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非常悲惨的体验。
只是他很久已经不再做那样的噩梦。
他颤抖着。
“你……你想要做什么?”
沈子衿微笑着。
“你穿这些很好看……好看到让我忍不住想要把它们统统脱下来。”
沈子衿爱怜地摸摸王怜香已经害怕得有些发青的脸。
“据说女子喜欢穿漂亮的衣服,是因为男人见到那些衣服,会更渴望见到下面漂亮的肌肤……”
“别把我和那些女人相提并论!”
王怜香恨恨地甩开沈子衿的手,双手掩上一襟企图坐起来。
然而沈子衿立刻把他压了回去,顺手拿床头特制的精钢镣铐把王怜香的双手分别拷在床头两端。
沈子衿的眼神依旧温柔无比。
“据说男人会买漂亮的衣服给女人,是因为总想着亲手把它们都脱下来……小生深以为然。”
王怜香已经管不的沈子衿还在说些什么会惹脑自己的无耻之言,只是用力挣动着手腕上的镣铐。
与镣铐相连的铁链击在床头的铁架子上,发出“叮叮”的脆响声。
王怜香的心凉了半截。
这张床竟然是精钢所铸。
每个人都有历史。
差别只不过是数量的多少,受人瞩目的程度,以及好看难看的区别而已。
每个人多多少少也都会有好奇别人的历史。
尤其是一个还没有什么历史的人对于一个应该是比自己更有些称头的历史人的历史。
尤其的尤其是他并不服气别人的所谓历史的时候。
龙静文现在就很不服气。虽然经过崖上的一夜,他已经把沈子衿看作朋友但是朋友之间,本来也就是最有力的竞争对手。
龙静文相当不服气。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因为他是祖奶奶的关门弟子吗?!”
龙静文大声对他爹说。
“那就已经很了不起。”
龙啸海很不满意地瞪了他儿子一眼,直到他乖乖地放下手中挥舞的账册。
“能够被那样……的澄心大师相中的人,岂不已经很不简单。”
龙静文想了一会儿,点头表示同意。
“尤其是能够在山里忍受祖奶奶的古怪脾气那么久,真的是很不简单。”
“放肆!”
龙啸海喝止儿子,却不怎么认真。
“何况当年围剿鸳鸯盗,就是因为有沈兄弟不辞辛苦打探到确切消息,才一举成功的。”
“咦?不是说当年围剿鸳鸯盗的人都死于非命了吗?而且……怎么沈……”
龙静文完全没有听说过的样子,大睁着双眼,疑惑地看着他爹。
龙啸海点点头。
“恩,沈兄弟因劳成疾,在是役之前就染上风寒,在朱家庄疗养了很久。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侥幸逃过一劫吧。”
“可是……没可能啊?……”
龙静文抬起头喃喃道。
“若我是那王怜香,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卧底的奸细啊?”
龙啸海看龙静文想着,便也低头想了一会儿,直把自己弄得昏头涨脑,又不耐烦起来。
“那也是王家小贼的事,你想得起劲干什么?对了,今天不是裴大先生来教你读书的日子吗?你怎么还在这里偷懒啊?”
“我这不正要去嘛!”
龙静文缩着脖子,从他爹的炮轰当中脚底抹油了。
一想到再过一会儿就要在裴大先生的手板底下摇头晃脑地大声念些“伐木丁丁,鸟鸣嘤嘤”,他的头就已经大了三倍。
“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唉,这山中静则静矣,尚且缺些樵斧之声,便少了些静坐讲黄庭般的灵气。”
八年前的沈子衿也是轻声吟着《小雅》上的这两句,边缓步穿行在桐柏山的兽径之间。
其实他一个时辰前就应该已经到达四百里外的开封府朱家庄。朱纯正朱大老爷设了家宴在等他相中的未来女婿。
澄心大师的关门弟子初出江湖,男人们之间固然算个轰动消息,在女人们之间却更有效应。尤其是开封府的女子。她们最近寒暄的时候已经把讨论天气孩子胭脂花粉的主题换成了“不知道澄心大师的弟子什么时候到”。
澄心大师虽然性格古怪,看人眼光却着实不赖。她年轻时脾气暴躁,动辄杀人。而且杀人只论好恶,不分是非。她看不上男人,男人也不敢娶她。所以她虽然很美貌,却一直嫁不出去。到了三十岁的前一天,她不声不响跑去请当时的少林方丈严证给她落了发。
严证大师本能地拒绝。
和尚怎么可以给女子剃度?
可是龙娇娇说,放下屠刀还要分场所么?
于是严证给她剃度。龙娇骄就和严证下一辈的少林和尚们一起排在“澄”字辈。
从此江湖中少了一个脾气暴躁的老姑娘龙娇娇,多了一个脾气暴躁的美貌尼姑澄心。
澄心还是动辄杀人。
消息传到严证和尚耳朵里,他也只是叹了一口气。
后来澄心开始收徒弟。她一共收过七个徒弟,前六个都是传说中的美男子。
之所以是传说,是因为他们不是已经死了,就是隐居不出。
即便如此,老尼姑最后一个徒弟沈子衿,也足够成为……传说了。
杀了这么多人还活得好好的老怪物,就算不被人敬仰,也会被人敬畏。所以老怪物的徒弟,除了饮食需小心暗算,睡觉要关好门窗之外,日子应该也不难混。
虽然大家都已经很想赶快见到这个话题人物,要说到把女儿许配给他,多数人还没这个胆子。
可是朱纯正敢。
他笑容可掬地给沈子衿送去小女儿的庚帖。
于是沈子衿就成了他未来的第五个女婿。
一直在打朱盈盈主意的毛头小子们都很失望。
可是今天朱大老爷也要失望了。
因为沈子衿是来见他师傅许配给他的未婚妻的。
他甚至连他自己未来的妻子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澄心大师很喜欢她做的饭。她本来想拜澄心大师为师,可惜澄心大师不收女弟子。于是澄心大师便顺口许诺把小徒弟送给她做丈夫。
沈子衿苦笑。
江湖中人都在猜测澄心大师或者说澄心老尼姑的关门弟子出山以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但是一定没有人想得到是去见师傅硬塞给自己的所谓未婚妻。
“救命啊!有强盗啊!”
从山里更深处传来惊惶的女子呼救声。
现在的世道,居然连深山里都会有强盗了。
沈子衿叹了口气,皱了皱他那还很年轻光洁的眉头,一提气,如风拂水面般轻轻掠了出去。
她还只是个小姑娘。
小小的稚嫩脸庞,显得怯生生的。
她脚边,两个彪形大汉晕倒在地上。
她似乎受到了相当的惊吓。
沈子衿看着这孩子。
他似乎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于是只能做出尽量和善的笑容。
而以那小姑娘目前的情形,似乎也不可能先开口。
僵持了一会儿,沈子衿终于下定决心。
他叹了口气。
“在下有一事相求,望姑娘务必答应。”
那小姑娘仍旧怯生生的。
“小女子身单力薄,不知有何能为恩公效力之处?”
她似乎被吓坏了。
沈子衿又叹了口气。
“请姑娘饶了他们两人性命罢。”
那小女孩也没有答话,只是迷惑地眨巴着黑亮的大眼睛。半晌,她迟疑地开口。
“小女子实在不明白恩公在说什么……这样罪大恶极之徒,纵然小女子险些惨遭侮辱乃至丧命,既然恩公说饶了他们,小女子虽不甘,也只有从命了。更何况小女子本来手无缚鸡之力,也谈不上什么饶不饶的吧,恩公说是就是了。”
“好利的一张嘴。”;
沈子衿苦笑。
“如此,在下多谢姑娘了。请问姑娘可是姓王么?”
沈子衿猜想她多半便是师傅指定的“未婚妻”了。
那小姑娘狐疑地转动大眼睛打量着他。
“请问你是……?”
“在下沈子衿,奉师傅澄心大师之命,有书信带给王家小姐。”
“原来是沈公子。我家小姐现在不在家,不嫌弃的话,先跟小镜子回去等候吧。”
原来这小女孩叫小镜子,却不是王家小姐。
沈子衿发现自己心底不由得松了口气,悄悄苦笑起来。
小镜子朝山里的方向指示着,回头示意沈子衿跟上来。
沈子衿跟在小镜子身边慢慢地走着,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你又何苦定要杀了他们?”
他的眼角刚好瞥到两道银芒从小镜子的袖子底下闪了出去。
从八岁起,他便每晚在黑暗的柴房里盯着线香的一星灯火练习眼力。
“沈公子又何苦定要救他们?”
小镜子知道被看穿,也不再装可怜,脚下也逐渐用上内力,并不招呼沈子衿便飞奔起来。
“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人,如果我真的毫无武功,早就被他们抓住杀掉了,也许还会被凌辱。”
沈子衿连忙跟上。
“我知道,可是现在他们也并不能对你怎么样啊。我不忍心杀他们,正如我明知道你的武功远在他们之上,还是忍不住替你制住了他们。”
沈子衿叹了今天不知道第几次的气。
小镜子一怔。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沈子衿苦笑。
“你叫救命的声音,我在山下便听见了。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中气如此之足,觉得很少见而已。”
小镜子脸一红,随即便发狠道:“那你为什么要出来坏我的事?我本来想把他们带远一点,免得弄脏屋子旁边的地方。”
沈子衿很惊奇似的侧过头看着小镜子瞪着他的大眼睛,他已经赶到小镜子旁边,不即不离地同步前进着。
“你想的只有不要弄脏地方么?”
“当然,小姐不喜欢周围被弄脏。”
沈子衿在心中一叹,想着不知道师傅许配给自己的到底是怎样的女子。
可能真的是无福消受呢。
以两人的脚程,虽然是七拐八弯的山路,也很快就到了。
山中比外面黑得早,已经有些暮霭沉沉的味道。
三间整洁的小屋,却是以厚重的石头垒成的。大约是为了防备山中的野兽。
小屋周围并没有圈起篱笆,颇有些以天地为篱藩的味道。
屋后有阵阵白雾腾起,却不大像夜晚的瘴气。
“小姐!小姐!”
小镜子连蹦带跳地冲进屋去,把沈子衿甩在身后。
沈子衿正迟疑间,只见小镜子又一脸失望地退了出来。
“小姐不在屋里,大概是在屋后的湖边吧。”
沈子衿正不知如何答话,小镜子又已经很快地说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