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伤人的男子打了起来,而张旭依然保持着跪姿一动不动,脸色惨白。我这才意识到是他为了护住我,被人捅了一刀。
“张旭?!张旭!”酒已经完全醒透了,我手脚并用的爬到他身边颤抖的抱住。那把折柄刀的利刃深深刺入他的后背,
只直留下一截刀柄在外面。血慢慢浸透他的白衬衫,逐渐扩大晕成一片。
“张旭,你怎么样?”我失声大喊,“快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你这个,笨蛋……”张旭只小声说了这一句话,又咬住下唇不再开口。
我被吓得全身哆嗦,想抱紧他的身子又怕碰到伤口。汗水流进我的眼睛里又伴着泪水夺眶而出。你才是笨蛋,你为什么
要挡住我自己去挨那一刀?告诉我,你在那一瞬间里想到了什么?还是说那仅仅是你下意识的动作--保护我!
眼帘里映进一双精致黑亮的高跟鞋,我倏地抬头,是Susan姐。她抱着肩膀,低下头看着我们俩,柔丝般的大波浪卷发
瀑布一样倾泻而下。眼神里含着些须关切,嘴上却带着轻蔑的口气,“这下你如愿以偿了?蠢货!”她在说谁蠢?张旭
还是我?那抹难懂的眼神稍纵即逝,Susan姐又摆回平时客套而又冷漠的表情。“小宋你别着急,这点伤死不了人的。
他们已经打过电话了,救护车马上就来。”
(八)
在这次富江俱乐部发生的打架事件之后,我和张旭被分别送进了不同的医院。伤人的那几个东北汉子因为没有什么背景
,全部让警察带走送进了看守所。一连十来天了我都没有见到张旭。虽然身上没有挨刀子,但我毕竟是被好几个人围着
打。筋也扭了,嘴也裂了,全身上下也着实伤得不轻,所以前三天的时间里,我差不多全是在医院里躺着度过。
忙托文良去打听张旭的状况,他回来说Susan姐把张旭安排住进了某某医院的加护病房,除了张旭的父母和她自己以外
,禁止任何人探视。
“那他到底伤的怎么样啊?有什么危险没有?”我气急败坏的问。
“生命危险是没有啦,”文良郁闷的挠挠头,其实他也在那天晚上的打斗中光荣挂彩,脑袋上缠着一圈绷带。我却不甚
关心,还派他去为我跑腿。“听说刀子是扎进了肺部,确实出了很多血。不过没有伤到心脏或者脊椎,比较万幸。手术
后要在医院住两个礼拜左右。”
虽然得到了文良这样的答复,我心理还是对张旭放心不下。更为那天的冲动后悔不已,很担心他会生我的气。如果不是
因为我和人家酒后滋事,张旭也不会挨那一刀。那一刀本该扎在我的身上才对,他却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我。也许他没
有骗我,移民结婚的梦想依然是他努力的目标。我是他的爱人,在他有伤病的时候,身边那个守护他照顾他的人应该是
我才对。
抱着百合花束拎着果篮,我来到那家规模不小的医院。果然如文良所说,张旭住在加护单间病房里,门口有两个男人守
着,像是富江俱乐部的人。我被他们拦在门外。
“为什么?我是你们张经理的朋友,让我进去!”
“不行,”那两个人丝毫不理会我的怒气,很直白的拒绝,“没有我们老板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病房。”
“我认识你们老板,Susan姐是吧?把她电话告诉我,我现在就打给她!”
“对不起,先生。我们是不能把老板的电话随便外露的。您要真的和她很熟悉,自然会知道号码。”那两个男人好像茅
厕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任我磨破了嘴皮子,死说活说就是不让我进病房。
我这是来探病耶,怎么搞的比探监还麻烦?
我又跑到富江找Susan姐,去了几次都没见到她的人影。陪我喝过两次酒的小丽看到我,调侃的说:“我们老板的场子
有很多呢!她今天来俱乐部,明天可能在酒楼,没准后天又去KTV了。我们哪知道她什么时候在呀?”
我知道Susan姐是在刻意躲着我,而且很不希望我和张旭见面。好,不再来回来去的跑路了,我就守在医院的病房门口
等张旭出院。这医院总不是您老人家开的,看你能把他藏到什么时候。
盼到张旭出院的那一天,我一大早就赶到了医院。病房门口的两个男人还在那里站着监守岗位。“简直是两条看门狗,
哼!”我小声骂着,也不过去和他们废话,只远远的站到走廊一侧的窗户边等待。这一等可就是两个多小时,我烦的几
乎要骂街了,还没见屋子里有人出来。打开窗子让自己透透气,天气很凉,树上的叶子已经落尽,眼看冬天就要到了。
还记得去年冬天,我也是在一家医院等张旭,他那时是去陪娜娜做检查……
正胡乱的想着那些往事,我看见一辆精致豪华的银白色保时捷Cayenne在楼下停住,和我的红色奥迪A4并成一排。一个
身材高挑的女人从车上走下来。穿着咖啡色的骆绒大衣,把头发高高的盘在脑后,正是Susan姐。走上楼的时候她看到
了我,却并不理睬,只是把朱红色的嘴唇向上仰起一些,很像是讥笑。
这个女人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威仪,我都没敢过去和她说句话,就眼睁睁的看着她走进了张旭的病房。好在这次焦急等待
的时间没有持续几分钟。病房的门被打开了,张旭和Susan姐一起走了出来。门口的两个男人赶紧过去接过行李。
“张……张旭!”看到他那张苍白的脸,激动和紧张让我连气都快喘不匀了。三步并做两步的奔过去,一把拉住他的胳
膊:“张旭!你的伤好些了么?都十多天了,你怎么也不和我联系?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宋砾你来了。”他的声音冷冷的,“你怎么样?受伤没有?”
他这么说是在关心我吗?可是语气为什么又这么冰冷?我忍不住抓起他的手,冰凉冰凉的没有一丝暖意。都顾不上身边
还有Susan姐的存在,我微微颤抖着把张旭抱在怀里。眼眶里酸酸的,“张旭,我什么事都没有。我错了,都是我不好
。咱们回家吧。”
“不行。”就这么两个字,冷冰冰的。却吓的我全身一颤。在我还没反映过来他说什么的时候,张旭又补充了一句,“
我以后都不会回蓝旗营了。你走吧。”
“什么?”我急切的追问:“告诉我理由!”
站在边上一直没有说话的Susan姐在这时不耐烦的叹了口气,我把脸转向她。“Susan姐,你应该知道我和张旭不是一般
的朋友关系,他是我的爱人,这些天来你为什么不让我见他?”
她连以前那种对我客套的敷衍都没有,根本不理会我的问题,只对着张旭说:“你今天先和他走吧,记得把话说清楚。
”Susan姐果然很有风度的说到做到,她从皮包里掏出一个深红色框子的墨镜戴上,叫过那两条忠实的狗跟在身后,就
这样气宇轩昂的走了。
以前那个一见我就露出坏坏的笑容,嘴上总是骂着“笨蛋”,却天天给我做饭洗衣,把屋子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张旭,正
面无表情的坐在我车子的副驾上。我载着他回家,回我俩共同生活了小两年的家。一路上他都没有和我说话,只是把头
扭向窗外去欣赏北京初冬的萧索景色。
气氛冷漠而尴尬,问题出在哪里?我不清楚,但是我会努力把他对我态度转变的原因找出来。他爱上Susan姐了吗?我
不相信!我曾很认真、很仔细的分辨过他看那女人时的眼神,总是飘忽还含着些许无奈和羞涩,却找不到爱恋的痕迹。
一向邋遢的我为了迎接张旭回家,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把屋子归置得干干净净,连阳台上的玻璃窗户都被擦的亮晶晶的
。但是他进门的后却没表现出任何惊异,准确的说,他连看都没看房间一眼。就直接走进卧室,歪躺在床上。
“很累是不是?”我还是在担心张旭的伤口,“你先把衣服脱下来,让我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对了,你饿不饿,咱们
叫点外卖送过来吧,你想吃什么?”
“宋砾,”他以前很少直接称呼我的名字,现在却这么叫着打断我,“你是男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应该向小女孩一
样又哭又闹是不是?”
我哆嗦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他支起身子靠在床头上:“咱们好好谈谈吧,我知道你也有话想问我。”
“谈什么?是不是要把你刚才在医院里说的话再重新说一遍,你要搬走,再也不在这儿住了?”
“嗯,我想……”他顿了一顿,“咱们还是分开吧。”
他真的把这句我最不愿听到的话说出了口。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拼命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能哭更不能咆哮。是不是
他还在为那天晚上的事情生气呢?我可以解释的,我和那些小姐调笑只是故意想气他而已。还有什么我做的不对的地方
?全都可以改……反正我就是不能让他走。
“为什么?”我憋了半天,只从牙缝里挤了这三个字出来。
“因为,我已经厌倦了。和同性谈恋爱原来也没什么不同。我以前只是因为新鲜才和你在一起的。”他朝我笑了笑,却
不带一丝感情的继续说着:“而且,当时我的情况很惨,没有地方住,老爸做手术还欠了人家很多钱。你是咱们学校里
出了名的公子哥,花钱大手大脚,又爱接济别的穷学生。我就盯上了你,想着要是能让你喜欢上我,肯定会捞到不少好
处。”
张旭,求求你不要再说下去了。我双腿发软,瘫坐在床边的沙发上,用痛苦的眼神盯着他,喃喃开口:“真的如文良所
说,你和我在一起就是为了找个方便的提款机?”
“哦?他这么说过吗?反正也差不多吧……”
“对!他是这么说的。他还告诉我你以前的女朋友都很有钱,你一直就喜欢花别人的钱!就喜欢被别人养着!”我恼羞
成怒,前胸激烈的起伏,“所以,你现在找到那个姓李的女人。她比我有钱,你就要跟着她走了?她有什么了不起?不
过是个混在声色场里老鸨,等我到了三十岁的时候绝对比她有钱一万倍!”
“别扯上别人,我要和你分手和她没关系。”
靠!他竟然在替那女人说话,我真的好不甘心,好想大发脾气。但我硬是努力撑住,好歹我也是个大男人,那些眼泪、
哭闹、甚至寻死觅活的事情绝对不能做的出来。再说,张旭对这些女人惯用的伎俩见得多了,我越折腾越会招他厌烦。
理了理思绪,我尽量换了个平缓些的语气又开口对他说道:“张旭,我也知道激情的时间不会持续很久,但是由热恋转
变为亲情的感觉难道不是更好么?你还记不记得咱们以前说的那些话?移民、结婚,还有许多许多咱俩共同的理想……
别用厌倦两个字敷衍我,如果你真不在乎我了,那天晚上又为什么肯过来替我挨那一刀?”
他看我一眼,耸耸肩:“老爸的事情上你确实帮了我,不想再欠你什么。前前后后你给了我差不多六万块钱,所以那一
刀嘛--就当是我还你的吧。”
他在说什么?怎么会用如此无所谓的语气?忽然想起,张旭的表妹娜娜曾经对我说过,“……你别以为自己能和他怎么
样,他现在是怎样的甩了我,将来就能怎样的甩了你!”
“你说你……是还我?”我机械的重复着他的话,果然被娜娜言中了。只感觉心像被撕裂了一样疼,一颗泪珠在眼眶里
转了半天,最终还是很没出息的滑落下来。我连忙扭过脸去胡乱擦一下把,不想让他看到我扭曲变形的面孔。
张旭幽幽的叹了口气,走过来轻拍我颤抖的肩头,像是要说些什么来安慰我。如果只是那种敷衍的抱歉和祝福,那就省
省吧,我用不着!不等他开口,我把他的手一把攥住,紧紧的握着直到指甲都陷进他的肉里。“你说你一直在利用我,
从来没有爱过我?”
“你抓得我好痛,快放开。”他挣扎着想把手抽出来,却被我握得更紧。“放手!我背上的伤口还没好,不能这么用力
的雏的话,果然被娜娜言中了。只感觉心像被撕裂了一样疼,一颗泪珠在眼眶里转了半天,最终还是很没出息的滑落下
来。我连忙扭过脸去胡乱擦一下把,不想让他看到我扭曲变形的面孔。
张旭幽幽的叹了口气,走过来轻拍我颤抖的肩头,像是要说些什么来安慰我。如果只是那种敷衍的抱歉和祝福,那就省
省吧,我用不着!不等他开口,我把他的手一把攥住,紧紧的握着直到指甲都陷进他的肉里。“你说你一直在利用我,
从来没有爱过我?”
“你抓得我好痛,快放开。”他挣扎着想把手抽出来,却被我握得更紧。“放手!我背上的伤口还没好,不能这么用力
的扯的!”
“对不起,很痛吗?对不起。”这句话很是管用,吓得我连忙放开。不敢再继续动手动脚,我像个乞讨的孩子一样拉着
他的衣襟,“张旭,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才故意说这些话来气我?你赶紧去床上躺好,千万别动了伤口。我现在不逼
你,咱们什么也不说了。只是你先别走,让我好好的照顾你几天,把身体彻底养好再说,行吗?”
张旭摇了摇头,“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刚才我不该说那些刻薄的话。”他的声音温柔了许多,甚至让我感到些许缓和
的希望。他拉我和他并肩坐在床头,蹙眉看我良久,接着说:“不该让错误再继续下去,宋砾,我已经想得很清楚,分
手对咱俩都好。一切都不能回头了。
“什么意思?发生了什么事?”
“我欠了很多债,是赌债。”我刚想说什么,却被张旭用一根食指按在嘴巴上制止。“宋砾,你先听我说完,如果不把
所有的事都说出来你也不会甘心,索性咱俩谈清楚吧。”
“富江俱乐部是Susan姐的前夫留给她的财产。那男人很有些背景,直到现在她也仍然是那最大的后台。这种大型商务
会馆往往也是大型地下赌场,每天会有很多豪客光顾。他们出手阔绰,输赢玩得很大。一晚上输个百十来万的情况根本
算不上什么新鲜事。而我,刚开始就是陪着人家看看而已。就算被他们招呼,我也不敢怎么样。可后来,唉,后来看的
眼馋了心里痒痒,自己就跟着小赌了几把。我跟Susan姐借了5万块的本钱,想着自己够聪明,要是运气好的话能赢回个
两三倍来,就立刻收手。”
“结果你输了多少?”我还是忍不住打断了他。
“20万,只是两个晚上而已,我就输了20万。”
“什么?”我被吓了一跳,但多少还是有点庆幸,谢天谢地!20万--幸亏不是什么能吓死人的天文数字。可是他为什么
要去赌博呢?又不是钱不够花,“你想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钱是个好东西啊,能实现人的很多理想,比如……”张旭没有继续说下去,也不再看我,轻叹了一声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