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昕有气无力地说：“第一次……会觉得你的身体暖……”
“那是你的身体太冷了！居然搞得比鬼还冷，蠢货！”嘴上骂着，林耀荣还是把何昕搂进怀里。一低头，看到何昕的嘴
唇渗出血珠。“你嘴唇怎么流血了？”
何昕摸摸自己的嘴巴，刺痛刺痛的。“可能是我咬得太用力，咬破皮了吧？你刚才捞我上来的时候，我的嘴巴有没有张
开？”
“我怎么有时间留意这个问题啊？”林耀荣翻起白眼，连他死了没都不能确认，还去看他有没有张开嘴？“你干嘛咬自
己的嘴？”
“因为我不想喝到那些脏兮兮的水。看来我还是没有松口，不然现在就要吐一堆脏水出来了。呕——”何昕做出恶心的
样子，“我宁可憋气憋死也不要喝那些水！”
“呵呵，小昕你真是倔强。我还没看过溺水的人没有喝到水的。”林耀荣被逗得笑了起来。
“你尽管笑吧，反正我溺不死。”何昕突然觉得很累，几乎死掉的遭遇让他现在整个人瘫软在林耀荣身上，他合起眼睛
，打算闭目养神一下再回去。
林耀荣的笑声停止了，何昕感到自己的唇上覆上一个柔软的东西，在他唇上蠕动着。
“你不要趁机……”他睁开眼睛想反抗，但看到林耀荣认真的表情，就又说不出话来。林耀荣轻柔地舔着他唇上的伤口
，那认真的样子就像小狗在舔食似的，害他觉得嘴唇又麻又痒，恨不得用手去抓。
“好了，够了，我很冷，快点让我回去换衣服吧。”何昕突然觉得心脏跳得很快，血都往脸上涌了，连忙推开林耀荣，
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还没有站稳，他就又被林耀荣一把抱住，头被用力地按在林耀荣胸前。
“如果我还活着，你现在就会听到我的心脏跳得像疯了一样。”伏在何昕头顶，林耀荣无奈地叹息，“拜托你了，以后
不要再做这种可以把我吓得再死一次的事。”
13
回宿舍洗了个澡，换了衣服，何昕又拉着林耀荣回到湖边。
“真的是水鬼拉我的脚吗？”盯着平静的水面，何昕问道，“我跟它又无仇无怨，它为什么要害我？”
说完，就对上林耀荣无奈的表情，“你现在是一个半只脚踏进鬼门的人，随时都可能死掉。水鬼平常如果害死人是要受
罚的，但如果害死一个已经到了命劫的人，就不能算是它们的错。水鬼都是怨气比较重的，难得有机会，当然要害你。
”
何昕一听，寒了，“那就是说，如果我再掉下去一次，它们还是要拉我？如果其他人掉下去就没事？”
“正确。”
“可、可是，”看着湖面，何昕觉得背脊泛起一阵阵凉意，手臂上都布满了鸡皮疙瘩，“我、我不是已经有阴阳眼了吗
？为什么还是看不到它们？”
“你什么时候有阴阳眼了？”林耀荣不解地回望他。
“就、就是上次啊，遇到那鬼老头的时候你帮我开眼的啊。”
“哦，”林耀荣捶一下掌心，记起来了，“那次只是临时开眼，只能维持十二小时的，过了时间就会失去效力。要真正
拥有阴阳眼很困难的，不是我帮你随便抹一下就有的。”
“你、你不早说……”害他这段时间还一直担惊受怕，眼睛也不敢乱看，就怕会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你现在想看吗？那我再帮你开一次吧。”
“哇！不、不用……”没说完，林耀荣的手就覆了上来，何昕又觉得眼睛一凉，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呜，我又没说想看。他哀嚎。
“来，睁开眼睛吧。”
何昕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小心翼翼地往湖里看去。
“什么、也没有嘛……”
“你睁大一点，仔细看。”林耀荣伸手出来指着湖里某处，“就在那里，看起来颜色比较深的那一块。”
何昕眯起眼朝林耀荣指的方向用力看，依稀地看到有一个影子，渐渐地从浅色变成深色。就是这一团东西吗？何昕正在
揣度着，那团“东西”却逐渐变得清晰，浮现出人的轮廓，何昕正害怕得想移开眼睛，那东西的脸就出现了，一个女子
的腐烂的脸，应该是嘴的地方裂开一道缝，朝何昕露出一个应该是笑的表情。
仿佛整个人被泡到冰水里一般，何昕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是冰凉的，狠狠地打了个寒战。“呜哇——”他立马闭紧眼睛
，放声大叫，“她她她、她对着我笑！”
“因为她知道你在看她。”
“那、我们快离开这里，不然等一下她爬出来就糟了！”何昕扯上林耀荣就要走。
“哈哈哈，爬出来？你当是午夜凶铃啊？”林耀荣忍不住笑了，“放心，水鬼是不能离开她栖身的水源的。”
“待在这里觉得寒寒的，还是赶紧走……哇！”走了两步，何昕又是一声尖叫。
“又怎么了？”
“好好好、好多……鬼……”离他们十步开外的地方，许多透明的影子在游荡，粗略一数都有十多个。何昕吓得目瞪口
呆，可怜他长这么大，还没看过这种阵势。稀疏的小树林中，太阳被云层挡住，昏昏暗暗，一群游魂在四周飘荡。他觉
得自己简直成了香港鬼片中的配角，通常死得很惨的那种小角色。
他紧紧捏住林耀荣的手，也不管是冰还是烫了，“我从来不知道，我们学校这么猛鬼……”
“因为现在是你的命劫期，所以你身边都会有很多这种东西。”
“你是说，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何昕马上缩到林耀荣背后，“他们要对我做什么？”
“放心，他们只是被吸引来的游魂野鬼，不会对你做什么。”林耀荣安抚般的拍拍何昕的手，“况且有我在，他们伤害
不到你的。不过你尽量不要跟他们对上眼，当看不到他们就是了。”
“那你还帮我开眼？”何昕小声地吼道，这样叫他想看不到也难啊。
“反正只是十二个小时，很快就过去啦。”林耀荣一脸轻松地说。
哼，说得倒容易！“我们还是去亮一点的地方吧。”何昕总觉得这里阴气很重，让他一直打颤。
“好。”
林耀荣径自往前走，若无其事地穿过鬼群，何昕跟在他身后，虽然怕得要死，但还是要装作没看到地走过去。
鬼魂在叽叽喳喳地说话，声音又尖又细，“嘿嘿，他快要下来了。”“跟着鬼也没用啦，反正你不久也要变成鬼了。”
“嘿嘿嘿嘿～～”
何昕打着寒颤，装听不到，却更加握紧了林耀荣的手。
“喂～放弃吧，快点下来啦～”一只鬼飘到他旁边，在他耳边吹气，“快点下来陪你大爷我～”
妈的，敢调戏我！何昕一阵火起，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转头就吼，“TMD！陪你XXX！一直在那里吵来吵去烦不烦啊！
老子还没那么快嗝屁，要玩你们自己去X个饱！”
“原来他看得到我们。”“我们去跟他玩玩吧。”众鬼一涌而上，冲何昕飘去。
“散！”林耀荣举起手对着鬼群，大喊一声，鬼群就被巨大的冲击力击散，飞落到几十米外。
何昕对着那堆鬼吼道，“我旁边这位是阎王身边的大红人，你们这群小鬼来一百只都没用，识趣点赶紧给我滚开！”
“小昕……”林耀荣苦笑。大红人？怎么有点古装戏的味道。
“还不快溜！”何昕转头，拉起林耀荣就跑。
飞奔中。“小昕，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说脏话这么厉害。”
“呸！老子不出声真当我死了！想当年我在十一中时骂遍天下无敌手，敢诅咒我？让他们再死一次！还叫我下去陪他，
也不看看自己长得像毁容！”何昕骂开了头，一时煞不住车。
林耀荣滴汗。“可是，你刚才不是还很害怕吗？怎么突然就敢骂他们了？”
“就是害怕过了头，忍无可忍，所以才暴走的啊。反正就算有什么事，还有你这杀虫水在。”
杀虫水？已经从蟑螂荣升为杀虫水了啊？林耀荣悲哀地想着。
离开了昏暗的湖边树林，他们跑到了运动场边，坐在草地上看人家踢足球。和暖的阳光洒在身上，让何昕有重获新生的
感觉。鬼们可能碍于林耀荣，远远地躲在阴影处，低声说着话。
“哼，都已经把他们打飞了，还跟着我们，真是讨厌！”何昕瞪一眼鬼群，不满地喃喃。
“不说这个，你还没告诉我，今天一大早溜出来干什么？”林耀荣打断他，问。
何昕把瞪鬼群的眼睛转回来，瞪着林耀荣，“我去找那个陈渝江了。”
“你找他干什么？”
“问一些我想知道的事。”
林耀荣头一垂，大大地叹了口气，“你就为了这个，害得差点连命都没？”
“谁叫你上次乱扯一通骗我？”也不编一个可信度高一点的，当哄小孩啊？
“唉，小昕，”林耀荣搔搔头，为难地说，“我开始要告诉你的时候，你不是没兴趣听吗？怎么现在又想知道了？其实
也没什么好听的，不过是自杀而已嘛。”
什么叫“不过是自杀而已”？何昕突然觉得有点气愤，他居然把自己的死讲得这么轻松！“你以为我很想知道啊？要不
是我三番四次看到你那些梦，我才不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死呢！”
“你看到我的梦？”林耀荣错愕地问，看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梦境被看到了。
“我不知道是你的梦还是我的梦，第一次看到有个猪头哭完后跑去跳楼，第二次看到有个笨蛋说不要做人。你敢说那两
个人不是你？”一想到那些梦，何昕就没办法无视林耀荣自杀的现实，没办法继续看着他整天嘻嘻哈哈。
林耀荣一下子沉默下来，半晌，才又开口，“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知道又有什么用？”
是没什么用……何昕一下子答不上来，但他就是很在意，就是非常想知道。
林耀荣继续说：“自从死了后，做人时的一切就与我无关了，我不想再去回想，也不想再提起做人时的事。鬼是最忌讳
被别人问怎么死的，尤其是自杀的鬼，你知道吗？”
“所以你现在要我不再问了？”何昕低声说，“如果你真的不再想以前的事，为什么我会看到那些梦？为什么你见到陈
渝江会慌张成那样？你根本就没有放下过去。”
“不要再说了好不好？”林耀荣露出哀伤的表情，是何昕从未见过的表情，就是知道他会有这样的表情，所以何昕才无
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讨厌以前的我，以前的我讨厌这个世界，你就让以前的我彻底消失好不好？反正，我这个死
人的事，本来就跟你毫无关系啊。”
何昕静了一阵，笑了，“是啊，你现在是只鬼，我只认识做鬼时候的你，你做人时是怎样，与我有什么关系呢？你是来
救我的，我只要握紧你这根救命稻草就好了，管那么多干嘛。”反正等他过了命劫，四十七天后，林耀荣照样回去做他
的鬼，他照样做他的人。说完，何昕就站起来，往运动场外走去。
“小昕。”
何昕当听不到，照样走。
“小昕！”林耀荣叫得更大声。
一阵风吹过来，何昕还没看清楚，就被一个足球狠狠地砸中，吃了个结实的波饼。
原来他不是叫我“小昕”，是叫我“小心”，靠！
“同学！不好意思！”
何昕被砸得摇摇晃晃，后退了几步。
“啊！同学！”
“小昕！！”
又叫什么叫？刚站稳脚步，何昕一抬眼，就看到一辆小车往自己冲过来。
他听到其他人惊慌的叫喊，也看到小车司机惊恐的表情，但他移不开脚步。
靠！开那么快，学校里有限速的好不好！
14
何昕看到车头向自己猛冲过来，不过在转瞬之间，他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
一天死两次，何昕真切地感受到了命劫的威力。
就在车子离他不到一米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一片亮光，亮光的中心隐约可以看到一个人的身影。
“天！车子浮起来了！”“停住了！真的假的！”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亮光逐渐散去，车子就停在何昕身前半
米的地方，而车头前面的是——
林耀荣虚脱地坐在地上，手用力撑着想站起来，但没站到一半又摔回地面。何昕连忙蹲下来扶起他。
“你还好吧？咦……”何昕伸出去的手碰不到林耀荣，从中间穿过去了。“怎么会这样？”他又试了几次，手却只触到
空气。看林耀荣，却是闭着眼睛，难受到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何昕焦急地看着林耀荣，却震惊地发现，林耀荣变得比平常更透明了，脸也模糊起来，就像随时会
消失那样……
消失？
何昕心里一阵惊恐。不会吧？难道是刚才用尽全力救了他，所以……
“喂你说一下话啊，你不要吓我。”何昕伸手想摇晃他的肩膀，才想起现在碰不到他，急得不知怎样才好。
林耀荣稍稍睁开眼睛，摆出个虚弱的笑容，“没事……”
听到他气若游丝的声音，看到他逐渐变浅的身体，何昕突然控制不住，哭了出来。
四周的人，先是看到车子腾空，然后又看到这个差点被撞的人一直跪在地上自言自语，现在还无端地哭了起来，不由被
吓到，也不敢多逗留，纷纷走避。一个好心而且大胆的人上前询问，也被何昕用力的甩头吓了回去，仿佛怕他不小心把
头甩下来似的。
身边渐渐地没了人，只剩下何昕一个人蹲在地上发出便秘似的“唔唔”声。
“别哭了好不好，很难听。”
“你没事了？”也顾不得林耀荣的揶揄，何昕迅速地抬起头。林耀荣看上去稍微恢复了一些“质感”，显得不那么透明
了，何昕小心翼翼地摸上去，虽然只摸到了软软的棉花糖般的一片，但起码不是空气了。
“我歇一下就好，你别叫得像哭丧一样。”林耀荣说完，又闭起了眼睛。
何昕扛起轻飘飘的林耀荣，把他放到树荫底下，他不知道阳光会不会伤害到鬼，虽然林耀荣平常好像不怕太阳，但他觉
得还是不要晒着比较好。然后他坐在地上，把林耀荣的头枕在自己大腿上，让他躺得舒服一点。
“吓死我了。”何昕长吁一口气，说。
“一天来两次这种事，不吓死才怪。”林耀荣挪动一下，把头窝进何昕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