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云 第二部 侠魔恋————沈默
沈默  发于:2009年04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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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如斯的人物,谁人可以想见,他居然赫赫便是武林中足可翻云覆雨、要生要死的【朱大
家族】的族长?!
宇凌心走上前。“爹舟波劳顿,想必累了。没能去恭迎您老,凌心真是愧惭!”
“哪的话!凌心怎么跟你老丈人客气起来了。伶儿临盆在即。你本当留在她身边,不该
四处游走。咳。老夫总算还有两条腿,哪里都可以去得。也没甚好接的。倒是,第一产总是
难免心神不稳。对伶儿,你得多着意点!”
“那当然、那当然。凌心晓得的。”
“嗯。那敢情好极。哈哈…”
“是呀…伶儿是朱家的宝贝儿。若是她出了问题,咱们非得与你算上一帐──”
朱殿眉尖一耸,眼底那团浑沌,瞬忽间剥去,外露无比凶焰。“国儿,你这说的是什么
话!咳、咳,对凌心未免太也失礼。伶儿既已嫁过宇家,自是宇家的人。就算是生死,亦轮
不到我们干预。哪到你来多嘴。何况,凌心对伶儿的照顾,是有目共睹的。谁人不知我朱殿
的好女儿,嫁了个好丈夫。给你这么一说,生像伶儿吃了亏似的。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口不
择言!快将赔罪!”训末,还转头对宇凌心说道:“你说是吗,凌心?”
那被唤为国儿的,是朱殿的第六子朱文国。朱文国的年龄,足足大宇天伶有十八岁以
上。宇天伶算是朱殿老来得女,且他膝下又都是男儿,总共七个儿子,因此对他的唯一女
儿,从小便是倍加护宠,绝不稍拂逆她的意思。至于朱文国嘛…在【朱大家族】里的地位,
不上不下的,顶多只任个闲职罢了。在朱殿那帝王式的权威压迫之下,朱文国跟个窝囊废没
两样。给其父这么一喝,自是乖乖拱手道:“朱文国失言了,请凌心大人大量,见谅则
个!”但眼底却是杀机溢然。他怕的是一手只握动荡武林之权的【朱大家族】族长;但可不
惧所谓之[侠]啊…因为不管是怎样的[侠],都得要吃饭、营生的。
宇凌心忙道岂敢,“六舅子,凌心定好好看守伶儿。你指教的本是。何错之有。”
朱文国见当今江湖被奉誉为唯一之[侠]的宇凌心,竟对他这般谦逊,不禁又得意起
来,“嘿,我道也是。爹说得好。伶儿果真嫁得一个好丈夫。看凌心若斯诚恳,想来定必会
十分妥善照顾伶儿。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亦放心──”
说着的同时,朱文国还不忘回首偷觑着他的父亲。
朱殿在旁凝笑听着。但眸子底,却是一片满满的狰狞。狰狞如兽。
朱文国顿时冷栗淋身。彷佛在冬季的风雪纷飞下,还被水打湿一样。
朱殿一发觉有人在瞧他,那股子阴暗的表情,迅速远去──窗外风景的飞逝。
朱文国已不敢说话。
宇凌心的感能,相当敏锐。现场发生的景况,他豁然尽皆入眼,无一有漏。
朱殿若无其事说:“对了,近来伶儿可好?”
“都还好。大夫每三日来一回。这么些日子下来,并没多大差错。爹请宽心!”
“哎,总是头一回啊…老夫都快是外公了。这这,怎能不紧张哩…这可比当初我家那口
子生第一胎还紧张啊…若伶儿她娘还在,定然也跟我一般,急得像是热火上的蚂蚁。只女人
家毕竟是女人家,总知道个底儿,亦能比较安然坦处。我自个儿就不行了。要是你丈母娘还
在世,咳,老夫便用不着这般惊扰了。唉、唉…你们说──这可如何是好哇…”朱殿对着堂
内的众人发询。
随着朱殿来到的这一帮人,除了他的六子朱文国外,还有【朱大家族】的几位成员:神
州最大的当铺“钱字第一铺”的总管朱基、南海一带三大船队之一【风之行】的总船长朱大
管、【朱大家族】全国盐行总联络人朱友等人。
朱大管一副子的鲁爽:“没事的。老大你也真是。这有什么好操心!大管家里婆子细细
小小的,还不是给咱添了十几个活蹦乱跳、吵翻天的小丁点儿。看小姐她身子还挺好。而且
也习过武。没事的、没事的。我保老大你有个呱呱落地的好外孙。”
朱友也说了:“是的。小姐的气色极好。理当母子平安。大老板还请放心候着。”
朱基点点头。摇头晃脑。“不错、不错。大管和朱友说的甚好。我亦作如是观。”
朱文国则默然不语。
“咳,老夫也不是不明白你们说的。只是,咳、咳──就是宽不下心了。这种感觉,可
真是、可真是──什么来着──噢,欲语无从。对了,就是欲语无从。你们这些粗莽汉子,
又怎会懂得?咳、哎…”
众人再一番劝慰。
朱殿摆了摆手,“罢罢!你们甭说了。啊,凌心,伶儿的害喜,严不严厉?………大夫
怎么说?………吃的补的,可有齐全?要不我遣人送来。………胎儿呢?胎儿的状还好
不?………”一连串的问题,绵密如愁雨似的,漫天淹了下来。
“爹,这些都无问题。伶儿既是我宇家人。我必好好的对着她。爹,请你宽怀。相信娘
她老人家泉下有知,亦一定会好生保佑天伶的。天伶绝对会生个健健康康的好宝贝。爹,您
老就放心吧!”宇凌心这么说了。
“是吗?那我也………其实交给凌心你来照顾伶儿,老夫本该放心。只是──”
“只是?”宇凌心静静的听着。脸上的表情,好犹和煦的冬阳,密密致致的。
“凌心啊…可别说老夫倚老卖老。原本你办事,我放心。但是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说
了嘛,怕你以为老夫在干预你的行事。但不说嘛,老夫却是怕你自此堕入万劫不复。老夫亦
为难得紧呀…”
“爹您有事,请直言。凌心无不恭聆!”
“是嘛,老夫想以你‘侠心凌宇’的浩瀚心胸、虚怀若谷,想当然会广纳众人的意见。
哈、哈,不错、不错!当初伶儿会爱煞你,不是没有理由的。而老夫总算也没看走眼。把伶
儿嫁出,可是剥去老夫心头的一块肉呀…真是犹幸!”
宇凌心一路听下来。没有什么话。只是眼中有一丝丝嘲讽式的精光。隐而不露。
朱殿自顾说他的,“所谓的‘人言’,那是相当可怕。尤其到了我这把岁数,更是体验
深刻啊…你们还年轻,可能不懂得其中况味。横眉冷对千夫指,听来是豪气干云没错。但真
要做起来,可真有得瞧的。当然罗,‘人言’之言,有好,也有坏。‘百好一说,一坏千
传。’这可是至理名言。老夫尊信不已。你们听过这句话否?”
朱友谄媚的说:“还要请大老板指教指教!”
“是吗?好吧…那老夫就恬不知耻的来上一段议论。这可是老夫活着这么些年下来的心
得呀…‘人言’之好,是谓‘美言’;‘人言’之恶,是谓‘流言’。‘美言’使人如日中
天、浩荡匹靡。‘流言’却足以致使一切尽皆毁于一旦、悉数覆没。这之间的分别,不可不
慎。尤其江湖中人,更加好名。而‘名’一字者,来自于‘言’。‘言’之好坏,便可定决
‘名’之优劣。‘流言’若烽火之燃,稍有不慎,春风一生,必势燎原之势,绝不可挡。而
所谓‘百好一说,一坏千传。’说的便是,要是好的事,不做个百来件,是不会有人去说
的;而要是坏事嘛,则──哈哈,不经意间的疏漏,做了件坏事,就有百千人去传论之。这
就是所谓的人事呀…比方、嗯嗯,要比方什么来的哩…嗯,对了,就拿凌心来说,他的声
誉,如今在江湖底,可是响当当的第一把交椅。这固然是由于他侠心义举、善事做尽。但另
外一方面,很重要的是,凌心懂得维续自身的清誉,绝不沾污到自己。但是嘛,如今──”
意有所指。意味深远。意态模棱。
宇凌心听得明白。他道:“爹是否有什么要对凌心说的?”
“这嘛…”朱殿搔了搔他那灌木丛似的发,“凌心果然巧智得很。老夫确然有些言语想
与你说个明白。不过呢…咳、咳,老夫也不愿意给人过度涉入的印象。只是,近日总有些风
言风语,在老夫耳傍旋绕。也不是怎么在意。只是,总有些挂虑。”
“爹您老怎么和我客气起来了。有话但说何妨。”
“是嘛、是嘛,老夫还在想以凌心的胸襟,相信定会虚心受教的。总之,那么,咳、咳
──不知凌心可听闻过前些日子,嘿,关于[魔]重出江湖,且与《侠帖》四大高手‘铁云
香幽’相会之事?”
“是。凌心清楚。还是我私下特别请托‘幽’再履江湖的。不知怎的?”
“咳,亦不知哪儿传出的消息。嗯,是这么样的。据说,咳、咳──对了,何以凌心不
亲自出手,却要委请超凡脱俗、不入尘俗的[幽然谷主]梦殇情?咳,这未免委实太过奇怪
罢。”
宇凌心无语。完全地静寂于座上。时间似乎停止了。无生机的木偶。
某种确实而无声的威严,真真切切,旋风于厅堂之内。
冷飕飕的,就连朱殿如此见惯大场面的人,亦不禁的心寒起来。
半晌──
他说话了:“凌心曾有明确的意向表示,我绝对不与‘魔天纵横’动手。绝不!”
“是、是。咳,老夫听说过。嗯,听说过。只是,老夫可不明白了。以凌心的实力,难
道真的惧了[魔]不成?这可没道理,同样都名列武林四大宗师,彼此的高下,不经比较,
又怎会晓知?江湖上对此,可是议论纷纷。当别人问及之际,老夫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这个做老丈人的,脸上可有些挂不住。凌心你总得说出个理由来,好让老夫有些明白。”
宇凌心面庞上悬着的,还是先前谦谦有礼的模样。但脸目之间,似有些模糊。那般的模
糊,便恍若漂于大片山岚云雾之中的尖棱石岩。热气──氤氲。冷冷的胶胶的濡湿的气体,
挤满着空间。
锐利的寂静,深深、深深的根植着,像是藤蔓伸延式的意欲,爬入耳洞。
忽然,外头远远传来一个清晰的话声──
“敢问,宇凌心宇大侠可在内?铁毅特来请好!”
宇凌心旋即告罪一声,“是铁少侠,爹请少候!”立迎出去。
同一时间,那种细细琐琐、直钻入耳内切割的──安谧──痛楚,悄悄化去。
临走之前,宇凌心眉间一蹙,又一舒,像是乌云尽去、天心开阔。
宇凌心走了之后,朱殿的脸,直像是翻动另外一个版面。阴沉如厄夜底的兽物。这糟老
头眼露暴光。暴狂式的精光。凶猛无俦。独霸之尊。………似乎直到这一刻,他的某种
“真”面貌,才涌了出来。纠结于朱殿脸上的狰狞肉块,杀气森厉──风雪埋葬了一切。他
紧紧咬着自己的指甲。紧紧、紧紧的咬着。眼光杀人式的烁着;犹如纵横沙场的大将之眸,
凛然而傲──狠、狠、狠。
他似乎在想些什么………

第二章 幽音

外头,铁毅带着梦幽音来到“侠者庄”。自从“魔惊血夜一战”后,他便与云飘、月心
瞳分道扬镳,各自往赴该去的目的地。铁毅、梦幽音为告知[侠],[魔]已重出江湖且不
久必寻上他而报讯来的。至于,云、月两人则是秘密的返回“无极居”。
铁毅和梦幽音这一路下来,总算让铁毅对梦幽音的手语,有初步的掌握。虽则,并不是
那么流畅了解。但总之,一般生活上、意见上的沟通,大抵不是问题。而铁毅亦逐渐适应
了,神情体态如许像着梦殇情的女子,相随在傍。
梦幽音小心地将两人的关系,维续在某种不远不近的距离。她不特别的倚赖他。但也没
有跟铁毅疏远。梦幽音明白对铁毅而言,“她”显然是个稍一碰触,便会激起狂烈痛楚──
火的烙印般,爬在心坎底──的殇痕。似乎是相当灵巧的女子啊…
“侠者庄”在望。占地宽广,初初一看,竟像是无限阔然。但其实不然。只是这“侠者
庄”建于半山之上,云雾终年缭绕。以致于颇有登巅而小天下之势态。攀山之人,到了此
处,由下而上仰望之,自会觉得一份慑压之情,漫天淹来。取地之巧妙,有出于斯!?并
且,“侠者庄”外,有两头雕龙绕梁盘柱,乍看直欲破空袭来,更添天威,绝然非凡。此
外,门上的匾额,飞飞若离的四个大字“侠者无敌”,更把这“侠者庄”的气势,点缀得风
风火火,犹若天上神宫。
铁毅上前拜过守门人,道:“请兄台代为转告,铁某欲见宇凌心宇大侠!”
守门人客气的道:“是。能否请少侠写下名姓,好让我禀知敝家主。”
铁毅正待回应。一旁却有个粗暴的声音,任意截断两人的对话:“小子你要见[侠]?
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侠]是你随随便便可以见来得的?莫说就算[侠]或者肯大发慈悲
见上你一面。但如今,我家大老板在内和[侠]叙叙事儿。又岂是你这等人能打断他们两位
大人物的聚会?去、去、去!快走了罢。还是别丢人了。走了罢。看着,着实碍眼。”
粗莽的声音,来自于蹲距石阶上一名袒胸露腹、汗水淋漓滑落的汉子。
那守门人连忙劝止道:“朱兄,快别这末说。来者是客。你──”
“我?我什么?难不准我说错来的?小老弟,你又何必对这些闲人这样客气?”
“不、不,话不是这样说。我家主人再三对我等强调,绝不能怠慢任一来客。朱兄你这
么做,会为难我。到时,若让敝家主知晓,小弟难免要领受一顿责骂。还请你退下。让小弟
好生招待来客。好不?叨烦你了。”
“嘿…小老弟啊,你也太不知变通。如今这里只有你我,谁又能知道?放心!”
“不、不。朱兄,你──”
“狗仗人势!”铁毅沉沉的说话了。
“什──么?好小子,你刚刚说什么来的?”
“狗,仗,人,势。”铁毅直言不讳。
“小子!你是瞎了眼不成?你敢情不知我家大老板是谁人来的?”
“嗯。是不清楚狗主人是谁,怎会无能至让饲养之狗,随处吠叫?”铁毅有些动怒。这
一怒,可是嘴下半点不留人。和月心瞳月大小姐同处也有好一段日子。显然,他的词锋,亦
“精进”不少。
梦幽音轻轻、雅雅的,在一旁抿着嘴笑。无声的波漩。
“少侠,请你少说两句、少说两句。”守门人急出一身汗。
“小伙子,看你一副疏生样,应该才踏上江湖没多久。在这里,我不妨解你一解,劝你
还是少些脾气得好。这江湖可没你想得那样如意。你想见[侠]是罢?不怕告诉你,就算[
侠]肯见你,我家大老板只说声了不,即是[侠]亦见你不得。懂吧?”
铁毅默然。
守门人的脸,沉了下来。“可懂了?懂了便好,快快去罢。呆在这,简直现眼。”
“你,说完了?”
“是说完了。又怎地?”
铁毅大踏步上去,一巴掌飞出去,像是彩虹远远地抛上天的那一头。
“啪!”
结结实实的巴掌声,分外清亮,跃然于空虚中。
那人被这看似随意的一掌,掴得飞去老远,直跌进穿堂。
“啊、啊!”守门人看似有些惊惶。但嘴角却是淡淡的笑意,妆点般的抹匀着。
铁毅不想再罗唆,一声啸呼:“敢问,宇凌心宇大侠可在内?铁毅特来请好!”

宇凌心穿行于“侠者庄”的回廊之间。
幽幽的,彷佛一条鬼影。
幽幽的鬼影。
漂浮漂浮漂浮……
宇凌心叹了口气。焚书犹然寂霜于他的背上。他终究还是绕回去取出焚书。细小的碎片
般的语声,出于他的口中,含糊而疾疾的说着:“焚书呀焚书,你与凌心过的是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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