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调和 下+番外——李忘风
李忘风  发于:2011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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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没料想时夜会出此言,王骁神色一变,愈发悲恸起来。

他不断想起二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也不知是悔,是恨,还是不舍。

他突然仰天大笑,声音却是怆然凄切。

林傲不知原来时夜和王骁之间竟如此多的渊源,又想起曾经时夜也是如此在自己面前假意虚情,一时感同身受,只觉得自己也是被骗被害了许多。

他狠狠瞪了时夜一眼,原先还想过就此放过对方的念头一下烟消云散,平空又生出怨怼。

“好一个卑鄙无耻的阴险小人!老子真该一早杀了你才是!”

他上前一把扯住时夜的手,把他从椅子上拉了下来。

裹在时夜身上的被单也因他一跌逐渐滑落,时夜痛哼一声,随即咬紧了唇。

王骁低了头看见时夜袒露出的身体上满是伤痕,特别是肩胛一块血肉模糊,有些地方甚至仍可见森森白骨。他还记得那里本是刑锋烙上去的飞鹰,再仔细一看飞鹰已又人被烙去了半只羽翼,如此一来,怎能不使人伤得血肉淋漓。

本是报著决断恩怨的王骁,见了时夜这样子,也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好像是察觉到了王骁怜悯的目光,时夜挣扎著扯住被单一角,用经脉已断而老是发颤的手用力拖住,想盖了这身伤痕。

对,现在的他是可怜,他是凄惨,他是自取其祸,可他仍是不愿要人同情,特别是一个自己背叛过的人,敌对的人来同情。

王骁看他怎麽用力也无法将一块被单好好遮住身体,正要去扶他起来。

林傲却早是按奈不住地将人抱了起来,用被单紧紧裹住。

待到时夜摔一下的一刻,林傲便悔了。

其实他和时夜之间哪有王骁那般的血海深仇,即便是有,自己不也都狠狠报复了吗?

时夜伤口痛得很厉害,他也无力再挣扎,由林傲把自己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他看一眼目光中有些愧疚的林傲,苍白的脸上硬扯出个笑,轻声说道,“多谢你了,夫君。”

林傲被他的话一僵,愣在那里,再去看时,时夜已是不看他,又望向了王骁。

“你这身伤......”王骁不期然便问出了声,他的心底终究曾为那惊鸿一瞥留下了许多眷恋,虽然物是人非,却又如何能轻易捐弃。

时夜哀叹了一声,旋即便气若悬丝地笑了起来,“天理循环,善恶有报。王护法,你看,老天还是公平得很的。”他说完话,转头看了林傲一眼,却似带著怨恨。

王骁忽然觉得自己已是倦了,身已败,名已裂,家已破,就连真心相待的爱人也是虚影。

戏已落幕,两败俱伤。

“看来,天鹰盟我是回不去了。所谓武林正道之首,却将我家人的性命视如草芥,呵......枉我自诩替天行道,维护正义,到头来,却也落得如此下场!算了,你走吧。”

王骁长叹了一声,摆了摆手,坐到一边,再也不看时夜一眼。

林傲见王骁既肯轻易放了时夜,赶紧叫了人把时夜抬回去,生怕再生变故。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王骁看见时夜出去了,心知这便是自己与白衣的最後一面。

他倒了一杯酒,一口饮酒,笑著看了看林傲和冷飞,道,“多谢二位,我与他之间虽然恩怨难解,却也不想再过多执著,也请你们不要再为难他。”

他说完话,又闷声不语,只是喝酒。

冷飞知他心中仍是悲痛交加,这就叫住林傲一同出去,留王骁自己清静片刻,也好好想想以後该如何。

一直到夜里,王骁也未曾出了那间客房。

被派去送上晚饭的仆人一进屋便吓得丢了餐具,急忙回告正在厅中细品著美食的主人。

“大事不好!王护法自尽拉!”

此言一出,冷飞惊愕非常,手中的筷子也掉到了地上。

他和林傲急忙赶去王骁休息的客房,一进门便见了王骁仰坐在椅子上,脚下一滩血迹,而那柄用於自刎的剑仍握在手中,至死不曾放开。

七十三.恨爱两难

王骁的尸首被收敛好之後,并没有入土为安。而是由冷飞亲自护送著返回了已被废弃的王府。

王骁死前曾留书一封,照他遗书上所写的,他希望死後能够魂归故地,而更希望江湖中人能够了解他的为人,知道他的冤屈,为他王家冤死的众人讨回一个公道。

冷飞已王骁之名命人送信於江湖各大门派,又请了王骁生前好友,留下那口棺材以及那封遗书在王家空寂的庭院里,任人唏嘘。

天鹰盟因为元气大伤,又加上未想到正在此黑白势不两立的风口浪尖,有人竟敢将以被冠上叛徒之名的王骁送回来,纵使送回来的已是一具尸体。待到王骁含冤而死的消息传遍武林时,天鹰盟早就阵脚大乱。

刑嵩中了时夜所洒下的毒粉後,不仅面目毁溃,一身苦练数十年的内力也因毒性剧烈而损耗过半,他之所以想急著对王骁下手,也是为了让刑锋在继承在盟主之位时少分障碍。

哪知道王骁竟然不惜以死明志,他的遗书由人认辩後,确认是亲笔无疑。

一时,江湖上又因王骁之死再起轩然大波。就算他仍是天鹰盟盟主也再压制不住民愤。

刑嵩杀戮过甚,早便是引起诸多人的不满,那时他尚有王骁是叛徒之理由可做搪塞,只是事到如今,真相已明,所有的人矛头竟齐齐指向他父子。

又加上林傲和冷飞刻意使人於江湖上散布刑嵩父子诸多的恶行和野心,人心惶惶之间,更是有人说刑嵩父子之恶,远盛於阴阳二帝,定要他父子以死谢罪。不过话虽如此,天鹰盟身为名门正派,久享盛誉,岂能说倒就倒,刑嵩身为盟主又岂能说死便死,只是局势逆转也使他父子二人始料未及,步步为困。

看到事态发展到如今,远在冷月宫的林傲颇是得意。

一向与他为敌的天鹰盟,竟在一夕之间成为比冷月宫和灼阳山庄更受江湖人憎恨的地方,岂不痛快。只是王骁确实是条英雄好汉,却因生不逢时而就此殒命,也实在可叹可惜。

他转念想到时夜,也不知是该去恨,还是该去叹。

王骁死的消息自己尚未命人告知他,不知他这样一个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听了这消息该是如何表情。

时夜住的房间一直是静悄悄的,偶尔会听见几声微弱的咳嗽声,除此之外便再无任何声响了。

林傲好几次悄悄站在门外,却发现里面一片死寂,若不是听到时夜咳声,他倒真要以为那人已悄然死了。

“夜郎,近日可好?”

时夜听见林傲的话,头微微动了动,既不睁眼也不说话,面容紧紧地绷著,似有不屑。

林傲一人进了屋,摒退左右後,舒舒服服地拉了张椅子坐在床前。林傲睨看著时夜苍白的脸色,想起他的无情,他的狠毒,他的诱人,他的傲慢,就恨不得把对方最後的自尊给踏在脚下,跳起来踩上几脚才罢休。已到这地步了,这人还是不知好歹,又叫自己如何平息积怨?

“哼。见了本座到来,你也是副不理不睬的样子,真是让我不讨厌你都难!”

林傲被时夜冷漠的态度一气,连自己来这里到底要做什麽都忘了,只顾占嘴上便宜。

“我也想起身恭迎你的大驾。”时夜忽然笑了起来。他睁了眼,目光清明平静,喜怒无形,“不过既然是你要我做废人,我就干脆废到底好了,何必再多出妄言惹你不快。”

林傲一愕,接著面上一阵发红,连心口也慢慢痛起来了。

“就这麽静静等死,其实也不错。什麽都有人帮自己,擦洗,吃饭,连方便都是......而且这也不必再让我去面对那麽多烦心人和事,你说是吧?”时夜转过头,盯住了面容逐渐扭曲的林傲。

“你别忘了!你这都是咎由自取!”

林傲猛地站了起来,时夜的话实在让他恼羞成怒。

“夫君,你说的就是道理,我不敢不听。”时夜轻笑了一声,面上的神色更加不屑,但他眼里却明显地流露出一份悲哀,无可奈何的悲哀。

“我当著众人羞辱你,我在床上玩弄你,我算计你怀上身孕,这些,恐怕都是死罪吧,哈哈。”

“够了,你不要再逼我!小心我......”林傲气得脸色大变,他一掌拍在床柱上,顿时拍出个掌印。

“我四肢已废,有的就是这双眼睛和这条舌头,你要是觉得不解气,尽可拿去。”

时夜死死盯著林傲暴戾横生的脸,毫无畏惧之色。

“好拉!给老子住嘴!你害死王骁不够,还想气死我吗?!”

林傲怒吼一声,自己倒是气得喉头发痛,忍不住就咳了起来。

“王护法......他去了吗?”时夜目中的神色一变,便是黯淡。

“死拉!自尽的!要不是你搞出那麽多阴谋诡计害他,他怎麽会死?!”

林傲就势借势,也不顾及时夜的感受,倒把所有错都推到了他身上。

“他是英雄,这样的浊世,并不适合他。除却一死,谁人能成全他英雄之名?”

似乎已是早料到王骁会有一死,时夜的神色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他也不在意林傲话中有话,脑海中兀自想起王骁当日与自己许下的远离江湖逍遥半生的誓言,不免为这个太过忠直的男人感叹。

就算自己没有致他於死地,也早会有小人逼他走上绝路。

“你说的倒漂亮,想把自己的罪责推得一干二净吗?”林傲嗤笑了声,笑时夜此刻还惺惺作态。

可是时夜却笑著叹了声,望了林傲,忽然道,“我自问看人颇准,王护法的结局也早在我心,只是我却看不懂你,夫君。为什麽我帮你那麽多,你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只记得我的狠毒,阴险......”

林傲被时夜的话堵得郁结不已,他恨恨盯著虽然已是废人却仍要和自己做对的时夜,狂笑一声,叫了手下。

他指著时夜吩咐道,“看来是你们把他照顾得太好了,让他这麽有力气来气老子!从今日起,三日内不许给他水食。”

他上前拽了时夜的发,既是得意却又不知为何仍是郁结难解,“我倒看看三日後,你还有没有力气挖苦我!”

林傲说完话便转了身出去,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动不动也不再出声的时夜一眼,这才愤然离开。

冷云中这几日都在冷月宫附近狩猎为乐,并不在乎江湖上发生的事。

他拖了只刚打到的野猪,意气风发地回来,却看见自己的干爹林傲正闷闷不乐地挺著已有些滚圆的肚子坐在长生殿的院子中晒太阳。

“干爹,你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快比上这只野猪了。”冷云中哈哈一笑,想逗逗林傲开心,可对方仍就绷著脸,仰头不语,只是那双手不自觉地摸到了肚皮上,一圈又一圈地摸来摸去。

“真是不想要这孽种。”林傲冷哼了声,看了眼时夜屋子的方向。

“你不会狠毒到连还未出生的孩子也要杀了吧?”

冷云中把野猪丢在一边,看出林傲心里的不快必是和时夜有关。

“虽然这孩子的两个爹,一个够坏,一个够笨,可也不能说他以後就是又坏又笨的人啊。”

“臭小子,你说谁笨!”林傲听出冷云中在讥笑自己,重重捶了一记在扶手上。

冷云中不理他,走上去想把头贴到林傲的肚皮上听听孩子的动静,却被林傲赶紧推开了。

他看了这副生人勿近模样的林傲,笑了笑,又道,“其实有个小孩子挺好的,以後等你老了,他还可以帮你捶捶背跑跑腿什麽的,没事还能逗你乐乐,多好玩。”

“呸,要是生出你这样的小子,我的下半辈子就不得宁息了!”林傲笑了声,随即又装出方才不快的模样。

“诶,干爹怎麽这样说我,我来帮你按下肩。”冷云中笑嘻嘻地走到了林傲身後。

“哎哟,轻点,你想捏死我啊!”

阳光暖洋洋地洒在林傲身上,他渐渐觉得困意来了。

肩被按得舒舒服服得,冷云中说上一句话,就把他逗得会心一笑。

只是他不知道为什麽心里总觉得有些难过。

七十四.善恶有报

天鹰盟逼死王骁一事的前因後果现在已经越来越清楚了。

武林正道的各大门派,皆是对刑嵩的做法大为不满,更是有为王骁不平之人日夜围在天鹰盟总坛门口,必要他们给个交待。

时势的变化已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像,刑嵩原以为王骁必会因为自己所逼而反投魔教,到时他便可以此封堵了众人的口实,哪知道王骁宁可一死,也不投靠冷月宫的势力谋图报仇,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终於还是算错了一步。

天鹰盟与冷月宫一战,折了两位护法,现在总坛虽然人手仍旧众多,但是真正称得上高手的却只有四大护法中惟一还在的白虎护法了。

“事到如今,盟主所为已是人怒天怨......还望盟主早做决断,不要再失了已不多的人望。”

白虎护法姓任,名风流,早年双目便盲,但是一身武功却是炉火纯青。

又加上他因为眼盲,所以性格更为内敛稳重,平日一般都是默默执行著刑嵩派下的任务,并不多言语,反倒是受人敬畏得很。

如今事局大变,虽然他与王骁同为四大护法,关系却只是一般而已,但是就对方磊落的为人而言,任风流自心中也甚是尊敬。

然而瞎子的眼睛虽然不能视物,但是他的心却是明亮无比,刑嵩的野心阴险他早就有所感觉,只是没想到对方要下手的人竟会是王骁。

刑嵩看了眼围顾著自己的诸多天鹰盟的手下。渐渐感到穷途末路。

他原以为天鹰盟至少还在自己手中,但现在看来,天鹰盟也不再是他的工具了。

“......老夫误信奸人之言,枉害了......王护法一家。这......老夫愿竭力全力,铲除冷月宫为他报仇!”

任风流听见刑嵩依旧不肯放手权力,微微一笑,叹道,“已到了如此地步,你还是留恋盟主的宝座啊。恐怕,不仅是天鹰盟的人已对你失望,武林正道也对你失望太多。念在你抵掌天鹰盟多年的份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我劝你还是放手而退吧。”

明眼人看不透权力名利,在任风流澄然的双目中却是一坯死灰,丝毫不能引他动心。

人生苦短,名利皆空,世上只有最蠢的人才会为两个字而白白耗费自己的一生。

他转面对著刑嵩,幽深恬然的目光刺得心急如焚的刑嵩胸口愈痛。

他费尽心力,好不容易坐上这天鹰盟盟主的位置,如今要他轻言放弃,如何甘心?

看见这一张张对自己敌视的面容,刑嵩忽然失了神智,挥掌便往任风流拍来。他知道任风流眼盲,这一掌也颇有偷袭之意。

有人在急忙惊呼,要任风流小心,但是任风流却立在原地,硬生生刑嵩一掌。

“盟主,你已彻底失了人望了。”

任风流轻笑一声,不免被刑嵩全力以赴的一掌震出内伤,嘴角竟流出丝鲜血。

任风流身後站著的众人终於忍无可忍,纷纷要上前将这昔日的天鹰盟盟主拉下来。

“不要动手。由他去吧。”

任风流抬手拭去血丝,阻止了激愤的众人。

刑嵩茫然失措地看著那一张张陡然间化为血淋淋恰似被自己害死的冤魂的面容,忽然大叫了一声,从人群中疯狂地冲了出去。

“儿子,爹要你做盟主,爹要你杀了阴阳二帝,杀了这碍眼四大护法!”

刑锋看著已有些疯疯傻傻的刑嵩,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他身後站著特地来督促他父子离开天鹰盟总坛的人。

“爹,我们走吧。”

刑锋冷眼看了那些幸灾乐祸的人,扶住刑嵩上了马车。

他掀开马车的窗帘,看见天鹰盟的大门在自己眼前渐渐远去,内心中升起一股悲哀,还有便是对那个欺骗了自己,亦欺骗了整个天鹰盟,导致自己父亲的计划功败垂成的人,阴帝时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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