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兰……」
夏瑾刚想冲过去,却被季真望拉住。
只见一个人影从桌子下面站了起来──那人正是陈智益,他手上只拿著一把抢。
季真希扣动扳机,只听「砰」的一声,向陈智益射去,但可惜子弹射偏了。
当他开出第二枪的时候,只听空响,没有子弹射出,这才发现已经子弹已经用尽。
季真望正想开枪,然而陈智益却一把抓起桌上的夏兰挡在面前。
夏兰发出一阵微弱的呻吟,证明她还活著。但脸上全是泪水,眼睛也没有一点神采,一片空洞,憔悴得可怜。三个哥哥
既为她活著而庆幸,又为她这副模样而伤心。
面对用夏兰当肉盾的陈智益,季真望不敢开枪。
陈智益大笑起来,把枪口抵在夏兰的太阳穴上,对夏瑾道:「夏瑾……想救你的妹妹吗?」说著指住季真希和季真望吼
道,「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我就把你妹妹还给你!」
夏瑾一声不吭,他的枪口一直坚定不移地指著陈智益。但由於怕误伤夏兰,不敢开枪。
「夏瑾!」陈智益向他大吼,缓缓扣动扳机。
然而这时,夏兰却发出了一阵微弱的声音:「夏瑾……夏瑾?」
这个名字好陌生,又好熟悉……明明是个从未听说过的名字,为什麽忽然觉得……这个名字早已在自己记忆中存在了很
多年……
「小兰!」夏瑾朝她大吼,希望唤回她的神志。
但夏兰的目光已久很空洞,仿佛什麽也想不起来。
「陈智益,你要我死是不是!」季真望也发出一声大吼,用枪指住了自己的头,向陈智益走去,「你把夏兰还回来!只
要你把夏兰还回来,我马上开枪就死!」
陈智益害怕有诈,大吼道:「你不要过来!」
「真望……哥?」夏兰的声音依旧很轻,但脸上却有了淡淡的笑意,她应该笑得很幸福,但此时那笑容却令人感到悲惨
无比,「真望哥……原来我不能做你的新娘,我全想起来了,小时候的事情……全都想起来了……」
夏兰眼神黯淡地望著季真望,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想甩开那些最美的幻想。
小时候的一切,当她还是小孩时的一切,当她还作为稚妓被母亲关在房间中的一切……全都想起来了……
当她被陈智益扒开衣服侵犯的时候,那些童年的记忆,那些可怕的记忆,那些本该忘掉的记忆……全都向潮水一般涌上
。
「真望哥……」
夏兰不想哭,她想让自己最後留在季真望回忆中的是笑脸,而不是眼泪
但无论如何忍耐,无论怎麽不想哭……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真望哥,我等你只为给你说最後一句话……我爱你,我一直好爱你……」
她的声音已经嘶哑,每一个音节都显得那样艰难。
「虽然我没有资格说爱你,虽然也知道你有喜欢的人……但是我还是好爱你……我想一辈子给你煮饭,想一辈子给你洗
衣服……想一辈子陪著你……但是……」
「不……」季真望仿佛预感到什麽,他摇了摇头,伸手想拉住夏兰。
他怕自己再不拉住她,就永远拉不住了。
然而夏兰却突然抱住陈智益的手,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力气,扣下扳机!
只听「砰」的一声,一颗染血的子弹从夏兰的太阳穴飞出,伴随著一小股喷泉状的血。
「不!」
季真望发出一声惨叫,他已经连握枪的力气都没有了。枪落在脚边,他冲过来抱住夏兰。
想用手堵住左右太阳穴的弹孔,但刺眼的血液却很快染红他的双手。他拼命地堵、拼命地堵,用手堵、用衣服堵、用他
的身体堵,但是没有用……怎麽堵都堵不住……血还是不停外涌、不停外涌……就像失修的水管,怎麽也关不上……
夏兰慢慢闭上眼睛,「真望哥……对不起,不能陪你了……」
「小兰……小兰……」夏瑾已经吓得双腿发软了,当他来到夏兰身边时,双膝都已经跪在地上,他已经站不起来了,他
紧紧拉住了夏兰的手,「不要闭眼睛……小兰,小兰,不要闭眼睛……你看看我,小兰,你看看我……」
夏兰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低低重复著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夏瑾……」
记忆深处的某处被触动,忽然想起来了。
「哥哥……」双眼的缝隙渐渐变大,夏兰不停喊著,「哥哥……」
她拼命把右手上抬,她右手握成拳状,手心好像抓著什麽东西。夏瑾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缓缓张开,出现在掌心的是
一块布满褶皱的手帕。夏瑾不认识那块手帕,但是季真望却突然想起来了,那是陆风笙的手帕,当初他为了哄夏兰笑,
就用陆风笙的手帕折出一朵玫瑰。
「当这朵花凋谢的时候……我就能够看见哥哥了……」夏兰看著季真望,用最後的力气说,「原来你没有骗我……真望
哥,你从来都没有骗过我……但是现在,我好想听你骗我一次……好想听你说爱我……」
季真望这时什麽话也说不出来。
「小兰……小兰……」夏瑾不停呼唤,但夏兰闭上的眼睛却再未睁开。
她还没有听见那句最想听的话,就匆匆离开了这个世界。
手中的那块手帕上,满是鲜红的血。仿佛一朵真正的玫瑰,静静凋谢最爱人的怀中。
「陈智益!」
夏瑾狂吼著向陈智益开枪,然而听到的又是一声空响!──他的子弹也已用尽!
陈智益狂笑起来,拔枪指住夏瑾的头,对季真望大吼道:「把你的枪给我!」
季真望的枪还落在脚边,他正弯腰想捡,然而陈智益却大吼道:「不准捡!踢过来给我!」
「真望……」夏瑾突然喊住季真望,「不能给他!」
「给我!」陈智益一把把夏瑾从地上抓起来,用手臂勒住他的脖子。
「不能给……」夏瑾挣扎著大吼,「他的枪里已经没有子弹!」
没有子弹……
这四个字,仿佛令空气都凝滞了。
「真望,我们赌一次……不要把枪给他……他现在用的是一把空枪威胁你!他也已经没有子弹了!……已经没有子弹了
!」
陈智益大笑起来,「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住手!」季真望大吼。
为什麽夏瑾会说陈智益的枪里没有子弹?
季真望仿佛也渐渐明白了……
当陈智益用夏兰威胁夏瑾杀掉自己和季真希时,他就有点怀疑;当刚才他毫无防备地抱著将死的夏兰,而陈智益却没有
趁机开枪时,他就更加怀疑;当现在陈智益又用夏瑾威胁自己把枪踢给他时,当夏瑾对大吼时……他便几乎肯定。
恍惚中又想起常胜以前说过的一句话:
那把枪不是用来杀人,而是用来吓人的,因为──那是一把空枪。
而现在陈智益手中,握的就是一把空枪。
那枪本来不空,但却只剩两颗子弹。而季真望、季真希、夏瑾是三个人,怎样才能用两颗子弹杀三个人?陈智益不得不
用计。他在三人走到门口时开了一枪,那一枪不是用来杀人,而是用来制造他子弹充裕的幻觉,让来人以为他不怕浪费
子弹。
但其实,那时他的手枪里只剩下最後一颗子弹。
然後以夏兰为人质,威胁夏瑾杀季真望和季真希。如果夏瑾听话杀了季真望和季真希,他就可以用最後一颗子弹来杀夏
瑾。就算夏瑾杀不了季真望和季真希,他也可以趁乱逃跑。
但是他算错了,他没有想到夏兰会自杀──用那最後一颗子弹自杀。
所以现在他手中握的是一把空枪!
思及此,季真望不再犹豫,一把抓起地上的枪向陈智益射去,然而……
发出的仍然只是一声空响。
季真望的枪中也没有子弹了。
季真希、夏瑾、季真望三人的枪中都已经没有子弹。听到那声空响後,他们三人的大脑瞬间都陷入空白状态。
为什麽……为什麽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刻没子弹了?
哪怕只有一颗……哪怕只有一颗子弹也好呀!
一颗……只要一颗就够了,但是哪里有那一颗子弹?……哪里有那一颗子弹!
这时却只听陈智益放肆大笑起来:「你们以为我没有子弹了吗?……你们真的以为我已经没有子弹了吗?」
说著一掌推开夏瑾,从怀中掏出一个很特别的装置──那是炸弹的引爆器!
差点忘了陈智益是个炸弹狂!
「对……」陈智益扔下手枪,「我的确没有子弹了……但是这栋会馆里却被埋了炸弹,只要我引爆炸弹,所有人全都要
死!……好……我承认我输了,赤手空拳我打不过你们三个人……我死定了,但我死也要拉你们陪葬!」
就在陈智益即将引爆炸弹的瞬间,只听「砰」的一声响枪。
一颗子弹贯穿了陈智益的头!
陈智益手中的引爆装置「啪」一声落地,他不甘心地睁著眼睛,死死盯著正前方的季真望。
季真望手中握著一把枪,一把本该没有任何子弹的枪。
陈智益的身体向後倒下。
他至死也不明白,那把本该没有任何子弹的枪,为什麽射出了子弹?
不仅是陈智益,就连季真希和夏瑾也不明白,他们回头望著季真望。只见季真望缓缓垂下握枪的手──他的右手血流不
止。
那一刻,他们终於明白最後的子弹从何而来。
那颗子弹不是季真望……而是李南海的。
几个月前李南海杀阿超时,季真望手臂中了他一弹。但後来那颗子弹却一直没有机会取出,久而久之伤口愈合,季真望
也没感到身体哪点不适,所以也懒得把那颗子弹取出。然而就在今天,当他用尽所有子弹後,突然想起了自己手臂中的
这颗子弹。
他抠出这颗子弹,装入弹夹。在陈智益引爆炸弹之前,一枪射穿陈智益的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一切终於落幕……
季真望全身力气缓缓流走,他软软地向後倒去,坐在地上。
地上到处都是夏兰的血……那个可怜的女孩,最无辜的牺牲品。
下一秒,警察破门而入。
尾声
因为擅自取用枪支弹药,三人都被带走,不过很快就被无罪释放。
季真希的处罚稍重,他被停职了半个月,但可喜可贺的是不久後就得到提升。
季真望从手臂抠子弹的鲁莽行为,害他一辈子都不能再用枪。
这对他来说不是惩罚,而是解脱。
季真望很心疼夏兰。路过快餐店时,看见夏兰一直期盼的新品圣代已经推出,但是她却永远吃不到了;路过以前的抓娃
娃机,看见里面放著夏兰最喜欢的长毛兔背包,但是她却永远不会缠著自己要了。
季真望给夏瑾听了一个电话留言。
是陆家别馆大爆炸那天的留言,是从陆风笙手机上传来的留言。
这部手机本来已经被季真望遗失,但後来常胜还给了他。和那枚戒指炸弹的残渣一起装在塑料袋中还给了他。
留言没有任何话,只有短短三秒,最後一秒是一声可怕的爆炸。
季真望说,从他听到这个留言後,就开始怀疑陆风笙和夏瑾的身份对调了。而当那天他冒著枪林弹雨从尸体中救出夏瑾
,看见夏瑾断掉的手指後,他才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但为什麽电话留言会是爆炸声?
其实这只是一个巧合。当时陆风笙双手都被反绑在身後,他不停给季真望打电话,希望对方救自己。但那时季真望的手
机已经被切断,根本打不通。大爆炸的前几秒,陆风笙还在给季真望打电话,当电话自动切换到留言信箱後,炸弹爆炸
了,所以才录下爆炸声。
「既然他可以打电话,为什麽不找别人。」只要一想到这点,季真望就非常难受,「如果他给其他人打电话,也许早就
得救了……」
「大概因为双手都被反绑,只能按重拨键。」夏瑾淡淡地说。
「连110也不能打吗?!」
「也许比起警察,他更相信你能救他……」夏瑾的脸上也被淡淡的悲伤笼罩,「也许他看到每次你都能把我从危险中救
走,所以才认为你也能救他。他好像总认为他是我,我是他。他赌上了自己的命,但却赌输了。」
陆风笙为什麽认为夏瑾是他,他是夏瑾?
後来从陆家的老管家那里,他们知道了全部的故事。
陆风笙是情妇的孩子,而那个情妇,也正是夏瑾和夏兰的母亲。
陆风笙和夏瑾是双生子。
这也正是他们身材、脸孔,甚至声音都很相像的原因。
然而陆风笙出生不久後就被陆家大夫人抱走,作为自己的养子养大。陆风笙长大後一直在调查自己的身世,後来他查到
了夏瑾和夏兰。他想把夏瑾和夏兰占为己有,所以才让夏瑾成为自己的替身,所以才软禁了夏兰。
陆风笙一直说自己只想得到自己应得的东西,而那样东西──就是他的兄妹。
也许他的确爱著夏瑾和夏兰,但是他的爱却既偏激又可怕。
夏瑾对季真望说:「每次看到你们因为我活著而笑时,我的心都很痛,因为那同样也是因为他的死而笑,这对他很残忍
。如果他能够坦白说明一切,我不会不承认他这个兄弟。」
季真望问:「要去扫墓吗?」
夏瑾点了点头。
然而季真望没带夏瑾去公墓,而带他去了摩天轮。
那时天色已经暗了。
季真望说:「他的魂魄不在墓地,而在这里。因为我答应来这里见他,但却失约了,也许他一直在这里等我……等我见
他最後一面,了却他最後的心愿。」
不知为何,季真望就是这样认为。
他和夏瑾坐上了摩天轮。
当摩天轮缓缓升到最高点的时候,一切光线都暗了下来。
什麽都看不到,但耳边却仿佛有人说话。
「笨蛋,太晚了。」是陆风笙的声音。
「又没说一定会来。」季真望回答。
「那你为什麽来?」
「那你又为什麽等?」
这时,季真望的脖子被抱住了,他尝到一个很甜的吻。
黑暗消散,四周又渐渐明亮起来。
当季真望回过神时,他发现自己吻的人是夏瑾。
他不敢肯定刚才是不是陆风笙借用了夏瑾的身体。
他忽然想起一个都市童话,说当摩天轮升到顶点时接吻的恋人,就可以一辈子幸福下去。
望著窗外闪烁的霓虹,都市的车水马龙,忽然觉得世界很大,人很渺小,幸福也很渺小。
经历了那麽多、牺牲了那麽多、伤害了那麽多……换来的,却只是这样一个平淡的结局。
「如果下一秒会死,你还有什麽最後心愿?」季真望又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个问题。
「希望你吻我,还有爱我。」夏瑾对他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