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卷着萧一意柔软的白发:“你为什么不停地要抛下我?我不乖吗?”他抬起笑脸:“你睁开眼看看我,我不乖吗?”
古玥和余美兮面面相觑,秦玄羽今天的样子怪怪的。
下一刻秦玄羽的脸就翻成了暴怒:“你想死难道是因为我碰了你?”他忽然直起身:“那么多人都可以碰你,那么多人碰你你都不会去死,为什么只有真正爱你的我碰了就不行!”
他提着萧一意的领子猛劲摇晃:“你说啊,为什么就我不行,你为什么不爱我?”他忽又扼住萧一意脖子:“你觉得委屈了?你觉得委屈所以以死相抗?”他竟真的手上开始加力:“你委屈得要死我就成全你,我掐死你然后再陪你一起死!”
江东杰等人一看情势不妙连忙上前拉开秦玄羽:“放手,这样下去你真能掐死他,快放手,还嫌不够乱吗?”
“放开我,不要拉我,不要拉开我和哥哥!”秦玄羽忽然哭喊着震开了所有人,轻柔抱起萧一意,把萧一意的上半身死命压进自己怀里:“别离开我,哥,别抛下我,我错了,你原谅我,你原谅我……”
古玥和江东杰一对眼色,江东杰当机立断一个掌刀辟在秦玄羽脖颈上,秦玄羽晕过去手里仍死死抱着萧一意,费了好大劲才掰开,江东杰很担心,看他忽哭忽笑如此反常,可别得什么失心疯之类的,一个萧一意已经很上他头疼了。
江东杰已将秦玄羽拖了出去世,古玥对着萧一意的鼻息试了又试,纵然不舍也已返身去查医书,另求良策。
唯有美兮不动,瞪着萧一意好似瞪着绝世的仇人。
“你这个懦夫,你这个胆小鬼!”她忽然指着萧一意的鼻子大骂:“你不敢活了吗?你被困难吓怕了吗?你以为无意义的死可以证明有意义的生吗?你这个大笨蛋!你死了,冷然和秦玄羽对你的误解就能解除了吗?你的死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的死只能给他们平添一份内疚,你死了你这么多年的委屈全算白受,父仇依旧,谁来为你和你父亲雪耻!你的苦心经营,你的忍辱负重,游之风为你铺好的路,古玦给你争来的机会,还有叶未央,还有冰炎城,一切的一切都会跟着灰飞烟灭,你死了怎么有脸去见他们,你死了打算找到他们跟他们抱着哭吗?你这个傻瓜,你要杀死的不是你一个人,你的命上系着多少个人的命啊,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他们把命托给你不是要你自暴自弃的你到底明不明白?”
“邪不压正,真相总有大白于天下的一天,你得活着,你得好好活着等着这一天的到来!你得活着才能向冷然向秦玄羽证明你的爱!你得活着,你这么善良不能令亲者痛仇者快!想象一下你的死让他们拍手称快的样子吧,你赚不下他们一滴眼泪!”美兮握紧萧一意的手:“别怪我勉强你,不管你信不信,你的苦我都明了,我知道你的日子有多难熬,没有同行者支撑你不知道该往哪儿走这我都知晓,可是,玉君,我想要你知道,你至少还有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信你!我信你品性淳良不会更改,我信你天性善良不会害人,我信你!”
她握紧萧一意的手贴近她的心窝,让萧一意感受那里火一样的热度:“你听到没有玉君,这里还有一个人肯信你,这个人知道你从未爱过她将来也不会爱她,这个人知道也许有一天你出于无奈也可能做出伤害她的事,可她愿意陪你走下去,对你不离不弃,无条件地支持你直到你再也不需要她!她愿意给你生存的勇气,像游之风和古玦那样为你牺牲,教你如何为自己活一把,活得轰轰轰烈烈精精彩彩,只要你肯醒过来!你快点醒来啊玉君,不为了仇恨不为了报复,只为了所有你爱的人,为了所有爱你的人,为了你一直遗忘的自己,醒来!”
缓缓地,缓缓地,一滴泪珠滚落萧一意发际,萧一意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师父……师父!师父你快来啊!”美兮握着萧一意的手喜极而泣:“萧一意,萧一意他有希望了!”
第 45 章
贯日院,秦玄羽仰望冰炎山白雪皑皑,微微眯起了眼。
“明明很担心他,为什么不去看看?”辛涵体巾地为他披上件斗篷:“莫不是心虚不敢去?”
“笑话,负我的是他,我为什么不敢去?”
“哦,是吗?”辛涵浅笑着走回桌前,端起茶呷了一口,脚下“哗哗”地响,那是秦玄羽为他量身订做的脚镣,长度足够在屋内活动,末端各连着净重二百斤的实心玄铁球,任你武功登天也别想带着它们奔跑如飞,“那我们的无剑天新少门主每日对着冰炎山发愣定是在心系武林安危,那日躲在树后偷送无痕郎君与余美兮上冰炎山的也定不会是您喽?”
“你怎么知道的?”秦玄羽忽然变得神经兮兮,“你监视我?”他一下子把高自已半头的辛涵压倒在茶桌上:“你竟然敢监视我,不想要你那些冰炎残部的性命了?”
辛涵自嘲地摸了摸左耳硕大的无口玄铁环,那是秦玄羽男宠的标志:“我监视你,我怎么监视你?你那么疑神疑鬼干嘛不吸干我的功力?”
秦玄羽一时被呛得没话说,辛涵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噢,我知道了,你爹古九寒他吸的都是无剑天杀手的内力,份属一派可以兼容,而你吸了我冰炎城的功夫不属一路,你怕反噬!你就快压不住了吧,秦玄羽?”
“你是怎么知道的?”秦玄羽吃了大大一惊:“你想要背叛我?”
辛涵又朝自已脚上的镣子努了努嘴:“你打算让我怎么背叛你?”
“哈,你果然想要背叛我!”秦玄羽根本不听他的话,两手铁钳一样抓着辛涵的肩膀:“说,你不会背叛我,你永远不会背叛我!”
“好,我不背叛你,我永远不会背叛你。”辛涵机械地重复着,动了动身子:“秦玄羽,我不背叛你,你先把手松开,你弄疼我了。”
“不背叛我又为什么让我松手?”秦玄羽张手扯破了辛涵的单衣,在辛涵肩头留下了五个血淋淋的道子,他使劲亲吻辛涵胸前铬印的“古”字:“你永远也别想背叛我,江湖中人现在都知道你冰炎新城主是我无剑天李秦玄羽的男宠,就算冰炎城那几条命不再在我手里,你也休想离开我!休想!”
新铬的“古”字尚未结痂,水泡丛生,秦玄羽吻得辛涵胸口生疼,辛涵手指扣着桌沿,冷眼看着秦玄羽笑:“你爱他不成,就想拿我当替身,恨他不成,又想拿我来撒气?”
“住口!”秦玄羽一声咆哮,将自己的凶器契子一样钉在辛涵体内:“你难道没拿我当你那心心念念的师弟的替身?我只是将你给我的一切还给了你!”
辛涵恍惚间觉得自己生生被秦玄羽那一下撕裂了,可他不呼疼,只低低地笑:“你妒忌冷然,因为我们都爱他!”
“不许笑!不许笑!”秦玄羽发了狂地抽动起来,“我是妒忌他,我一点也不掩饰我妒忌他,谁让萧一意和你都爱他!”他一下比一下狠:“那你呢?你为什么不妒恨萧一意,明明冷然和我都爱他!是不是因为你不爱我,是不是?”
辛涵只觉得秦玄羽一次次要把他的内脏都捣烂了,疼得说不出一句话。
“你果然不爱我!你之前只是在玩弄我,现在只是受我的胁迫,一旦有一天我不能掌控一切了,你还是会离开我!你也不爱我!”
“不!不秦玄羽,我爱……爱你,这是……这是实话!”
“我不信,你骗我!你也骗我!你只爱你师弟!你只爱冷然!你为什么不肯爱我,我哪里比不上他,哥,你为什么不肯爱我,为什么!”
辛涵闭了嘴,秦玄羽这样神经错乱已不是第一次了,再争辩下去只会令秦玄羽更加残虐,现在他已如狂风暴雨中扁舟一叶不知身在何处了,计算着时间,他渐渐将呼吸减轻,假装晕死过去。
不多时秦玄羽就发现了辛涵情势不对,怕是又被自己弄昏过去了,连忙收回凶器,将辛涵小心翼翼抱回床塌,小心翼翼压好被子,自己伏在他床前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对不起,赫,真的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明明上次下定决心不再这样对你了,却还是失控地弄伤了你,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好怕失去你,好怕,好怕你有一天也离开我,好怕,好怕……”
秦玄羽絮絮叨叨好久,竟在辛涵床前哭得睡了过去。
辛涵悄悄伸出手,帮秦玄羽把腮边的泪拭干,还未及再做什么,窗外“嗖”地一声响了一个什么信号,秦玄羽从睡梦中惊醒,辛涵赶紧把手藏回被子。
“不好,萧一意出事了。”秦玄羽一个箭步冲了出去,辛涵在他身后偷张开眼,手里攥着从秦玄羽发带上偷来的脚镣钥匙,唇边挂一抹歪歪的笑:“傻玄羽……”
“玄羽,我知道这件事说出来会令你很难办,毕竟,毕竟那个古九寒他无论如何都是你爹。”美兮咽了口吐沫,平生还从未如此难以启齿过:“可是,可是你看,我又不晓得那个该死的《宝录》应该怎么练,我实在也没有别的法子,萧一意他昨日练功又吐血了,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哪天就得走火入魔,我前思后想,我也知道我不该找你……”
“快点入正题吧,把我叫来到底什么事?”
“那个,秦玄羽啊,我是不大了解你们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十年前我第一次遇到你们时记得萧一意他为了救你卖过打,后来他为了不让你娶你姐姐匆忙赶回来又差点送了命,哦对了,你那时不也很担心他出事,还特意来央我陪他出任务照顾好他?”一向口齿伶俐的美兮今天说起话来有些语无伦次:“所以,所以你们……”
“还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什么,难道是他又有求于我,让你来说情?”
“不,不不,这件事完全是我自作主张,萧一意他不答应的。”美兮赶紧替萧一意澄清,说完后又自已绞着衣角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到底是什么事,你倒是快说啊!”
秦玄羽暴风雨式的怒吼吓得美兮一激灵:“我想让你每月朔月来替萧一意护法,毕竟你练过《冰炎宝录》知晓其中的法门。”美兮一口气全说了出来,越往后声音越小,偷眼观察秦玄羽脸色。
原来如此,萧一意他修炬的也是《冰炎宝录。》
世上原就没有一步登天的机巧,自然就更不会有一蹴而就的武功。
秦玄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武功精进,也并非什么代价都没有付的。
百川汇海神功虽好,但正如辛涵所说的,他人的鞋子抢来穿又怎么能合脚,那些内力常在他体内反噬,翻江倒海地痛,自此再不敢乱吸内力,还得瞒住精明的辛涵,生怕露出马脚被辛涵嘲笑看轻。
至于《冰炎宝录》,那就更是要人命的功夫,它是利用冰蟒与炎蟒两条奇物交媾所产小蛇,因是两极共撞之灵物,取其蛇胆服用,可激内力大增,却也是向天借命,终归要还,消损的自是自已的身体,拆了东墙补西墙而已。
然而就是这样一种祸害人的武功,却连累得多少人生死相搏,死不瞑目。
也正因为这功夫如此毒辣,冰炎城才立下死规,历代城主不得修炼!
但这并不代表冰炎城无人练过,每逢危难,冰炎城中总会有人挺身而出,练功护城!
只因这功夫收效实在太快,激出的人体潜能也着实惊人。
只是练过的人大约都活不长,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轻易启用。
钟离教秦玄羽练原也是为了冰炎城此次危机而出的下下之策,没想到中间竟出了这么多岔子,秦玄羽没用上,冰炎城也没保住,《宝录》都流落在外。
秦玄羽常暗自思忖钟离教自己练这《宝录》是否是借机报复爹爹古九寒?因为不止修炼后的结果可怕,修炼过程中的痛苦也是常人难以忍受的。
每月晦日,是冰蟒炎蟒毒性最旺的时候,在这一天取来它们的毒液,在两臂各割一个小口,让毒液慢慢溶入血中,练功人不一时就会觉得一边灼如火烧,另一边寒如冰窖,却要在此时催动内力努力将左右两面的内力磨合一处,冰炎激荡的极端感受可使练功人痛不欲生自是不用提,最要紧的是若此时稍有不慎,练功者就易于在冰与火的破撞中反为其伤,轻者走火入魔,重者立时送命!
这些后果秦玄羽修炼前都是知道的,但当时他恨萧一意恨得入骨,哪里管得了这许多!
如今事过境迁,冲动退潮,他已有些微后悔,慢慢停止了《宝录》的修炼。
要他为萧一意护法,这就意味着他必须继续《宝录》的修炼(因为另类内力无法在危机中立时注入为练功人保命),不仅如此,更意味着要他亲眼目睹萧一意练功过程中的痛苦!更意味着要他助父亲的仇人练功复仇!
不能忍受,这是决计不能忍受的事!
秦玄羽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还是暴怒收场:“你是说,要我帮着他练好那害人的武功好去谋杀我的亲爹爹,学我那没出息的哥哥古玦那样弑父?”他一步步逼近美兮:“美兮啊美兮,你的脑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这种没良心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美兮自知理屈,本就气焰不够,被他脸色阴沉这么一逼,吓得步步后退,小小声辨白:“我也不想的,可萧一意他那么可怜,伤还没好透又要上冰炎山练功,这几日连着吐血,我看不下去……”
“他可怜?好,就算他可怜,那我呢?我可不可怜?我招谁惹谁了,干什么你们都向着他,平白无故把这么大的总是抛给我?你怎么不考虑考虑我的感受?美兮,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的吗?怎么,你现在也不爱我改爱他了?”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秦玄羽你别想得太远了。我只是想,我只是想……”
美兮胀红了脸四处观望寻找借口,正在尴尬,里院萧一意的呼唤恰时响起:“美兮,美兮?”
“哎,马上来了!”美兮高声应了一声,企求的目光急切地投向秦玄羽。
秦玄羽狠狠别过头:“想都别想!”
美兮还想再努力努力,那边萧一意已经叫得很急了:“美兮?美兮!美兮你到哪儿去了?”
这边秦玄羽表情冰山一样,岿然不动,美兮担心萧一意伤势加剧了,一狠心一跺脚,转身奔向里院了。
秦玄羽明明想下山回贯日院,可不知什么牵动着他的脚步,鬼使神差地跟着美兮来到萧一意房前,倒挂在窗前偷听。
真的是太奇怪了,为何一看他病恹恹的脸自己就会油然而生一种愧疚,明明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却为何自已的心还会痛得如此明目张胆。
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恨不起萧一意来,不止是这一次,每回哪怕狠心伤了他自己也会更痛,就像上次,明明占有了他却再也不敢面对他,他不知道该拿萧一意怎么办。
萧一意轻轻地咳,那是冷然的竹签给他留下的抹不了的伤害:“怎么,美兮,你是不是去找秦玄羽帮忙了?”
秦玄羽的大脑“嗡”地一声变得一片空白,倒不是因为萧一意的料事如神,而是惊异于自己原来这么渴望听到他的声音,听到萧一意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的那一刻,他躁动的情绪全部归于平静,雯那间说不出的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