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中陀螺——伊芙
伊芙  发于:2011年05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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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眼

人的眼睛狠命插了下去,被他以右手侧掌轻松拦截。
直到此时,我才注意到关一乙手臂上鲜红的血水。
“你受伤了?”我抓过他的胳膊扯到面前,撩高汗湿的袖管,总算找到血肉模糊的上臂上的枪伤。与此同时,眼角余光

又瞥见自己床底下似乎多了一样什麽东西,转头去看,满地夸张的血水之上,居然是个手持短枪的男人。
我额角上的汗水没有预兆地滚了下来。
“诚如你所见的。”关一乙开口说话,将我的吸引力重新拉回他身上,“这一位是‘红龙’的成员。”
依现在的状况推算,早上帮助“红龙”成员越狱的那位仁兄,也就是关一乙,在“红龙”的2名成员被击毙以後,为了掩

护仅剩的1人,於是乘著中午12点至12点10分警卫换班的时间,冒险带著他回到自己的居住区。
“你的脑子有毛病不成?为什麽把他带回居住区?”我跳起来,手指那个满身是血的男人,“被发现我们全都得送军事

法庭惩治!”
关一乙冷哼一声,显然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他拿手指轻轻在自己手臂的伤口周围按了一按,面无表情地反问:“既然

怕麻烦,你昨晚上又为什麽要去捡‘红龙’的死囚丢的东西?”
我被问得瞠目结舌,半晌挤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现在我们是串在一条线上的蚂蚱,若是帮我,你也可以顺便报了我昨天的恩惠,岂不一举两得?”他抬起眼来笃定地

看著我,仿佛预料到我一定会帮忙。
哈!这家夥可真是乘人之危的祖师爷!方圆几百里以内恐怕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加卑鄙的混蛋了!
就在我恨得牙痒痒,意欲把他们两个都干掉一了百了的当口,冷不防外头响起警报。不含感情的机械声音自墙角的扩音

器里传出──
“C区的居民请注意,现有‘红龙’逃犯一名潜藏在本区域内,为确保民众安全,军方将对各房间进行全面检查,望各位

配合。”


04
我回过头去瞧一眼床底下爬出来、站得摇摇欲坠的男人,还有立在屋子正中央的关一乙,仅片刻工夫,便决定放手不管

这事,反正打从一开始就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迅速来到门边,拿门卡刷开电动门,我试图乘搜查队到来以前若无其事地离开,好撇得一干二净。没想大门才开,便发

现大队人马已把走廊两边堵了个滴水不漏。
连忙按下紧急关门闸,我回过身来,面部僵硬地朝屋里两人宣布:“他们已经来了。”
“没办法。”关一乙从袖子里甩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只能硬拼了。”
“少开玩笑!”我浑身毛孔全数扩张,气得连头发都难以抑制地根根颤抖起来,“走廊里少说1个排的人持有枪械,外面

还不知候著多少守株待兔的士兵,你们两个伤残人士统共只一支枪和一把匕首,难道还妄想获胜?”
“我们不是还有一个你吗?”关一乙紧握手上的匕首,紧绷的手臂上,遭受枪击的伤口血水源源不断流淌下来。
我一时语塞,哭笑不得。
耳边仿佛已经能够听见高统军靴踏过地板发出的清脆声响逐渐接近,当然那只是紧张之下的幻觉,因为这房间的隔音效

果是绝对优良的。
时间以一秒又一秒的缓慢速度行进著,房间里静得只剩下腕上手表指针走过的嘀嗒声,每一下都加剧浑身的燥热,变得

更加难熬。关一乙同“红龙”的成员一动不动地关注著电动门的状况翘首以待,逼人的气势昭示,只要那扇门在此刻开

启,下一瞬间,他们便会奋不顾身地飞扑过去。
“见鬼!我才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我低声嘟哝一句,回头冲持枪的男人厉声喝道,“把枪给我!”
那人没有迟疑,轻轻一抛,手里的枪在空中转了一个圈,很快落到我手上。
许久没有握枪,手势略显生硬,可是残留余温的枪柄很快令我重拾当年的感觉。看著男人伸手到腰间去掏备用武器,我

眼都没眨,右手食指扣动扳机。
“砰──”
枪响过後还存留余韵,在耳畔回旋。
我看见关一乙瞪大惊诧的眼回过头来,眼睁睁望男人倒下去,他的脸色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苍白过,满脸皆是至极的意

外,随後,微微抬起眼,目光与我相交,复杂情绪一览无遗。
就在此时,电动门“唰”的一下开启。
“808室,奉命搜查!” 军装笔挺的搜查员出现在门外。
我的目光留恋在关一乙的眉眼之间,接著硬生生扭断同他相交的视线,回过身去,拿了平板无波的嗓音陈述:“闯入C区

居民区,挟持808室关一乙作为人质的‘红龙’逃犯,现已被C区808室古凉击毙。”

搜查员将我押到审查室,同关一乙分开接受审讯。
审查室四面没有窗户,只顶上一束强光劈头盖脸打下来,很显突兀。
贺炎坐在桌子那一头,十指交叠,右手小指有节奏地敲打著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
“真巧,我们又见面了。”他眼角含笑,面部肌肉却没有什麽动静。
“是啊,中午才说过‘好久不见’的。”真是孽缘。我将身子微微前倾:“没记错的话,C区好像不在你的管辖范围之内

吧?”
“事实上。”贺炎起身绕过桌子,脸上的笑容越见扩大,“今天得到消息,介於最近优异的表现,军方有意升我为少校

,除去B区,C区以及E区也将划入我的守备范围,所以来关心一下新辖区的情况,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他说著替我打开

手铐,双手握住我的手背道:“古凉,你还真是我的幸运星。”
我一口血险些没喷在他脸上:“准少校阁下,我可以说,你真是我的大灾星吗?”
贺炎愣了一下,转身坐回他的位置,打开卷宗:“那麽我们进入正题。”说到这儿,又抬头觑我一眼,拿了安慰的语调

补充,“你明白的,这只是形式上的结案调查,不必紧张。”
是的,我并不紧张。面对一个态度和善、把我看作他幸运星的旧识,而且连手铐都被解开的状态下,我实在紧张不起来

。我不过略微担心隔壁房间身受枪伤的关一乙有没有那麽幸运。
依照事先准备的,我将“案发经过”如数陈述一番──我回到居住区的时候发现逃犯正同我的室友共处一室,并且我那

清白无辜的室友身受重伤血流不止,於是我们便联手同逃犯搏斗,在抢得枪支的情况下,当场击毙逃犯。
语罢,我深吸一口气,暗地里祈祷隔壁那位聪明的室友能够理解当下我俩所处的形势,竭力配合,不要捅出什麽娄子来

才好,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好,那麽就这样吧。”贺炎记上最後一笔,合起卷宗。
闻言,我没有给他再多废话的时间,起身往门外去,谁想背後却响起我现在最不愿听到的话语:“等一下。”
我回头,贺炎踱到身边,耸耸肩:“你明白的,例行搜身而已。”
我依言高举双手,任对方将我彻彻底底干干净净搜查一遍。贺炎的侧脸在我眼下晃动,包裹住左耳耳垂那银色的环清清

楚楚镂刻著他的名字。与平民的项圈不同,军人的身份标志是紧紧扣在耳朵上的。
“很怀念吧?”他突然抬头,目光咄咄逼人,“这个环,是我从军的时候,你亲手戴上的。”
我的心头“咯!”一动,撇过头去:“搜查完毕,我可以出去了吧?”
“请便。”
贺炎送我出审讯室大门,顺手替我整了整皱褶的衣领,嘴边有笑:“你从前可不是这样邋遢。”
我欲低头看,隔壁房间的门“唰”地打开,关一乙从里头出来,右手的袖管已经完全被血水濡湿。他抬头,冰冷的视线

在我和贺炎之间扫过,遂掉头离开。


05
那天,关一乙很晚才回居住区,进屋以後什麽话也没说,倒头就睡。我留意到他右肩上绑了白色的绷带,显然是已经接

受过军医的治疗,不会有大碍了。
我合上好不容易修好的笔记本,转头瞧关一乙的背影,叫:“喂,今天我救你一命,咱们之间的债一笔勾销了。”
那头没有反应,床上的人纹丝不动,我全当他默认,关灯躺下。黑暗里忽然传来低沈的嗓音,透过空气的震动刺进我的

耳中──
“你还欠我一条命,今天被你杀死的男人的命。”
结果那句话很起到一点作用,因为当天晚上我做了噩梦。
我梦见许多年以前的事情,有个面目早已模糊的男人绽开明朗的笑颜,对我说:“我喜欢贺炎,我爱他。古凉,你不会

同我争的,是不是?”
那时我是如何回答的?是了,只有简短的一个字。
“嗯。”
接著,画面扭转。一望无垠的沙漠,蝼蚁一般苟且的人类,密密麻麻。
“报告长官。”满脸愁苦的士兵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红龙’的逃犯劫走我方3架直升机,其中一架上还留有我方人

员。”
“给我打下来!”毫不迟疑,“即便毁掉,也不能便宜了敌人!”
直升机在轰然的爆炸声中陨落,绚烂如同流星,与天空摩擦出耀眼的火花。
“你知道吗?”贺炎用淡淡的口吻说,“周林在那架直升机上。”
默然……
我睁开眼,浑身被汗水浸了个通透,头顶上方的气窗里,初升的红日的光芒毫不吝啬地照射进来。
出门的时候,关一乙还没醒。我到玩具店的老头那里,用一些物品同他调换食物。
老头将那些塑料制品掂在手上把玩,翻来覆去,罢了,抬眼看我:“要我说实话吗?”
“没有价值是吗?”我了然点头,收好东西。
我自然明白,在这个时代,世界上最有价值的无非两样:食物和土地。
老头坐在柜台边观察我的一举一动,须臾,笑笑地开口:“想要食物的话,不妨拿一些比较有趣的东西来换,比方说从

某些区域捡来的笔记本,又或者联合政府成立以前某些国家的军刀之类。”
闻言,我停下手里的活儿,手指不经意间划过放著瑞士军刀的裤袋,抬头死死瞪住他。
“不必用仇视的眼光看我。”老头气定神闲地将柜台上的银币一枚一枚垒起来,“我们这种开店的,对於情报的流通是

很敏感的。当然,也懂得遵守职业道德,嘴紧得很。”
“你想怎样?”我依旧目不转睛地盯住老头的眼睛发问。
“其实呢,是这个样子的……”
老头前一阵同人打赌,双方各找一个掰手腕的高手决一胜负,胜出者自然能够获得丰厚的奖品。原本他是必胜无疑的,

可是非常不幸,他旗下的那一位高手由於牵扯进昨天“红龙”逃犯的事件身受重伤,现在还躺在C区808室养伤,而比赛

是在今天,若是没有及时找到替补队员,老头就不得不乖乖认输。
“奖品是一大块牛肉,若是赢了,分你一半。”说到这里,老头神秘兮兮地凑近我耳边低声道,“外加一份特殊谢礼。


好吧。光是为了那半块牛肉,我也豁出去了!

1个小时以後,我拖著抽筋的右手回到居住区。进屋就找锅子煮汤,顺便不忘回头招呼睡了大半天的关一乙。
“高手,快起来喝牛肉汤。”
床上的人翻个身面向我,面无表情,过一会儿才伸著懒腰坐起来。
“古凉。”他叫我,“你身上带著‘红龙’死囚丢的东西吧?”
“怎麽?”我拿勺子撩著锅里的汤水,一面往里头加草叶和盐巴。
“昨天那个军官同你什麽关系?他没有对你进行例行搜身?”
他此刻的口吻,倒比昨天的贺炎更像是盘查。我於是偏头拿白眼瞪他,从怀里掏出那个死囚的玻璃瓶朝他脑袋丢过去,

被轻巧地接住了。
“我倒是很想知道,他们要以什麽理由拘捕持有这东西的我。”我从鼻子里哼出声来。
那只小巧的玻璃瓶里装的是一截极其普通的攀援植物──紫藤,并且由於离开营养的根基过久,早已枯萎,没有什麽特

殊的。这一点,我早在昨天清晨就已经到B区图书馆调查清楚。
“况且它的瓶身和木塞也完全是市场货,没有夹层可供存放秘密情报。关一乙长官,你可还有什麽其它疑问没有?”
关一乙低下头去瞧手中的玻璃瓶,片刻後仰头看我,目光炯炯:“你和那个军官是什麽关系?”他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

题,这回的语调与先前截然不同。
握著勺子的手微微一顿,我自嘲地笑笑,道:“我是杀死他好友的凶手。”
房间里有一段漫长的沈默时间,牛肉汤的香气开始漫溢,缭绕鼻间。关一乙穿上鞋子,一路踱到盥洗室去,经过我背後

的时候,左手狠命拍了我一掌,害我的脑袋差点跌进牛肉汤里。
“谢了。”他嗫嚅道,“昨天救我一命。”


06
在关一乙养伤的这段日子里,我可说是忍辱负重。每一天的每一顿饭,那家夥都借口说右手疼得提不起勺子来,非睁了

一双无辜的眼眨巴、眨巴看定我,接著“啊”地张开嘴,等待食物自己飞进去。
我一面心不在焉地给他喂饭,一面期望那些生硬的饭粒能够直接噎死他。
可恶!他手臂上那一抢又不是我干的,为什麽偏偏是我来替人赎罪?他倒回答得好:你还欠我一条命。
一周以後的某天中午,我认命地自外头回来给某人喂食,打开电动门的瞬间,有什麽东西凌空飞来,伸手抓下定睛一看

,是个塞得满满的旅行背囊。
“你打算去F区旅游?”我抬头瞧全副武装的关一乙,他的床上正搁著相同的背囊。
“我们今晚离开管辖区。”他用的是非常不恰当的陈述句。
“不要随便算上我!”麻烦的事情一件接一件,难道还没玩够?
关一乙闻言,甩下手里擦得闪闪发亮的小刀,敛起笑容径直往我这边走来。一瞬间,我竟被他的气势压下,忘了做出反

应,直到对方奋力一拳砸在自己身後的墙上,将我整个身子环在他的双臂之内。
关一乙略低下头,炯炯的目光牢牢锁定我的眼睛,冷然道:“被你杀死的那个男人,每一次都是冒著生命危险出入管辖

区。你以为在当今,要找这麽一个精於沙漠生存技能,拥有绝对精准的方向感,并且有胆识的联络员有多困难?”
他的气息毫无保留地全数喷在我的脸上,呼吸稍稍急促,搅得我的脸颊有一些发烫。我斜过眼去瞧他握拳的右手,苍劲

有力。
切!他不是号称自己手不能提吗?竟敢骗我!
我转回视线,顿时冷静了不少,伸手一把揪起关一乙脖子上的银质项圈,拿了同样挑衅的眼神回敬他:“那麽你又知不

知道,这项圈可不单单是身份证明那麽简单?里面装有空间定位跟踪器,不等你我跑出管辖区半径100公尺,军方就能轻

松将我们抓回!”
关一乙一愣,面部表情柔和下来,嘴角朝上弯了一弯,额头抵上我的额头,轻声慢语:“可是我听说,你曾经徒步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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