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抬起头来，真真是梨花带雨，凄美动人，他定定地望着我，眸光似水，精美的脸上光华黯淡，哀伤如下弦之月。
隔了半晌他方忍住低泣，低声说：“我中贪、嗔、痴三魔，既身有生老病死，又心藏怨憎悔、爱别离、求不得。辗转十方地狱，受穿心苦、受炮烙苦、受碾研苦、受碎裂苦，日夜呼号，灵魂煎熬忍痛，无由解脱。”
我心里大恸，一把抱着他，哽咽不已：“若你为魔，我便下那无间地狱，一切恐怖病苦，自有我担当，一切烦恼业障，自有我品尝，一切罪孽渊薮，自有我偿还，一切生死劫数，自有我果证。只求还你清净无垢圣洁莲华，来皈光明圆满，不堕六道轮回，永享无边欢喜美妙自在。”
“你肯为我堕入魔道，却吝于一颗菩提心。”
“天地混沌如鸡子，却哪里有心。”
“若我以斧釜之利、夺天之功、移山之志、射日之勇，开你七窍，不知可有玲珑心？”
“只怕窍未开而混沌死。”
“混沌不死，天地不生，万物不长，苗民不出，何来雅东？”
我张口结舌，向来跟小六打机锋都是输多赢少，现在喝了酒脑袋更是糊涂。于是傻傻的笑：“我说不过你，你赢了。”
他反抱着我，双臂收紧：“傻瓜，我要的不是赢哪！”
只怕你要的，我给不起啊，小六！
“小东，我好象走了许多弯路，又回到了起点——不，比起点还要糟糕。过往一切，我们都忘了吧，无论是你伤害我，还是我伤害你，都是一场痛苦的梦。现在梦醒了，一切都是崭新的开始，我们重新来过，好吗？”
我低着头不说话。
“小东，你会离开我吗？”小六整个人都在颤抖，害怕得好象等待宣判死刑的囚徒。
我的胃抽蓄了一下，“小六，”我撑起来努力看他，酒精刺激得我的眼睛有点模糊：“跟我在一起，你幸福吗？”
小六点点头。
“就算，就算现在我们的情况弄得那么糟糕，你也还是要坚持跟我在一起吗？”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跟你在一起，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放手的。”
“你何必……那么坚持。我不值得你这样。”
小六抓着我的手放到他的胸膛：“小东，你早就把我的心挖走了，现在你就是我的心，我的命，没有你我活不下去，你要离开，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我闭上眼睛，感觉一阵天眩地转，勉强站起来：“我知道了。我要去睡觉了。”小六架着我走进房间，我重重地倒在床上，将头埋进枕头里。
“小东，”他覆在我的背上轻轻地说：“我们会幸福的，相信我。”
校园爱情故事（四十六）
梦见心口里有把火在烧，从嗓子里冒出一股一股的烟，然后醒过来，头疼得厉害，醉酒果然不是好玩的。房间里很黑，也不知道几点了，爬起来找水喝，客厅里的灯亮着，却没有人。隐隐听见厨房里有人说话，声音很低却不友善，仿佛在争吵，我转过去看，冷蔚站在操作台前剥生菜，一棵棵往水池里扔，小六抱着胳膊靠在门边，他们讲的是法语，语速很快，大意是：
……
小六说：你离他远点！
冷蔚说：恕难从命！
小六说：我等了他七年，绝不会让你抢走！
冷蔚说：他爱的不是你，他爱我。
小六说：你在美国私生活糜乱得要命，搞完男人搞女人，搞完白人搞黑人，你有什么资格说爱。（乖乖，小六也会讲那么粗鲁的话？）
冷蔚说：那是遇到他之前，现在我已经跟所有的男女朋友断绝关系了。
小六冷笑：那又怎么样，小东只是一时迷恋你，等到看清了你的本质，恐怕讨厌都来不及。
冷蔚也冷笑：你用尽手段计算他，被他知道了，结果只怕比我更惨。
……
翻来覆去无甚新意，我听得甚是无聊，只是看见这两个贵族式的优雅男人在厨房里用优美动听的法语象朗诵诗歌般吵架，觉得滑稽到极点，忍不住笑了两声。他二人同时回头，神情尴尬，我点点头，“继续！继续！”从饮水机上接了一杯凉水一气灌下，冰凉的感觉如线滑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他二人走出来，死死盯着我，我坐沙发上，觉得仿佛有两位天神矗立面前，气势压人，我不敢抬头，一口一口地喝冷水。
冷蔚伸过一只手：“不要喝冷水，我给你倒杯热的。”
小六的手也恰好伸过来：“我来。”
我呆呆看着眼前的两只手，同样的修长美丽，只是冷蔚的显得刚硬一些，小六的更俊秀一些。
我站起来，自己走到饮水机续了杯热水。
林熠开门进来，后边跟着一大串，蒋飞嘴里嚷嚷：“饿死了饿死了，今晚吃什么？师兄，我把浩然带来了，你不介意吧？”
我从来没有如此感谢过蒋飞蹭吃的恶习，急忙跳起来：“啊，当然不介意，浩然是稀客啊，请都请不来！我看看有什么吃的。”趁机溜进厨房。
今晚冷蔚准备了牛肉，也不知道他预备做什么菜，我简单切切调了点料，弄了个清水牛肉火锅，调开桌椅，罗列杯盘，我招呼浩然：“过来坐啊，别客气。”
浩然朝我左右看了看，微笑：“我还是坐这边吧，没有我的位子了。”在我对面坐下来。
冷蔚和小六一左一右坐在我两边，我如芒刺在背，吃进嘴里的东西味同嚼蜡。蒋飞连呼牛肉鲜嫩，筷子雨点般落下。小六不喜食肉，我习惯性地给他夹了几片香菇，感觉到冷蔚的目光如箭般射过来，硬起头皮也给他碗里夹了几片。
这顿饭吃得异常诡异，连神经大条的晶晶小姑娘都觉察出来了，疑惑地看看我三人说：“兰哥哥你跟竹哥哥吵架了？”
我强笑：“没有，没有。”
聪明如浩然和蒋飞者埋头吃饭，我的冷汗一直没停过。
吃完饭他们起身告辞，我提议打牌，蒋飞急忙说：“还等着我开会呢，先走了。”开门跳出去。林熠晚上有课，小姑娘要去图书馆学习，我救助地望望浩然，他犹豫了几秒叹口气说：“好吧，反正回去也是闲着，不过先说好啊，不许赖帐。”
“行，行，你什么时候见我赖帐过。”我大喜过望，积极地擦桌子铺桌布，问：“麻将还是拖拉机？”
浩然微笑：“客随主便。”
小六看了冷蔚一眼，说：“麻将吧。”
我望冷蔚，他淡笑：“我也趁此机会学习学习国粹。”
打开柜子拿出麻将牌，四人坐下，仍旧是浩然坐对面，冷蔚小六一左一右坐在我上下家。我一边分筹码一边说：“老规矩，一张一百，完了清帐。”三人点头同意。
……
“一饼。”
“碰！”我扭头看看冷蔚，不用叫那么中气十足吧？
……
“九万。”
“我吃了。”小六抬手把我刚丢出去的九万捡走。
……
“东风。”
“对不起对不起，杠上开花！”浩然笑得春风拂柳般明朗。
……
“小东，你又点炮了！”
……
“不好意思，自摸。”
……
……
真是邪了门了，我活了二十四岁，麻将也打了将近二十年，就没这么衰过，不是喂下家就是碰上家，要不就是暗杠对家，外加充当优秀炮兵手。没几圈我的筹码就输光了，借债渡日。我越打越生气，越生气手气越差，突然心里一动，伸手把他三人的牌都推下来，靠！居然全都是我要的！
“不玩了不玩了，你们都算计我！”妈的，这三个智商二百五的，竟然算牌！
“也好，太晚了，我也要回去了。”浩然笑着数筹码，“1、2、3、4……一共是两千八，付钱吧。”
“不是吧，那么多？”我不信，拿过来亲自数了一遍，果然一张都不少。
冷蔚微笑着说：“我这里是二十四张，你又借了我八张，共是三千二，看在同寝的份上零头免了，三千整，谢谢！”
小六也笑得月隐花羞：“我正好也是三千二。”
我脑门上的汗一滴、两滴、三滴，顺着鼻尖流下来。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没事我打什么牌啊！！！！
我几近抓狂，口吃道：“能……不能先欠着？”
浩然瞥了我一眼：“不能欠帐的规矩可是你定下的，要么清现，要么裸奔，上次你逼得小范跳泪湖，你忘记了？”
我是自己挖坑自己埋啊，这是什么臭规矩！
我掏出钱夹数了数，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三人：“喏，就这些了，835块7毛2分，还有我收藏的300元港币、50元美金、142元越南盾，一枚民国时期的鹰洋，你们仨儿平分吧。剩下的，你们看我身上哪块顺眼，割了去吧。”
冷蔚冷冷打量了我两眼，说：“你不值这个数。”
妈的，我连九千块也不值？！怒！
我用小绵羊的眼光望望小六和浩然，还是浩然比较善良，点点头说：“给我写张欠条，也不用你还钱，只要答应我一件事就行了。”
“行，”我赶紧点头，“什么事？”
浩然想了想说：“以后想好再说。”
我从茶几下扯出信笺和笔坐回桌前：“先说好啊，作奸犯科祸国殃民出卖色相的事我不干啊。”
浩然露出纯良地微笑：“放心，不会让你吃亏的。”
小六突然按住我的笔扭头对浩然说：“钱我替他付，欠条就别写了。”
浩然笑意更浓：“对不起竹师兄，我不信任你，还是小东的欠条比较有信誉。”
哦呵呵呵，浩然，我还不知道在你心中我的形象如此高大伟岸！我心情顿时好转，刷刷几笔飞速写好，浩然眼明手快地抢过去，看了看，仔细叠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笑容满面地站起来：“我该走了，各位晚安！”风度翩翩地走了。
校园爱情故事（四十七）
成功打发一位！
冷蔚眼睛看着小六，对我说：“我也不用你还钱了，但有条件。”
“什么条件？”我兴趣颇浓地问。
冷蔚眼睛转到我脸上，我心里惴惴地，觉得有点不妙，果然听见他说：“我要做你男朋友。”
我结结巴巴地说：“我，说过我不卖身的。”
冷蔚极轻松地笑笑：“这不叫卖身，这叫谈恋爱。”
哦，这叫谈恋爱啊。我额头上滚下一滴黄豆大的汗珠。
小六突然伸手覆在我手上，眼神凌厉：“小东是我的，你来晚了。”
冷蔚盯着小六，语气很冰冷：“他心里爱的是谁，恐怕你比他自己还要清楚。”
小六不接他的话，把手搭在我的腿上微笑着说：“小东，你别忘了，我才是你最大的债主。”
“是，是，我记得的。”我陪笑点头，脸上的肌肉僵硬得象雕像。
“兰雅东，你还欠我好几个人情呢，这个帐怎么算？”冷蔚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
一时间三人都没有说话，冷蔚看看小六，把目光转到我身上：“今天早晨你答应我什么来着？”
“哦，”我无力地应了一声，转头看小六：“小六，那个，我，我们，那个，”
“什么？”小六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六菱薄唇勾一朵浅笑，眼角眉梢却含着严厉冰霜。我顿时矮了半截，干笑：“今晚你吃饱没有？我去给你买夜宵？”
小六又笑了笑，这回是月华初霁，光华湛湛：“我不饿。”
冷蔚用眼神把我凌迟了一遍，看得我遍体生寒。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转而看着小六，小六也盯着他，二人神色不对。虽然还是仪态万芳的坐着，不知怎么的我会想到两头公牛相斗前红着眼低头扬角前蹄刨土的场面。
突然冷蔚开口说话：“＆＊＾＃＠￥。”嗯？这是什么语？为什么我听不懂？
小六望了我一眼，说：“＆＊＾＃＠￥。”
冷蔚神色很冷峻，目光冷硬如铁，周身散布着萧杀之气，又是那种用来恐吓我的噬血动物的强大威慑力，冷冷地说了一句什么。奇怪地是小六对这种压迫一点也不觉得吃力，依旧淡如清风的坐着，只是目光如冰，殊无暖意。
嗯，他们两个都是S极大妖怪。
这边冷蔚突然冒出一句话，也不甚重，小六却象被刺中心脏般脸上的血色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极惊恐地看了我一眼，立刻又收回目光，墨玉色的黑瞳闪过一丝寒光，强烈地杀意象一把锋利的刀，尽管这杀气是冲着冷蔚去的，却连我都能感觉到其中的冰冷。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小六失态，不过他几秒钟就恢复了清淡自若的神情，满不在乎的回答。冷蔚似乎很有把握，又说了一句，小六飞快地看了我一眼，突然笑笑，说了一句，这回轮到冷蔚失态了，脸上波澜起伏，瞬间闪过犹豫懊恼怨怒憎恨无奈等等诸般情绪。
啊啊啊，他们在说什么啊？急得我抓耳挠腮，翻译！翻译！
他们极短的交谈了一阵，显然未能达成同识，双方都很不高兴，气氛很压抑，我看哑剧看得倍觉泛味，灵机一动：“我们来斗地主好不好？”
四道眼刀直直射过来，我激灵灵地打了个战，谄笑：“算了，算了，你们继续。”
他们相互看了看，带着点厌烦和无奈的情绪各自转开了脸，显然对这种失控的状态很恼火，但又无可奈何。
林熠上课回来，看了我们一眼，“这么早就散了？兰帅输了？真是老天有眼，去年你赢了我三个月的奖学金，我就盼着有今天。”
林熠，你是不是我兄弟？下个月开始算你伙食费！
受林熠一打搅，那两个大妖怪仿佛惊醒了似的，眉来眼去地对望几眼，又开始用鸟语交谈起来。空气之中仿佛有把无形的锯子在拉来拉去，苍白、沉重、压抑。最后他们终于住嘴，一齐望向我，我突然受到如此高度的关注甚是紧张，不由挺直身板正襟危坐竖直耳朵。
冷蔚只是邪魅的笑笑，小六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一般。
“林熠。”冷蔚高声喊。林熠应声而出：“什么事？”
冷蔚写了张条子递给他：“从今天开始你跟晶晶搬到学校招待所去住，把你的房间腾出来给小东。喏，拿着这张条子去找住房部经理，他会给你安排的。”
“太好啦！我早就想去享受五星级服务了。”林熠如获至宝地捧着纸条，旋风般回房间收拾行李然后狂奔出去，一面走一面给晶晶打电话，生怕冷蔚反悔似的。
我眼馋地看着林熠，唉，咱们学校的招待所去年刚落成，那叫一个金壁辉煌，连总统套房都有，我还没住过呢。忍不住对冷蔚说：“我认为我去住比较合适。”
冷蔚看了我一眼：“你？在这件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你还是老实呆着比较好。”
我看看小六，他神色有些不自在，但也没有反对。
他们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忍不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