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间电话突然尖厉地叫了起来。
拿起话筒,那端却一直不说话。
喂,哪位?我问了好几遍。
那端仍然没有说话,但听得到呼吸声。我看了看表,五点十分。
我又问了一遍,突然想起了小林,难道是他?我拿着话筒静默着,就当是用心在打电话吧,我在心中默默地念着,小林
,我爱你!就当这是最后一通话吧,告诉你我的心声。
弘儿已经醒了,在旁边静静地望着我。然后坐起来,掏了根烟递给我。“是小林吗?”
我接过烟,没有回答。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问那端:“为什么不说话呢?”
“我只想听听你的声音。”那端出乎竟料地回答,是小林!
“这么晚打电话,不怕吵醒了盈盈吗。”
“盈盈和妈睡另一间屋呢,我睡在你的床上。”
“为什么呢?现在这年代没那么守旧了吧。”我以为小林和小妹在深圳就已经同过床了。
“不是的,我只是不让盈盈睡在这里,这张床是你的……你和我的。”
这么多天,竟然在这时小林对我说出这些话,在我最需要抉择的时候,好难过。
我没有吱声,我不想说谎,可也不能说心里话。想找句像姐夫而不像情人说的话,却找不到。
“你知道吗?枕头上有你的味道,和家里的味道不一样呢。”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种话呢,是老天要折磨我吗?
“没有你在我旁边我睡不着,我好想连夜跑下来。”
“……”
“我好想给你打电话,可是又不敢。我说过三天之后我绝不会骚扰你的。”
“……”
“我只想知道这三天里你爱过我吗?或者我只是你一生中众多的三天之一。”
“……”不是的!绝不是众多的三天之一,我这一生也只浓缩在这三天!但却是不能对你说的。我爱你!小林,但这也
不能对你说。
“我只想知道那三天里在你心目中是什么?告诉我好吗?”
“……”那三天里你是我全部的快乐,之后是我全部的痛苦。
“难道我在你心目中只是个主动送上门来的廉价快乐吗?难道我真的只是一道限时专送的小菜吗?就算是,我也要亲耳
听你说!”小林的语气已经有些呜咽。
“……”你是我的快乐,但并不廉价,是我用毕生的快乐来换取的。如果你是小菜,那我一生就只吃你这一道小菜。
“在你心中……”清晰地听到小林吸了口气。“我是不是好贱。”
“……”在我心中,你是天使!
“为什么不说话呢?求你了,我只想要一个答案,如果我在你心中就和那天水吧中碰到的人一样,我马上放电话,明天
就走。我只想知道一个答案而已,我想听真心话。”
“睡吧,有什么事改天再谈。”我竭力让声音平静如常。
“你喜欢过我吗?!”
“没有。”
我已无法保持声音的平静,还好他没有再追问下去。接着是电话两端长时间的沉默,只听到小林饮泣的声音。
“你骗我。”
“……”是的,我骗你!
我终于再忍不住,这么痛的电话,我不想再继续。
“我要挂了,你好好睡,别乱想。山上的风景虽然没有你家乡好,不过也不错,明天休息好后让盈盈带你去逛逛。”连
我都惊异我如此平静地说着话。
电话那端又是无止境的沉默。
“再递根烟给我。”我小声地对弘儿说道。
“你旁边有人?”小林在那端问道。
“……”我没料到我说得这么小声他也听到了,本不想让他知道的,虽然这样也许更好,但我确实不想。
“是狄弘?……还是……”
“是狄弘。”我打断他的话,不想他乱猜想。
啪地一声那端挂了电话,只听到茫然的嘟嘟声。我就这样拿着听筒,听着忙音。
之后弘儿对我说了许多话,我却一句也没听进去,我只是觉得茫然,一种像是身体中的东西被吸走了,我好空好空……
不知道是凌晨几点钟开始睡的,我只记得我仿佛是看见了早晨太阳光芒的。
早晨迷迷糊糊中被小妹的电话给吵醒,小妹在电话那端挺开心的,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我也迷迷糊糊地听着,口中迷
迷糊糊地应着。
等小妹说完挂了电话之后,我才稍微清醒了一点,然后才开始想刚才小妹究竟说的是什么。小妹好像说她要下山到市区
来,怎么搞的?昨天才上山去今天就耐不住寂寞要下来。我又躺在床上睡了一会儿。
等我再次醒来才发觉不对,小妹是说到市区买火车票,是小林要走了吗?!我看看钟,已经快十点多了,忙打电话上去
问。妈说小林和小妹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突然又决定要去小林的老家玩,一大早就下山买车票去了。
是真的要走了!我坐在床上,茫然地看着屋子,从门口一直到天花板,我不知道我在看什么,我只是无绪地在寻找着什
么可以帮助我的东西。
弘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去了,应该是在我熟睡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我像一个走丢的孩子,站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
张大着嘴,却哭不出来。
小林的迷彩包就放在对面的柜上,像是小林特意留下来让我受伤的伏笔。我可以清清楚楚地嗅到他的气味,闭上眼就可
以看到他的眼睛,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温存。
我不要,不要你留下的任何线索!这些线索都是圈套,最终受伤的会是我。
我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跑出门去。
小妹再打电话来时,我正昏昏沉沉地坐在办公桌前盯着那对瓷娃娃。我一直在想哪个瓷娃娃是我,哪个瓷娃娃是小林,
在这个时候我知道我再也无法骗自己了,这两个瓷娃娃中必有一个是我,而另一个是小林。永远无法靠近,分别立于办
公桌的两端,只有像现在这种时候,办公室里只剩我一个人的时候,他们才可偷偷地忘情地吻。
小妹告诉我已经买好了明天的火车票,叫我一块儿吃午饭。
我用冷水洗了把脸,把头发仔细地梳了梳,然后在镜子面前练习微笑,居然我还是可以笑出来。
中午是在桥头火锅吃的,一见面我便努力地对他俩微笑。我本提醒自己一定不要看小林的,但他忧郁的眼却让我忘了对
自己定下的规定。
我一进去小林便怔怔地盯着我,仿似在渴望什么。看到了我镇定的微笑后,我深深地感觉到了他眼神中那种失落,很难
形容的那种失落,就像看见某件物品正在桌沿上摇摇晃晃,将坠欲坠,便小心翼翼地缓缓地去抓,而最后抓空了,东西
还是摔下去碎了的感觉。
他的眼神对我是一种折磨。
我抓过菜单,大笔一挥,点起菜来。说实话,我都不知道那天我点了些什么东西,只是像读书时考英语做选择题一样,
看哪个感觉好就勾哪个。
“你不吃辣椒吧,建军,来个鸳鸯好了。”我没有抬起头来,盯着菜谱问他。
“我可以吃辣椒,就来红汤好了。”
我吃惊地抬起头来,那天在歌乐山吃辣子鸡时还专门像对待小孩子一样给他要了碗水呢,吃红汤火锅再涮水,没听过这
种吃法。
小妹也在旁好心提醒他:“很辣的!”
“没关系。”小林笑道,他笑起来还是那么好看,纵然是应付的笑。
我特意提醒小姐这锅红汤不要放得太辣,但小林仍然辣得汗水直冒,不停地吐舌头。
“早说你吃不得辣的了,我叫小姐换锅鸳鸯的吧。”
“不用了!我喜欢红汤。”小林为了证明不怕,还特意对我笑。咧着嘴,脸上分不清是汗还是泪,狼狈地笑着,笑得像
哭一样。
都辣哭了,……辣……哭了!当我醒悟过来小林为什么坚持要点红汤的时候,我也差点儿辣哭了。
我忙打岔问小妹道:“昨晚怎么搞的,把建军搞得这么疲惫不堪的。早知道去喝三鞭汤了。”
小妹白了我一眼,然后怪责我:“还不是你害的。”
我好不容易才挟起来的鱼鳅扑通一声又掉进了锅里。
小妹接着说:“建军昨晚看了一晚上的书,没睡觉,也不知道你那儿有什么书好看?”
我的心又开始接着跳动,顺口又说了句:“我那儿哪有什么书?”
然后又知道说错话了,没睡好觉脑子是不好使。便又对小妹补上一句:“我那儿的书都是少儿不宜。”
小妹瞪着眼睛指着天嚷道:“为什么世界上最优秀的女孩子总是有一至若干个最差劲的哥哥呢?我明天要去医院验血,
说不定你是爸爸妈妈捡回来的。”
“明天你已经在火车上了,验什么验。”然后我又小声地说:“告诉你个秘密,你这么优秀是因为你才是捡回来的,我
小时候玩时在垃圾堆捡的,别告诉妈妈,她会伤心的。”
小妹挟了几块毛肚给我:“塞死你!”
小林仍埋头苦干着,但看得出来进度委实太慢。我叫了他一声,他不情愿地把头抬了起来,空洞但确是泪汪汪地看着我
。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到了你爹妈坟前,别忘了代哥上柱香。”
小林挟了一大挟白菜,也没往调合里涮便塞进嘴里,辣得躲到一边直往嘴里扇气。
躲闪间,分明有晶莹的液体落了下来。
吃完饭后小妹说要去做头发。我说你明天就还要坐火车,做什么头发?小妹很固执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女人就是虚荣
。
小妹叫我和小林先去我办公室,做完头发她就过来。我说我们等你好了。其实我是害怕和小林单独待在一起,我无法想
象现在和他单独待在一块儿会发生什么事情。
小妹说做头发要好几个钟头的。我说明儿你就走了,多陪陪你呀。这时一直没吭声的小林说好困,想先去办公室歇歇。
我没了借口。
第一次在家中见到小林时那种感觉变本加厉地又回来了。我手足无措地坐在出租车上,眼望窗外。车外的人群攘攘往往
,每个人似乎都很匆忙的样子,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坐在车中尴尬的我。有一瞬间我似乎觉得这像是一部无声的电影,光
线在幕布上闪过。我在旁边行驶的车辆窗户上看到了小林的目光。
进办公室后我随手拿起张报纸坐在办公桌前,把我的整个脸以及所有的视线遮住,装作津津有味地看着。小林坐在沙发
上抽着烟没说话。办公室里的空气就这样凝固着。
我假装翻页的时候,用余光瞟了一眼小林。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桌上的那对正接着吻的瓷娃娃。真是糟糕,但是现在再
把两个瓷娃娃分开或者把它们塞进抽屉已经不可能了,就让他们吻吧。
小林的目光移了过来,我刷地将报纸拉开,再度将他的目光隔离在无法触痛我的位置。
“哥,对不起啊,我昨晚不该挂你电话的。”
说这些干嘛啊,你明天就要走了。我在报纸后面尽量地控制住自己用最平稳的声音对小林说“没关系。”
“我当时听到你和弘儿在一块时确实很难过,就没能控制住自己。昨晚我想了一夜,我想是我错了,我了解你们,你们
不过只是在一块儿而已,不会发生什么的……”
“发生没发生与你无关!再说你又了解我什么,你知道我和多少人上过床吗?说出来会吓死你!”小林的话像是踩到了
我的尾巴,让我痛,让我叫嚷起来。
“我不知道你和多少人上过床,也不在乎你和多少人上过床……我只知道你和我,只在乎你和我。”小林的目光里是哀
求。感觉像小时候小妹看着橱窗里的布娃娃时看我的眼光,而我现在仍同我时候一样无力给予。
小林似是从我的眼神中读到了什么,他站起来朝我走过来。
我将报纸再度展开,看不到他时我冷静得多。
“哥……”哀哀的声音让我心悸。
“你睡会儿吧,你昨晚没睡好,我看报呢,别打搅我!”
“哥,你昨晚也没睡好吧,你的眼睛都是红的。”
“……”我没说话,我已经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小林走到了我的面前,我抬起眼望着他。这种视角比较好,不容易流泪。
“哥,你报纸拿反了。”
妈的!连报纸都跟我作对。我把报纸一摔,径直朝洗手间走去,也许用冷水洗个头对我有帮助。
关门的时候被小林用脚挡住,只好把门打开。
“洗手间只挤得下一个人!”
“凑和挤吧。”小林微笑着。不再是这几日见到的那种表面的笑,是初见他那段日子里的,柔柔的,带着阳光气息般的
笑。
小林趁我愣住的当头,挤了进来,笑容一直挂在脸上,但眼神里仍带着那种哀求。我感觉我的神经正在被他的眼神所轰
炸,忙转过身去,拉开拉链准备小便。
小林从背后环抱过来,他的脸贴在我的脖颈上,我浑身一颤。
“你要干嘛?!”
“我要你!”
“你花痴啊?”
“嗯。”
我一时语塞。我别过头去想给他一个严厉的表情,可一看到他的眼睛,我就败下阵来,又将头转过来对着墙。
“你还是不是男人?”
“是。”
“是男人就出去!”
“那我不是。”
像幼儿园小孩的对话,我得整理一下思路。
“你知不知道我们这叫乱伦?”
“我知道这叫爱。”小林每一句的语气都是如此平和,却每一句都像刀一样割着我。
“我……不爱你。”
“我爱你。”
“我-不-爱-你!”我一字一顿地将我说着都难过的话扔给他。
“我爱你。”小林却仍像水一样,波澜不惊。
“别爱我!”我用接近哀求的语气求道,我已经快把持不住了。
“哥!”小林带着哭调。这声哥比我爱你三个字更让我魂飞魄散。
“别叫我哥!”
“哥!”
“你他妈真这么贱?!”
“哥!”小林一声比一声凄婉,他的眼泪早已打湿了我的项领。
“是不是要我操你你才舒服?!”
我转过身狠狠盯着他。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清澈得清清楚楚看到了他的心。我知道,我输了,永远都赢不了了。
我缓缓地但使劲地摇着头,但终没制止住我的唇印在他的唇上,我的泪水流了他满脸。
我们像火苗一般地吻着,像自焚一样地爱着。我紧紧地抱着他,仿似怕他会突然从我眼前消失。我不停地停止我的动作
,来看着他的脸他的眼睛,来证实是他是真实。他微笑着看着我,眼泪却止不住地涌了出来。我舔着他的眼泪,自己的