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君弄郎(出书版) BY 稚儿
  发于:2011年05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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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一刻曾经停止的担心,以至夜不能眠,倦得勉强入睡却又因一点小小声息而惊醒,身心的重压已让他不胜负荷。

无法出牢的他,只能无助地自责着。他根本不该将那个孩子再度卷入漩涡,明明已经将他送走,明明可以冷硬地拒绝他

的协助,却因为自己的私心,将青铮留下了。

而今身陷穹牢的他,什么都做不到……

便是从前面对官场多少困难,亦未曾感过如此的无能为力。

「秀容……求你庇佑那个孩子……我别无所求,只望他一切平安……」

牢廊突然传来脚步声。

石岩连忙站起身来,只见辛臣从容出现在牢门边,嘴角上挂了一个极为诡异的笑容。

眉褶一紧,石岩知他来者不善。

「呵呵……石大人,好久不见了!」

辛臣挥了挥手,一旁狱卒连忙上前打开牢锁,恭敬开门。辛臣弯腰钻进牢内,上下打量着冰冷的牢房,一副惋惜的神情

:「真是过分啊,好歹石大人也曾任提点刑狱,怎么能关在这么肮脏的牢房?」

石岩不卑不亢,淡然说道:「辛大人费心了。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要事?」

眼中泛过一丝狠辣,辛臣冷道:「自然是想来问问石大人是否愿意招供画押?」

「我早已招供。」

「哼。你不过是承认轻率判案,至于私通乱民、煽动暴乱之罪却拒不承认。」

「诬陷之罪,如何承认?」

辛臣冷笑:「今晚本官就要你乖乖画押招认此罪!!」

石岩心念一动:「莫非辛大人打算用刑逼供?」

「呵呵……当然不会。石大人可是提点刑狱,本官又怎敢屈打成招?来人啊!!带上来!!」

牢外侍卫将一个人抬了进来丢落地上。

只见此人头上发髻早已散乱无法看清面容,背臀衣服沾满鲜血触目惊心。

石岩心脏猛然收紧,竟有一瞬窒息。

「阿铮!」

他正要上前,却被侍卫阻挡。

辛臣满意地看着失去冷静的石岩,缓缓蹲到青铮身边。

「这个小捕快骨子还挺硬的,挨了一百棍也没叫过一声,若是寻常人早就什么都招了。可惜他毕竟是人,并非钢筋铁骨

……」说着,他伸手狠狠摁在青铮受伤的背部,剧痛让陷入昏迷的人禁不住发出一声惨呼。

「辛臣你!!」

石岩已经不能克制胸中爆炸的怒火,一把甩开押着他的侍卫冲过去揪起辛臣:「别碰他!!」

「怎么?心疼了?」辛臣拨开他的手,眼中尽是阴险,「不过是个小捕快,就让石大人失控至此。他还真是来对了呢!

呵呵……」

强压心中悲愤,石岩不想与他再作纠缠,一心只念快快救下青铮。

「不必多说了,把供词拿过来吧。」

「呵呵……本官就是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辛臣拍拍掌,便有侍卫将一份早已写好的供词放到石岩面前,并把毛笔印墨放置一旁。

石岩垂目扫过供词,上面述的是他与茶农乱党官民勾结,煽动暴乱的供词。看罢,他没有丝毫含糊,取笔触墨就要签名

认罪。

「不、不要签……」

衰弱的呼唤自侧旁传来,石岩听得连忙转过头去。

「阿铮!你别动!」

适才的剧痛已让昏迷的青铮苏醒过来,眼见因为自己的关系而被迫认罪的石岩,他挣扎着要爬起身来企图去阻止,可背

上伤疼只是动弹已叫他浑身冒汗头昏目眩,又怎得爬得起来。

「大人……不要、不要签……」他用尽全力叫唤着,「啊!」刚刚昂起些许的身体猛被几名侍卫压了回去,眼前漆黑一

片,背上锥心刺骨的痛楚硬是让他清醒过来。

石岩凝视他片刻,而后转头看向辛臣:「辛臣,若我签下供状,你须放青铮离开。」

「好,本官应你。」

手中笔杆再无丝毫疑虑,在雪白供纸上写下「石岩」二字。

「很好。」辛臣满意地看着侍卫收走供词,便带着众人转身要走。

石岩一惊,连忙喝止他们:「慢着!!」

「石大人还有何事?」

「你答应我会放青铮离开。」

趴在地上的青铮根本无法移动分毫,辛臣狡笑答道:「现在不是本官不放,是他自己无法离开而已。石大人,关心则乱

,下次跟人订约,须记得说明条款!」

「你——」

石岩知再说无用,他有心不放,便是白纸黑字也视同废约。但青铮身受重伤,若无药医治恐怕不堪设想。

「青铮受了伤,可否请大夫医治?」

「哦?」辛臣看着石岩,此人自于两浙路为官便时与他作对,他恨极这个昂立天地的男人,便是此刻身陷囚牢,居然也

无丝毫卑屈,仍是腰杆笔直无畏无惧地立他面前。心中不禁恨意猛增。

瞟了一眼满身血污的青铮,辛臣冷道:「石大人,你这是在求本官吗?」

石岩咬咬牙,答曰:「石岩恳求辛大人。」

「呵呵……可本官看不到石大人求人的诚意何在。」

「混、混蛋……我、我才不要……不要……你……狗官……救治……」没有人压制,青铮勉强以臂撑起半身,说话间嘴

角淌下一缕鲜血,「石、石大人……不要求……不要求他……」

辛臣耸肩一笑:「石大人,他似乎不要领情,那你到底还要不要本官救他?」

就在这一刹那,二人惊讶地看着石岩双膝落地,笔挺的腰杆弯曲成躬,高洁的额头点在肮脏地面。

「石岩恳求辛大人遣人医治青铮。」

盯着匍匐在脚下的石岩,辛臣先是一愣,而后仰天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石岩,你终是有对本官卑躬屈膝

的一天!!哈哈哈——来人,去请大夫过来!要好好医治这个小捕快!以后本官再想要看石大人下跪可就容易多了!哈

哈——」

辛臣一行扬长而去,静寂下来的牢狱只剩下刺耳笑声的回荡。

石岩缓缓站起身来,想伸手扶起青铮,却感觉到虚软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阿铮?你怎样了?」

随即呜咽之声传入耳朵,石岩更加担心,连忙抱起青铮,见他满脸泪痕,一双清澈的大眼已教泪水给浸得朦胧濡湿。

以为他是伤口疼痛而哭泣,石岩小心地避开背部的伤位,以胸膛为枕让他侧躺在自己身上。

「很疼吧?不要紧,大夫快来了。」

声音是如此的温柔,反让眼泪掉得更凶。

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青铮看到石岩额上沾了地面的泥污。手,慢慢探过去,企图擦去那碍眼的侮辱。可他早已满身血

渍,那片额际被他抹上了大片肮脏。

因为他的缘故,害他最尊贵最重视的人被侮辱,只跪天地,只跪父母,只跪皇上的膝盖而今却要在那恶官面前落地……

心中塌陷下去的愧疚情绪宣泄而出,青铮抓着石岩的衣服,拼命地道歉:「……对不起……对、对不起……都怪我……

都是我不好……」

凝视着怀里硬撑着伤痛,却仍为自己过错而难受的男子,石岩轻轻叹了口气,用袖擦去那满脸的泪渍:「该道歉的是我

。若不是我命你跟踪榷茶使,你便不会受到伤害……」

「不是的……大人……」

青铮还待再说,却被石岩制止:「别说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养伤。」

「我……不要……受那狗官……假恩惠……」

「不要任性。」

可青铮还是拼命摇头:「我死……死也不要……」

「不可以轻易说死!」石岩突然的嘶吼把他吓了一跳。

青铮愕然地到从来只有冷静的脸上看到蔓延的痛楚与慌乱,迷混的眸子带了惊恐神色。

「大、大人……」

一双手臂有力地环住他,居然有轻微的战栗。

从刚才见到满身血迹的青铮被丢进来,到辛臣答应请医放手离去,一直死死忍抑着的惊惶终难再压。

「你不可以死……不可以死的……」

失控地抱着怀里的人,好似一松手便要失去了般恐慌着,嘴里只能无助地低喃,无法宣泄的恐惧教这个坚强的男人几近

崩溃。

这样脆弱的石岩,让青铮看得心疼若裂。他咬唇忍住伤口传来的阵阵痛楚,伸手环住石岩腰际。

身体传递着炽热的温度,聆听着彼此激烈的心跳,仿佛有一刻,二个截然不同的人融到了一起。

过了不知多久,外面传来更鼓的声音。

更音仿佛敲醒了石岩的心智,他终于平静了下来。

差点要失去了的人现在便在怀内,石岩已不想顾忌再多,明日以后纵有更多危险阻障,他只想在这一晚,敞开自己的心

,教那人清楚明白自己所思所想。

「阿铮……」

「嗯。」

「我……曾经有一个与我自幼指腹的妻子,她是个温柔娴熟的女子,无怨无悔地等待着我读书高中。可惜在我衣锦荣归

之年,她却患上痨病。那时我初任提点刑狱司,只顾着执理公义,每天忙整台上案卷,完全忽略对她的照顾……以至她

孤独地死在一个风雪之夜……」

环在他腰间的手有些收紧,施予了安慰的力度:「大人,我想她不会怪你的……」

灯火阴暗,掩了石岩脸上沧悲。

「失去方知珍惜。人常懂言,却终未懂惜。」

「是啊……」

「那一晚,看到她倒卧在咳出的血泊中,我以为自己的心已经随她一起死了,以为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让我感到害怕……

「嗯……」

「可刚才……我却怕了。」

「……」

「怕你再也不会睁开眼睛怒瞪我,再也不会张开嘴巴顶撞我……」

「……」

「阿铮……」石岩深吸一口气,让狂跳的心稍微稳静,「你可愿意……就这样陪我一生……」

「……」

牢房静寂得只听到二人薄弱的呼吸声。

石岩候了许久,却始终等不来答复,禁不住轻唤道:「阿铮?」

「呼——呼——呼——」回应他的,居然是低沉的呼噜。许是拷问的疲倦加上伤口痛楚,青铮不知何时已陷入半昏半睡

的状态,也不知刚才到底听到了多少。

「……」石岩愕然地瞪着这个躺在他怀里舒服大睡的家伙,真是哭笑不得。

是他的声音沉如眠曲,还是他的胸膛硬如瓷枕?

这个男子竟然是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就睡着了。石岩有点气恼地伸手刮了刮他高挺的鼻子,换来大狗噘嘴耸脸的可爱表情

如此的他,叫他如何忍心推开。

石岩叹着气,抬头看了看天上渐掩入云的月亮,在大夫来之前,就只好先保持这样了。

只是过了今晚,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勇气与他再说一遍心中之念……

当青铮醒来之时,日头已升至天顶。

暗淡的牢狱让他觉得很适合睡眠,身上的伤口虽然还是很疼,但比昨夜已是好了许多。

闭着眼睛不想张开,全因感觉到头上的睡枕很是舒服,有点韧性的硬实……

禁不住用脸蹭了蹭那舒服的睡枕,居然有暖暖的温度……

「呃——」

竟还会闷哼?是什么枕头啊,好奇怪喔……

勉强撑开眼皮,四周都是昏暗潮湿的牢壁,青铮方才想起自己已被辛臣所擒关入狱内。跟他在一起关着的应该还有石大

人啊!

他转着脑袋看了四周,却不见石岩身影,不禁担心起来。难道是那个恶官乘他睡着的时候把石大人拉出去了?!

「大人!!」青铮一个挺身想坐起来,背上伤痛哪经得如此动作,顿是让他疼得仰面跌了回去。

有力的双手将他牢牢抱住,缓了那冲击的痛楚。

头顶传来低沉的责喝:「别乱动。会拉裂伤口。」

「大人!?」青铮惊喜地回过头去,果然看见石岩原就坐在他的身后,难怪刚才看不到……那么说来,自己觉得很舒服

的枕头……

现在躺着的胸膛有着适才睡梦中枕头一样的触觉,就是说他一直、一整晚都躺在石岩的怀里!!

青铮顿时觉得身体里的血呼地一下全冲到脸上去了,热辣得几乎快要爆出来。

那厢石岩倒没他那份惊慌,小心地搂起他,温声问道:「阿铮,伤口还疼吗?」

「疼?……啊!不疼……怎么不疼了?哈哈……已经上药了啊!当然不会疼了……」青铮是慌得语无伦次,被拥抱在那

片宽阔的胸膛上,耳边听到沉稳的男声,薄薄的呼吸若有若无地拂着头顶……现下他所有的神经都绷得老紧,心脏激烈

得就要蹦出来了一般。

石岩看他神智似有昏乱,连忙伸手探他额头,担心问道:「阿铮,你是不是发烧了?哪里不舒服?」

这一摸更让青铮几乎整个人瞬间爆炸。

「没有不舒服、没有不舒服……」眼睛死死瞪着地面一小坑,不敢抬头,怕对上那双似能看穿一切的亮眸。

石岩看他模样有些奇怪,但手触之感并无异常,径又问道:「真的吗?」

「真的、真的……」

青铮摇摇头,继续努力瞪着那个地上小坑,似乎打算用视线将小坑戳成深洞般用劲。

「嗯,没事就好。」

「嗯……」挨着大人的感觉好舒服,想不到那冷冰冰的人其实有好热的体温。牢内冰冷,却在靠他怀中之时得到洋洋温

暖。

有点奇怪的渴望……他居然希望那个讨厌的辛臣不要把他们放出去,就这样将他跟石大人关在一起……一辈子……

「口渴吗?」

「嗯。」

盛了清水的小碗凑近嘴侧。

「大人?!」石大人居然伺候他喝水?!

青铮几乎弹了起来,却被石岩伸手按住:「别动。快喝吧。」

「哦……」张开嘴,青铮眯着碗边一点一点的将清水吸入喉咙。冰凉的清水溜过舌头之时,居然留下了比蜜更浓的甜腻

当宁子再次买通狱卒,走进牢房,看到的情形是那个这几天不见踪影的青铮居然舒服地躺在石岩怀中,一脸享受地喝着

由石岩亲喂的清水。

他现在不止觉得喉咙痒,更有点脚痒想踹人的冲动了!!

「阿铮?!你怎么进来了?!」

「啊呀?!」

跟青铮慌乱脸红的表现截然不同,石岩从容地扶青铮躺回床铺,方才说道:「宁子,可有消息?」

宁子苦啊……凭什么这个笨蛋家伙可以舒服躺着,他就要到处跑……可是为了大人,他也认了。

「大人,属下已查清钱御使确实与辛漕司私下来往,他在杭州并无私产,所得所支亦无不廉之像。」

石岩眉头轻皱:「可有查检其亲属所有财产?」

「有。属下再作细查其妻子、丈人、叔舅之亲,发现每人名下皆有一屋一田一庄一院,以及一些零星产业,不至富豪,

亦非贫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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