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东部沙漠中心地带。”
“然後被抓回来了。”我耸肩,往事不堪回首。
“放心。”关一乙的神情异常笃定,笃定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程度,“这一回不会那麽不巧的。”
根据关一乙的说法,平民脖子上的项圈所安的定位器属於短程跟踪装置,也就是说,只要我们能够成功越过大半个东部
沙漠,军方探测器就再也搜索不到我俩的位置。照此看来,我上一次的逃跑计划眼看著就要实现,却在节骨眼上功亏一
篑。
经验告诉我,逃跑的最佳时机是在傍晚。因为若天还大亮的时候行进在沙漠中,目标过於醒目,即有可能未逃出多久,
便被找到。而若是天已全暗,虽能阻碍军方搜索,可夜间的沙漠气候不宜於行路,即便拥有再强的方向感,迷路的机率
也随之直线上升。只有傍晚,天之将暗,乘机多行一些路途,运气好的话,等到军方发现有人失踪,天色却已经大暗。
我同关一乙早早吃过晚饭,各自做著最後的准备工作。我将笔记本和一些零碎的小东西丢进背囊,享受心脏咚咚跳动的
快感。
许久,没有产生过这样期待的心情了。
手表的指针指向5点,墙角的广播突然响起紧急通知──
“C区居民请注意,C区南部发生武装袭击,请附近的居民迅速撤离。”
对面的关一乙抬头,朝我使了一个眼色,我会意地背起背囊,两人并肩稳步踏出C区808。
我俩避开成群的军队直奔後方军备库房,跑过门房的时候,门口的警卫将一把钥匙塞进关一乙的手中,我们跳上最里头
一部军用越野车,车里早备有两套墨绿色的军服,拿起来一量,大小正合身。
我一面看关一乙用钥匙发动车子,一面套上军服,暗自好笑:“原来军方内部也有‘红龙’的人。”
“你知道得太迟了。”关一乙勾起嘴角,自以为潇洒地朝我眨眼,在我意欲呕吐之时,车子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一路上我们没有受到丝毫阻碍,丁点大的C区,光是有阶士兵就超过百人,分属不同职位,但凡套上军服,谁也不认识谁
。
东部大门守卫兵立在高高的防护墙上,看到我们的越野车驶近,主动开启大门。身旁驾驶座上的关一乙微微仰头,半开
玩笑地冲防护墙上的人敬了个蹩脚的军礼。
我瞥过头去暗地里啐了一口。依“红龙”在军队内部的分布面积之广看来,军方要知道我们两个逃跑的事情,少说也得
等到明天天亮了。
从背囊里翻出指南针摆正,看看前方西沈的残阳,我转头瞟一眼沈静在喜悦中的关一乙,然後身子往下缩了一缩,合眼
假寐:“天黑以前,一直往前头开就是了。”
07
我在越野车的颠簸之中昏昏睡去,似梦还真的夕阳下,有个男人的脸模糊地出现在面前,百年不变的笑容,勾起的嘴角
。
“我喜欢贺炎,我爱他。古凉,你不会同我争的,是不是?”
他这样问。硬朗的轮廓沐浴在红色的背景之中,仿佛嵌进去的一般,明亮的眼眸遥遥望著远方。
站在一旁的我沈默不语,悄然关注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可是他从来也看不见,不曾回头。
周林永远也不会懂的,我从来没有想同他争的东西,因为我真正想要的,就在我的面前,一直都在。
“周林在那架直升机上。”贺炎如是说。在被我下令摧毁的那架直升机上。
贺炎的表情很淡,脸色显得苍白。
我什麽也没有说,颤抖的嘴唇冰凉冰凉,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我把头埋下去,深深埋进自己的臂弯,同样是在这样一个
残阳染红天际的日子里,心痛欲死。
“古凉。”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是谁?
“古凉?”
我竭力撑开困顿的眼皮,面前混沌的人影晃动。周林?是你吗?你还活著?太好了。原来一切都不过是个梦,可怕的噩
梦。
“醒醒,天黑了。”
前方是无边无际的夜空,深色夜幕里点缀著点点繁星。我的意识突然回到身体里,唰地坐起来,盖在身上的毯子霎时滑
落。
转过头去,关一乙正靠坐在越野车的车胎上,嘴里叼了一根烟,两眼一动不动地瞧著我,手里的打火机哗一下点燃:“
你可真能睡。”
我跳起来,伸手拍落那只打火机,怒不可遏地骂:“你想把军队引来吗?”
关一乙不发一言,仅是拿了一双深邃的眸子盯住我的脸,仿佛能够看穿我此刻的心虚。过一会儿,他将嘴上的烟塞回烟
盒里,弯腰捡起地上的打火机,拍拍了上头的沙子道:“帮忙搭帐篷吧,我也该休息了。”
我看著他从越野车後头检出绳子和支架,犹豫片刻,终究发问:“刚才,我有没有说什麽梦话?”
“你说:‘我爱你’。”
我的心脏不觉漏跳了一拍。
“骗你的。”他回头笑得狡黠。
搭好帐篷,关一乙拖著毯子进去睡觉,我见他躺好,这才拿出自己的旅行背囊,将里头所有的东西都倒出来,借著月光
,想看看有没有什麽遗漏的。
我从大堆的闲杂物品里面翻出一块黑色的磁石,这东西就是上一次掰手腕比赛获胜後,老头所谓的特殊谢礼。无论怎麽
看,都只是普通的磁石,除了能在沙子里面找到一些废弃的铁屑,根本就派不上半点用处。况且还得分开摆放,否则会
令指南针失效……
“啊!”我终於意识到自己的失误,情不自禁大叫出声,嘴张到一半,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阿嚏!”
背後突然被温暖而柔软的东西覆盖,四周的温度瞬间提升不少。我回过头,面对的是关一乙健硕的胸膛。
意识到自己此刻正被他拥在怀里,呼吸一度变得滞缓。不知为何,我却并不像平常那样抗拒。或许是因为做了那个梦吧
,会令人变得脆弱的梦。
“晚上的沙漠很冷。”关一乙轻柔的嗓音自头顶上方飘下来,异常温柔,“小心别感冒。”
头顶上方的星星闪烁得越发勤奋,许久不曾感觉到如此安心。我低下头去,双手不自觉地想要握住关一乙圈著我的手臂
,耳边却突兀地响起一个名字,惊得我一阵心悸。
“周林。”
我一怔,猛地回过头去,用吃人似的眼神瞪住背後的男人。
“你睡觉的时候,一直在叫他的名字。”关一乙仰望天空,视线避开我的眼睛,只问,“在你心目中,很有份量的人吗
?”
我不答,兀自沈默,再沈默。
我听见关一乙的嘴里隐约溢出一声轻叹,他垂下头,嘴唇在我的头顶上轻轻按下一个吻。他说:“古凉,我爱你。”
双手牢牢握拳,指甲深陷入手心之中,我回过身去,使出浑身蛮力,一拳将对方击倒在地,飞扑到他身上,双手揪紧他
脖子上的项圈,上下两排牙齿咬得即将见血。“不要那麽轻易说‘爱’这个字!你懂什麽叫做爱吗?”
为什麽就是有这种人,可以拿那种刻骨铭心的事情来开玩笑?简直无法原谅!
关一乙的眼底尽是愕然,愣愣地望著我,顷刻,然後义无反顾地重复:“我爱你。”
“浑蛋!”我拎起他的项圈,意欲再度挥拳,右手的动作止在一瞬间。
项圈在月光下反射著银白色光芒,银质项圈的接合处,只留有一小条缝隙,不仔细看的话,是不容易发现的。我依稀记
得,曾经在哪儿听说过,这种项圈是用某种物理原理接合的,类似於……磁场一类的东西?
回头去瞧地上的磁石,我幡然醒悟,转身将它拾起,搁至自己脖子上的项圈接合处,在关一乙还没有反应过来以前,双
手用力一掰,那项圈便应声落地。
原来如此,只要用磁石紊乱接合处的磁场,就可以解开项圈。
玩具店的老头,你可真不简单!
08
离开管辖区的第二天,没有了空间定位跟踪器的困扰,我同关一乙对於胜利逃脱的信心似乎又更增加了一倍。
虽然由於将指南针同磁石放在一起,造成一定的方向偏差,幸而发现及时,现在开始调整方位也为时不晚。我们带的那
个指南针已经作废,接下来的定位工作完全得依赖於手表显示时间与太阳位置的关系。
越野车在杳无人烟的沙漠中畅行了大半天,灼人的热气自脚底和座位向上蒸腾,还有一颗红得发烫的烈日当头暴晒,偏
偏天空万里无云,天地之间,就好像一架巨大的烤箱,要把人彻底烘干。
我从背囊里取出水壶,仰头痛饮一番,咕咚咕咚,爽口的液体顺著喉咙一路下滑,人世间最畅快之事莫过於此。舒出一
口气来,回头瞧瞧身旁驾驶座上的关一乙,他高挺的鼻梁上已经开始蜕皮,嘴唇亦有干裂的趋势。
“张嘴。”
见他乖乖听命,我把水壶口塞进他嘴里,任他尽情吮吸,甘之如饴。罢了,他伸出舌头来,最後舔了舔残留在嘴唇上晶
莹的水珠,脸上遂露出一个死也愿意的微笑。
我的目光停留在他弯起的嘴角之上,不明白面前的这个男人,怎麽能够如此坦率地表达自己的感受。奇怪的家夥!
“终於发现自己有那麽一点喜欢我了?”关一乙手把方向盘,在我的视线注目下,嘴里说出欠扁的话语。
“等下辈子吧!”我赏他一个白眼。
话音刚落,远处天空中突然响起螺旋桨的轰鸣,紧接而来的是嘟嘟嘟的机枪扫射声,枪枪射进身旁的沙堆里,溅起高过
车身的沙尘。
急忙回头看,一架军绿色的直升机就在後方不远处。只有一架而已,显然军方已经发现被我们丢弃的项圈,因而派遣出
动的直升机被命令分头搜寻逃犯踪影。
得在通知其他人以前把它干掉。我如是想。
“後座上有武器。”一旁的关一乙说著,灵巧地驾驶越野车左右闪避机枪袭击,油滑如同泥鳅。
我转过身,一把撩开後座上的胶布,待到看清後头种类繁多的枪械,眼底顿时闪现兴奋的神采,浑身上下每一处细胞都
蠢蠢欲动起来。
顺手捡了一台大家夥,真是好大的家夥,沈得很。立起身,将那肩扛式防空导弹架在右肩上,眯眼瞄准移动中的目标,
四周的环境一下变得寂静,我仿佛能够听见自己血管里血液急促的流淌。
身旁的关一乙一下回过头来,霎时瞪大眼:“古凉──”
没等他把阻止的话喊出口,一颗导弹早已凌空发射,“嗖”的一声,拖著红色的尾巴撞上头顶上方那架直升机。
“砰──哗啦啦!”
我们所乘的越野车被那冲击力震得向一旁偏出去2、3米,我在紧急刹车声中跌坐回副驾驶座。
仰头看,直升机的碎片燃烧著爆破开来,像一颗被砸烂的卷心菜,片片菜叶漂浮在空气里,缓缓坠下。
“哈哈……哈哈哈哈!”我大声笑,酣畅淋漓。
关一乙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抬手抹了一把脖子上的冷汗,终於不知是夸是贬地嘟哝了一句:“我早该猜到,你这武器
狂人。”
车子重又驶上正轨,天色很快暗下来。
我们依旧在沙漠中安营扎寨,睡安稳的大头觉,两人同挤一条毯子,沐浴星光。
夜半时分,我被沙漠中袭人的寒气冻醒,睁开眼来,整条毯子都牢牢地裹在自己身上,一旁的男人蜷著身子,面朝我而
睡,淡薄的衣衫几乎没有御寒功用。
我看著他微微蹙起的眉头,紧闭的双目,不觉伸出手去,右手食指抚上那眉眼,一点一点。
关一乙的眼睫动了一动,我急忙合上眼皮,便听疲惫而轻柔的问话:“古凉,你冷吗?”
我不答,假作沈睡。男人的身子渐渐靠拢,发出细细索索的声响,他的手臂搭上我的肩头,熟悉的体温瞬间传递过来,
赶走严寒。
我静静聆听,两人同步的心跳。
怦怦、怦怦、怦怦……
不多时,面前的人喉间发出有节奏的鼾声,时响时弱。开了一天的车,他的确该累了。
我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关一乙的,将一半毯子覆到他的身上,右手越过他的腰际,悄悄搂住,这样搂了一夜。
离开管辖区的第三天,贺炎所乘的直升机终於在茫茫沙漠里找到我们。他先是警告性地发射了几枪,弹头跟长了眼似的
,不偏不倚打在我同关一乙之间,丝毫没有给我们的驾驶员一点躲避的空间。
贺炎的枪法有多准,我自然是清楚的。
回身从越野车後座拾起一柄自动步枪,我仰起头,与直升机里的贺炎四目相对,如见世仇。
“关一乙。”我压低声线,“我数到3就加速。”
“明白。”他答得没有半点迟疑。
“C区古凉、关一乙,命令你们现在立即调头,回管辖区。”直升机里有人用扩音喇叭播送无用的命令。
我举起枪,慢慢等待直升机进入射程之内。机上的贺炎一副淡定的容颜,他冷静依旧,执枪的手臂一刻也没有放松过。
怎麽?是料定了我不会朝他开枪吗?
“1。”
我开始数数,视线的延长线一路延展到大敞的直升机门里的贺炎。
“啪!”一声,空中射来的子弹划过耳边,在越野车前窗玻璃上留下一个弹孔。车子行驶的路线却没有产生半点偏移,
不愧是关一乙。
“再警告一遍:C区古凉、关一乙,命令你们现在立即调头,否则下一枪将会击中你们的脑袋。”
“2。”我接著数。
直升机上的贺炎稍稍调整枪口位置,他还真不客气。果真一点都不怀疑我会朝他射击?一点点都没有?
“3。”真不幸,被他料中了。
数出3的同时,车子以最大马力往前方奔驰,子弹在原来的位置留下痕迹,直升机从背後紧追不舍。
关一乙的双手在方向盘上如同驯兽师一般优雅舞动,越野车顷刻间变作一匹野马,来往於高低起伏的沙堆之上,疾速奔
腾。烈日暴晒这金黄色的沙漠,无尽的金黄,无尽的沙,身在其中细小的两点墨绿,须臾便被淹没。
正如贺炎料定了我不会向他开枪一样,我同样清楚,他绝不可能将我当作目标射击,所以这只是一场持久战而已,谁能
坚持到最後,谁就是胜者。
可是,我把事情考虑得过於简单了。
又一声枪响在直升机的螺旋桨下爆起,我们的车子大幅度拐出预定方位,我心惊肉跳地回过头去,一眼瞥见关一乙肩膀
上溢出的大量血迹。他的脸上顿失血色,止不住颤抖的手臂却把紧方向盘,硬将车子调回原来的线路上去。
体内猝然燃起一把无名火,烧得人再难克制,我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举枪瞄准直升机上男人持枪的手。
砰──
步枪从高空掉下,自由落体。
贺炎捂住受伤的手,苍白的面庞在越飞越高的直升机里,变得越渐模糊起来。
09
军用直升机没有跟来,我猜贺炎是打算放我们一马。
“停车。”我说。
“可是天还没有黑。”关一乙的眼珠往头顶上方一瞟。
我的太阳穴上顿时暴起愤怒的青筋,侧身一下够到方向盘,用力往外拐了出去。“我叫你停车!”
关一乙的脸色变作青紫,高声喊起来:“住手!我停车就是了!”
紧急的刹车声顿起,越野车止在沙堆上。
我从裤袋里掏出那把多功能的瑞士军刀,拿了关一乙的打火机烧过刀口用以消毒,随後命令他脱掉外衣趴下,打算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