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愉又道：“我是不能理解的…我还是不能理解…我试着去理解了两年多，还是不行…我果然不聪明，我没有洛彦学长

那么聪明，他就知道你究竟是在想甚么了。”

“为甚么要去和别人比呢？”莫全拍拍他的后背，“你就是你。这个世界只有一个陈愉，只有一个敢叫我老妖怪的陈愉

。”

陈愉听着这话不知为甚么就想哭了：“莫老妖怪，你还是赶快侵略地球吧，不要这么折磨我们了！”

“嗯？”莫全一时没有明白过来。

陈愉收紧手臂，把头紧紧贴着他的侧脸不敢看他：“因为你，明浚学长和向兴学长在一起交往都不敢告诉我们；因为你

，何翔学长一直不敢再向洛彦学长表白；因为你，我--”

“你等等。”莫全打断了他，“向兴和明浚我大概能明白是为甚么。明浚是个很小心谨慎的人…可是何翔？…”突然就

又想到那一幕，于是沉默了。

“我说，莫老妖怪，你没事儿干嘛那么好呢？”陈愉叹口气。

莫全笑了：“我好？”

“不，你不好，你最可恶了，差点儿饿死我！”陈愉哼了一声放开手，总不能让他这么短时间之类表白两次吧？

莫全耸耸肩，正要回答的时候，手机响了。接起来一听，是公司打来的。于是简短的做了回复，合上手机起身道：“我

要拜托你的事儿也说了，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莫聪，麻烦你了。”

“我可不敢保证一定有用。”陈愉跟着站起来。

“没事儿，意思到了就行。”莫全往门边走。

陈愉送出来：“你…应该不会再走了吧？”

“这，谁知道呢？”莫全笑笑拉开门，“暂时有些事情要处理。至于处理完以后…”他笑了一声，走了出去。

陈愉握着门的把手：“莫老妖怪，虽然你不是好人，但是可以做好事啊。”

“做好事？”莫全笑着回头看他一眼，“我不太擅长这个。”说完下楼去了。

陈愉关上门回过屋子里，站在阳台上，看着莫全出了楼道上了车再开走，一直都没有再想甚么。

一百一十一章

莫全回到旅馆，洗了澡，看了一下张秘书的留言，下面附有法国那边客户签的合同传真。这就意味着事情完全按照自己

的计划在进行，横竖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是集中在国内本部，先将海外的公司不动声色的解决了，再将注意力收回国

内，是相对安全且获益最多的办法吧。

莫全将文件整理好，转身静静的躺在床上点了支烟，慢慢的吸着，看着烟气缓缓的上升。

今天出乎意料的见到了很多人。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境况，不过还好，世界上奇怪的事情每天都会有，只不过今天特别多

而已。

回想了一下和陈愉的交谈，莫全觉得很有趣。明浚和向兴嘛…这是在他意料之中的，向兴不喜欢自己，这也是他早就知

道的了。那种微妙的敌意，并不仅仅是来自学习或是工作表现。其实向兴是个挺豪爽的人，私心而言，莫全是很佩服他

的，也很想交他这个朋友。只不过两个人性格差别太大，做对手可能更合适。不过也许，向兴还不屑有他这种对手吧。

倒是他的为人与明浚可以算是互补。明浚是个好人，也是个能做好朋友的人。他和向兴在一起，倒是能纠正一些他性格

上软弱的毛病…

莫全突然笑了，自己怎么在认真思考这些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事情呢？谁和谁恋爱了，谁和谁分手了，这些都不是他

该操心的事情。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不是么？

离开莫家，这是他的希望。为了这个希望，他甚至牺牲掉了至今为止最为重要的一段感情。是的，回过头来看，洛彦，

是他真心爱过的。但同时也是他，亲手放弃的。自己做了选择，就不要去后悔。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是自由的，因此做

事情的时候永远不会投入百分之百的精力。

因为心里明白这一切不过是假象。

洛彦应该看得很清楚，所以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他都是有意无意的拉着自己在放纵，放纵自己的欲望，放纵自己的喜

好，放纵自己的情绪。这很舒服，也很放松。但是人不可能一辈子都处在放松的状态，游戏人生的态度，最终将招致生

活的游戏。

没有人可以改变命运。如果命运真的存在的话。

莫全笑了一下，弹弹烟灰。想起陈愉说的话来。何翔么…他倒是没有想过何翔会这么坚持，不过能坚持这么长时间，看

来是真的很喜欢才对。莫全没有甚么资格去评价对方，不是很了解，也不是很投契。大家都是面上嘻嘻哈哈的点头朋友

，触及内心的人一个也没有。

如果他有那种名为内心的东西话。

不知道为甚么，总觉得今天陈愉那个拥抱和话语别有深意。莫全很快摇摇头，自嘲的笑了。莫全啊莫全，你以为你是谁

？就算是钱，也会有贬值的时候。自己才拒绝了他，马上又去请他帮忙，是不是让他误会了呢？还是说，他要借此--

就又摇头笑了。陈愉还是个孩子，哪里会有这么多心眼？还是说，自己整天都是和些满身是心眼儿的人在一起，看谁都

像有问题了？真是…

莫全叹了口气，起身喝口水。

才回莫家的时候，整个家族和公司给他的感觉都是排斥的。爷爷，那个老头子甚么话没有说，训练训练就直接要把他派

出去。莫恒也甚么都没说，马上给他联系到法国。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法国，莫全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回去

的了。万年不变的只有老太太那一副嘴脸。他没兴趣从心底里叫她奶奶表演孝子贤孙其乐融融，她也没兴趣和他一起示

范亲子感情和乐无间。这样很好，各自管各自的，各自顾各自的。至于他的二叔，心里一定是不满的。本来莫家在他们

那一代他就因为是小儿子而不被老头子看好，心里大概就是憋气的吧。莫恒因为自己的母亲离开莫家的时候，他应该是

高兴的。只不过没高兴多久，莫恒又回来了。自己的二叔应该是又恨又气的吧…到下一代的时候，在莫全他出现之前，

莫家只有莫聪一个孙子，这也是很好的。但是莫恒一心一意要把他找回来。老头子也不知发甚么疯答应了。几次失而复

得，得而复失，这种刺激能忍受下来，大概也不是一般人了。

这些复杂的情绪根本不需要说出口，只要感受过每次照面后转过身去，背后那种恨不得杀死自己的灼热目光，莫全不可

能不有所领悟。

但是莫全是很想笑的，大家都以为他是贪图莫家的财富才回来的。可是谁又知道他其实根本不在乎呢？只不过，这些说

出来也不会有人信。

更何况，他莫全也不需要别人相信。

既然离不开，那就只好接过来了。

莫氏看起来风光无限，实际上就是个花花架子，中看不中用了。赚钱的几个企业倒是还有发展前途，但是新成立的子公

司，特别是二叔的那几个，简直不知道他们在干甚么。明显是仗着老头子生病了没有人会去注意查账才敢这么嚣张…不

过也好，如果不是这样，他又有甚么机会来实施计划呢？

只是，把一切掌握之后又能怎么样，大概自己喜欢的只是掌握和斗争的那个过程吧，至于结果，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人生就是这样，本来就没有甚么是有意义的。

莫全深深吸口气，看着指尖燃烧了一半的烟，举起来吸了一口，让烟味慢慢从口中经过咽喉到达胃里。咳嗽一下，心里

好像畅快不少。

充满烟味的房间。

莫全起身走到窗前想要打开，却发现是空调房不能开，只好无奈的耸耸肩笑了。转身坐在窗户前的椅子上，将腿慢慢抬

起来放在床上。他把头往后仰，轻轻合上眼睛，让自己放松下来。

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像是进了一个死局。前无去处，后无来路。以前可以心安理得的认为是莫家把他推到这个地步，但

是现在，老头子已经死了不是么？如果把他留给自己的那一大堆东西全部卖了，卖给莫氏的敌人，然后莫氏垮了，他也

就自由了不是么？

莫全笑了，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之后呢？卖了莫氏有意义么？卖了莫氏能把他以前的快乐买回来么？卖了莫氏

能把他的青春买回来么？卖了莫氏能把他的热情买回来么？卖了莫氏能把他的自由买回来么？

卖了莫氏，能把自己的母亲买回来么？

莫全睁开眼睛，将旁边的立灯调亮一些，起身将上衣口袋里的照片拿出来放在手心，慢慢的再坐回去。他感觉心里有些

甚么慢慢的缓和下来，原来是内心中翻涌的嘈杂的声音逐渐安静下来。

每一次看到母亲的脸他总是会冷静下来，充满平时绝不可能出现的柔和。

每个人都会觉得自己的母亲是最美丽的。这和实际情况没有关系，这也不是客观评选的标准…纯粹的主观臆断。莫全固

执的认为自己的母亲是最美丽的，所以那个甚么二妈，就算是美丽的，但是在莫全眼里，那就是一个美丽而空洞的傀儡

而已。

母亲在记忆中永远是年轻的，永远是温柔的，永远是坚强的，也永远是快乐的。

母亲说过她的故事。

因为他问过，自己的父亲在哪里。

一般人可能都会骗自己的小孩。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如果你乖的话，爸爸就会回来。

你期望母亲这么说么？不，莫全清清楚楚的记得，母亲很明白的告诉他，他的父亲还活着，但是他离开了他们母子。

不要以为这个女人是要莫全恨他的父亲。因为她又说了，你的父亲离开，不是出自他的本心，他是无奈的。

莫全对此不想回应甚么。在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都不能把握，又怎么能对别人负责呢？一个男

人，他有很多的承担，社会责任，家庭归属，每一个都是男人的负担，也是男人的骄傲。如果一个男人不能做到这些，

不是说他就丧失了为人的权利，而是就该有自知之明，不要妄图在卑微的情况下祈求爱情之类的奢侈品。

不过莫全没有甚么资格去评价莫恒，因为他也是没有权利掌握自己的人。

不必五十步笑百步。

莫全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一个人的内心要怎样才能达到这种宠辱不惊的程度呢？自己的母亲，是个令人

惊讶的女人。她身体不好，独自负担自己长大，她所吃的苦，是男人没有办法去想象的。

还有些事情是莫全回到莫家以后才知道的，老头子很久之前就想把他要回去，但是母亲不肯。一直不肯，始终不肯。到

她死，都没有放手。

莫全不知道她在坚持甚么。有的时候会狠狠的想，如果早晚都要分开，为甚么不早一点放手。在他还没有形成自己的认

识之前就离开他，让母亲成为记忆中一个模糊的影子，不要让他在学会思考之后才离开。这样，自己是不是能过得心安

理得一点儿呢？

呵呵…

莫全笑了，摁熄了烟头。人都是自私的，总是在为自己的软弱找借口。如果说，每个人都有致命的地方，那么莫全的伤

口，也许就是母亲。

他爱这个女人，崇拜她，敬仰她，但是，也恨她。

所以离开法国的时候，他甚么都没有拿，只是将这张照片带走。而再次回到法国，他却甚么都没有拿了。

自己本来就是一无所有，把心态放低一点儿，是不是会发现人生中充斥着美丽的七彩肥皂泡沫呢？莫全叹口气，突然羡

慕起陈愉来。每个人都在努力，每个人都在奋斗，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努力。这是个积极奋进的社会，

人的天性就是如此好勇斗狠，也亏得百折不挠，才能越挫越勇杀出一条血路来。但是只有陈愉，他是只关注自己的内心

，他看到自己的喜好。只是单纯的为了自己的快乐在生活。

可以说他很傻，也可以说他没脑子，但是他活得最快乐，不是么？

那种叫做童真的东西，是成为所谓“大人”必须舍弃的。

莫全再点了一支烟，心里缓缓的沉静下去。

每一天都人出生，每一天都有人死亡。这是最公平不过的，也就是因此，人才有悲欢离合。不过，死的是一个你不喜欢

的人，大概是可以高兴一下的吧。

莫全叼着烟起身换了衣服，他看看手表，不过晚上十一点。平时这会儿他还在加班，但是回到国内，暂时没有甚么事情

急着处理的。留在巴黎的团队不需要他太操心。所以这个平时还在忙碌的时间现在反而空闲下来，再加上时差…是很累

的，但是并不想休息。那么，就去放松一下好了。

莫全拿上房门钥匙和钱包，准备去饭店的酒吧坐一坐。喝一杯，麻痹一下本就麻木的神经，也许今天能睡得好一点。

正想把手机扔到一边求个安静，它却响了起来。

莫全无奈的耸耸肩笑了，看了一眼来电的人，挑挑眉头平静的接起来：“二叔您好，我是莫全。”

“莫全啊，这么晚还没睡觉么？”

甚么时候这位对自己总是横眉冷对的二叔也有这样和气的口吻？莫全眯着眼睛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笑来，但是他口里不动

声色道：“您不也没休息么？”

“本来听佣人说你要回家来住，我还有些话想和你说。”

“二叔一直在等我么？真是对不起。”莫全语气十分诚恳，“不过我的秘书已经订了酒店，我办完事情之后也在城里，

就不去下面打扰你们了。”

“说甚么傻话，一家人哪里有甚么打扰不打扰的。这是你自己的家啊。你一回来也不在--”

自己的家？莫全扭扭脖子：“二叔，您找我甚么事儿？”

“呃…”显然没有料到莫全会这样干脆利落的问，对面停了一下才道，“其实是这样的莫全，我知道你明天要去刘律师

那里签字…”

嗯？他的消息也很快嘛。莫全淡淡道：“是的。二叔也是么？那就到时候见了。”

“莫全，其实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对方听莫全要挂电话了，忙的冲口而出，“就是关于莫聪的那部分股权…”

果然！莫全心里冷哼一声：“他的股权怎么了么？”

“不，只是毕竟我是他的父亲，可是他的股权却是由你--”

“二叔，这也不是我的意思。”

“当然，莫全我相信以你的人格是不会有甚么的。但是如果这个事情被董事会知道了，那些个老家伙们会怎么想呢？对

我们莫家不是好事啊…”

“你是指控股权吧。”莫全眯着眼睛推了一下眼镜，“不如说说您是怎么想的吧。”

“莫聪现在也不可能不学习直接进公司，而转入你名下的他的股份，不用也是浪费啊…”

“可是我用的话似乎不太好吧？”莫全的嘴角慢慢的弯起来，“不如这样吧，二叔…”

“甚么？你说你说。”对面的声音明显亟不可待。

莫全漫不经心道：“明天早上我会去签约，之后我再将这一部分股份转到您的名下。毕竟您才是他的父亲，我只是哥哥

而已。我相信…”莫全扶了一下眼镜，轻松的说，“我相信在您手上，这些股份会有更大的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