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调和 下+番外——李忘风
李忘风  发于:2011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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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今,当烙铁和时夜的皮肉接触时,林傲看到对方终於是痛得闷声悲鸣徒劳挣扎的样子,这才发现,原来时夜也不过常人一个。

真正痛彻心肺之时,他又如何再熬得下去?

林傲的酒意似乎开始清醒了,握著烙铁把柄的手也蓦地有些发软。

不知怎麽地,平日见惯了鲜血淋漓的场面,但见到时夜肩头渐渐被烫毁的皮肉,林傲就觉得头皮发麻起来。

但已做出这一步,林傲也只好继续下去。

他不敢去看时夜痛得扭曲的面目,依旧逞著醉意哑了嗓子叱骂取笑,“真是过瘾,你当初那麽整老子,总算我是报仇拉,哈哈!你这阴险小人......落得今日这般下场,倒是後悔不後悔?”

说话间,林傲仍没放了手中的烙铁,只是茫然地摁在时夜肩头的飞鹰上,直到下人焦急地叫住了他。

“哎呀,帝君大人,这可不行,时宫主他......”

摁住时夜双手的人已赫然发现他停了挣扎,腕上的脉象也渐渐弱了下去,再看他脸色早已灰白,肩头的血越流越多,不知何时已淌了大半个身子。

林傲猛然一惊,低头一看,看见时夜这样子,冷汗一下爬满了背心。

他情知自己做得太过,心中也颇是後悔,急忙丢了手中的烙铁,却不知如此一来竟硬生生扯走了时夜一片皮肉。那只飞鹰早没了原形,一只高展的翅膀已被烙去,而剩下的部分则是浴在鲜血之中,模糊了踪影。

“这......”林傲自然不肯承认这是自己的错失,出手替时夜制穴止了血後,他才假作出副不在意的样子。

“哼,想不到堂堂阴帝这点小痛也受不了。算了,你们把他带下去包扎下伤口吧,别让他死了便成。”

说是小痛,但是林傲也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之说罢了,刚才他丢开烙铁的那一刹那,隐约间已是见了时夜血肉被烙伤後露出的锁骨。伤既见骨,又怎会是小痛,小伤?

但此时此地,自己想要再施舍更多的怜悯给时夜也是不可能了。

毕竟,众人都知道了自己报复时夜的心意,毕竟,自己做得已是那麽绝情。

等到时夜被人七手八脚地抬出去之後,林傲这才颓然坐回了仍旧血迹斑斑的床上,他愣愣地坐了会儿,好像还未回过神来,听见外面树林的鸦叫时,才觉得浑身发冷。

林傲醒来时,已是翌日晌午,他昨晚折腾了半宿,後来终於和衣就睡在了尚未来得及换掉的被单上。他闻到屋里满是血腥之气,慢慢想起了昨晚的事,双目一瞪便失了神。

他不安地在屋里走了几圈,还是叫了个人进来询问。

“阴帝他......没事吧?”

“回禀主子,阴帝他性命已是暂时无碍,现在正在竹阁里休息。”

说是休息,不过他们也知道那阴寒森冷的竹阁只能让人越住越病罢了。只是这既是林傲吩咐将时夜软禁在那里的,如今他们也只好随声应和。

而林傲听说时夜没死,松了口气,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下来。

既然人没死,那便好,大不了自己以後少折磨他些好了,不过他想起那阴冷的竹阁,若再让已是身有重伤的时夜住那里倒也不好。若真让时夜死在那僻静的竹阁里,倒是得不偿失了。

“这样吧,那竹阁太冷,你们把他带去长生殿旁的客房,日後就让他住在那里。不过仍需严加看管,切勿让他有机会逃遁”

林傲心想自己这回总算仁至义尽。他折磨了时夜这几回,也算是报复了,只是时夜已成废人,和自己又总不和睦,两人若再住一起也是不合时宜,不若就此安顿了他,日後生死便是再与自己无关了。

林傲是站在长生殿门口看见时夜被人抬进一旁回廊的客房的。

从他这个角度望去,时夜面色惨白,双目紧闭,似乎仍在昏睡之中。

待到人已进了客房,房门被加了铁镣锁上後,他才有些黯然地转身回了屋里。

阴阳二帝明争暗斗十几年,这下终於是以自己胜利告终了。

林傲望著空荡荡的长生殿,想起之前和时夜在这屋中的钩心斗角的场面,不由寂寞一笑。

只是身为胜者的自己肚子里有的却是阴帝的骨肉,这难免让人难以释怀。

大概是伤势沈重,又染了风寒,时夜一向偏冷的身体如今更是冷得厉害。

虽然已换了床厚的被子,可他仍不自觉地冷得发颤,只有额头烧得滚烫。

梦境之中,比往日更加凌乱混沌,无处遁形的痛苦一齐都向他袭了过来。

杨鼎依旧奉了林傲的命照看时夜,他端了药水进来,刚好看见时夜正瑟瑟发抖地被恶梦纠缠得虚汗直流。

他本想叫醒时夜,把药喂了便走,只是对方这痛苦的样子竟和夜夜恶梦的自己倒有了几分相似。而自己的痛苦,不也正是此人带来的吗?

杨鼎觉得就这麽叫醒时夜倒真是便宜了他,於是就立在一旁,漠然无声地看著时夜挣扎呻吟。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时夜才因为渴得厉害从恶梦中脱身出来。

他察觉到身边有人,有气无力地抬眼睁了睁眼,看见是杨鼎,又迅速把眼闭上了。

在梦里,他不断看到了面容是英俊却冷酷的,却不会如此漠然。

那双对著自己的眼里永远都是那麽强烈爱恨,从未平息过。

除此之外的眼神,他看不清,也不想去看。

杨鼎迷惑於时夜那彻悟般的宁静神色,他端起药碗,如往常般掐著时夜的下颌把药随手灌了进了对方的嘴里。药水呛出来的远多於时夜咽下去的,杨鼎例行公事地灌完药正要转身出去,忽然听见了时夜虚弱的声音,“我想见见王护法。”

七十一.愤怨难平

“事到如今,难道你还想在王护法面前做戏,求他救你吗?别再妄想了。”

杨鼎站在门口,回头冷冷看了时夜一眼,便再不理会,推门而出。

“并非如此......我......”

时夜话未说完,门已是又被锁了起来,听见铁链哗啦啦响动的声音,他才意识到自己落到这般田地,哪里还有任何自由,能够如此苟延残喘已是大幸。

冷飞把一匹骏马牵到了王骁面前,请他上马。

“王护法,一路小心。希望你回了天鹰盟後可尽力化解两方恩怨,勿要再使武林陷入杀戮之中。”

王骁对冷飞始终有分感激之情,听了他的叮嘱,沈吟了片刻才道,“在下虽然势单力微,但若为了武林和平,也必会全力以赴。就此别过,希望来日,我们还有机会共饮一杯。”

冷飞笑著点了点头,慨然道,“不提江湖恩怨,不分道义正邪,只为切磋武艺,冷某奉陪。

两人正在说笑间,忽然一人一马往这边疾驰过来,冷飞注目一看,原来是自己派去探听天鹰盟当下境况的探子回来了。

林傲因为昨夜之事,依旧感到身心憔悴,所以推说不适没有出来亲送王骁。

他近日身体极易疲乏,又渐渐变得嗜睡,连每顿的肉也吃得少了。

一想到肉,本是极喜欢荤食的林傲面色一变,胃上一阵翻腾,张嘴竟呕了起来。

在旁伺候他的下人见状,吓得急忙要叫人,却被林傲一手拖住。

“不必!”擦了擦嘴边的秽物,林傲喘了口气又坐回床上。

既然自己怀了时夜的孩子,有这般反映倒也无奇,只是这感觉,却是屈辱难当。

“帝君大人,您没事吧?”

“没事......你打扫一下。我出去透口气。”

林傲紧紧绷起脸,虽然大起的肚子已是不能掩藏,却仍不肯失了那分威严。

他走到院子里,正看见杨鼎从时夜屋里出来,心中一动,还是忍不住招手叫了这个心爱的徒弟过来。

“他怎样了?”

“回禀师傅,我已喂他服了药了。”杨鼎小心看了林傲一眼,发现对方的脸色有些苍白。

林傲喔了一声,步下阶梯走到中庭,正好走到一棵松树下面。

他扶了梧桐树,转过身,冷眼盯著时夜所住的房间,又变得心烦意乱起来。

“他害我怀上孩子,实在可恨。”林傲狠捶了树干一拳,顿时落下几个松果和松鼠。

杨鼎走到他身边,知道自己师傅心中实际上仍是不甘不愿,只不过因为之前应承众人绝不会伤害这孽种的话已出口,为了面子也只好死撑下去了。

“师傅,您现在言恨,只怕以後孩子出生了,便也就不恨了。”杨鼎眨了眨眼,笑了一声。

“此话怎讲!”林傲极是不满杨鼎这句话,急忙回头瞪他。

“毕竟,这孩子也有他的血肉。所谓血肉亲情,师傅到时抱了孩子,必然巴不得和那人一起分享喜悦才是吧。”杨鼎不慌不忙回了林傲的话,句句刺在林傲的心窝。

“狗屁!谁要和他分享!”林傲大喝一声,竟想冲进那屋子把时夜拖出来狠揍一顿。但他眼前突然出现的了时夜昨晚鲜血淋淋的样子,心中一软,便硬生生把这口闷气咽了下去。

“孩子是我的,我决计不会让他分享!”

颇是怨愤地嘟囔了一声,林傲也不知为何杨鼎变了个人似的,总说些阴晦的话题,他走了两步,猛然想到江妄的死,这才倒抽了口冷气。他叫住杨鼎,看著他的眼神里多出分深沈。

“你......是因为那个江护法的死在恨他吧?”

杨鼎一愕,眼神里闪过一丝黯然,随即便坦诚了。

在林傲面前,他始终是个孩子,就算有心,也无力逃过那双锐利的眼。

他干笑了一声,把头缓缓别开,“师傅,你说的不错,我恨他。”

他转头看著林傲,笑得坦然了起来,又道,“我也恨我自己,可是我知道,我不敢面对亦是自己,所以我只好恨他,把江妄的死全推到他身上。他是把毒给了我,可毒却是我亲手放到酒水里的,是我亲手......”

说到此处,杨鼎的声音忽然哽咽了起来。

林傲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事情都过去了,大家都是一报偿一报罢了。你也看到时夜已被为师废了手脚,象他那样心高气傲自以为是的人,不也落到这个地步?他已是得了报应了。”

杨鼎此时已是泪流满面,不能言语。他握紧双拳,惟有长长叹息了一声。

“王兄,冷静些!”

突然长生殿的院子外传来冷飞焦急的声音,林傲顾不得再去劝慰杨鼎,赶紧迎了出去。

他还没走到门口,只见王骁已是发了狂似的冲了进来,差点把自己撞了趔趄。

“时夜呢!时夜那混帐呢?!”他双目通红,满面杀气,一进来便问时夜在那里。

林傲看他在自己的地盘放肆,心头一阵不满,眼神一沈,又换出副恶霸的模样。

“你怎敢在本座住地方大呼小叫?!”

紧跟来的冷飞,看见林傲竟和王骁对峙在一起,生怕已丧失理智的王骁会对林傲出手,急忙挡在了两人之间。

“王护法,你何必如此,就算你现在杀了时夜,你家那几十口人的性命也是换不回,何不冷静下来,从长计议!”

原来刚才那个探子回报的正是王骁一家被管以勾结魔教的罪名处死的消息。

刑嵩受伤之後,想起天鹰盟竟大败,又因为时夜这个魔教魁首竟敢逍遥自得地潜伏在天鹰盟月余无人发觉,恼羞成怒,干脆把出师不利之罪归咎到王骁身上,说他与时夜早有勾结,这才导致了天鹰盟败北,把自己的过错推得一干二净,更把王骁这个眼中钉趁机除去。

只是王骁已被冷飞擒走,所以他只好杀了王骁全家,以示自己铲除叛徒的决心。

这消息一到,向来宽厚的王骁也是经不住这打击,悲怒攻心之下,他竟一心想与害得自己灭门之灾的始作俑者时夜同归於尽,索性飞身回了冷月宫,到处寻找时夜的踪影。

“我待他以诚,他却把我害得家破人亡!我......”

王骁痛吼一声,突然喷出一口鲜血,随即便昏倒在地。

屋外这麽吵,时夜虽在昏睡中也被吵醒了。

他隐约听到王骁的话,立即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骗王骁,害王骁,虽是利用,也是为了自保,可最後伤王骁最深的却是他为之卖命的天鹰盟。

依王骁的性子,时夜已猜到对方接下来会做出的事了。

他轻叹了一声,眼里的凄凉更深更沈。

屋子的吵嚷已静了些,时夜听见有人在开这屋子的门,接著,他看见杨鼎带了人站在门口。

“带他走。”杨鼎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时夜被随便裹了张床单便由人抬了起来。他嗓子痒得厉害,忍不住咳了起来。

杨鼎看他一副悠然的样子,忽然冷笑道,“你不是要见王护法,这就让你去见。”

七十二.为欢几何

王骁气急攻心昏过去後,被林傲令人抬到了客房中休息。

好在他本身功力浑厚,不到一盏茶功夫就悠悠醒了过来。

今日本是他要归去天鹰盟之时,却横遭剧变,方才和冷飞笑谈共饮的气概已全然消退,徒留一脸空茫悔痛。

林傲还道他醒了又要大吵大闹,急忙向冷飞使了个眼色。

冷飞会意,上前扶起王骁,正要相劝,不料对方轻轻摇了摇头,便推开了他。

此时时夜也被送到,杨鼎命人把他架到床前的椅子上,这就退了出去。

真相大白之时,不知此二人将如何以对?杨鼎站在门外,想起江妄,心又揪了起来。

林傲看了眼神形已是憔悴不堪的时夜,完全未意想到自己竟会把人折磨至此地步。

冷飞看见时夜一夜不见,便成这般狼狈模样,已猜想到昨晚林傲必是下了狠手。

况且如今又多出事端,若王骁誓要报复,只怕时夜终是难逃一死。

他盯了眼神色多不自然的林傲,恨他个蠢人怎能把时夜往死里逼。

对方毕竟还是冷月宫的主人,此处一半仍是原冷月宫的手下,若得知时夜横死,或许又是一场暴乱之始。

现在两人的目光的皆落在王骁身上,看著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突然出手取了时夜性命。

屋里的情势可谓一触即发,然而身为当事人之一的时夜却只是安然地靠在椅子上,头偏向别处,既不看林傲,也不看王骁。

王骁忽然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时夜,林傲生怕他突然出手,正想过去,可冷飞已看出王骁似乎心情已逐渐平静,应是不会急於报复,摇摇头止住了林傲。

“阴帝时夜,你骗得我好苦。”

王骁撑著扶手著俯下身子,把时夜整个人都圈在了椅子之中,他目中痛苦悲愤,却又强忍。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若不骗你,只怕家破人亡的就是我了。”

时夜轻笑了一声,缓缓转过头来,不畏不惧地对视上王骁的眼。

王骁被时夜依旧如初见般清澄明亮的眼一看,心中陡然一空,便不知该说些什麽。

原本想要斥责的话也被哽在喉间难以出口。

是啊,两人本就是互为对立,怪只怪,自己一念不忍,救了此人,不知其祸,更是误中陷阱,落得今日身败名裂,家破人亡,又能怪谁?

他苦笑一声,看得旁边的林傲和冷飞皆是不解。

“白衣,如今戏已唱完,这结局你可满意?”王骁兀自念了一句,渐渐退开身子,离了一步才笑望著时夜。

“白衣,白衣,白衣无纤尘,多好的一个名字。我初见你,惊为天人,心中难免生出杂念,後又不忍见你受刑锋之辱,这才竭力相救。本想虽不能口付真心,却也算稍行善事,上无愧於天,下无悔......於己。哪知,我真心相待却换来你早就预谋好的无情陷害,不仅以色诱我,施以制穴之术,而现在更是因你牵连,害我阖家被屠。若非冷庄主手下留情,我也早就死在你的制穴银针之下了。”

时夜听完王骁的话,漠然闭了眼。

“是我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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