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世界尽头+番外——高月祭
高月祭  发于:2011年05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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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环的口气极为严厉,但随即缓和了下来。

"从今天起,我就是平民百姓了。这种小事我必须学着自己做。"

环给了弥一个微笑。

"工具"姐弟准备迎接新的开始。

依旧没有一声蝉鸣,依旧万里无云。

大正十二年九月一日。

接近正午时分。

看着怀表的环,听到了敲门声。

带着绯红的双颊,环用力打开即将易主的厚重大门。

"我依约在白昼,光明正大的来掳人了。环。"

"真行!"

排除万难的一对有情人,热烈地拥抱在一起。

"......我们暂时还是得打扰松宫先生,你不反对吧?"

"嗯。你是掳人的嫌犯,在风平浪静之前当然得避避风头。"

环带着微润的双眸,任由未来的夫婿安排。

"弥,亨要我传话。他说在狮子咖啡座等你。"

这是弥和亨第一次约会的地方。亨就在那儿等着弥。

(一点都没考虑到我此刻的心情,就只想到自己......真是个任性又率真的家伙。)

但是,弥还是笑着点点头。

"车子已经在外面等了,我们走吧!"

相模催促着环该上路了。

"你要把我的孩子带到什么地方去?"

与志美单手拿着枪,缓缓走下阶梯。

"城崎家还没有完蛋,你们都给我留在这工作,不许踏出这个家门一步。"

与志美带着高傲的笑,一步步接近他的孩子们。

"城崎家已经完了,这间房子再过几天就要交给别人了。"

环冷冷的回答,打开小旅行箱,取出手枪。

"环!"

"姐姐!"

"......这支枪就是你杀害弥母亲的枪。爸爸请你看清楚,你的枪装了子弹了吗?"

环拿着枪的手不住地颤抖。

"......姐姐,让我来!把枪给我!"

"不行!这把枪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我也想和你一样......做个杀手......"

"我不能让姐姐这么做。"

弥以双手抵枪,相模则紧抓着环的肩膀。

"你办得到就动手啊!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有本事杀了你的亲生父亲!环!"

与志美抛下手中的枪,笑着朝环走过来。

"不──!"

就在环扳机的同时,突然天摇地动。

"地震!"

相模护着环的头,紧紧地抱着他。

弥立即冲向前去打开门,以确保出口通畅。

房子越摇越厉害,弥等人几乎站不稳脚。墙壁迅速地龟裂,吊灯掉落在绒毯上,破成碎片。瞬间,这间曾经拥有相当历

史的豪宅,像被巨浪侵袭的砂堡一般,在瞬间崩塌了。

"我......我开枪了......"

环不住的颤抖。

"不,姐姐没有杀人,他是被倒下的房子压死的。"

在摇晃中,环淌着泪朝着弥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与志美所在的位置已经化成了一堆瓦砾。

相模抱着摇摇欲坠的环,随着弥逃出屋外。来到庭院,墙的那一侧传来许多人呼天抢地的求救声。

"不能留在这里......这里太危险了。"

"啊?"

"现在是中午时间,每家都在用火。"

抱着环,弯下身子的相模,咬着牙说:"失火了。"

"我必须去找亨。"

"不行!麻布都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银座那里一定更......"

"但是,我非去不可。亨在那里等我!"弥哭丧着脸望着相模。

他答应过亨,要两个人一起沉沦的。自己绝不能不守承诺。

"去吧!弥。去见亨,就算受了伤,你爬都要爬到亨身边去。绝对不要离开你所爱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放弃

。不要担心我们,去过你自己的人生吧!"

环在相模的臂弯了鼓励着弥。

大地再次撼动。随着一阵臭味,屋里窜出了火苗。

"纵使我们以后无法再见......我也会为你祈祷的。弥,你认为该怎么做,就去做吧!"

环的脸上只有微笑没有泪水。

"去吧!我会守护环的。无论有多大的惊涛骇浪,我都会守着她的。"

相模也露出了微笑。

"谢......谢。姐姐......相模先生......祝你们幸福!"

弥流下了晶莹的泪滴。

"最后......让姐姐再看看你的笑脸。"

环抚着弥的脸颊。

"嗯。"

弥流着眼泪给了姐姐一抹最真的微笑。

亨在狮子咖啡座里,一面啜着咖啡,一面想着种种告辞的场面。

(......年纪不小了,还这么任性......奶奶总是这么说我......)

来银座之前,亨到小石川去了一趟。

当亨表示要舍弃松宫家的一切时,被奶奶重重的掴了一巴掌。

"亨,你知道吗?你对那个孩子的一生是要负责的。你应该要有所觉悟,绝对不能再像以往那么人性了。"

长大以后,就从来不曾挨过奶奶打的亨,吞了一口冰咖啡,想着奶奶所说的话。

"你一定要给他幸福,知道吗?否则奶奶死都不会瞑目的。年纪不小了,不要再任性了。"

亨回想自己这二十几年来,不是给爸爸增加麻烦,就是惹得沙耶子阿姨、叶子妹妹哭泣。

我真的不能再任性了。

亨衔着烟苦笑,就在这个时候......

女侍们,客人们在尖叫声中,纷纷倒地乱成一团。电线杆倒了,水管破裂了,正在用火的餐厅、民房在瞬间喷出了浓烈

的火舌。

在一阵毫无预警的天摇地动后,亨抱着装了机票的提箱,爬着离开了咖啡座。

(咖啡座失火了......在摇晃中......往哪个方向逃其实都是一样的......)

有边哭边呼救的声音,有小孩子和父母走散哭泣的声音。倒塌的建筑物里,更传来了无数的呻吟声。放眼所见不是受了

伤的人,就是四处逃窜的人们。

"这里是地狱吗?"亨忍不住有此一问。冷不防抬头一看,满天乌云。

(哪个方向......是日比谷?)

亨顾不得会弄脏身上的西装,跨伏着往银座四丁目的十字路口前进。因为狮子咖啡座已经倾倒,四周围的房子化为瓦砾

,埋在火舌当中。

亨以为到对街的四丁目十字路口,即使有瓦砾涌上来,应该也可以让他继续等待弥。

"连这儿都毁了。"亨一脸惊愕。

被誉为银座像征的银座四丁目服部钟表店的钟表台都已化为乌有。钟台下还压着几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弥......"

想到弥赶到这里的途中,极可能遭到天灾狙击,亨开始全身颤抖。

大地又开始摇晃。

亨蹲在瓦砾上,熏着火灾带来的热风,咬着牙等着弥。

天空一直笼罩着厚重的乌云。热风化为烈风,席卷着火舌。不知何时才会停止的天摇地动,在晴海大马路、行道树大道

上制造了数不清的裂缝。交通瘫痪,交通警察完全束手无策。

亨靠着倒在十字路口中的候车亭,以袖口拂了拂全是灰尘的西装。

这里不是战场,却死了许多人。有人在哀号呻吟,有人在生死边缘挣扎。

(我还活着......弥。)

自己的家人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亨表面虽然冷漠,可是却心烦的衔了根烟。

(......除了弥之外,我应该全都割舍了......我要和弥一块儿下地狱......)

亨划着火柴点着烟,用力地吸了一大口。

(弥......我们约好赏花的事,你还记得吗?那个时候你让我枯等了多久?......这回你又打算让我等多久?我要等多

久,你才会来?)

如果弥真的有个万一,自己一定活不下去。

亨好懊悔为什么让弥到这里来,而不是自己亲自去接他。亨将刚点上的烟抛向瓦砾,双手掩面。(弥......!)两行清

泪流个不停。这是亨第一次为想着某个人而落泪。

再等下去,亨就有可能被蔓延过来的火舌焚身。但是......

"......亨......"

多么渴望听到的声音,震动了亨的耳膜。

"......弥......?"

还来不及拭泪,亨就激动地拥着站在面前全身是伤的情人。

"亨,太好了!你还活着!"

"笨蛋,这句话应该是我......"

亨一想到弥为了来见自己,踏过了多少残垣断壁和尸体,就涌起无尽的爱怜。

"我......我什么都丢掉了。我什么都没带。除了我自己......什么都......"

弥一面磨蹭着亨,一面啜泣。

"我现在也是孑然一身。"

为了看清楚弥,亨稍微放开了弥。

"我跟你到天涯海角,只要有你陪在我身边......无论到什么地方,我们都可以活下去。"

弥拭着眼角的泪,对亨微微一笑。

亨轻轻吻着弥。

"你真的愿意跟我到天涯海角?"

亨像是个找到新游戏的孩子,一脸促狭的笑。

弥用力的点点头,握紧了亨的手。

在火舌、焚风的炼狱中,亨和弥带着一脸幸福的笑容,心手相连地前往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无论到哪里,无论前往何处,他们都携手舍弃一切,让时间将他们改造为堕落之人。

除了彼此之外,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念。

这场恋情永远是未完成的进行曲。

没有休止符,没有终点。

这自甘堕落的恋情,永远不会完成。

"你真的愿意跟我到天涯海角?"

──不管到哪里,不管住何处,

即使是世界的尽头,我的爱也永远相随。

--全文完--

番外 异国的天空

邮局的人交给环一封信,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了。

一只常见的茶色信封,但是贴的不是日本邮票。

(大概是真行留学时的朋友寄来的吧!)

已是小镇医生太太的环,一手摸着挺出来的肚子,一手拿着信端详。

"真行!"

环大声喊着在诊所里准备诊察的丈夫。

拜启

虽然已届初春,但是气温还是应该相当低吧!大家都还好吗?

原谅我这些日子以来都没有跟大家联络。

我还是无法像亨一样,一提笔就是洋洋洒洒一篇文章。

我只记得相模医生诊疗所的地址,希望姐姐能够收到这封信。

如果姐姐能够收到这封信,我会很兴奋的。

姐姐,你好吗?

我过得很好。我和亨来这里已经半年,勉强可以说几句这里的话了。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可能活不下去。可是,亨却可以应付自如,所以我也生活得很舒适。

大地震后,我们在日本待了些时日。

因为东京和横滨港都受到地震波及,航班严重延误。所以,我们是在大震灾后大约半个月,才来到这里的。

这个地方是英属殖民地,但是会说英文的人非常有限。大部份的人都说中国话。亨说这是"广东话"。不过,我还是搞不

懂。

刚来的时候,我常为这里的"独特气味"皱眉头,现在已经习惯了。

亨好像非常喜欢这里。他常常从我们住所的小窗看着外面说"这样的香味就代表着这块土地"。

我们就住在离香港不远的九龙。

我想姐姐知道了,一定会惊讶的昏倒。但是,我和亨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所以完全不在乎了。

姐姐和相模医生过得好吗?

我希望姐姐也能过得幸福。

我可不希望幸福只属于我一个人。

信上有我的地址,请你给我回信。

我会一直等候的。

健康快乐

看完信,环的鼻头已经红了。

"太好了,弥现在过得很幸福。"

"那个地方和澳门一样,常有外国人出入,所以比较不会引人注目。亨真是找到了一个好地方。"

"你是说这个地方住了许多外国人,所以比较不会引人注意?"

"是的......只是,那儿的治安不是很好。"

"你放心,弥不会惹事的。"

确定弟弟过得很幸福后,环小心翼翼地将信收入信封里。

"我要将这封信拿去给松宫伯伯看,不过,在走之前......"

环将信放进围裙的口袋里,从病人看诊的圆椅上站了起来。

"今天早上,你还要出诊,对不对?"

"是的。让诊所打烊,这样你才有时间给弥回信。"

望着像少女般脸颊抹上两朵红霞的妻子,相模报以苦笑。

"是。"

环带着一脸灿烂的笑,用力地点着头。

日本的樱花已经开始吐蕊。你们过得还好吗?

弥,我是环。

你的信,姐姐已经收到了。

知道你们在香港过得很好,姐姐终于可以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头。

本来想立刻动笔回信,但是千头万绪,提起笔来却不知从何下笔。

我想你们一定非常关心亨的家人吧?那就从地震之后的重建开始写起吧!

我们和松宫家的人,都很幸运的逃过一劫,没有受到大地震的伤害。

小石川的奶奶也依然健在。

松宫家的人除了伯伯之外,其它的人都搬到轻井泽的别墅了。我、真行及松宫伯伯留在化成瓦砾的东京,和英国、美国

等地派来的救难人员一块儿照顾受伤的人和搭盖临时住宅。

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东京在很短的时间内就重建了。

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到地震所留下的影子了。

后来,真行在松宫伯伯的资助下,开了一见小小的诊所。我是真行的妻子,只好顶着"助理护士"的头衔在诊所里工作。

现在为了取得护士资格,我每天都很卖力地学习。

如今一切都和大地震之前的状况不同了。

城崎家的房子被某个富豪买下,改建成新大楼。

美丽的樱花树林全都烧毁了。虽然觉得惋惜,心里却认为烧了也好。

D弥,何时再让姐姐看看你的笑靥。

姐姐最喜欢你的笑靥了。

姐姐真的由衷的希望你活得健康快乐。

要好好听亨的话喔!我这么写,你可能会生气。但是,姐姐真的是为了你好才这么写的。

需不需要姐姐寄点什么给你?语言不同想必吃的东西也不同。

如果想念日本的食物,随时给姐姐来信。姐姐选一些比较耐用的食物寄过去。

啊!对了──

弥,姐姐很快就要当妈妈了。

松宫伯伯和伯母,都对我关照有佳,彷佛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他们的孙子。让姐姐真是感激万分。

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最后请代姐姐问候亨。

相模环

一栋栋狭长的住宅像积木一般堆在一起。不管有阳台与否,每一户人家都把竹竿伸向窗外,晒衣物棉被。于是大大小小

的衣服就像是万国旗一般飘在半空中。

弥用力推开窗户,让冷空气流进屋内。希望能够排掉冷气机所不能排除的香烟和垃圾臭味。

"弥,你好。"

有人在下面呼唤着抬头看着天空的弥。

"阿鲁,你好。"

弥用着熟悉的招呼语,向对着自己挥手的少年致意。

"信,信。"

少年手里拿着信对弥拚命挥舞着。

(......信?难道是......)

弥大叫一声"等一下"后,抓着工钱,冲下不算干净的公寓楼梯。

"你的信。"

"谢谢。"

弥接过信,把工钱交给少年。

看到弥直盯着故乡的邮票瞧,少年淘气的问:"是女朋友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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