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靠得那么近,彼此能听见呼吸声。云楚泽趴在孤飞扬身上,定定地看着他墨黑的眼睛,呼吸渐渐加重。
门忽然被推开,“云公子醒了吗?我给你炖了汤……”
显然,红蕖被那两个姿势很尴尬的男人吓住了,东西摔碎的声音重又响起。
“咳,我们……咳!我没站稳,所以……”云楚泽已经从孤飞扬身上离开,站了起来。
“对啊,我想出去,他不给,结果一推,就……”孤飞扬也忙着解释。
红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对不起,我又打碎了,我再去重新热一碗来。”说着收拾碎片离开了。门外的护龙卫闻声赶
来,尴尬的气氛总算彻底烟消云散。
云楚泽走出屋子,正碰上并肩而来的烟霜西楼,二人见了他也是吃了一惊,刚要行礼,被云楚泽一个手势禁止了。
西楼迟疑了一下,道:“云公子……身子好些了吗?”
“好了。酒见愁呢?”
“在那边的凉亭喝酒呢,他正想找你呢。”
“那我过去一下。”
云楚泽独自一人来到凉亭,只见酒见愁依然抱着上镜率极高的酒囊,喝得悠哉。见到他,一伸手,“坐。”
云楚泽微微一笑,撩衣坐下。定定看了酒见愁一会儿,道:“你不疯。”
正喝酒的酒见愁,瞥了他一眼,默然不语。
“你追我追到这里来,是什么目的?”
酒见愁依旧只是喝。
“你的目标,到底是孤飞扬或他的锦盒,还是我?”
酒见愁笑了,“你。”
孤飞扬告了病假,皇上特赐御用补品,七王爷亲自送了来。
“发生什么事了?”王爷刚一坐下就问。
“没什么,就是身体有些不适。”红蕖来上了茶,又退了下去。
王爷站起身,“飞扬,你从来不生病的。”
“从来不生病不代表永远不会生病啊。”孤飞扬摆弄着手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滞了一滞,又偷偷将喝到嘴里的水迅速
吐进杯子。
可惜这些都被王爷看在眼里,他抢过茶杯放在桌上,“真是的,你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这么烫的水你也喝,我去叫
人弄点冷水来。”说着就站起身往外走,飞扬一把拉住他,“不用了!这么点小事,不要叫人了。”他用舌头舔舔嘴唇
,‘咝咝’地吸气。王爷怔怔地看着他,又看看他拉住自己的手,猛然扑过去,一下吻上他的唇。
烫的发红的唇瓣被细心舔弄着,唾液沾湿了舌尖,凉凉的,好舒服。王爷贪婪地吮吸着他的舌尖,紧紧地拥住怀里的人
。
屋外,云楚泽正和烟霜西楼一同走过去,见门外占了那么多侍卫,便问:“孤大人呢?”
“和七王爷正在屋里谈话。”侍卫回道。
七王爷……云楚泽盯着屋门看了许久,缓缓走开。
王爷愈发忘情的深吻让孤飞扬喘不过气来,那天在马车上的一幕又在脑海里重演,他猛地推开王爷,跌坐在椅子里喘气
。风华弦被推得倒在地上,正一脸怒意地望着孤飞扬。他赶忙跪下,“飞扬该死,王爷恕罪。”
风华弦看了他许久,叹口气说:“你中毒了?”
飞扬一惊,“你怎么知道?”
“你呼吸不稳,时断时续,显是中过毒后还没痊愈。”王爷站起身,“谁下的毒?”
“不是,是我不小心……”
“不说实话,我就把这府上所有人杀了。”
飞扬惊愕地抬起头,看见风华弦少有的严厉神色,还隐隐带着杀气。他知道风华弦不是开玩笑,便深吸一口气道:“酒
旗。”
“酒旗?”王爷惊道,“酒见愁?”
“是。”
“岂有此理!近六年不出江湖,现在出来就盯上了你!?居然对堂堂护龙卫下毒,明摆着向朝廷挑衅!他在哪里?”
“不不不!你别误会,不是他下毒害我……”
“难不成是你下毒害他结果拿错了碗!?”王爷有些生气,孤飞扬从来都对害他的人毫不在乎,甚至帮别人说话。
“是为了救人!”
“救谁?”
“救……救,救……”
“行了你别说了,我知道。”王爷叹口气,坐在椅子上,静了一会儿,他突然跳起来,“为了救他你拿自己当药引!?
”
孤飞扬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愣在那里,任风华弦把自己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你怎么可以这么不在乎自己的
性命!?我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可是你却为了他连性命都不要,你可曾想过我!?你从来不把我放在心里过!”
“我有,我的心里一直有王爷,王爷说的话,我都记着,王爷要做的,我一定做好,不论多难。”
“对,你就把我当王爷,你只知道听我的话,把我当主子!”
孤飞扬垂首站着,不说话。门外的人听见吼声,吓得不敢出声,几个护龙卫都替他捏把冷汗。
王爷怒瞪着一语不发的孤飞扬,呼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是怎么受伤的?”
“被酒旗打的。”
“为什么?”
“他去拿锦盒……挨了酒旗一掌。”
风华弦看着他的表情越来越恐怖,眼里竟是怒意和伤心。突然,他笑了一声,孤飞扬抬起头,看着他,只见他苦笑着摇
摇头,踢开门出去了。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渐远,孤飞扬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老大!老大!”古疏又老远地喇叭似的跑过来,“孤夫人晕倒了,太医请您去一趟。”
飞扬如梦初醒,抬脚往外走。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折回头,到桌上拿了锦盒,转身出去。
“夫人多年来疾病折磨,导致气血攻心,现在身子已经很虚弱,加上近日天气潮湿,染了风寒,一时受不住,昏了过去
。老夫给她开了方子,调理调理,应当没有大碍……”
太医正弓着腰,细细陈述病理。
孤飞扬挥挥手,“红蕖,跟着他去抓药吧,别忘了赏钱。”
来到夫人的床边,飞扬将锦盒递给她,“娘,锦盒找到了。”
孤夫人拿起锦盒看了看,笑了。恬淡的笑容,还是第一次出现在她的脸上。
“这锦盒娘已经送给你了,不用给我。”夫人握住飞扬的手,“娘这几日想了很多,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舒服过,我想
通了。人的一生,都是命中注定,老天安排的事,谁都改变不了。但他的安排,都是公平的。我过去过得不好,是因为
我自己想不开,可现在,有了你,我可以静静地想,想透彻了,自然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再也
不会属于我,我总抱着过去,永远都不会走出来。我有了你,有了这样安静的生活,还抱着过去干什么呢?只能徒增伤
悲罢了。”
孤飞扬听得愣愣的,难得娘会这样和他说话。
“娘,以前是我不懂事,我是不孝子,没有好好照顾你,我会好好补偿,好好孝顺你。”
“你没有对不起娘,你没有错。要说对不起的应该是娘才对。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娘现在有飞儿陪在身边,就很好。
只要飞儿不嫌弃我,娘就一辈子和飞儿过。”
“不嫌弃,不嫌弃……”飞扬喃喃说着,喉咙有些哽咽。
“那就好……”
突然,孤夫人抱着飞扬的手松开了,飞扬觉察到不对劲,低头查看,大喊太医。可怜的太医刚坐上马车又被拽了出来,
一路小跑赶到这里。
搭脉,针灸,太医忙活一阵,还是跪在地上道:“孤夫人已经去了。”
谁说古代通信不发达?谁说古代交通不方便?谁说古代人矜持?
不出半个时辰,孤嵩岳孤大人就呼天抢地地冲进了护龙院,带着家中数十人,浩浩汤汤哭喊着进来,扑在孤夫人的床边
硬是哭干了眼睛。
蹭完了一顿饭还不肯走,对飞扬道,“把你娘的灵位请回家去吧,毕竟她还是孤家人。”
他摇摇头,“娘说了,要一辈子都和我住的,您就甭操心了。”
老头子看着他,欲言又止,还是孤清平将他拉到一边,“爹,大娘说了要和大哥住的,你就完成他的心愿吧。”
“大哥?”孤嵩岳瞪大了眼睛,“你喊他大哥?哈哈,太好了,咱们家总算和睦了!飞扬啊,你这个弟弟,是刀子嘴豆
腐心……”
“爹!”孤清平低吼。
“他从小就念叨自己的哥哥是什么样儿的……”
“爹!”
“别看他一副讨厌你的样子,那都是装……”
“爹你给我闭嘴!”
孤嵩岳总算讪讪地住了口。
孤飞扬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老头子劝回家去,护龙院好不容易恢复了宁静。
为了守丧,孤飞扬又告了假。皇上又送来贡品,不过,七王爷并没有出现。
“公子!我在夫人床下找到了这个!”红蕖挥着一个信封跑过来。
飞扬拆开看了,是孤夫人留下的。
飞儿,娘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可能很快就要离开。你不要怪娘,我的身子早就不行了,能活到现在,还得感谢上苍。
这段日子,是娘这辈子最开心的一段时光,娘一点都不后悔嫁进孤家,因为娘有你。还有你的那个朋友,姓云的公子,
他每天都会来陪娘说话,他是个好人,你也要好好珍惜他。有些事情娘不清楚,也不能问你,娘只想说,你要对的起自
己,不要管旁人的闲言闲语,想做什么就去做,不要到头来后悔。娘,绝笔。
孤飞扬开始看时,感动的快要流泪,可看到后来,越发觉得不对劲,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公子?夫人的信,有那么难看吗?”红蕖在一边看飞扬的脸变色,奇怪地问。
“咳!没有,没事了,你先去忙吧。”原来娘早就知道了,我还以为娘认为我和王爷……飞扬胡乱想着,揉揉脑袋。
灵堂里,云楚泽静静地站在孤夫人的灵位前,想着昨日的事情。
那时,他和烟霜西楼离开飞扬和七王爷在的房间,往后院走,半路又遇到孤夫人在赏花,便走过去。
孤夫人和自己闲聊几句,又说,“你觉得我家飞儿怎么样?”
云楚泽先是一愣,不知道该怎么说。孤夫人笑道:“但说无妨。”
他想了想道:“他是个很好的人,不急功近利,对身边的人很好,只是,总觉得他被什么东西牵绊着,不愿意表露自己
真实的一面。”
“飞儿从小离开我们和师父一起生活,没有爹娘的疼爱,自然孤僻一些。在这皇宫里,是是非非又见得太多,一定受过
不少刺激,所以,他会觉得隐藏自己是最好的方法。云公子,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不能守着飞儿一辈子,你答应我一
件事可好?”
“夫人不要这么说,我答应就是。”
“飞儿就拜托给你了,你要替我好好照顾他,不要让他受伤害,好么?”
云楚泽一愣,“交,交给我?”
“答应我。”孤夫人眼中的期盼和认真让云楚泽不忍再问,他认真地点点头。
那天下午,孤夫人就去了。承诺立即摆在了面前,让云楚泽头痛的承诺。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云楚泽转过身,见孤飞扬站在门口,目光一滞,又迅速移开。
孤飞扬对他点点头,走进来,他让开一步,站到一边,看着孤飞扬给孤夫人上香,磕头。望着他的背影,云楚泽看着夫
人的灵位,我怎么可能让他不受伤害呢?
第13章
“圣旨到!”告假多天,护龙院里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让人心潮澎湃的声音了。
原来是皇后寿辰,皇上宴请朝臣,让孤飞扬把烟霜西楼也带入宫中同乐。
护龙院总算恢复了生机,接二连三的事情,弄得孤飞扬整日板着脸,院里的人都受到牵连,压抑许久,终于有件大喜事
了。下人们里里外外地忙活着筹备礼物,打扫卫生。几个护龙卫则带着侍卫们日夜操练,准备在宴席上维护皇上安全。
各地送来的贺礼都要经过护龙院的检查才能放进宫里,所以,孤飞扬忙得团团转,心情也好了许多。
“贺辞还有多少份了?”孤飞扬走进书房,问正在埋头批阅的云楚泽。他惊异地抬头,好几天不见孤飞扬,今日突然说
起话来,真不习惯。还不待他回答,飞扬就翻了翻旁边堆的高高的一摞折子,“还有这么多!?”他抱起一半折子,从
笔架上拿了一支笔,做到茶几上,批起折子来。云楚泽一直愣愣地看着他,直到他把墨水用完又过来蘸,才不自在地收
回目光,“你就不知道再叫人拿个砚台来么?这么跑来跑去,也不累得慌。”
孤飞扬笑道:“大家都忙得要命,就我一个人还闲着了,哪好意思再叫人?”
“那你不能自己去拿?”云楚泽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站起身出去,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个砚台。他将砚台往桌上一拍,
研起墨来。孤飞扬走过来,拿过砚台道:“云大人坐,这种事还是我来做好了,批折子才最重要。好久不批折子,都有
些生疏了,还是给你打打下手比较好。”
后院的竹叶正郁郁葱葱,随风摆动,屋里,一个白衣少年正站在桌边,慢慢研墨,另一个少年坐在一旁,埋头写字。坐
着的少年时而奋笔疾书,时而抬眼怒瞪那白衣少年,后者则一直微笑着。这样的景象,何尝不是一副绝美的画面。
这样的美妙,孤清平怎会错过?早已埋伏在竹林中,挥墨画下这惬意的美景。
“帘外竹叶青,手中砚台吟。
尤是寂静时,路人醉此景。”
正画得起劲,身后突然传来这样的声音,惊愕地回头,只见烟霜正站在后面,望着画念念有词,西楼也看着画,不断点
头。
“孤公子如何画出如此之景?”
孤清平指了指远处的屋子,二人齐齐望去,看见画中景的来源处,不由得为之一振。对望一眼,又看看屋里的两人,纷
纷叹了口气。
“你们为何叹气?”
“没什么,只是觉得,美妙的景象,总给人一种短暂的感觉。”西楼解释道。
“明知短暂,就不该贪恋美景。”烟霜丢下这句,就走远了。
西楼又看了看屋里的人,眼里尽是担忧,顿了一会儿也走了。
孤清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呆呆地看着烟霜远去的方向,又回过头来,蘸了墨,在画上写下“帘外竹叶青,手中砚台
吟。尤是寂静时,路人醉此景”。
“明明‘醉此景’,为何又要说‘不该贪恋美景’呢?”孤清平嘀咕着,“这个烟霜,真的是很矛盾,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