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摇的竹扇只露出一双幽深带笑的眼眸:“哟,这儿可真热闹。”
公子七斜眼瞥了他一眼,真不知道这人怎么想的,还嫌惹得麻烦不够多?
转眼间,那群碧衣人确立即径直走了过来。
公子七心中蹙眉,该不是又要开打了罢……
正想着,谁知那些人在几丈之外忽然停下,齐刷刷半跪在地,向沐子瑄齐声道:“属下见过掌派!”
公子七回头,若有所思地望了他一眼。
中央那群黄衣人诧异地望向这边,交首耳语几句,非但不敛气焰,反而却露出更加轻蔑的神情。
“掌派,那些凌鹫派的人不循先来后到之礼,硬要抢我派之位,实在欺人太甚!”其中一个碧衣男子跨出一步义愤填膺
道。他的发髻上系着一根深翠色的绸带,另一个则是纯白色,而起他几人则均是浅色。
沐子瑄微微颔首,并不发话。那几人朝公子七看了几眼,垂首推到一边。
他手摇竹扇,围着大堂转了一圈,同各门派掌派问候寒暄,却唯独甩也不甩凌鹫。
众人不由暗暗好笑。见这清叶之主侃侃而谈,风流俊雅,尤其对比凌鹫无力跋扈,更加对沐子瑄好感大增。
公子七靠在门口的朱红大柱边,望着人群中青色人影,微笑摇首,感叹这人不管从那方面都绝对是个人才。
“这位公子……可是掌派的朋友?”
公子七回头,身后正站着刚才说话那人。
他想了想,笑道:“算是债主罢。”
“?”
公子七不理会他疑惑的目光,继续道:“在下公子七,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不敢,在下乃是清叶派白翼堂堂主,白楼。”
公子七指指他身边深翠色发带的男子,问道:“这位呢?”
那人顿了一顿,清咳一声道:“他是青翼堂堂主……青楼。”
“……”公子七微微一笑,道,“幸会,幸会。”他忽然觉得自己升级了,竟然既没有笑出来,也没有忍不住耸肩,他
居然已经快习惯了。
“七兄,”沐子瑄不知何时回到这边,“各门各派大多在此,说不定有你要找之人。”
公子七摇首道:“现在只怕他们站在我眼前我也不知道,再等等罢。”
沐子瑄还想再问,却听身后有人大声道:
“这剑池论武是较量出真英雄,那些胆小怕事怕了我凌鹫的鼠辈,直接滚下山去算了。”
这样明显的挑衅,再不作反击,就真要被人看低了。公子七挑眉瞧着,早闻清叶与凌鹫不合,难道是真的?
沐子瑄依旧笑的优雅,他瞧了瞧为首的几人,忽道:“咦,怎么不见五行护法之一的土护法,娃哈哈?娃护法?”
堂中果然又响起些闷笑的声音,却听得沐子瑄又道:“难道是那晚在城里的客栈,他打我不过,晚上带人前来报复时伤
了腿脚,不方便前来?”
一阵议论和谴责立即响起。
那几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面子上又过不去,不知是谁嚷了一句:“一面之词!证据呢?!没有证据就休想诬蔑我凌鹫
派!”
不待沐子瑄说话,身后的清叶派一干人已经怒了。
“堂堂清叶之主会诬赖一群鼠辈不成!”
大堂里炸开了锅,两派争执不休,几乎要打起来。
公子七捱过去,低声道:“沐兄不管么?”
沐子瑄但笑不语,反倒没事人一样,只看不管,一双黑漆的眸子轻轻流转,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住手!”一声沉稳的喝止响自门边,深厚的劲力激荡在大厅内,颇有振聋发聩之效,霎时整个大厅静默下来。
宽大的湛蓝凌格袖负在身后,蓝衣男子缓步步入,他双眉斜扬,凤目神飞,两鬓有些与年龄不符地刻上了稀疏银白的痕
迹,却丝毫掩不了盛年俊气风华。
剑池历届的主持方,御风山庄,百年来稳坐武林泰山北斗,此言绝非虚假。而现任庄主御流霄便是历代庄主中最年轻有
为而受人敬重的一位。
御流霄身后跟着进来三个男子,其一是祁门门主逝辰,另外两个则是涵墨尘和叶君。
见御庄主的到来,双方也只得做罢,向他见礼。
后面之事公子七自是不知道了,因为当他们进去之时,他就独自悄悄溜了出去。
远离了大厅的喧哗,夜晚的剑池似乎格外的宁静。月光凝在竹林小路上,映着洁白的光华,竹影幢幢随风而动,浅浅竹
香从通幽曲径处传来。
公子七迎月而立,背后拉出一条长长淡淡的影。
本来散慢悠闲的神情,忽然格外的认真而分明起来。他微微侧过脸,幽黑的凤眸向身后的竹林扫视片刻,忽而低声道:
“出来罢,璟非。”
话音刚落,竹林间轻轻一动,霎时又恢复了寂静。只是眼前多了一抹黑影半跪在地。
“少主,”他低低道,声音沉静而干脆。他微微抬首,一双墨黑深沉的眸子眨也不眨地望着公子七。
“起来罢。”公子七看着他轻轻叹口气,道,“谁派你来的?重阳长老么?”
璟非站起来,低垂着首,身体却挺的笔直,摇头道:“不。”
“……那是你自己要来?不放心我么?”
璟非一顿,道:“是。”
公子七蹙眉:“所以就先跑到剑池一直等到现在?谁允许你自作主张的!”
璟非眼神一暗,随即单膝跪下,一字一顿沉声道:“属下知错,愿意领罚。”
“你……”公子七简直无语了,看着他的样子,却怎样也发不了脾气。自从一年前无意中救下这人,说服重阳长老让他
留在身边作影卫之时,他就从来是这副恭顺却又透着疏冷的样子,口中说着知错知错,做事依旧我行我素。
他无奈地扶着额头,道:“罢了罢了,你爱跟就跟着罢。没有我的命令,别让别人发现了行踪。”
璟非忽然抬头,掩不了目光中的惊讶,又立即移开眼光,迅速答了声“是”。
“等等,”公子七忽然想起一事,“你现在可带了五百两银子?”
“……有。”他的目光中带有疑问,不过,最终什么也没问。
高远的夜幕,满月飞明镜,风拂云散,夜凉如洗,霜华满地,欲跨浮云飞起。
公子七借着月光往回走,不远处的竹林另一边,隐隐传来人声。他循声望去,隐约看见两个男人的背影忽觉有些眼熟。
“二师兄,你看今晚的月亮,好圆好美。”
“……”涵墨尘抬头看了一眼,道:“月亮在哪里看都是一样,从前在山上也没见你这么说过。”
“当然不一样,你在山上只顾着习剑修道,几时陪我赏过月?”
“山上还有别的师兄弟,你若觉得无聊,可以找他们玩。”
“……玩?”叶君深呼吸几次,又重新抬起头,满怀期待的望着他道,“再过几日,便是元霄节了,我听别人说,元霄
节的汤圆要和喜欢的人一起……”
叶君双颊泛起一丝红晕,声音越说越小,小得快要听不见。
“汤圆?你肚子饿了?刚刚不是才用过膳么?既然如此,不如回去吃点干粮,早些休息罢。”
“……”公子七扶着一根粗壮的竹子,差点没倒塌下去。
着临门一脚踹是踹下去了,只可惜……撞倒脚了。
“七兄,你怎么在这儿?”
公子七清咳一声,若无其事走了出来,微笑道:“哦,我正在散步,刚巧经过,刚巧经过。”
“公、子、七!又是你!!”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表白,却惨遭乌龙的叶君,“火辣辣”地盯着他,头顶几乎要冒出烟来
。
“小君。”涵墨尘蹙眉看了他一眼。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礼数呢。
叶君磨牙,二话不说,头一扭就走了。
这……好像不是他的错罢?
公子七挑眉道:“涵兄,你的小师弟的心意,你不会真的不知道罢?”
“……”涵墨尘一愣,又摇首叹道,“七兄与我们相识不过几日便已看出,我又怎会不知?只是……小君是个很单纯的
孩子,又认死理,而我,我只想专心习剑修道,从未想过这情爱之事……抱歉,这样的事真是太失礼了……”
末了,他看了公子七一眼,又加了一句,“不过,我觉得七兄是个可以说话之人。”
“无妨,无妨。”他本想说其实也挺有趣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对了,七兄何以会到剑池?”
“……我是为了找些人,查些事。”
“哦?在下也是来找些人,查些事。”
公子七目光微闪,道:“那你查到了么?”
涵墨尘摇摇头,道:“且看明日罢。”
圆月依旧高悬在漆黑的天空之中,在背着光的地方,一个披着貂裘披风的男人,正坐在雕花大椅上,弹了弹金亮的指甲
。
他对着跪在地上的男子狠狠道:“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是!”
第八章 青溟
翌日,论武已经开始多时。
正午灿烂的阳光照耀在剑台之上,你来我往的身影在台上变幻着脚步身法,片刻不曾停下。两个两个双双上去,总是一
个一个独自下来。竞争总是激烈而又无可避免的,喝彩和得意的背后总是隐藏着屈辱和不甘。
这么多年来,新起的武林新秀不少,真正成了气候的却没有几个,剑池也许久未曾谱写出一场惊心动魄的武学之争。
公子七正站在热辣辣的午阳下,他简直觉得自己快要被晒干了。他是天生畏寒没错……但那也不代表他就不怕热……
原本他是跟着沐子瑄悠哉游哉地靠在清叶派的凉棚下的,只可惜当他把那五百两银子还给他之后,沐大少就一脸抽搐地
将他赶了出去,以报复他的“两不相欠”。
公子七擦了擦汗,摇首叹道:“唉,早知道他不厚道,没想到这么不厚道……”
忽然太阳不见了,头顶上投下一片荫凉。
涵墨尘正撑着一把阳伞,站在他身边。
公子七一愣,随即笑道:“涵兄果然周到,多谢。”
那人依旧专注望着剑台上的比试,只淡淡道:“不必言谢,举手之劳罢了。”
这边厢,沐子瑄正悠悠扇着竹扇,坐在凉棚之中,一旁的茶几上沏着清香的碧螺春,真可谓舒爽至极了。
他的身边还有一把椅子空着。
而白楼青楼以及其他下属均站在他身后。青楼心里奇怪,上前一步低声问道:“掌派,还在等什么人么?”
沐子瑄手中竹扇一顿。
青楼忽然脚背一痛,却是被白楼狠狠踩了一脚,却又见沐子瑄缓缓摇头,什么也没说,似乎正专心观战。
“咚”一声锣响,最后一组子组终于开始。
“青楼,你去。”沐子瑄半眯着眸子,忽然一合扇,出声道。
“是!”青楼摩拳擦掌多时,三次主动请缨却都未得允许,知道掌派自有他的打算,却不知竟是在最后一组。
“子组第一场,司空霁同清叶派青楼。”
“哈哈——”台下窃笑声不断。
“果然很有功‘笑’……”公子七微笑着望着一脸铁青的青翼堂堂主,感叹道。
涵墨尘摇首道:“比不上下一场。”
“哦?为何?”
“因为下一场有凌鹫五护法,而且,听说那土护法也会来。”
“涵兄的意思是那五行护法也很有功‘笑’?”
涵墨尘顿了一顿,想出一个词汇,道:“那是鬼斧神‘功’。”
公子七轻轻一笑,这个涵墨尘,很有意思。
忽然台下一阵骚动,两人急看过去。
只见一条青碧色的锁链紧紧裹住了司空霁手中的红莲棍,蓦然青光一甩,红莲棍竟被引得脱手而出,“哐哐”数声砸在
剑台之上,滚了几丈开外。
清叶派一阵喝彩,随即场上掌声如雷。
青楼收好碧链,微笑道,承让。
司空霁赧的脸色微红,摇了摇头,走下台去。
片刻,又一声锣响,有人道:“下一场,清叶派青楼同凌鹫派五行护法,娃哈哈、桂原、连字、八堡,舟。”
“噗——”公子七才入口的一口茶全数喂了袖子。
涵墨尘轻轻啧了一声,摇首连道,浪费。
全场一片静默之后,忽然,笑得“飞沙走石”。
而台上比武已然开始。
青楼蹙眉道:“你们一起上?想以多欺少?”
金护法桂原嘿嘿笑道:“我们五人自然是一体的,面对一个是五人,面对千军万马还是五人!”
“哼,一起就一起罢!”碧链似甩水而出,以诡异的角度穿梭在五人之间。
那五行护法却摆成一个奇怪的阵法,同进同退,护住各个破绽,竟然也能滴水不漏。
青楼身法灵活,却始终找不出突破口,互拆十几招后,已被围在包围圈中,越缩越小,碧链已施展不出,渐落下风。
五柄大刀忽然齐齐攻他下盘,青楼只得跃起躲避,却不想竟被大刀架住,猛地被一股劲力直直甩出剑台,重重跌向台下
!
台上一道白光倏的射过去,竟似要至其于死地!
眼看就要摔在硬梆梆的石板地上,忽然腰间被人一手托起,轻飘飘落在地上。
“多谢掌派,我……”
沐子瑄似乎并未生气,只摆摆手道:“罢了,以五敌一,始终胜之不武。”忽然双眸一眯,望向台上。
那道白光“哐”的一声落在地上,原是一柄两指宽的大刀。打落他的人正立在剑台上,眉峰蹙起,浅灰的素袖垂在身侧
,袖中斜下一柄银亮的剑,正是涵墨尘。
“几位已经胜出,何必赶尽杀绝?”
凌鹫派中有人叫道:“哪儿来的臭小子,敢在这儿撒野!”
主场的司仪急忙上来问道:“这位少侠可是想比试?”
涵墨尘点头道:“正是。”
那人回身询问稳坐高台之上的御流霄庄主,他微微颔首,低声朝他说了些什么。那人迅速上台来,又敲一声锣,道:“
凌鹫派五护法同天池峰涵墨尘。”
天池峰?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议论纷纷。
穹渊剑下落的疑问呼之欲出,甚至已经有人开始蠢蠢欲动,恨不得身在台上的就是他们自己,没想到却让凌鹫派占了便
宜,更仿佛穹渊剑已成囊中之物。
不过,更多的则是作壁上观,先看看天池峰的实力究竟如何,到时候……胜算能有多少……
剑台之上,五护法已经摆好了阵发,显得相当的兴奋,不停地变幻着位置。
适才涵墨尘在台下已经观察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