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只是每个人的过客罢了。

谁也留不住谁，谁也停不下脚步，谁都会跟随时间而改变，就连这间没有生命的大学也一样。

男人仰头看到天花板上巨大的裂痕，心中感叹，岁月总爱在不起眼的角落留下伤口，然后窥笑人们经过好久才发现的那

种脸部扭曲的惊吓讶异，这样玩弄所有事物于掌中的它，只有对距离地球好远好远的太阳无效。

所以太阳温暖的温度永远一样，那经由云朵散发而四窜的黄色光芒依然美丽，人们对于他的赞美依然慷慨激昂。那种对

于永恒美丽的渴求，似乎在他越来越能感觉到岁月的衰老身体里，一次比一次还能深刻体会。

突然听到的细碎声响打断男人深陷的沉思，在前方的走廊尽头的一个身影，让他原本有些停下的脚步在看清楚后再度快

步上前。

女孩双手抱膝，把头埋在弯曲的手臂里，总是活泼跳动的长发如今忧郁的垂荡在背后，似是安慰主人般的紧紧贴在那微

微颤抖的肩膀上，卷缩起来的瘦弱身躯令女孩看起来好孤单。

「怎么了？」

男人放下考卷，蹲下来轻声的问。

女孩抬起头，脸上充满湿润，她没有回答，只是张开双手抱住很讶异的男人。那泪水从美丽的眼睛里不断涌出，沾湿他

已洗得退色的卡其色西装。象似被温暖的气息刺激，怀中人大声哭喊着，男人拍拍女孩的背，一言不发的任由她宣泄。

安静的校园中，多了悲伤的哭泣。

慢慢的，女孩的哭声越来越小，仅剩下细小的啜泣。她拉开男人的距离，用手背擦去留在西装上的黏腻，男人则找出卫

生纸，拭净女孩脸庞上的湿润。两双手四条臂膀就在小小的空间里相互交叉，不时的碰撞跟阻挠，终于让女孩笑了出来

。

接过卫生纸，女孩对着男人关心的视线，摇摇头。那轻微的动作不知道代表自己已经没事，还是代表自己不想多说。他

没有细想，拍拍灰尘，伸出手拉起女孩。

「教授，你戴那副眼镜真的好合适哦。」

在回去办公室的路上，女孩手上捧着考卷，直直盯着他的脸这整整十分钟后，用嘶声力竭后的沙哑喉咙爆出第一句话。

他有些错愕女孩的跳跃性思考，只能反射的微笑说谢谢。

「看来阿姨真的很了解你，随便挑都知道教授的style是怎样的。」

夸张的称赞让他不得不怀疑女孩的用意，他看了一眼，女孩象是八卦记者的那种眉开眼笑的暧昧，用手肘撞撞男人，偷

偷的笑道。

「听说阿姨以前是你的初恋情人啊……」

奸诈的表情差点没有流口水，男人好笑兼好气的拍了女孩的头一下。

「小孩子管这么多干嘛。」

身旁的人是刚才躲在墙脚的可怜虫吗？怎么一下子就恢复原来的元气了？

「哎呀，恋爱是不分年龄的。」女孩嘟嘴。

「教授难道不会想找个人作伴，过下半辈子吗？」

「就算想，也用不着我的学生操心。」

男人打开门，踏步走进办公室，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桌上，碰的一声在无人的空间里带来回音，即将躲起来的太阳让黑暗

逐渐笼罩着宽大的房间。

女孩放下东西后，左右观看，感觉到一阵冰冷。

「教授今天要干吗？」

看着男人伸伸腰，整理桌面，拍拍装得满满的公事包，带着女孩走出办公室，锁上门。

「没事，回家吧。」男人耸耸肩。

女孩一把抓住男人的臂膀。

「怎么可能没事？难道教授忘了之前答应我要去聚会的约定了吗？」

脸上贼西西的笑着，她大步的向前走，手仍然紧紧圈住面带疑惑的男人，以防逃跑。

「那个“欢送”他的聚会啊，大家都很期待呢。」

咦？

「那个、我没答应啊。」男人紧张的挣扎。

「可是也没说不去啊。」女孩强硬的反驳。

接着瞬间转为娇柔的撒娇状态朝男人靠拢。

「去啦，人家都这么要求了……」

他无奈的遮着脸。

「教授不必担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女孩拍拍男人，依然笑着说。

22 酒吧

只要过了今天，明天离去的飞机，就能把你从我记忆中，永远带开。

不能再看到你，接着就不能再想你，最后也就不能再爱你。

而我也就能够还给你未来，多过于20年，甚至是一辈子的时间，

自由。

一只手搁置在吧台上，男孩用他最能够放松的姿势，冷眼看着眼前华丽喧闹的舞池。

全然望不清楚的视野，红色黄色白色蓝色的亮点在漆黑的空间，旋转环绕；分贝已经高到完全听不见节拍的音乐，正从

四面八方的巨大音响喧释而出，闷热的二氧化碳传送噪奋的摇滚，带动人们疯狂摇摆的身躯，尖叫，挥舞，跳跃，甩荡

，一切能让人宣泄的动作都会出现在这本来就没有秩序的地方。

眼前全是人，却也全是野兽。

身为号称全世界动物的最高智慧，所代表的思考能力随着脱下白日正经死板的外皮后，被丢弃在外。所有的优雅跟节制

，在随着夜晚的到来跟踏入这里的开始，瞬间消失。人们扭着身躯，空着脑袋，灌着麻痹的酒精，大声的说着不具有任

何意义的话，唱着荒腔走板的音调。

接着散发着自己独特的赫尔蒙，跟所有人暗示自己奔放如野兽的欲望。

欲望，好啊。

年轻的身体拥有的弹性跟流畅曲线，本就该任由天生本能驱使，它能使人更漂亮，也能令人感觉到美好的极限，那是大

自然给予所有动物的最高的一点，为何不在最好的时候尽量享受？

男孩自嘲的扬起嘴角。

空荡的位子出现一名女子，优雅缓慢的坐在男孩的旁边。

女孩穿着紧身的小可爱，里头所包裹的柔软是平常时候看不到的，上头的亮片在黑暗中不失为瞩目的焦点，牛仔短裤衬

着少女特有的巧丽，毫无遮掩那白皙苗条的腿部线条，总是随便的马尾被特意的造型，带有卷曲的发稍就象是勾起的手

指，勾勒出女孩脖颈间的嫩滑，正跟随音乐的起伏而微微挑逗着。

年轻女子的美貌，青春所独有的味道，平常被普通的大学生书卷掩盖的所有美好，在如此的空间下，女孩也毫不避嫌的

展现她拥有的骄傲。

他其实有些讶异女孩的出现，但是他现在更是讶异着女孩大胆的穿着。那种象是向所有生物挑衅的展现，说实在，他被

吓到了。

女孩优雅的举起酒杯，涂着唇彩的嘴角勾起一抹恰当弧度的笑，让男孩也不禁跟着举起手上大杯的啤酒，两个酒杯的相

撞，没在吵闹的酒吧里有任何回音，但却在两个人心中出现共鸣。

女孩看着男孩的眼睛，笑嘻嘻的。

「怎样？迷上我了吗？」

他莞尔。「你今天很漂亮。」

「你那天吃饭的时候也说我很漂亮，不同的style你居然用相同的形容词，真的很欠揍耶！」

女孩大声的朝他吼去，仟细的拳头打了他脑袋一下。

「不过，你今天没有象那天那么帅就是了。」

女孩放下酒杯，看着跟平常一样衬衫牛仔裤的男孩，就知道这家伙根本没有回家直接就来这里了。那吧台上一杯杯干净

空荡的酒杯难道都是他喝光的？

「干嘛？装什么忧郁？我都没装忧郁了你在装什么！」

女孩突然拉住男孩的衣领，轻轻的拍着他的脸颊。

身上的人的酒味袭击着他的鼻子，他弯臂抱着就要滑落到地上的女孩，看着女孩原本雪白的脸颊带有不寻常的红潮，他

皱眉，想要把女孩抱到旁边的椅子乖乖坐好，可怀中人的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服，甚至还攀上他的肩膀，双手环绕在男

孩的脖子后面，女孩嬉嘻笑着，那圆亮的大眼就出现在距离男孩不到15公分的脸上。

呼出的气息直接喷在他的皮肤上，那夹杂酒精跟香水的味道，还有少女的牛奶香，整个袭击男孩，他躲也躲不掉。

「亲我。」女孩微嘟着唇，撒娇道。

「别闹了！」

他有些恼怒，可手还是抓着女孩仟细的腰防止她掉下去。

无可奈何，对于酒醉的人你能怎么办？

「亲我。」依然坚持。

男孩翻翻白眼。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

「我知道，就当作让我死心行不行？今天是你最后一天在这里，说不定我们不会再见面了，你就让我的回忆有个美丽一

点的结果不可以吗？」

女孩的声音带有似乎要哭的断断续续，总是让男孩着迷的灵活大眼一眨不眨的望着。里头带有已经快崩溃的闪耀，告诉

男孩，这真的是最后一次。

他叹口气，没有回应，摇摇头。

他不能。就算是为了完成女孩的愿望，他还是不能。

大颗大颗的泪水就从破碎的眼睛中掉了下来。在男孩来不及擦去女孩的眼泪时，怀中早就失去温度，女孩躲到男孩接触

不到的地方。

「你好狠心。」

她不让男孩施舍给她她不要的同情，女孩宁愿自己擦去自己的懦弱。

「真想看看谁能留在你的心里。」她说。

「然后祝福你，被甩的比我还痛苦一百倍。」

女孩仰头喝掉酒杯所剩下的液体，从喉咙下滑落的火烫逼出女孩所有的眼泪，她视线模糊，满满的都是不知道是心理还

是生理的痛苦所遭成的泪水，拍着自己的胸，女孩接着倒在吧台上，放声大哭。

所以她没看到身旁的男孩充满自嘲的脸，拿起手中啤酒一饮而尽，挥挥手中的空酒杯，跟服务生再要一回。

「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不久女孩抬起头，用卫生纸抹去所有的不愉快，扭扭带有鼻音的鼻子，一把抓住男孩的手臂，就往某个方向冲。

男孩没有抵抗，任由人带到他们所包的包厢前。

用力的拉开布廉，女孩向包厢里的人大呼她成功的完成任务，把逃跑的主角带回来了。里面跟着响起更大的欢呼声。

男孩摇摇头，笑着跟随她走了进去，马上就被蜂拥而上的女孩们一个个献上亲吻，脸颊，额头，手臂，脖子，只要露在

外头的皮肤无一幸免被印上，男孩整个人包围在女子军团下，一个个血红色草莓覆盖在所有的地方，就连胸膛上的衣服

也是，象征性的被亲出两个「乳头」。

大伙扬起惊天动地的狂笑。

喂！！

男孩看着自己身上的杰作，只能大吼回去给那些拍着桌子弯着腰笑倒在地上的朋友们。也跟着加入战场，不敢入侵女生

，但抓起男孩子们就是猛咬猛啃。

大伙慌张逃跑，包厢里又响起尖叫跟骂着「强奸杀人魔出现啦」的喊声。

人群当中出现了一个行动缓慢的家伙，男孩看准，一个长臂伸直就把人带到自己身旁，他嘿嘿一笑，抓起那个人的脖子

就是牙齿一咬，舌头跟着窜出，舔得那个人身体一颤。

大家突然安静下来，全部的眼睛朝他的方向睁的老大，甚至就快要掉下来。

「干嘛？」

男孩嘻嘻一笑，看着大家捂着脸翻着白眼，还有憋着笑的各种怪异表情，挑着眉跟随大家的视线到自己旁边的家伙身上

。

那人条纹的衬衫，显露出瘦长的身躯，平坦的胸膛微微开启，说明男孩并没有因此让某个女孩葬送清白，灰色的长裤质

料似乎不错，全黑的头发加了发胶，整个人的着装散发成熟人的气息，似乎跟他们这群大学生有点格格不入。

不对，他谁啊？

男孩的疑惑总算在瞧望眼前人1分钟后浮出脑袋，他看到躲在后头的同学们，全都一付「你自己看不就知道」的兴灾乐祸

样，那副嘴脸让男孩挑眉。

眼前的人摸摸自己的脖子，脸也终于对上他的视线。

男孩一惊，抓着衣服的手臂马上用力，瞬间把人推离。

「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孩大吼。

「是谁把他带到这里来的？！」

他愤怒的瞪着每个人，口气当中带有震人的恨绝。

全部的人都被吓到了，他们一动不动，完全无法预料为什么刚才还好好的人，现在却气成这样？

「……我们是想……」

「你们他妈的管这么多闲事干嘛？！」

旁人婉转的答覆却使男孩怒气更胜，他瞪人的眼神锐利到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不知所措。

「喂，你说话太过分了。」

有人拍着男孩的肩膀试图叫他冷静，可他却甩掉那手臂，视线从众人转移到缓慢爬起的人身上。

「滚，你给我滚出去。」他举起手指着外面。

这句话听在每个人耳朵都倒出一口凉气。

「怎么可……」

「今天的主角是谁，那谁就有权利。」男孩坚决的回答。

眼睛直盯着男人摇晃的脚步，他更加火大，干脆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臂直接往包厢外面带，在众人的呼喊声当中，男人几

乎算是被拖着走，已经毫无意识的跟着男孩走出酒吧外。

门一打开，虽然是夏天但夜晚依然清凉的微风吹向脸庞，男孩用力一甩，男人跟随力量被带撞到僵硬的地面，整个身体

响出一个光听就感觉到痛的声响。

男人扭曲的在地上伸展，双手似乎在抓着什么的向前延伸，跟随来的人当中想要帮忙的，却被男孩一个把门关上的举动

完全革除。

黑暗的门隔绝的外面的世界，但男人虚弱的身影却在呆愣站立的人们脑海中，连嘈杂的音乐都无法挥去。

「你真的很奇怪耶！干嘛这样对教授！」

「我们也是看你跟教授吵了这么久，想说最后一天了，握手言和也是好的啊。」

众人一言一语的说着，男孩却不为所动。

他甩开一笑，臂膀盘上朋友的肩膀。

「年轻人的聚会有老人家在多不尽兴。」

「走，再陪我多喝几杯。」

朋友却放开他的手，摇摇头。

「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想的，我们真是看错你了。」

众人鄙视的神态让男孩一气。

「你们懂什么？！我这样做才是他想要的！」

他大吼。

「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一个拳头就突然打在男孩的脸上，令他停了声音，趴倒在地。撞击的痛楚刺激他的脑袋也使他清醒了神志。

心中猛然出现一丝刺痛，男人挣扎扭动的模样，那干净条纹衬衫被肮脏的地面沾染上污秽的模样，瞬间从他清醒的意志

当中窜逃而出。

他甩甩头，抓起啤酒冲刷去所有影象。

不能再心乱，不能再心软，他什么都不能做。

「教授不见了！」

有人从外面跑回来大叫着。

「找都找不到，怎么办？！」

大伙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趴在地上的男孩被女孩扶到旁边的空位上。他大口的喘气，脑子跟心里都跟着自己的心跳声

还有强烈的音乐节拍，哗啦啦的响着，吵得他什么都听不到。

在一杯冰凉啤酒下肚后，男孩的脑袋才又空闲的可以清楚听到众人诉说的第一句话。

「我们刚刚灌了很多酒吧，教授会不会醉到连家都回不了？

如果遇到危险……」

23 痛楚

在女人坚定的眼神当中，那聪慧的一如往常的锐利里，直直的看着他。眼睛，鼻子，嘴巴，头发，甚至到达他的心。男

人的身体陡然一颤，脸上多了除了悲伤之外的惊讶跟羞愧。他甚至已经不能再看着女人的脸。

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了。

突然发现这个事实，在当下，他却没去想编造一个谎言骗过去，也没去想否定那个故事，更没有想要去为自己当初可笑

的所作所为解释。事实就是事实，不管再怎么虚幻幼稚，它的确发生过。那个愚蠢的他，就连自己也不想面对的过去，

躲了20年，最终还是隐瞒不了这个世界上最想隐瞒的人。

男孩还是说了出来，男人其实早就预料到，可他没有企图去阻止。他不想去阻止，他也阻止不了。女人本该有权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