗外漆黑的一片，离影冷冷的回了一句。

直到晴嫣关上了房门，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后半晌，离影才缓缓的回过身，看了一眼桌上的水盆。

「不要对我这么好，我……承受不起……」

垂下头，他的表情完全被遮住了。

半晌过后，才抬起头来，再次看了眼窗外的黑夜，他随手拎起一件披风，便开了门，走了出去。

还是去外面走走吧。

夜深人静，书房里却没有熄灭烛火，暗淡的火光下，一个人影在缓缓的移动着。

低头伏案，看着桌上一叠叠的文卷，季羿丝毫没有皱眉，也看不出他的情绪，只能看见那缕淡淡的青烟不断的上升，直至消失不见。

他这样坐在案前批阅奏折已经有三、四个时辰了。

从那天起，他就很少去到离影的「璇御殿」，整天待在书房里批阅着大臣们送上来的奏折，每每看到天亮才入睡。

守在门外的小季子有些担心，主子这样下去，迟早会倒下的啊！

他不知道那天主人和娘娘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那天季羿从离影那里回来后，整个人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一样，关上书房的门便没有声音了，吓得他已经里面出了什么事情，担心的睡不着觉，只能守在门口，间或会听见很阴森的冷笑声，却隐含着不为人知的寂寞和伤痛。

「唉……」小季子叹了口气，看着满天的繁星，可是他的心情却像是落入了低谷一般，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看来今天晚上皇上又不准备睡了……

自己还守在这儿吗……

咦？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抹小小的白色身影，那身影因为过于遥远，只能透过那身白色猜测到那人是谁，「那不是娘娘吗？」暗自疑惑着，他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他也睡不着吗？

一想到离影居然会在这么深的夜晚出现在他平时绝对不会来到的「和干宫」，小季子就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看他身上穿得似乎并不多的样子，这吹在身上的风却狂的可怕，他担心如果离影受伤了，那主子更定会更加的……更加的……担心？

担心？

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个词的？他可从来没见过主子为别人、为任何人担心过啊！

不过……

或许离影会是第一人……因为他已经改变了季羿。

虽然不知道这改变究竟是好还是坏……

打定主意，小季子跑回自己的屋子，找了件最体面、最御寒的披风，又匆匆的跑了出去，朝离影的方向跑去。

「谁？」

凌厉的眼神一扫，看向了书房的门，他从来人的气息上面很容易就能知道门外的人并不是一直守候着的小季子，而是……

「呵呵，皇兄，你还是那么敏锐……」推开门，缓缓走入的是一翩翩男子，俊美的容貌上有一双魅惑人心的丹凤眼，好似能钩人心魄，引人堕落，他本身就是个让人窒息的存在！

「是你？」季羿的鹰眉在瞬间触动了一下，却在下一秒恢复了原来的神态。虽然只有一瞬间，可是那抹神色却依然丝毫不差的落入来人的眼中。

「皇兄没有想到我会回来？」季夜扬起惯有的浅笑，一步步的靠近季羿，在案台前停下了脚步，白皙修长的手指抚上了白玉制成的纸镇，然后是奏折、毛笔，最后是季羿的脸颊。「这么多日子没见，你倒是越发的威武了嘛，长的也越来越像那个人了——」

「嘶」的一声，他尖锐的指甲划破了季羿的脸颊。

冷冷的看着他，季羿的眼中露出了莫测的光芒。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受到蛊惑就疯狂爱上眼前这个妖精的笨男人了，他是一个皇帝、一个国家的主宰，天神的代理人。

而且……他现在已经完全丧失了当初那种热情；不，不是丧失，而且转移，这份感情已经转移了对象。就像季夜会爱上卫凌轩一样，他对离影，不，卫秋雨似乎也产生了相同的执着，同样的在乎。

「你和卫家的老二不是逃到边疆去了吗？」季羿也不在意脸颊的伤痕，深黑的眼眸闪过一丝讽刺，「怎么？他『又』抛下了你，所以你选择回来？」

除了卫秋雨之外，他已经不会对任何人，包括眼前的季夜动任何感情，而他的习惯就是——凡是他不在乎的，不管是人或是物还是事情，他一向很残忍，杀戮和破坏就是他的本性。

「对，他又一次离开我……」季夜并不在他对自己的讥讽，可是眼中闪现的仇恨光芒却让人不能忽视。的确，诚如季羿猜测的，他「又一次」被卫凌轩抛弃了，可是他回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找个可以安身的地方，「因为他又一次破坏了对我的承诺，所以我决定报复。」

「哦？」季羿挑挑眉，他大概能猜到他回来的目的是什么了。「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到他、报复他，反而选择回来？」

「呵呵……因为这里有他最在乎的人啊……」手指已经缓缓的抚上了那被他自己撕裂的伤口，进而顺着脸颊，摸到了唇边，却被忽然的抓住了。

「别得寸进尺。」声音是冷的，甚至不带着一丝的情感。季羿甩开他贴在自己脸上的手，目光冰冷的看着他。

「哟……」被甩开了手，季夜非但不生气，反而笑的更欢了，「你居然会甩开我的手？哈哈……难道这就是那个『卫秋雨』的魅力？不但可以迷倒天下众生，迷倒那个负心汉，就连你这个过去对我言听计从的……皇帝也被他迷的死死的，我真的很想领教一下他的魅力呢……」他的笑容中有太多的残忍和虚伪，同时却也包含着深深的悲哀。

「你想怎样？」果然如自己所料，他此时会出现的原因和目的都是为了离影——为了伤害他。

不准！

下意识的在心中叫出这句话，连他自己都惊讶不已，却更加确定了那份感情在心底的位置和分量。

「我想怎样？呵呵……」季夜美丽的容颜上挂着残酷的笑容，他说出来的话更是冷得让人心底发寒，「我回来，就是来破坏你们的——」

言下之意，我得不到幸福，你们也别想得到幸福。

「你认为你做得到？」不是季羿小看他，不过只要有自己在一天，他就什么都别想做！

「这天下……没有我做不到的事情。」笑得有些虚幻，可是在季羿眼里，他的表情似乎更像是在哭诉，即使那眼泪已经干涸。

「要不要赌赌看？」季羿也笑了，他的笑容竟与季夜有三分的相像，都充满了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和破坏的残忍心。

「赌什么？」被挑起了好奇心，季夜也含笑回眸。

「就赌卫秋雨。赌他的将来。」话语间，他已经把说话的很明白了——他的将来和我一起，所以我的未来也就是他的未来。

「也就是说赌皇兄你的未来会如何？」聪明如季夜，怎会不明白季羿话中的意思，反正他也觉得有趣，所以就应允了，「那我就赌你们会很不幸，至死都不会得到幸福。」

「可以。那我就赌下辈子我和他也会在一起。而且是永远在一起。」季羿说了个很模糊的概念，让季夜眉头一皱，旋即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下辈子吗？呵呵……赌注是什么？」

「如果我输了，你就能看到他的不幸，你也就得尝夙愿了；相反，如果你输了，那你也就没资格拥有自己的幸福。」

「可以。」原来是赌注就是他们彼此的幸福啊……呵呵，有趣，实在太有趣了！再找到卫凌轩那个懦夫之前，这个赌约可以让他玩一阵子了。

「不过呢……」季夜一转身，便看见了窗外的白色身影渐渐接近，他露出了鬼魅的笑容，「皇兄啊，在这之前，我能不能请教你一个问题？」

「问题？」季羿当然没有遗漏他眼神中的诡异，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他的心底浮现。

「对啊……皇兄，我想知道那个『卫秋雨』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话，已经问的这么明白了，现在缺的，只是一个答案。

这是个只有季羿一个人才知道的答案，在他心底答案，一个他自己一直很想知道的答案。

「什么样的存在？」季羿咀嚼着这句话，双眉下意识的闭合了起来。

曾经，他也问过自己，卫秋雨在自己的心里，到底是什么？一个替代品？一个玩具，亦或者什么都不是？还是……

「呵呵，难道连皇兄自己都不知道吗？」笑声越来越高昂，完全掩盖住了他内心真正的意念。他瞥了一脸深思的季羿一眼，转而看着了半掩的窗户，看着那抹越来越近的纤细身影，他意味深长的冷哼了一声，转过了视线，挑衅的看着自己的兄长，「既然你不知道答案，那就由我来告诉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