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宇凌心的头上。又岂会无干之有?少兄以为然否?”
“宇大侠好宽的胸襟。”
“铁少兄好说。来,请入大厅稍息!”
“好。”铁毅亦不推辞。大方坦然的步入。
梦幽音微微对宇凌心点首,也跟进了。
宇凌心延两人进座,自己亦坐定。“来人,奉茶!”
自有人领命去了。
“将外面伤者悉数带去疗伤!”宇凌心淡淡的说道。
灵觉甚强的铁毅,心中一动。往外瞧去。外头人影闪动,迅疾地将倒瘫地面的诸人抬
走。看来,“侠者庄”是戒备森严、卧虎藏龙。高手不少。单就只看到的,都莫不是一顶一
的好手。来去无踪。更甭说可以想见那些隐于幕后的高手们。
“咿呀…”
从铁毅他们所坐大厅的另一侧,一扇门巧巧悄悄的推开。
一名姿色不俗的女子,穿行出来。款款摆摆,颇有出尘之样。
宇凌心讶道:“小妹,怎么是你?”
铁毅眉头大皱。
那被宇凌心唤做小妹的女子,嫣嫣一笑,“二哥很意外吗?”然后,将三盅茶,依序而
流灵灵的,搁于桌几。“好秀丽的姑娘家!”她看到梦幽音,似不禁的赞了声。而当到铁毅
之际,则百媚横生地瞥了他一眼。随即,退下。
宇凌心略带苦笑,“两位见笑了。方才那位是宇某人的妹子。闺名是华心。”
“是[女流剑侠]宇华心宇小姐。”铁毅这才省晓,忙道:“还不及拜见──”
女子的声音,在门后轻笑道:“铁大哥,你真那末想要拜见小妹么?”
“这──”铁毅怔住。似乎他又遇上一个伶牙俐嘴的女子哇…
“华心唯有恭敬不如从命,出来让铁大哥拜见拜见哩…”说罢,人由后踅出来。
铁毅楞着。
宇华心步履轻飘,晃似浮云,柳枝般的摇至。“铁大哥,华心来了。”
“嗯。”铁毅神色不动。但眼底却难免荡满尴尬之情。
“咦?铁大哥怎地还不拜见?你不是说要──”
宇凌心叱道:“小妹,休得胡言!”
宇华心娇然道:“妹子哪里胡言?是铁大哥他自己──”
“哼!”严厉的颜色,似若万箭齐飞,制得宇华心不敢再行放肆。
宇华心噤声。
宇凌心拱手道:“让少兄为难了。宇某人这小妹素来刁钻。还请你勿要见怪!”
“宇大侠言重了。铁毅并无任何责怪的意思。”
“还不进去!”宇凌心目不视妹。
宇华心瘪起嘴,犹如云层蹙起之际扬荡出的绉褶,有种艳艳的嗔美。
“小妹──”宇凌心最后通牒般的叫道。
“二哥啊,人家、人家只是──”欲哭无泪一般。
“只是,如何?”
“人家只是想看看名闻遐迩的[铁·云]生得是什么模样嘛…”简直要哭出来了。
一旁的梦幽音,有些不是滋味。细致的脸庞,抹开两片红晕。染点怒意的红晕。
铁毅这可惶乱了,只得道:“这──铁某人亦甚是久仰华心女侠的风范。”
宇华心听得一笑。花开蕊绽般的笑。“是么?二哥你听!”
宇凌心被惹得是啼笑皆非。“都几岁人了,还哭哭笑笑的,你羞也不羞?”
宇华心白了他一眼。有些风情万种的味儿。“华心可没哭哭笑笑。顶多笑而已。”
宇凌心抚面一叹,“你总有话说。”
“那可不!”宇华心还有些得意的说。
“好了。你耍够了人,也该尽兴。去吧!”
宇华心吐了吐舌。“二哥果然厉害。”
“任谁都看得出你方才是装假来的。铁少兄只是不好落你脸子罢了。”
“是吗?”宇华心大辣辣的看着铁毅,“依华心看,铁大哥似乎真相信华心会哭呀…该
不是作假来的。否则,他又何必那末紧张哩?你说对不,二哥?二哥,你会否高估了别
人?”
铁毅而今是哭笑不得。
梦幽音扯了扯铁毅的袖子。
铁毅回头。
梦幽音比划了一阵。
铁毅淡淡的笑了。点点头。没说什么。
“对了,不知这位小妹子是谁家人来的?干啥比手画脚的?没嘴巴说吗?”
那一句“没嘴巴说吗”,让铁毅的神经,陡然间暴胀起来──杀意森寒。
冬夜底的雪。纷飞的雪。大雪。
铁毅似已怒。冰天雪地式的怒。
梦幽音善于读唇语。当然晓得宇华心说了什么。同时,亦能理解某些“什么”。
宇凌心熟知他妹子的纠缠蛮劲儿,“小妹,你若不想遭我禁足,就立即离开!”
宇华心却是理也不理。看来她似乎吃准有客人在场,她的二哥绝不敢对她如何似的,
“二哥,你又怎么?华心可有说错什么?有吗?没有吧…华心说的本来就是嘛…这小妹子又
不是没嘴巴,干嘛不直接用说的,还在哪儿比来比去的?好玩咩?”
宇凌心叹了一声,一个闪动,人已由坐化立,去至宇华心的身傍。
宇华心犹是纳闷的看了宇凌心一眼。
遽然的,宇凌心食指伸出,轻柔的一戳,点向宇华心。
宇华心应指而倒,像是大风吹起,枝叶便会弯折般一样的自然。
宇凌心告罪一声:“少陪了!”身形一展,人已掠出。
朱文国顺着回廊,总算找着他亲妹的宿间。他甫入门,一声惊喊:“娇玫,你怎么─
─”赫然的,他看到他的妻子,宛似傀儡般的定住着。两眼盈荡着满满的怨与及满满的愤。
“你怎么搞成这副德性?”
“还不是你那妹子?!死泼水的,竟偷偷止住我的穴。”
“喔…”朱文国恍然,“原来如此啊…七妹看似温娴。可底子里着实古怪──”
朱文国的声音,空幽幽的,于墙面四处反弹。彷佛流荡于荒冢里的凄寂氛流。
“软骨头,还不过来替我解穴,在哪儿废话些什么!找死么!”
“啊,是、是。我这就来了。”朱文国趋向前,两手待要探出,却又突然停顿。
然后,朱文国竟又走出门去。
那可气得朱娇玫大喊大叫:“软骨头,你马上给我死回来!………”
朱娇玫骂了几句,朱文国又走回屋内。
“你死到哪儿去了!”朱娇玫冲着他,就骂。“快帮我解穴呀…”
忽然间,朱文国的双眼,张满奇异光采。像是某种萎缩中,有着危险感的异物。
如今已改姓朱的朱娇玫,嗔喝道:“你又做什么?还不快点,死软骨头!”
朱文国看了看自己的指。再瞧瞧他的妻──恶妻。“老婆大人,我──”
“你怎么?死软骨头,动作老这么慢──难怪七个兄弟里,就属你最没出息。”
朱文国缓缓的、缓缓的,绕着朱娇玫走着。
“你干嘛?”朱娇玫瞪着朱文国。简直恨不得立即剥了他的皮。
“老婆大人啊…”朱文国脸上的神情,猝然拥挤起来,形成一堆堆让人觉得刺眼的肉
块。犹如有百只蜈蚣在他的脸里钻爬着。情景诡异莫名。脸庞肉的蠕动,就像魇梦的现实
化,令人栗目惊心。丑恶的官能。
“你到底想干──什么?”朱娇玫总算察觉些不对劲。恐惧露出它的利角,刺痛着朱娇
玫。她害怕。极端的害怕着。眼神闪烁不定,一若狂风中的烛火,渺然而隐微。又似那古钟
的钟摆,荡啊荡、荡啊荡、荡啊荡的……
朱文国不怀好意,“我们好久………没了。”
“没你个大鬼头。快先解开我的穴!”朱娇玫语带颤音。
“真的好久没了………想要………爱的很………怎………”朱文国在朱娇玫身体周遭,
绕来绕去,彷佛屠夫品赏着一头待宰的肉牛。邪恶而阴冷。让人颤悚。而后,他贴在其妻的
耳后,“嗤嗤嗤…”的笑了起来。唾液蛇蜒般的蜿转于朱娇玫的脸颊。银亮的黏线,于微暗
的房内,彷佛恶兆般的闪耀着。朱文国的脸,愈发的扭结着,好若被几头快马踩过似的。
“你失心疯呀!这是你那泼水妹子的寝室──你──”
“那又怎地?既是朱家泼出去的水………哈,正所谓覆水难收。还怕她不成!”
“狼心狗肺──放开你的脏手!”朱娇玫梨花带泪的气吼着。
“是吗?脏手?”朱文国看着自己的手,“看起来并不脏呀…”
朱娇玫眼底噙泪,瞪住朱文国。
“啊、啊,我知道了,老婆大人。”朱文国又笑了起来,“想必,娘子特爱脏手是
罢?”他缓缓的弯下腰,在地上抹了一抹,“咦?妹子也真是的。怎地房间滴尘不染?无趣
无趣。对了,娘子稍待,我一会儿便回来。”说完自顾去了。
“软──你、你给我回来!朱──文──国!”呆了片刻后,朱娇玫嘶喊。
朱文国从门外急窜进来,“臭婆娘!”一巴掌登时甩过去。
朱娇玫被那一掌掴得飞起,斜斜抛往宇天伶那俱呈幽蓝色调的寝床去。
“叫什么!”朱文国气极败坏的说,“你想找人来么?没这便宜事!该死的!”
朱娇玫整个人瘫于幽香四溢的床被之间,犹是动弹不得。泪大颗大颗的迸裂着。
朱文国两眼赤红,一步步,趋近朱娇玫,“哟…娘子,怎地哭得如此伤心?”
朱娇玫仰躺着,上半躯往右边翻扭。脸目埋于那头乌黑长发中。
朱文国倚了过去,左手食、中指并出,点往朱娇玫的“瘫穴”。
“瘫穴”,顾名思义,即是一经使劲戳着,将会导致浑身麻痹、宛若没有骨头似的人体
制点。这即是所谓“点穴”功夫。朱文国使的还算是普通手法,只是些入门技罢了。真正所
谓的“点穴”手法,其实还细分为“制穴”、“针穴”、“奔穴”、“截穴”、“杀穴”、
“兵穴”、“断穴”、“迷穴”、“走穴”、………等等,光是手法便有有着许多种类。只
是,以“点穴”统一称之罢了。
此外,与“点穴”相反的,即是“解穴”。“解穴”和“点穴”实是一正、一反,亦有
许多的细目,诸如“化穴”、“归穴”、“排穴”、“冲穴”、“崩穴”、………等等。
而所谓“穴”者嘛…也有着更多更复杂的区分,诸如“死穴”、“昏穴”、“哑穴”、
“麻穴”、“软穴”、“气穴”、“睡穴”、“毁穴”、“骇穴”、“僵穴”、“经
穴”、………等。“瘫穴”自亦为其中一种。
“穴”其实是人躯血脉气运行的衔接点抑或枢纽处。人体里满布着各种各样的“经
脉”。“经脉”和“气府”有着相当的关系。“气府”提供“气”予“经脉”。“经脉”则
负责将“气”运行到身体的任一部位,以作为攻击、防卫之用。“气府”、“经脉”、
“气”三者,便如同心脏、血管、血液的关系,是休戚相关、紧密相连的。而“穴”也者,
就是“经脉”于躯体各部位密布的诸多点。
至于“气府”,抑或称之为“隐窍”,那可是练功人至关紧要的部份。“气府”的位
置,因人而异;那是一种虚拟的精神化“灵躯”。换句话说,就是每个武林人经由呼吸掌握
体内生生长流之“息”的运转脉动之后,需要将其归纳于肉身的某一部分。而那某一部分,
其实并不存在;或者该说,并非“实际上”的存在。易言之,“气府”是“假想”的存在。
练武者需得于脑域中假定某部位即是“气府”。然后,再运用精神力把“息”全数运流
至该处。且最后将之化炼为“气”,方可输出“经脉”,运入“穴”,外发再与“力”结合
为“劲”,克敌伤人。是以,“气府”即是灵和肉真正结合的开始,故亦有人以“灵躯”唤
称“气府”。在“气府”里,不停地练人与生俱来且还可透过呼吸汲取外在天地之气的
“息”,转换为“气”,再灌入“经脉”,直达各“穴”,发外为“劲”这一整套的脉络系
统,即是所谓的“功”,或者有人谓之“练功”、“练气”。(注1)
先前被宇天伶拍中“僵穴”的朱娇玫,这下再被朱文国拍中“瘫穴”,当下浑身发软,
宛如一只无骨的蛇,瘫伏于床。她眼光怒气飞扬,张嘴便还待嚷些什么之际,“哆”的一
声,朱文国又一指,延了出去,再钉住她的“哑穴”。
“嘻嘻,不妨着你还真不行。娘子啊…”朱文国伸出涂满泥巴的右手,往朱娇玫脸上抹
过去,“依你看,我这‘脏手’,是否还对你的味!?”朱文国兴致昂扬的说着。且,右手
往左一推,将朱娇玫翻了过来。
朱娇玫两眼满满的是──被黄雀蹑着而终被吃食的螳螂般──怨怼与怒甚。
朱文国看得一愣。然则,随即的,眼睛深处闪映着翻天潮似的兽性之光。更凶暴、更残
酷。他得意非常,“怎么样啊,老婆大人,你夫君的伺候,你看可上得了台面?”朱文国语
毕,那搽满土泥,彷佛长满腐烂黑斑的右手,再次涂上朱娇玫。
朱娇玫秀致的面庞,随即淹没于黑块之下。她的眼神,逐渐从羞忿转为恨意。
朱文国却很是得意,“娘子、娘子啊,我朱文国这做相公的,总算………”
朱娇玫直瞪着朱文国。充斥杀意的眸子,霎也不霎。而眼眶满满的泪,已止不住。泪痕
划开污泥,让朱娇玫的脸庞,交织于可怕的秽污及明媚的清亮之中。朱娇玫恨极了似的,
“天杀的软骨头!………”恍若有这么样的讯息,可以被读出。
然而,朱文国像是没有看到那翻江倒海般的恨。他犹是着魔于自己的虐癖,不停地出言
辱侮着朱娇玫。且右手亦开始动作起来,往下滑了过去。喑哑的,好若铁片交砸所发出敲响
的嗓子,紧附于朱娇玫耳际,“娇玫娘子,你很想相公我进去………对吗?对吧?那我可真
要………怎么,可是受不了的滋味?要不要再更多………不够呢,对不?我也想………”
朱娇玫生不如死的闭上眼。软麻的身子,或而颤呀颤的,像是濒死的禽物。“哈、哈、
哈…”拼命压抑的阴暗笑声,魅影似地钻入朱娇玫的耳中。恶梦。朱娇玫感到现实彷佛某种
海中生物的滑腻触手,将她毫无反抗可能的捕食住。开始坠落………
梦幽音静坐椅上,两眼水汪汪的亮。明月高悬,光犹似湖面涟漪,从空虚间直泛漾下
来。波波波波波……明眸皓齿。她恍如戴着一层纤光织续的面纱,静静悄悄的坐在椅面──
女神的尊像。
梦幽音轻轻的瞥了铁毅一眼。
铁毅合上眼。山岩般。没有转圜的完全寂肃。干干脆脆的静。
梦幽音叹口气──比空气还要轻的。她那纤长的眼睫毛,微微一颤,垂了下来,稍稍掩
住秀眸。她的眼底,正翻涌着些什么。青春是一首燃烧着岁月的歌。梦幽音又偷偷睨了铁毅
一次。
铁毅依然无所觉的。
梦幽音清清澄澄的眼眸,忽然间,摆荡着迷幻般的色调。隐隐约约的“什么”………梦
回旋着。五颜六色汇乱于她的瞳──瞳的深深处。深得像是日光亦难以触及。
幽音的心,在想些什么?………
她低头之后,蓦然的,又毅然的抬起了头。再看往铁毅。
铁毅还是死寂的一片。没有声息。
梦幽音正正方方的看着。细腻的眼神,含苞待放地,梭巡于铁毅身上。眸子里的“什
么”,动也不动,定定的盘围于瞳睛的一处。她像是要把铁毅看穿、看透。很深切很深切的
看着。
遽然,铁毅眼皮一跳,似有一些什么灵应。
梦幽音唬了一跳。视线赶紧撇开。
铁毅却在那时睁开了眼。
梦幽音脸颊红透,好犹天际那缱绻恋深的艳色夕阳,霞飞翩翩。她心悸胆颤。
铁毅那足以刺穿一切的森严视线,缓缓的移往她去。
梦幽音骇得动不敢动。只懂得垂首静坐。
“幽音,你──”
他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